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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昼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MODERCANTA
而如今,他正在欣赏自己所导演的这幕盛大的悲剧。
…… ……
楚湫依旧对此一无所知。
他这个院子是十分偏僻的。然而他也开始时常听见,爆裂的声响。
尽管仿佛在远处,但也令人胆战。
楚湫并不是傻子。他心里暗暗捋了一下《破英碾玉》的脉络,觉得怕是楚英要攻进邺都了。这真是令人伤心啊,一切糟糕之物永远在无可阻挡地前进着。
与此同时,子谈开始避着他。
子谈像是知道楚湫心里所想似的,躲开了每一个楚湫可以询问的时机,于是他只能老实地待在那一方永远安全稳固的空间内。
在一个雨夜,楚湫被那爆裂声响惊醒了,他想起身去门口看一看是怎么回事,却发现床边坐着子谈。
楚湫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子谈抚了抚他的发,然后抬手阖上了他的眼睛,说:“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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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谈的手覆上眼睛的那一瞬间,楚湫就昏睡了过去。子谈伸手抚了抚他的头,静静看了很久,眼神似有留恋。半晌,才轻轻叹息一声:
“有我在,你一定觉得很苦吧。”
他起身走到门口,望了望远处亮红色的夜空。垂首的时候发现袖口沾了一点血,于是小心将其往里掖了些。
…… ……
楚湫醒来的时候,听见耳边有水声,风声,夹杂着树叶摩擦的细微响动。
他好久没有听见这声音了。
一时间楚湫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想爬起来看个究竟。
但是他发现自己睁不开眼睛。
除此以外,他的身子没有任何感觉,他看不见,触不着。楚湫像是失去了对肉体的掌控权,只能将魂灵缩到这小小耳畔,去听一些虫鸣细语。
这时候,他听见有人说:“你醒来了。”
是子谈。
事实上,楚湫如今正被抱在子谈的怀里,后者坐在一条溪流边的巨石上,巨石呈白色,在月光的照耀下,发出雾般的光晕。
楚湫闭眼睡在他怀里,就像婴儿一般。子谈低头贴着他耳朵,轻声对他说话:
“我动用了阵法,便暂时封了你五感,以内脏受损。如今只是使了些法子,解了你的听感,锄秋,你不要着急。”
他伸出手,在空气中挥动了几下,便招来一只雀鸟,停在手指上啁啾叫着。
“锄秋,听见了吗,这里风光很好。”子谈抬头望了望这四面山谷的茂林,脸上微微露出些笑意。“邺都是依傍着琼山建的,琼山很险,人烟又少,绵延百里开外,地势才渐渐缓了。你沿着这条水脉不停走,就能望见人家,那里还未遭受战火。……锄秋,你喜欢江南么?”
楚湫听着子谈带笑的话语,愈听愈觉得不对劲,愈听愈觉得害怕,他想:你究竟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然而子谈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如果喜欢的话,要沿着江向南走,如今三江之中两江已断,只有东边那条可行,你要记得。”
他没有遗漏地将所有注意点与细节都一一交代尽了,才像松了口气般的安静下来。
于是空气中只剩下一片死寂。
子谈伸出手,将楚湫拥得更紧一些,才再次开口:
“锄秋,你听我说。”他的声音终于完全褪去了笑意,但十分平静。
“我知道,我对你做了许多不可饶恕的的事情。但是锄秋,让我和你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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辈子的甚么好兄弟,好朋友,我做不到。”
“我后悔了,我一直在后悔。看着你的那双眼睛,我觉得你就要活生生死在我的手上了。从那时起,我便不敢再吻你。”
子谈说着,他的眼睛望向茫远的水流的尽头,像是在回想故去的一点记忆。
“我……其实很像我的母亲,但我绝不会成为她那样的人。”
“锄秋,我没有胆量敢把你一辈子攥在手里,我比谁都了解你,你被人抓在手心里,是活不下去的。我已经是不可救药,想着还是不要拖累你。”
“你不用再逞强着对我笑了。我这种人……哪里配求你爱我。”
子谈一直是个很寡言的人,楚湫从未听过他说过这样的多的话。仿佛要一次把自己的心都明明白白剖开在楚湫面前。
他现在是那样的卑微,简直像是跪在自己脚下乞求原谅一样。
楚湫见过许多样子的子谈,温柔的,带笑的,可靠的,暴虐的,残酷的。但是并没有见过这样悲伤的他。
子谈似乎说了很久,但又似乎只是很短的一瞬。到中间的时候他的声音有些抖,时常停顿,但还是勉力说下去了,最后终于又复归于平静,甚至带些冷:
“我……毕竟还是子家的人,无论是生是死,到底该给个交待。”
说完这一长段话,他极为留恋似的怀抱着楚湫坐了一会。
楚湫似乎是在梦中听完了子谈的话,继而又被狠狠惊醒了,浑身发冷。
他……好像要失去子谈了。
这个可怕的念头水蛭一般爬上楚湫的脑海。
他拼命地张开口,想喊:不。
他心底不断说着:没有关系的,我原谅你的,我总归是原谅你的。
而离别的时刻终将到了。
子谈捧着楚湫的脸,好像想吻吻他,又不敢。
“锄秋,我是不是说过要你和我一起死?……那是假的。”
他已经不敢再看楚湫的眼睛了。
“我怎么舍得呢。”
…… ……
子谈最后嘱咐着:“一个时辰后你的五感就会恢复,走吧。”
快走吧。不要回头了。
往前走,去拥有一个没有我的,幸福的人生。
子谈最后的背影,似乎有些疲惫,有些佝偻。
楚湫并不看得见。
但是他的眼睛里,慢慢流下泪来。
40并非结局
胜景落幕,不过旦夕之间。
邺都那些勾栏酒巷,烟花湖景,俱在这烂漫春光中付为劫灰了。从云上之巅落为地狱孤岛,这就是邺都如今的命运。
一切都沉沦在血色之中。
楚慕此刻正站在门口观望着远处的这一片硝烟。
他手里捏着把站满血污的剑,血迹还未干涸,滴滴答答正往下淌。
那是他父亲楚成临的血。
楚成临依旧是执意和云氏撕破脸皮,打算用云暮玉要挟楚英以江山拱手相让。而楚慕依旧是坚决反对,父子两人最终被逼到相杀的境地。
不过最终先下手的变成了楚慕。
剑割断楚成临喉咙的那一刻,楚慕冷笑着骂了一声:“窝囊废。”他把楚成临冷掉的身子推倒在地上,走开了。
“你以为楚英会放过三门?”楚慕从怀里拿出块帕子,用力地擦拭着剑上的血迹,像是在对着不远处楚成临已经冷僵的尸体说话:“这种贱民的野心,我最懂得不过了。猪吃食,直到吃的快撑死,也要继续吃下去。”
擦完了剑,他将帕子狠狠扔在地上,一双漂亮的凤眼狠厉地朝外一瞥:“我倒要看看,他究竟吃不吃得下!”
…… ……
楚慕在三门子弟中,是最放华的一个人,他振臂一呼,就有无数的人应和。
如今他孤身在人群中冲撞,拼杀得头发散乱,满身血污,一双凤眼里的戾气依旧永不熄灭。
然而楚氏的倾颓,不是以一人之力便可以挽回的。
楚英和楚慕,其实这两个人是很相似的,都是一样的张扬,放肆,目中无人,一身傲骨。
可惜空有一副性子,却是不同命数。
命让楚慕最后死于楚英剑下。
那时他的嘴里不停地向外淌着血,却依旧咬着牙,切齿般地说:
“我不服……明明……就是……”
明明就是贱民。
哪里有资格……
他的一双眼睛终于还是染上了血色,被这血色强迫着阖上了。他慢慢倒了下去,倒在无数尸堆之中,又被更多的尸体埋葬下去。
于此同时,云家家主云若望病重。
他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开口都很困难。最后的时刻,云若望将胞弟云若闻唤到床头,嘶哑着声音问道:“你……有决定了么?”这位老人的喉头艰难地来回起伏着,像是卡着一口痰,亦或是最后一口气息,只是苦苦挣扎着不肯咽下去。
云若闻摇了摇头,他似乎下定了决心般的,在云若望面前跪了下去,深深俯首:“望兄长能做个定夺。”
当夜,云若望病故。
那一夜,谁也不知道这对兄弟谈了些什么,云若望又是怎样安排了他的临终嘱托。
第二天清晨,渺英阁云氏举家着麻布孝衣,大开云氏本宅四方八门,以云若闻为首,宣布向楚英俯首称臣。
邺都三门,两门已经完全地倾塌了下去。
这一切似乎很快,又似乎过的很慢。
人民们每一天都更热情高涨一些,在他们眼里,每一天的朝阳升起,都意味着离胜利更近了一步。
楚英所面对的,只不过是一个已经支离破碎,四分五裂的青阁子家。
…… ……
最后的这场战役,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艰巨与严酷。
青阁的土地上到处都是四散奔逃的人,随便一个撞到跟前的侍从,无非都是声泪俱下地恳求着饶他们一条性命。
甚至连正规的侍卫军都不见踪影。
这里完全就是一派王朝毁灭时末日般的场景。
就像一盘沙,还不等人踏一踏,就自己在风中消散了。
楚英一众人就这样在一片断壁颓垣,凄惨呼号中前进着。他们似乎不是来战斗的,而仅仅是来观赏这一幅幅人间惨象。
赶到青阁的主殿时,那里正燃起火来,火烧的极快,贴着廊柱瞬息之间就将殿宇包裹起来。火里似乎有个人,影影绰绰的。
楚英往前大步跨了几步,看清了那是子氏的家主他正在往火里踏去,满身血迹,表情看不分明。
就在楚英提剑想往里冲的时候,恰好有一根硕大的横梁落下来,砸的地面烟尘四起,石砖都迸裂了。他退了两步,才发现殿址上被布了一个巨大的杀阵,将出入口完全地封死了。
“子禹章,你想玉石俱焚,想的也太美了!”楚英冲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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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熊燃烧的火光大喊道。
子谈终于转过身来了,眼神很漠然。他只对楚英说了一句话:“你不配杀我。”
那声音在似乎被火稀释扭曲了,但听到楚英耳朵里,居然依旧是很清晰。
火烧的越来越旺了。
子谈站在火中,突然抬手从里面投了什么东西出来。
那是他的剑轨。
轨裹挟着火焰,以破空之势向楚英的方向冲击而来,砸在楚英的脚下,发出了一声“嗡”的轰鸣。
剑落在地上的那一刻,即一截截碎裂开来,断成齑粉,散落在地面上。这把沾满血的罪恶之剑,似乎是坦然至极地走向了它的末路。
剑在人在,剑毁人亡。
自那以后,火势完全将屋宇包裹起来,子谈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
火烧了一整夜,整个邺都那一晚都能看见天空中不熄的光亮。次日清晨的时候,原来的屋宇只剩下一片灰烬,连布下的阵法也被炙烤得斑驳不堪。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战死,倒戈,自戕。
这就是邺都三门掌权者的全部结局。
以门第与实力为主导的统治格局就此终结。这块土地上最终崛起的是一片意气豪气,诗酒风流的江湖。
升起的朝阳里,人们满怀希望地望着站在最前面的楚英,他背脊挺直,眼神明亮那是他们的英雄。
…… ……
自从三门覆灭,其本宅的断垣残壁之上常有破落户去捡拾些剩下的金银珠宝,做些投机取巧的营生。
这日清晨,又发现一个。
众人看见子家主殿的灰烬堆上有个人影,正伸手扒着些什么。
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个乞丐。
他可真脏啊。好像走了有一辈子那么长的路,浑身的衣服都破碎污浊。头发披散着,脸更是看都不能看,像个疯子。
人群上去把他拉开,口里教训道:“不要拾破烂了!拾也去别处拾,这处地方是烧的最干净的啦,别说人,连金块都给你烧成灰了!”
乞丐倒是没有执着,被乖乖拉开了。只是他的眼睛一直望着那片瓦砾,神色很留恋似的。
他在留恋着什么,谁也不知道。
(完)
作者的话:
正文的故事讲到这里,我觉得已经够了。
番外无题
其一 子谈
火已经烧的很旺了,不停翻涌着,炙烤皮肉。
子谈将剑扔了出去,看着四周燃火的横梁不断跌落下来。他静静撩起袍子,坐了下来。
火焰燃起的烟尘已经弥漫到空气之中,他却似乎没有任何察觉。
他伸手从怀中拿出一个丝绸绣的锦囊。
后记在此以外
楚湫将那半块玉佩当了。换了一笔钱。
在当铺的时候,他差点被掌柜的骂出来,后者叉着腰就往地上啐了一口:“碎掉的玉佩也敢来当,当我们吃白饭的么!”
楚湫只能低头唯唯,好不容易挨过了这阵骂,他恳求道:“烦您再看一下吧。”
掌柜瞥他一眼,勉强拿过那玉看了看,瞧着瞧着,反倒伸手捻起胡须来:“玉倒是好玉。你上哪家大户人家顺来的?”
楚湫张了张嘴,讷讷分辩道:“没有……我的一个……朋友送我的。”
掌柜鼻孔里哼出一声:“我和你说笑罢了,如今邺都的大户人家都一把火烧个干净了,哪里还能偷些什么。”
楚湫没有说话。
拿着这笔当来的钱,楚湫先去成衣铺给自己换了身看得过去的衣服。
那夜在琼山,楚湫恢复知觉的那一刻,就跌跌撞撞地从石头上爬起来,开始往回走。
他很努力地想要追上子谈的步伐。可是邺都真的好远,远到他怎么走也走不到。
楚湫在那一路上想了许多。他整个人兀自沉浸在一个封闭的世界内,脚下在不眠不休地走,脑袋也在不眠不休地想。
他从过去一路想来,想的全是子谈。楚湫把自己剖开了一般,把那些关于子谈的回忆,情感都一条条列出来,劲心力地想要读懂。
他那时只读出了:不能失去子谈。
无论是保护自己的那个子谈,还是折磨自己的那个子谈,只要是子谈,他都不能失去。
这到底是不是爱,谁能来告诉他。
路上下了一场暴雨,楚湫的浑身都湿透了,又在泥浆里滚了一遭,像个一无所有的乞丐。
他如今也的确一无所有了。
换上了身新衣,楚湫的脸庞还是灰扑扑的,满是风霜尘土。他没有去管。
踏出成衣铺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了。余晖之下,整个邺都都笼罩在瓦砾燃烧后的蒸汽中,十分荒凉。
有一瞬间,他竟不知该往何处去。
…… ……
楚湫回到了青歧镇。
这里仿佛是一个世外桃源,一点也没有受到波及。楚湫走在小镇的路上,两边是往来的人流。他听见路边有妇女笑着向他招手:“小郎君,要不要吃点花生米?很好吃的!”
真是恍若隔世。
楚湫点一点头,走到铺前:“我只要一两。”
“好嘞!”妇女麻利地从袋里抄出花生,一边打量着楚湫:“小郎君身上怎么弄的乌漆漆的啦?”
楚湫笑了一下,没应声。
递过花生米的时候,妇人有些担心地说了句:“小郎君我看你神不太好的呀,要好好歇歇。”
楚湫点点头:“好的,谢谢你。”
就这样一边吃一边走,楚湫吃的很慢,只一两的花生居然也撑着到了玉然的山脚。
上玉然山的那条路看上去已经荒了很久了,楚湫拨开茂密的草丛,有些困难地寻找着原有的路。
有个挑担的农民路过,“喂”地喊了他一声:“小郎君,那边不要走,没有人的!”
楚湫微微探出头来,有些怔仲:“可是,这山上有人……”
农民摆摆手,说:“这山上住的都是神仙,老早就飞升了!”
等这挑担的汉子走远了,楚湫踌躇了一下,还是回身走进了那片草丛。
上山的路荒的厉害,石阶的缝隙间全是杂草,迸得四分五裂。楚湫每一步都得走的很小心,否则一不留神可能就要跌下去。
好不容易望见那山门了,楚湫终于松了口气般停住脚歇了会。隐约地,他看见山门边似乎靠着一个人。走近了,才发现是离老,正一个人坐在山门底下喝酒。
他看上去老的多了。
楚湫恭敬地上前唤了他一声。离老似乎吓了一跳,睁开半眯的眼睛冲着来人瞧了会,才慢慢开口:“哦……是你小子。你也懂得回来。”
楚湫笑了一下,他朝山门里的屋宇张望了一下,问道:“其他长老……还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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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离老眼睛也没抬,极为平静地说。
“……什么?”楚湫吓了一跳,没有料到这样的回答。
离老又喝了一口酒,“你是不是总觉得我们很不近人情,见死不救啊。”
楚湫不知该怎样回答。
离老继续说下去:“我们以前,总觉得只要和尘世沾上一点关系,就难逃它带来的牵绊。”他抬手把酒罐子朝山下的无尽深渊砸去,砸的粉碎。“那是假的!生老病死,你觉得我们这把老骨头就会有例外么?世上不存在什么飞升的,终归你是要被困在这人间的。”
言罢,离老干脆躺了下来,寻着一个舒服的姿势,睡过去了,睡去之前,轻声嘟囔了一声:
“我也快了。”他没有再理睬楚湫。
楚湫静静看了会,对离老鞠了一躬,没有再往山上去,他转身开始沿着来路返回。
这个春天真好啊,勃勃生机在这山林之间蔓延扩散,永不止息。楚湫就在这片生机之中穿梭,前行。
往山下走的时候,他看见了那个人。
只是转过了一个弯口,他轻轻抬起头,就看见了。
楚湫没有惊,没有怒,也没有指责,只是静静地望着。然后说了一句:
“你回来了啊。”
两人一上一下地站在山阶上,无声对望着。
只是二十出头,那人的头上已经有几根长长的白发。
谁也不知道他们要站到什么时候。
然而一片寂静之中,楚湫慢慢走上前了,对面的人仿佛明白什么似的,微微低头,让楚湫伸手替他拔去了那几根白发。
子谈看了眼,觉得心口有些疼。他想把这囊放回怀中,然而还是忍不住打开了。
子谈拿出里面那半块的玉佩,轻轻地,细细地摩挲。皮肤贴着温凉的玉面,他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同。
于是子谈摊开了手掌,借着燃烧的火光,可以清楚看见,玉佩光滑的背面刻了两条纹路。再辨认一下,发现那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刻得很浅,想必刻的人手劲并不太大。字只有四个:
“要活下去。”
要活下去啊,禹章。
子谈用手指贴着这行字细细勾勒了一遍,他凝视着这两行字,像是痴了。慢慢地,他的脸上流下泪来。
那双一直黑沉不见底的眼眸,终于似被这火焰感染似的,星星点点地泛上希望的光芒。
其二 锄秋
远处的声响将楚湫吓了一跳。他心里有点不安,回头去看子谈,发现他并没有被吵醒。
楚湫又仔细看了一遍子谈疲惫的面容。他伸手拿下束发的簪子,在玉佩上刻下一行字,楚湫刻的很慢,很小心,尽量不发出声响。
他每刻完一个字,就抬起头看一看,似乎不是很满意,愈刻愈丧气,然而依旧刻得很认真。他的眉眼里已经无声流淌出名为爱意的东西,但他没有察觉到。
要。
活。
下。
去。
不知为何,楚湫那时候脑子里就只是这四个字。
这是他,对于子谈,最衷心的祝愿。
番外阿芦
过了年,阿芦就要十三岁了。
阿妈说,阿芦要长成大姑娘了,会是村子里最好看的女孩。谁要娶她一定得在屋外的山坡唱上三个月的山歌。
阿芦觉得有点害羞。
阿芦生在春天。生辰的时候,她摘了两把油菜花送给山谷里的两位先生。
这两位先生,阿芦记不得是什么时候来的,她那时候还小。听阿妈说,他们自称是云游四方的赤脚医生,可是哪里有长的这么好看的赤脚医生呢。
一个先生姓楚,他的名字有些拗口,阿芦识不得。楚先生特别喜欢笑,很招孩子的喜欢,常常变着法地给他们讲笑话。他还会很多东西,会钓大鱼,做许多好吃的,以及做些新奇的小玩意儿。
楚先生天天往外跑,皮肤晒得有点黑,村里的男孩子都羡慕他的肤色。楚先生非常开心地说,这是“男人味”。什么是男人味,大家都没听过。阿芦去问阿妈阿爸,他们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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