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夫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非10
他昏迷了整整一日,醒来后,尚能冷静地吩咐下人操办儿子的后事。
可精力衰疲,神志恍惚地躺在床上之际,却是拉着她的手问她可恨他。
她答不恨,他又低弱地说了一句“若是生为寻常人家,反倒是天大的幸事”。
他竟将长子的死归咎到了自己身上。
同样自责而从未说出口的还有让女儿嫁入皇室。
他从来只是一副忠臣严父的模样,而从未将‘不得已’三字与任何人坦然。
“夫人,老爷他……”丫鬟急急地走了进来,打断了傅恒夫人的失神。
傅恒夫人连忙自椅上起身,未多去看丫鬟慌乱的脸色,立即进了内室。
内室中,被下人守着的床前一团忙乱。
傅恒又吐血了。
他被下人扶着倚在床头,虚弱得没有一丝气力,苍白泛黄的面色似要沉寂的夕阳。
见到傅恒夫人进来,他干涸的嘴唇动了动,无声唤了两字。
她读得懂他在唤她“棠儿”。
她忙走了过去,扶住他的背。
“我怕是,要先走一步了……”他仰面看着她,声音微弱地好似经风吹散的一缕游丝。
傅恒夫人心底重重一顿,眼底有了慌乱的颜色,面上却勉强一笑,温柔地道:“六爷竟也有这般英雄气短的时候吗?之前你病得那样重,从缅甸回来跋山涉水,我还怕你撑不住呢,可不也好端端地回来了么?这叫做老天庇佑……还记得陛下刚登基那年,在猎场遇着了刺客,你为护得陛下周全,身上足足挨了十几刀,险些将我吓昏过去,可你呢?养了不到十日便可下床走动了……”
“还有,咱们刚定亲那年,你随圣驾乘舟巡视,我借着陪太后解闷的由头上了龙船找你,当时我不愿你随军远征金川,便央着你答应,你不愿,我一恼之下便将你送的那块玉佩给丢进了护城河里……初是立春,河水又急又冷,你就那么不管不顾地跳了下去给我找玉佩……”
后来玉佩没找着,他还险些将命给丢了。
她说着说着到底没忍住红了眼睛。
“可不也都挺过来了吗?你这条命硬着呢……哪里能说走就走?”
傅恒握住她的手,唇角微微动了动,像是在笑。
“许是我当初便该听你的,不远征……”
有些路一旦开始走了,便注定只能走到底,才能停下。
为国尽忠,为君解忧,他不曾后悔过,但对她、对孩子,他亏欠的太多了。
尤其是她。
她喜欢琴棋书画,自闺中时便装了满脑子的风月,起初他倒还陪她做过两首诗、几幅画,可待成亲后,公务变得繁忙起来,又东征西战,时日一长,除却批公文、写折子之外,几乎是再也没碰过笔墨了。
风月便都成了她一个人的风月。
待如今再晃过神来,面前的人眼角竟已长满浅淡的纹路了。
“棠儿,诸多过错我皆来不及还你了……”
他眼睑闪动着,仿佛是辰光被一点点耗尽的模样。
傅恒夫人全然慌了。
她攥了攥他的手,张口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同他讲,却又不敢讲,只怕一旦讲完了便真的再也留不住他了。
“六爷,你切要等着我回来……”
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起了身来往外走。
傅恒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恍惚中,只见向来仪态端庄的她疾步匆匆,提着裙角走得飞快。
这模样,就如三十四年前,他初次见她时别无二致。
那时他笑着问身边人:“那走起路来跟带着风似得……是哪一家的姑娘?”
“这你都不认得?”
“我如何会认得?”
“你傻呀!那可是咱们京城第一美人儿……瓜尔佳氏棠儿!”
“棠儿?”
“……”
……
傅恒夫人乘马车出府,一路往霁月园而去。
马车停稳,先遣了丫鬟前去问询。
“你家太太可在府上吗?”
“太太出门去了。”守门的仆人认得傅恒府的马车,语气恭谨。
“那……可知几时回来?”
“尚不知,是往大理寺去了,想来至少要等到一个时辰之后了。”
丫鬟连忙急急地将话传给了马车里的傅恒夫人。
傅恒夫人等不得。
估算了一下往大理寺去的路程尚需大半时辰之久,她当机立断地道:“出城,去静云庵——”
听闻静云庵中况太妃身边的玉嬷嬷医术了得,医得了许多连宫中太医也医不好的疑难杂症。
她自知玉嬷嬷与太医不同,身为女眷不便出面为傅恒诊治,且又与她素无交集,那况太妃又是个极冷清、极不愿被打搅的性子,她此番前去求医过于冒昧无礼,但眼下……她当真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她本欲让冯霁雯从中引见,也便于开口些,可偏生冯霁雯不在府中。
她唯有自行前去了。
路上她思及之前有意结识况太妃,曾托冯霁雯搭一搭线,却未得况太妃理会之事,心下恐这位心高气傲的太妃娘娘会将她拒之门外,故而在上门之时,便先行刻意隐瞒了自己的身份。
待前来开门的玉嬷嬷问起,她只答是受冯霁雯所托,有要事要亲口传达于况太妃。
玉嬷嬷自幼入宫,三十余年前便同太妃住进了静云庵,从不与外人来往,自是不识傅恒夫人。
玉嬷嬷起初尚对她的话半信半疑,但见她手里拿着的是太妃亲手所绣曾赠予冯霁雯的手帕,可见面前的妇人必是与冯霁雯交好之人,且又忧心如今正当困境的冯霁雯当真是有什么急事,便将人请了进来。
她本欲先将傅恒夫人请去前堂,再将此事禀给况太妃,由她决定是否要见。
可巧得是况太妃恰来了前堂中取一本昨日遗忘在此的经书。
金夫 547 你是阿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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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夫人随玉嬷嬷一路疾步走着,很快便来到了前堂外。
堂中一道素蓝色的身影背对着她们,尚未及转身之际,傅恒夫人便忙向玉嬷嬷问道:“想必这位便是况太妃娘娘了吧?”
一来是她着急见到况太妃,二来是虽只是一道背影,然而这等不同寻常的气质几乎已经足以说明对方的身份了。
玉嬷嬷没料到太妃在此,心下恐太妃责备她擅自将人带到面前,却也没了法子遮掩,一时唯有向傅恒夫人道:“还请在此稍候片刻,容奴婢先行与太妃通禀一声儿。”
傅恒夫人知道静云庵不是个好客之处,这位太妃娘娘又是个不给任何人留面子的主儿,加之自己有事相求,故而并不介意玉嬷嬷让她在堂外等候这等略显失礼的举动。
可这点头应下的间隙,她得见了那堂中的身影转过了身来,面向了堂外。
猝不及防之下,她见着了一张倾城的容颜。
肤如玉瓷,眉若远黛,一双没有过多神情的水眸却美的摄人心魄。
这……
“这便是……况太妃娘娘?!”
傅恒夫人眼中盛满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这世上……竟会有如此相似之人吗?
玉嬷嬷对她的反复发问有着一刹那的不解,而待转过头来看清傅恒夫人脸上的异样,心下顿生不妙,面容一敛,侧身便挡去了傅恒夫人的视线,强自镇定地道:“太太还请移步偏厅——”
视线被遮挡,傅恒夫人却近乎失态地向前又奔走了数步。
她来到了堂前的石阶下。
仅仅隔着一道洞开的木门,她与况太妃四目相对了。
“你是……”她语气有些发颤地问,一双眼睛不停地在况太妃身上游走着,似乎在验证着什么。
况太妃未有回答她,只淡淡地垂下了双眼。
玉嬷嬷走上前来,还欲再言,却被太妃出言阻止了。
“玉儿,退下。”
听得这道冷静中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熟悉之感的声音,傅恒夫人的身形重重地一颤,眼中的诸多不确定,顷刻间全转变为了无法言喻的震惊。
玉嬷嬷无声退了下去。
一时间,堂内堂外便只剩下了傅恒夫人与况太妃二人。
“你是……你是……”傅恒夫人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仍是那般惊异的神色:“阿争……?”
尚在闺中时,她有一位情同姐妹的手帕之交——曾经被查封的香山书院院长独女,秦云之,闺名青争。
可她总爱唤她阿争,总认为如此才能彰显二人不同他人的亲近。
即便是秦云之后来的未婚夫婿,她也不允许他跟着这般喊,许多次都十分固执认真地说“阿争只能是她一个人的阿争”。
彼时这‘未婚夫婿’便是秦云之后来的夫君,如今的云南提督、忠勇公程渊。
往昔的画面一时之间如涌浪般在眼前浮现,记忆中的面容也与面前这张容颜慢慢地重叠了起来。
三十余年,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阿争的模样了。
可眼下却忽然变得无比清晰。
“你是阿争。”
这一次,她的语气中没有了不确定,一步步踏上石阶,来到了堂内。
“这是怎么一回事……”傅恒夫人恍如在梦中一般,喃喃地道:“那年我与六爷一同前往顺天府探亲,数月之后返京,听闻你已因病去世了……这到底是……”
况太妃终于开口,却是打断了她的问话。
“你莫要问我这些。”
相比于傅恒夫人的激动失态,她显得冷静且冷漠:“今日且当从未见过,秦云之早已死了,活着是只是况氏。”
傅恒夫人下意识地摇着头。
“你究竟是为何?”她固执地问,双眼已冒了泪光,“你可知当年我得知你的死讯,究竟有多难过,乃至之后数年每每记起你都要垂泪……还有程将军,他为你至今未娶,这些你可都知道吗?”
本以为早离自己而去的人,这些年来竟一直近在迟尺,就隔着这么一道城门,却不曾相见!
况太妃听罢仍旧没有多言。
她转过了身去,避开了傅恒夫人的目光。
“棠儿,你不宜在此久留,且回去罢。”她的语气中到底还是夹带了一丝无法隐藏的叹息。
傅恒夫人顿时泪流满面。
此时,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先前候在外面等待傅恒夫人的丫鬟不管不顾地跑了进来。
“夫人!”
丫鬟双腿发软地跪了下去。
“二爷一路寻夫人来了……说是老爷……老爷去了……”
傅恒夫人猛然转过身来,目眦欲裂地看向那跪在地上身形打颤的大丫鬟。
“请夫人立即回府……”丫鬟声音悲拗哽咽。
傅恒夫人的目色忽然变得涣散起来,她六神无主地环顾起了四周,只觉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在剧烈地收拢着,直至变得漆黑一片。
意识消散间,脑海中只余下了一道声音——
她的六爷走了……
……
傅恒去世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京中传开了。
上至天子,下至黎民,无不震惊沉痛。
“朕当年尚在乾西二所之时,便是老六伴读,待被选为乾清门侍卫,更是片刻不离朕左右的……弱冠之年带兵剿灭江西匪盗,平金川、准噶尔,督军缅甸,入值军机处二十三年,上到文政兵事,下及钱粮河务,皆有他事无巨细地操持着。”傅恒府花厅中,亲驾至此的乾隆对着一干前来吊唁的重臣如是说着,眼睛也是泛红。
“老六一生待人诚挚,循礼有体,确是个半点毛病也挑不出的。”和亲王弘昼也一脸沉痛。
花厅内充斥着惋怜的叹息声,福康安站在厅门旁,袖中双拳紧攥,泛青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却仍忍不住在剧烈地颤抖着。
短短几日间,坊间百姓对这位英杰人物的离世,除去哀悼与痛切之外,暗下还隐隐起了一层异样的声音——
不知是谁先说起的,道是抱病在身的傅恒大人是因受其女遭十一阿哥苛待的打击之下,才撒手人寰。
这种说法难分对错,可一旦起了,就再难真正平息了。
傅恒为忠臣名将,受人倚重爱戴,相较之下,成亲王府里那位无甚作为且名声狼藉的十一阿哥,理所应当地就在某种意义上失了大半民心。
也失了圣心。
金夫 548 密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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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流言’真正的煽动者,正是和珅。
如他所言,十一阿哥同景仁宫是为一体,若想彻底扳倒景仁宫,单单凭借那些所谓的‘罪证’是远远不够的。
因为抛开这些不谈,哪怕他再得皇上宠信,可真正到了抉择之时,与十一阿哥相较,皇上心中的那一杆秤总会偏向于十一阿哥。
这世道没有那么多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而更适用于皇家的却是‘律法之外尚有人情’。
他要做的便是让皇上心底的这份‘人情’一而再地被消耗稀释——
一个口碑极差,不得民心的皇子固然难以继承大统,可这‘大统’到底并非天下人的‘大统’,而是皇上的‘大统’。
所以,单单是靠舆论尚且远远不够。
他必须,要让皇上对十一阿哥乃至他身边的一切人和物失望透顶。
……
成亲王府内,永瑆坐在暖阁中,急得三番五次地探着头往外看。
“不是说将话带到了,额娘答应了今日会来府中看本王吗?这都什么时辰了!”他拧着眉头问身侧的小太监。
小太监刚要应答,门外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响。
“贵妃娘娘来了……”
前来通禀的小丫鬟疾步走在最前头。
“额娘!”
永瑆立即站起了身,大步朝门外迎去。
“额娘怎么穿成这样?”得见嘉贵妃一身微服,身侧同样是普通丫头打扮的远簪手中还提着一只幂篱,永瑆不禁一愣。
“如此关头,你当我还能大张旗鼓地出宫来你这里不成?”嘉贵妃目含怒意。
永瑆又楞了一下,紧接着有些谨慎地问道:“可是皇阿玛又生我的气了?”
“你也知道自己荒唐!”嘉贵妃沉声训斥道:“同你说过多少遍了,你身为本朝皇子,一举一动皆在别人的注视之下,稍有不慎便会落人口舌,被人拿来做文章,我成日处处小心替你遮掩还来不及,你倒是好……自己荒唐还不够,竟连福晋也不顾!如今傅恒一死,你且听一听外面都是如何传的?”
他竟还一丝羞耻之心也无,当真是一点脸也不肯要了。
永瑆本以为她今日答应自己前来,是要与自己一同想法子解了自己的禁足,可不料却是谴责他来了,一时既是不服又有不满,嘴上却只能自认为是在‘服软’地道:“儿子也未曾料到那小贱人这般不识抬举,竟是回了傅恒府告状去,她那日回来,我已教训过她了,额娘但请放心,往后她必不敢再胡言乱……”
“啪!”
他话未说完,嘉贵妃便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嘉贵妃气得简直要说不出话来。
“你这蠢货!”
听他话中的意思竟还动手打了富察佳芙?
这若再传出去,又当如何了得!
永瑆直被打懵了。
“傅恒这笔账你皇阿玛且还没来得及跟你清算,你竟又给我惹出这等大祸来,你当富察家的女儿是你身边的低贱丫头不成,你想打便打得了的?!”
“她绝不敢说出去的……”当着下人的面挨了一耳光,永瑆已是满心怨气,虽不敢表露出来,然而语气已变得有些不大顺耳了:“再者道,傅恒他早在云南之时不是就快不行了么?早该死的人了,怎么偏要我来背这个黑锅……”
听着他这番蠢出天际的话,嘉贵妃只觉得一口血哽在了喉咙里。
“你究竟知不知道这个关头以和珅为首的总共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们?”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有些无力了。
“和珅?”永瑆笑了一声。
嘉贵妃的眉心抖了一抖。
他还在笑……?
很好笑吗?
“不就区区一个和珅吗?那冯英廉都已经傻了,再没翻案的可能,英廉府没了,他和珅又能搅出什么风浪来?”永瑆一脸‘宽慰’地道:“依儿子看,这和珅不过就是咱们手心儿里的蚂蚱而已,想捏死随时便捏死了,额娘您实在不必这般杞人忧天,自寻烦恼。”
嘉贵妃看着他,发出了一声极古怪的冷笑来。
他这幅倒过来‘安慰’自己放宽心,万事不必愁的模样,还真是‘天真可爱’啊……
时至今日,她才真真正正地意识到什么叫做朽木不可雕。
往前她以为只要有她在,处处占足了先机,不愁大事不成。
可这些全然抵不过一个专扯后腿专添乱的猪队友在!
烂泥就是烂泥,不是这块料儿当真就不是这块料儿,是任凭别人怎么扶持也成不了大器。
她算是彻底服气了。
今日全当她不曾来过。
往后也再不会来了。
再多看这蠢货一眼,算她输。
……
晚间,冯霁雯替和珅的手臂换了药。
换药熬药日日都是她亲自经的手,一来是没办法替他分担疼痛,只能尽力为他做好这些琐事,心中也能好受一些。二来则是对他中毒一事心有余悸,不敢将这些事情轻易交给别人来做。
好在有玉嬷嬷给的生肌膏在,伤口恢复的还算快。
“今日大爷将弹劾金简的折子递上去了?”将纱布细心地缠好,替他将衣袖放下之后,冯霁雯抬头向他问道。
和珅点了头。
“夫人这手临摹他人笔迹的功夫真可谓炉火纯青,连我也看不出纰漏来,足以以假乱真了。”他笑着说。
今日他将一封密折夹进内务府收理的折子中一并送去了御书房。
折子里罗列了金简贪污受贿,结党营私的明细,从收受贿赂的对象到数目,皆一一细述了。
金简贪污受贿在朝中并不是什么秘密,但因其党羽庞大,又有景仁宫与十一阿哥撑腰,无人愿意自讨苦吃罢了。
和珅自然也‘不敢’明晃晃地去得罪他们。
所以他并未在折子上署名。
且还让冯霁雯临摹了于敏中的笔迹。
说起来,这做法还挺丧心病狂的。
“不得不说,这金简单单只是一条贪污受贿的名目,罪状也真是够多的,足足写了十页余,我手都酸了。”
“那我给夫人揉一揉。”
夜雨沙沙,越发衬得室内温馨。
……
金夫 549 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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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罢,金简避人耳目却形色匆忙地去了景仁宫。
今日早朝,皇上命高云从当众宣读了一道折子——一道弹劾他的折子。
折子里无所不尽其祥地罗列了他以权谋私的诸多罪状,甚至连他身居何位于何时收受了何人的何种贿赂都罗列的一清二楚!
龙颜大怒之下,皇上将那折子重重地摔向了他。
他跪在金銮殿中吓得魂不守舍,冷汗如雨。
虽在他竭力冷静的辩解之下,天威稍缓,并未将他立即收押,而是暂交由了都察院稽核,可只有他自己清楚,那折子里所述无一为假,若真要去查,那他被收押甚至定罪都是迟早之事!
不说旁的,单提他前年被任命为钦差远赴苏杭监修堤坝之时从中贪墨一事,若被证实,那皇上便有可能会砍了他的脑袋……
“可知是何人递的折子?”
嘉贵妃已早早得知了早朝上所发生的事情,眼下见得金简急得几乎坐不稳的模样,自己固然嫌弃的想要皱眉,可内心却也同样地烦忧不已。
“定是于敏中!”金简声音压得很低,却愤愤地说道。
嘉贵妃听得眉心一跳。
“你如何会怀疑他?”
她分明听说那是一道匿名折子。
而如此关头,嫌疑最大的莫过于和珅——
“前些日子他找到臣,求臣助他将其子于齐贤买凶刺杀和珅的罪名洗脱,臣未答应,劝他明哲自保,他便愤然离去了。”金简脸色阴沉地道:“却没想到,他竟然出卖了我们!”
“那也不足以就此下定论。”
“可那道折子虽未署名,其上的字迹却分明是出自他手!”金简看着嘉贵妃,道:“还有,娘娘不妨细想一番——臣暗下曾与何人有过往来,所知最多最细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即便如此,也有可能是和珅让人仿写,欲在将你绊倒的同时另使了一出离间计。”嘉贵妃心思缜密地分析道。
然而这些日子以来金简对于敏中‘成见已深’,此时立即摇头就道:“可臣与他共事多年,虽只瞥了一眼,却也绝不会认错他的笔迹!况且自那日臣拒绝了他之后,他明里暗里皆没少表现出不满之意,平日里做事也是半推半拖,早已不比从前那般尽心了——”
末了,又说道:“再者,娘娘可有想过和珅为何至今都没有定于齐贤的罪名,只将他关押在刑部地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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