麟趾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梦溪石
他说得越多,贺湛的脸色就越凝重。
明尘小和尚受其感染,也绷着一张小脸,端坐如松。
贺湛喃喃道:“竟已到了这等地步吗……我还以为朝廷欣欣向荣,除突厥之外,或偶有天灾,再无隐患,如今看来,却是我太天真了吗?”
贺僖叹了口气:“这些事情,我也是下山游历之后,才陆续打听到的。以前一叶障目,哪里能知道那么多?我与明尘南下,行经,你猜我们看到什么?许多流民四处游荡,躲躲藏藏,根本就没地方去,心狠点的,上山为寇,懦弱点的,就活活饿死。”
贺湛:“这事我知道,前两年黄河泛滥,三哥与季凌前往治水赈灾了,后来洛阳附近的灾民,我也尽量安置了。”
贺僖摇摇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陈留是范氏的地盘,他们家占了当地十之五六的土地,上次范氏正是借着天灾,趁着那些百姓逃灾,就低价将田地买下,等到灾患过后,百姓无家可归,田地也没了,只能成为他们的佃户,为他们种田,受他们盘剥。”
贺湛:“但我记得,老尚书范懿也是出自陈留范氏,他为人刚直,家中也别无余财,以俭朴闻名。”
贺僖:“就算范懿真的清白无瑕,就算他能约束家人不得假公济私,难道还能约束所有族人也乖乖听话,难道就没有族人假借他的名头在外面胡作非为?五郎,范老尚书也只是陈留范氏的其中一支罢了!”
贺湛眉头紧拧。
“你说的这些事,我会向陛下一一呈报,让朝廷去查证的。”
“那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贺僖缩了缩脖子,“我可不想被陛下逮回去关起来。再说了,陛下未必就不知道,所以先帝才会大力提拔寒门子弟,但知道了又如何,现在朝廷过半数官员,要么是高门子弟,要么得过士族资助读书,这些人已经形成一条牢固的铁链,轻易无法扯断。”
轻易无法扯断……
贺湛脑海里闪过一丝念头,但转眼即逝,快得让他来不及抓住。
见他陷入沉思,贺僖忍不住道:“少废话了,看在我千里迢迢跑到我这儿来找你的份上,你就赶紧给我一份度牒吧!”
贺湛缓缓开口:“要度牒也可以,你得帮我办一件事。”
贺僖睁大眼睛:“我是你四哥!哪有弟弟让哥哥办事的?!”
贺湛无情道:“明净法师,您已经六根清净,与红尘断绝一切联系了。”
贺僖:“……”
贺湛:“你不帮这个忙,我就让人把你押回京城,交给陛下处置。”
贺僖:“太困难的我可不会。”
贺湛:“你的佛法学得如何了?”
贺僖咽了一下口水:“还行吧,我跟明尘隔三差五会辩法证法,他比我强一些……这跟你要我做的事有何联系?”
贺湛露齿一笑:“我会集结岭南名刹名僧,辩法论道,请其优秀者,向南夷百姓宣讲佛法,你与明尘有没有兴趣?”
贺僖与明尘面面相觑,满是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
老4和老5先会师了~~~
麟趾 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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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贺湛考虑要不要给三哥写封信时, 远在京城的贺融,正朝宣政殿走去,准备参与朝议。
不同于百官聚集的大朝会,这是小范围内的召见, 通常只有十人左右, 与会者都是皇帝信任的重臣,通常包括丞相、六部尚书,以及几位亲王。
贺融来得早,也没与其他人约好同行, 偌大广场, 一人独行, 长袖飘飘,宫卫内侍皆离得远远,甚至看不清面目, 他忽然就有了些天地之间, 孑然一身的错觉。
天地苍茫,江山不老, 代代更迭的只会是人心。
高高的台阶走到一半, 贺融驻足停步,回首望去, 却见飞檐尽头,天色苍蓝,雄鹰掠起一道白痕,虚空就此裂开, 引线从苍穹直垂入贺融心里,无声邀请他伸手抓住,顺势飞跃九霄之上,伫立层云,俯瞰世间万物。
“三郎。”声音自身后传来,打断了他的神游。
贺融回首,见太子自殿内步出。
“你怎么不进去,在这里等谁?”太子疑惑道。
贺融:“方才头顶有只鹰飞过,挺漂亮的,就多看了会儿。”
太子无奈失笑:“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儿似的!”
他拍拍贺融的肩膀,拉近两人距离。
“上次的事,我还未多谢你,前两日我已经先私下探过张尚书的口风,他原本以为自己的相位手到擒来,谁知半途杀出个李宽,眼看陛下就要将相位交给李宽,张嵩这才急了,表示同意我的提议,届时我在御前提出丞相分权之事,他也会一力赞成的,如此一来,陛下那边就阻力不大了。”
贺融拱手道:“那我就提前恭贺您了。”
太子笑道:“恭贺什么,若非你提起这个法子,现在我与张嵩他们,可能还会为了丞相之位而翻脸,所以说,我们都应该多谢你。”
贺融:“不敢当,丞相一人独大,陛下又不大管事,大权容易旁落,我也是为了朝堂的平衡,以免平地生波。”
太子笑容不减:“大哥明白你的苦心,大家都是为了江山社稷,公心所在,只不过立场各有不同罢了,有时候求同存异,各自退让一步,也是理所应该的。”
说罢,他停顿了片刻,压低声音:“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相信我,大哥是不会害你的。”
贺融心念一动,但还来不及多问,就见太子很快松开手,站直身体,对着他身后露出笑容。
“二郎!”
他们身后,贺秀一步步走上台阶,经历沙场之后,他身上所有锐气戾气,悉数沉淀下来,整个人看着稳重不少,但从前的爽朗笑容,同样已是不复存在了。
“太子殿下。”贺秀拱手行礼。
“二哥。”贺融也向他打招呼。
贺秀点点头:“我听管家说,前两日你到我那儿去,正好碰上我不在府里,扑了个空。今日朝议要是结束得早,就去我府里吃饭吧。”
贺融:“也好,那就叨扰二哥了。”
太子笑道:“听者有份吗?”
贺秀:“太子殿下要是有兴趣,自然也欢迎之至。”
太子:“行了,别一口一个太子,我听着牙酸,别人这么叫也就算了,你们是我弟弟,往后还是叫大哥!”
他携着二人手臂,想拉他们入内,贺融与贺秀却齐齐后退半步。
“太子先请!”
“礼不可废,大哥先请。”
太子无奈,只好先行步入。
三兄弟之后,各部官员也陆续抵达,除此之外,还有英国公陆赟,和衡国公李宽。
英国公家,在京中不算世族,却代表了一部分跟着高祖皇帝建国的功臣,嘉祐帝的第二任皇后,就出自英国公府,贺秀的元配小陆氏,正是英国公陆赟的女儿。
小陆氏死后,虽然没有留下子嗣,但陆赟感念女儿生前与女婿鹣鲽情深,一直没断了与贺秀的来往,翁婿二人关系很是不错。
李宽与陆赟并肩而入,有说有笑,他这阵子无须带兵,又没有实职在身,养得精神不错,五绺长须飘飘若仙,若换身衣服,再执一拂尘,说是修行多年的道士也有人信。
虽然拜相的传闻甚嚣尘上,但李宽并未因此眼高于顶,他依旧面露温和笑容,见人就行礼打招呼,对待太子与贺融他们,更是恭恭敬敬,无一丝失礼之处。
饶是贺融这种有了先入为主印象,对他心存偏见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行止无可挑剔,反倒是他自己,因为一点嫌疑而起疑心,挑三拣四,至今不肯善罢甘休。
怎么看,都是自己才更像那个不讨人喜欢的,贺融想道。
大家等了好一会儿,嘉祐帝才打着呵欠,姗姗来迟。
张嵩年纪大,眼睛不花,坐得也近,见状就道:“陛下夙兴夜寐,日理万机,还请保重龙体。”
嘉祐帝轻咳一声,有点不好意思,他昨晚的确熬夜了,却不是因为批阅奏疏。
“今日要议什么?”嘉祐帝问道。
太子提醒:“新相。”
“是了!”嘉祐帝敲敲自己脑袋,“新相的人选,你们都议一议吧。”
没有人先开口,嘉祐帝环视一周,只好自己起头:“周相历经三朝,功勋卓著,于朝廷、于先帝、于朕,柱石本朝,蓍龟当代,周相这一去,朕如失一臂,然朝中六部百官,终须有贤典领,朕之身侧,也须有贤辅弼。衡国公李宽,曾于沙场退敌,三战三胜,智勇双全,又曾护卫朕于危难之际,力挽狂澜,扶社稷于将倾,可谓文武双全,忠勇可嘉,朕欲拜其为相,众卿以为如何?”
兵部尚书范懿拱手道:“衡国公德馨远播,臣等自无疑虑,只是丞相上佐天子,下领群臣,至关紧要,以往惯例,皆由六部九卿中提拔,以使为相者熟悉政务巨细,不至贸然上任,无所适从,衡国公从未在六部中任职,臣担心……”
嘉祐帝摆摆手:“范老尚书不必担心,要照这么说,谁也没当过丞相,岂不是都得先轮流当一回,才知道谁更适合了?只要有德有才,万众一心,何愁诸事不成?依朕看,你们认为的缺点,未尝不是衡国公的优点,正因没在六部任过职,更可不拘一格,如今朝堂上下暮气沉沉,所缺者,正是朝气。”
看来皇帝已是铁了心想要任李宽为相了,范懿心下一沉,不再说话。
太子适时道:“臣以为,昔时天子之下,一人为相,总领百事,天下九州,莫不烦于丞相一人,久而久之,未免劳神苦形,疲累交加,如周相,战战兢兢,恪尽职守,甚至在任上去世,可见丞相之苦,实非一人能承受。”
嘉祐帝又打了个呵欠,他半天听不到重点,有些兴趣缺缺,奈何朝堂上说话,人人这样,非得绕一大个圈子,况且这话是太子说的,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所以他强忍住打断的冲动。
好不容易等到对方停顿的功夫,嘉祐帝迫不及待插口:“这么说,太子有更好的法子?”
太子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毫不犹豫:“臣以为,可效仿春秋时齐、秦两国,设左右丞相,职权一分为二,也可免于一人案牍劳苦,若有其中一人如周相因病无法上朝议事,另一人又可暂代差事,不至于像如今一样,相位空悬。”
嘉祐帝眼睛一亮,他下意识觉得这主意不错。
当上皇帝之后,他似乎也继承了君王本身的敏感,丞相大权独揽,若心怀不轨,对上可欺,对下可瞒,如周相这等老好人也就罢了,可未必人人都是周瑛,因此限制丞相权力,就成了皇帝必须考虑的问题。
但嘉祐帝也没有马上表态,这样显得自己太急不可耐了。
他唔了一声,摸摸胡须:“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户部尚书张嵩道:“臣以为,太子所言,不无可取之处。左右丞相,既是分权,也是监督,如此一来,既避免有人揽权,也使文书不至于积压许久,打从周相卧病在床,无法视事之后,户部发往相府的文书就都堆积如山,后来无人处理,拖无可拖,臣不得不在请示陛下之后,又将那些文书全部要回来,自行处理。”
嘉祐帝颔首:“是,此事朕也记得,若设立左右二相,往后倒也方便了。”
太子不着痕迹朝李宽望去,后者正认真倾听张嵩的话,不时点点头,显是极为赞同,毫无震惊或不情愿之意。太子见状,不由生出一丝狐疑,心说难道李宽还有后招?
“陛下,”说话的是英国公陆赟,他直起身体,拱手道,“方才太子与张尚书所言,臣都很赞同,唯有一事不解。这左右丞相设立之后,总该有个主次之分吧?还是说,二相平分秋色,不相上下?”
太子正想说话,却听嘉祐帝道:“不错,本朝以右为尊,右相当为主相,左相当为次相。”
“陛下,衡国公李宽才德兼备,臣斗胆,想举荐他为右相!”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贺秀忽然道。
范懿:“纪王殿下,您即将迎娶衡国公长女为妃,按理说,此事应该避嫌才是。”
贺秀淡淡道:“今日来到这里之前,并没有人跟我说过要避嫌,若早说了,我定然不会踏入这宣政殿的大门,再说了,举贤不避亲,我出于公心举荐李宽,诸位自然也可以出于公心反驳我,彼此就事论事,我的所作所为光明正大,日月可鉴。”
李宽却忽然起身,走至中央,顿首道:“多谢纪王错爱,多谢陛下抬举,臣自认才疏德浅,方才范老尚书有句话说对了,臣从未在六部任职,不熟六部人事,贸然拜相,唯恐疏忽犯错,届时臣个人受了责罚是小,若耽误国事,就万死不辞了,还请陛下明鉴!”
他越是推辞,嘉祐帝就越是过意不去。
先前李宽立下大功,嘉祐帝一直想找机会好好封赏他,奈何太子与安王拦着,李宽如今连南衙统领都丢了,手上更无兵力,先前嘉祐帝想拜他为相,张嵩等人也明里暗里地反对,让嘉祐帝很是恼火,如今太子一提出分立左右丞相的法子,嘉祐帝顿时觉得这真是一个好办法,既可以留个丞相之位给世家,让他们不再蹦跶,也能满足自己的愿望,真可谓两全其美。
所以当李宽这番话说完,嘉祐帝立马就道:“衡国公当仁不让,就不必再推辞了,朕以为,张尚书在户部多年,功劳卓著,可为左相,而右相,非衡国公莫属!”
太子皱起眉头。
他原本想让吏部尚书刘衷为相,但经过贺融的分析,太子也很清楚,刘衷资历浅薄,又非世家出身,这个提名肯定是通不过的,所以他选择跟张嵩他们暂时合作,表示愿意推张嵩上相位,作为交换,太子想要提拔一批寒门出身的官员立身朝堂,张嵩他们也不会反对。
但大家原先说好了的,就算丞相有主次之分,也该是张嵩为主,李宽为辅。
结果现在皇帝这一打岔,事情出现了变故,两人的位置被调换了,变成李宽为主相,张嵩为副相。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好开森,最喜欢这种不见血的刀光剑影了~~~~
麟趾 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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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太子按捺不住, 直起身体急急道。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但就在此时,太子与对面的刘衷眼神一接触,后者几不可察地摇摇头。
因为没法说话, 刘衷只能投以焦急的眼色, 希望对方能够领悟。
“太子,你要说什么?”嘉祐帝奇道。
太子深吸了口气,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平静了许多:“臣想说的是, 陛下英明, 衡国公与张尚书二人, 品行高尚,德才兼备,皆为国之柱石, 此番安排, 臣并无异议。”
饶是李宽再镇定,也不由微微诧异, 侧首遥望太子。
他还以为对方会为了主次之分据理力争, 最后非逼皇帝改变主意不可。
是因为太子看到皇帝心意已定吗,还是因为张嵩不属于□□, 所以太子不肯花费力气为其争取到底?李宽思忖道。
嘉祐帝笑道:“朕还以为你想说什么,你说得不错,衡国公与张尚书,皆是朕的股肱之臣, 先前朕还有些为难,如今多亏你出了这个好主意,从今往后,左右二相,更可为朕分忧解难了。”
李宽与张嵩忙谦逊推辞,说自己无德无能,不足担此重任云云,但此事既然嘉祐帝开口,其他人又没有异议,就已经算是定下来了。
贺融从进来伊始,就没说过话,贺融一直在琢磨进来之前,太子对他说的话。
太子说,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相信他。
这句话显然不是对着立相这件事的,那么也就是说,今日朝堂上,还会有另外的变故?
就在此时,贺融听见刘衷道:“陛下,臣有本奏。”
嘉祐帝刚要打出来的呵欠只好又生生收了回去。
“说。”
刘衷:“自高祖皇帝以来,天家子嗣渐丰,这本是好事,高祖皇帝在时,爱惜诸王,不愿他们远离自己,因此赐食邑于诸王,令他们承欢膝下,共享天伦,但人心不平则鸣,不足则贪,素来如此,高祖末年,就发生了诸王兄弟阋墙之变故,到了先帝末年,又有齐王大逆不道,弑杀先帝的惨剧,归根结底,皆因几位陛下本着慈父之心,希望儿女和睦孝顺,却对人性贪婪有所疏忽,因此,为避重蹈覆辙,免除萧墙之祸,臣请求陛下,分封诸王,令其各往封地,以安天下臣民之心,以保江山社稷万年。”
本朝诸王公主,只有食邑,享受封邑所出的食禄,却没有实际上的封地,像贺融、贺湛这样,他们可以被派驻某地长期任职,如其他朝廷官员一般,任期一到,或者皇帝旨意一下,他们也要回京述职。
刘衷肯定不会自己无缘无故提出这个提议,如果提议被通过,先帝的儿子卫王也好,贺融他们这几兄弟也好,都要各自到封地上去,从今以后,若无王命,不得擅自离开封地,更不止何年何月才能回京。
如果贺秀也要到封地去,哪怕李宽当了丞相,隔着千里之遥,两人也没法勾连到一起去,太子是想用这一招,来化解李宽任相带来的危机。
贺融终于明白太子为何会对他说那句话了。
其实太子原本也不必特意多嘱咐那么一句,就算没有心理准备,听到这个消息,贺融也不会开口的。
因为还有人比他更急。
嘉祐帝面上没有意外之色,显然是先前太子已经和他通过气了。
“此事,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张嵩一派没有意见,他们既非□□,也非纪王党,无论最后谁当了皇帝,哪怕是改朝换代,只要皇帝还想让王朝长治久安,就不可能将世家抛到一边。
而且正如刘衷所说,诸王分封,将他们全都分散在天南地北,降低诸王叛乱的风险,让他们想图谋不轨也没有那个能力,有利于社稷稳固,天下太平。其实早在先帝时,丙申逆案之后,丞相周瑛就已曾私下向先帝建言,让余下诸王都前往各自的封地,只是当时先帝没有听从,一拖就拖到后来齐王谋逆。
见李宽面露沉吟之色,嘉祐帝温声道:“李相怎么看?”
这正式的旨意还未下,一声李相就叫上了,太子心中腹诽道。
李宽道:“身在外地,离京城千里之遥,诸王往后若想尽孝道,却有心无力,只因轻易不得离开封地回京,但前朝也有分封诸王之例,是以臣觉得此事,有利有弊,一时说不好,只是有一事,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嘉祐帝:“有话只管说。”
李宽:“诸皇子前往封地,那……往后裴皇后所出嫡子,也得如是照办吗?”
众人冷不防这一问,都愣住了。
李宽见众人噤声,便继续说道:“太子名分已定,再无疑问,若不照办,未免对其他皇子不公,也显得陛下偏袒,若是照办,八殿下毕竟是皇后所出嫡子……”
饶是贺融,也不得不说李宽这一招反击实在精彩!
不仅精彩,而且对方反应之快,完全出乎意料。
太子这个储君之位是怎么得来的,贺融再清楚不过。除了他占据长子名分,嘉祐帝因自己身份遭遇而感同身受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裴皇后不争!
当初裴皇后深明大义,不但不争,反倒还主动出面,请立太子,如果她想争,不说太子现在还能不能安稳坐在朝堂上,起码彼此之间也有好一番龙争虎斗,她这一让,连太子也得承她一个天大的人情。
但现在如果分封诸王,正如李宽所说,皇后嫡子,将来是遵从,还是不遵从?
如果不遵从,其他皇子肯定觉得不公平,如果遵从了,那太子又要怎么对裴皇后交代?
说我不仅抢了你儿子的太子之位,还把你儿子给扔到外地去,让你们母子以后不得相见?
只怕就算是裴皇后再睿智大气,也得觉得太子是故意在给她的亲生儿子挖坑吧?
太子脸色微变,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
嘉祐帝微微皱眉,面露为难:“李相所说,也有道理,这样吧,此事暂且搁置,容后再议。”
接下来,众人又议了几件事,有季凌呈报的陵寝工程,有薛潭禀报的试策进展,各方士子已陆续汇聚京师云云,但跟之前比起来,这些都已成了小事。
从头到尾充当旁观者的贺融,本以为自己今日可以彻底当个哑巴了,谁知嘉祐帝宣布散朝,众人陆续离去,他走到宣政殿门口时,却被贺秀叫住。
“三郎,慢走。”
贺融转身:“二哥有事?”
贺秀走过来,望着他:“分封诸王之事,是不是你给太子出的主意?”
贺融摇头:“不是。”
贺秀:“那设立二相呢?”
贺融不答反问:“二哥问这些,做什么?”
贺秀哂笑一声:“那就是了?”
贺融沉吟片刻:“不瞒二哥,我的确曾向太子建言,设立二相,只因本朝丞相大权集于一人之身,周相卧病时,丞相差事无人可做,最后不得不分回六部,是以二相设立,理所当然。”
贺秀看了他好一会儿,面露讽刺:“三郎,我一直以为,你跟大哥是不一样的,就算我对大哥有心结,起码你对我们两人的心,是不变的,但我没想到,你已悄无声息站到大哥那边,还对我满口冠冕堂皇。这些话,你哄哄五郎也就罢了,难道还想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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