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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嫁作商人妇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玉胡芦
那兜兜转转间,忽而便到得千花苑,四月天桃花开得正好,放眼放去,只见满苑姹紫嫣红落英缤纷。太后娘娘邀了各家的世子千金过来赏花,年轻人在花下眉目传情,夫人王妃们便坐在亭子下聊天。
太后生得雍容华贵,保养得甚好,看不出已六十来岁年纪。见一行人浩荡过来,便笑着对身旁的醇济府老王妃道:“瞧,哀家说得没错吧,果然要派素玥去叫,旁的人去他准不爱听。你这个丫头倒是帮了哀家不少忙。”
皇城根下巴掌大地儿,醇济王府与端王府是众所周知的仇家,端王与圣上关系匪浅,醇济王府和太后多年交好,是以两家的势力一直不相上下。
老王妃和太后差不多年纪,嘴角生一颗痣,人中深,唇线特别薄,这样的人在面相学上是刻薄善妒的。素玥是她在路边捡来的丫头,因为进府后从来只随在身边,平日也不与人多言,更没在老王爷面前搔首弄姿,所以对她来说还是很满意的,当下便应道:“太后娘娘抬爱,是她做奴婢的福气。”
永恪从老太监肩头刺溜滑下,像战利品似的地指着庚武说:“老祖宗,是这个人帮我把鸡抓回来的,老祖宗赏他!”
又招呼庚武进亭子:“哎,你过来,太监去拿笼子了,你先歇会儿。”
素玥像不认识庚武一样,站回到老王妃身旁。
庚武讶然她竟是去做了侍女,不动声色敛回视线,撩开袍摆请安:“草民叩见太后娘娘千岁。”
老太后好说话,宫女们气氛一向轻松,看见亭子外忽然多出个英俊男儿,二十一二岁年纪正正好,生得玉树临风、相貌堂堂,手上却抓着只山鸡,不相称极了。一个个脸都有些红,捂着帕子嗤嗤笑。
老太后也笑,叫庚武免礼:“这只高丽山鸡蹦跶了一上午,倒叫你一只手给治得服服帖帖,是哪里来的闲人呐?”
庚武端正打了一拱,肃声应道:“回太后娘娘,是江南庚家,得朝廷恩典,今岁进京送贡酒而来。”
那亭下筱风习习,将他一袭月白长裳吹得衣袂轻扬,有落花飘洒在他清宽的肩头,他用指尖轻拂开去,花瓣依依不舍,他却目中沉寂,不被娇花惹动柔肠。这场景怎似入了画?这男儿怎无情?叫人看一眼便放他不开了。
素玥站在老王妃身后,定定地凝着阳光下庚武清隽的脸庞,眼中都是憧憬与欢喜。旁边宫女悄声问:“嗨,你认识这人?他叫什么名字呐。”边羞边问,想打听他更多一些讯息。
醇济府老王妃看过来,素玥知道老妪最嫉身边人与男子搭讪,便垂下眼帘道:“只路上问过两句话,说不上认识的。”
宫女们便不再对她抱指望,继续一个个对庚武抛眉弄眼。
庚武只作未曾看见,依旧面不改色英挺而立。
老太后想起来:“唷,今日喝的这酒,就正是你们家的青红。果然酒老板年轻才俊,不怪前番翠娥从堇州府回来,把你们夫妻倆那般夸赞。说又是送酒治病,又是绣针出巧,又是拦轿救夫,哀家便打趣她,再夸下去都成书里头的传奇了。”
一旁正在给太后剥果仁的唐翠娥闻言抬起头,笑嘻嘻接过话茬:“可不是,绣得可真好。太妃娘娘去年过生日那张百鸟贺寿图,就是出自她的手艺。”
老太后讶然蹙眉:“那么前阵子封了的梅家绣庄和你就是一个镇上的?如此一来,倒是可惜那丫头一手绝技。”
“哼。”醇济府老王妃轻蔑地剜了唐翠娥一眼——这婆娘能说会道,就会拍太后的马屁。听说她那憨胖的男人最近和端王府交往甚密,只怕是看到醇济王府不如从前了,这才敢明目张胆地选择端王一派。
提起端王铎乾老王妃就恨得牙痒,这小子城府甚阴,自从老端王死了之后,明里暗里没少给醇济王府使绊子。分明就是记仇呢,还记着十几年前被老头子逼走的那个贱丫头。善珠不能生育,那贱丫头肚子里可怀着端王府唯一的骨肉。
这次梅家进贡的绣品查出问题,第一个连累的是谁?是自个在内务府当差的儿子成礼。这事儿明摆着铎乾借梅家来打击醇济王府,听说皇上责怪成礼办差不利,正考虑让庄王府的大儿子顶替职务。
但如果就只是这一桩事倒罢了,铎乾打压梅家的同时还在捧一个毫不相干的庚家,听说在腊月初快过年时还悄悄下了趟江南。他铎乾冷血冷肺的一个人,几时对人这么大义过?
老王妃默默打量着亭外庚武英俊的五官,忽然想起来一件很久远的事……但算一算年纪却又不对,那贱丫头出京时肚子都已经三四个月了。
便不动声色地问庚武道:“你家小夫人今岁几何了,家乡何处呐?那张贺寿图我也看过,南北混针浑然天成,倒不像是出自纯江南的手艺。”
小夫人?
五月要喝雄黄酒,毒虫邪魅不沾身。素玥正给太后娘娘倒着酒,闻言指尖猛然一抖,讶然地抬起头来看庚武。
本来还在等他否定,或者亦有可能是听错。但却捕见庚武意味深长望过来的眼神,原来他竟早已看穿她的心意,竟也打算这样间接地让她晓得。
素玥的眼眶顷刻泛开了潮,忽而想起那场散伙酒后两人紧紧相拥在褥中的一幕,揽得那么的紧,昏蒙却又无限生机,她原还以为他的心是空的,怎么才一年……原来时间根本就是不等人的。才与他告完别,一回头后悔了,想跑回来告诉他自己是女儿身,可是码头上却已经人影遁空;说等下一回相逢便不要再错过,却忘了中途他也会被旁人遇见,怎么能这么傻呢。
连忙蓦地把头低下来。
庚武假装未曾看见素玥用力绞紧的袖边,也必须狠心叫她明白,便只沉着清润嗓音应道:“今岁刚满十七,江南清平人家的小女儿,一点拙计全仰仗娘娘王妃们抬爱。”
唐翠娥嗔笑着打断:“得得,庚公子快别谦虚了。太后前儿个还想叫我去信给秀荷,叫她也给绣一副,后来我说人媳妇肚子里正怀着呐,绣不动,这才罢休了。”
太后慈眉善目把话茬儿接过:“那张贺寿图哀家叫宫里的师傅也看过,都夸赞说好。小小年纪就得这般功底也是不易,现在肚子有多大了?几时成的亲,生得可招人喜欢嚒?”
又想起那镇日里爱娇的乖柔女人,庚武眸中不由镀上宠溺,凝了素玥一眼,颔首应答道:“去年初秋才成的亲,怀有八个多月了,因为身子太大,大夫说恐怕要提前生。长得还算清秀可人,就是爱娇,闹起脾气来哄不住,母亲嫂嫂们都挺喜欢她。”
短短几句言语,那对娇妻的宠惯与恩爱却藏掖不住。听得宫女们纷纷捂嘴吃吃笑,眼睛里都投来艳羡的目光。
老太后对眼前这位年轻商贾很是赏识,言语中便多了几分喜爱:“哟,看小子把媳妇儿疼的。哀家这一辈子也没下过江南,听说你们那儿的荔枝也甚是出名的,‘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你就让她得空给我绣一副贵妃图吧,满百天了抱来京城叫哀家也看看。”
“是,草民谢太后娘娘荣恩。”庚武谦恭打了一拱,拂开袍摆求请告退。狭长双眸掠过人群中素玥侧着的脸容,忽而大步萧萧辞去。
老太后凝着庚武走远,末了抬头看素玥,弯眉提醒道:“水满了,还倒?从来也没见丫头分过心,若不是这年轻商人已有妻室,倒可以考虑把你许配给他。”
素玥的眸光早已平静,心思亦已凉寂下来,只淡淡应一声:“素玥无父无母,难得王妃看得起,留在身边伺候着,才过得像个人样儿,那在后宅抢男人的事儿我可不爱干。”
她头也不抬,只是低头拭着桌面溅出的水渍,不想一抬头,忍不住又去看那宫巷深处远去的无情身影。
“怀有八个多月了,就是爱娇,闹起脾气来哄不住”……多么紧凑呀,初秋才圆的房,忽而就孕育骨肉了……那漠北大营枯闷荒蛮,闲暇时只见他一个人枕着手臂,直挺挺躺在树墩上望天。走过去问他,在想什么?老家有女人?那时他可没告诉她他有心上人。他从来不爱主动与她开口,回答她的话亦少而短促,她还以为他天生冷心无情,却原来不是不会爱,只是还没找到对的人。
也是,一个戴着狗皮毡帽的小狱犯,哪儿能有江南女子之风韵?那女人真是命好,能得他专宠的疼。
老太后指着素玥,向醇济府老王妃调侃道:“哟,瞧这丫头心气儿高。赶明儿给她仔细挑挑,看谁家少爷不纳妾的,给她说一门好亲事。”
“今岁十七了,江南清平人家的小女儿……”
十七了……所以铎乾腊月了还不辞辛苦南下嚒?
老王妃猛地敛回心神,讪讪然笑答道:“太后娘娘说得是。这丫头就是心冷,随我脾气。”





老大嫁作商人妇 第捌柒回那旧情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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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从宫中出来,傍晚时备了厚礼送去醇济老王府。自然是落不着接待的,南来北往的官商都想巴结内务府大当差,你把东西送进去,人家肯收,那就是给你面子。在账上记一笔“福城庚家送老人参二枚,狐皮袄一件,江南刺绣十二幅……”到月末家主查账时看到,你的礼数便算周全了。
又给端王府也送去一份。铎乾滞在宫中未归,管家因为事前得了老桐的嘱咐,晓得有位庚姓公子即日将会上门拜访,便将礼物留了下来。
日出日暮,一天的光阴转瞬即逝。
五月的节令逐渐昼长夜短,卯时一过天便已澄亮,敲梆子的老更夫打着哈欠回家睡觉,听最后一声一声梆子消失在胡同尽头,人就该起床了。
客栈旁的面馆生意总是比别处好,小二肩膀上搭着白面巾,都不用出门揽客,桌位便已坐得满满当当。点两碗面,要一盘炸糕,那酥黄香脆只勾得人食欲大开。正要掂起筷子,客栈的小伙计拿着一封信跑进来:“庚老板,打南边来的急信,我给您送过来了!”
从来在外头跑生意,母亲和嫂嫂都不曾给自己寄信打扰。庚武微蹙起眉峰,从伙计手中接过信笺,又打赏了几个小钱,伙计哈腰告辞。
大张饿得狼吞虎咽,边吃边道:“这才出来不到半个月,该不会嫂子就生了吧?快打开来看看,看是个姑娘还是小子!”
牛皮纸信封上字体娟秀,落笔轻盈,看见左下角“夫亲启”三个字,庚武精致薄唇不由勾出一抹笑弧——从十二岁时把那别扭丫头遇见,今朝却是第二回收到她的笔迹。
那第一回是什么时候?
子青领着十四岁的关长河,牵着七岁的她来到店里卖山货。扎着小双鬟,粉粉净净的,眼睛也似汪着一掊水儿,娇娇惹人疼。明明不想去看她,怎生得却管不住心,又不知道什么原因,讨厌听到她和别的男孩儿说话。冷冰冰看她,少爷目中倨傲无人。她应该亦对他忿愠不已,有一天进店,便冲他扔了个小纸团儿。扔完了好像又后悔,怕被他捡起来,又怕他看不见被别人捡去,站在子青身旁假作乖巧。
傻瓜,他早就看见了。
少年庚武着一袭玉白绸裳,生得文气又隽雅,狭长眼眸中悄然含笑,不过他才不会当着她的面弯腰捡信。十二岁的他,早已经不晓得收到过多少同龄女孩儿的情笺,他可不稀罕她一个七岁大的臭丫头。容色冷漠,假装没看到一脚踢去了后院。
看到她气馁又气愤地撅着小嘴儿,还不敢发作,心中好不得意。忍耐了片刻,方才不动声色地去院子里捡起来,纸上不过短短两行字:“我隔五天才去你店里一趟,你算着时间不要来,互相不讨厌。”
她倒是七岁就把字写得很好了。
互相不讨厌嚒?……可恶,她竟然讨厌他。少年一把将纸团揉进了箩筐,拂袖走开两步,末了却又踅回来把它拾起。回到家爬到书架的最上层,展平了夹进古籍。下一回子青再带关长河来店里,他依然冷蔑地站在柜台旁和她眼仗,偏好整以暇地漠视她,看她含着小唇把他恨死了。
她那时一定想不到这辈子会做他的女人,还一日比一日地黏缠起来,爱他到没有他便不行了。
庚武清隽面庞上都是宠溺,忍着好奇把信口启开,里头却不过薄薄一纸绢书,小气写两行字:“薄情狼,你一日不回来,我就憋着一日不给你生狼崽。”
看那一字一划,好似又看到她嗔目羞恼地模样,眼睛真是好看,妩媚流转,生气时也叫人看不够。
庚武心中只觉又爱宠又好笑,恨不得秀荷此刻就在眼前,然后他便啃着她耳垂,罚她,问她为什么不肯给他多写几行字,不想他嚒?
因见早市已然热闹,时辰不早,便把信笺折进袖中,对大张道:“闹脾气呢,定要我回去了才肯生。吃罢早饭你去码头上看看货船,午时三刻我们就起程,沿途最好不要再耽误。”
“好咧,船上昨天就安排妥当了,即刻走都没问题!”大张高兴起来,他娘前阵子给他相了门亲,他可想回家见姑娘,三下五除二就把面条解决干净了。
结账走出店门,看到门外马车旁站一名清秀公子,个儿不高,着男子长裳马褂。晨间微风习习,把她一缕细柔的鬓发拂上脸容,乃是个扮作男装的女儿之身。
庚武不由顿了顿。
素玥听闻声响看过来,对庚武泰然抱了一礼:“庚兄别来无恙。”隔了一夜,她的眼眸微有些红肿,却笑得仪态大方。
庚武捕进眼中,面上只不动声色:“别来无恙。”
大张认出来是昨天在宫巷里和大哥并排走的那个女人,很是讶然,叫了声“素玥姑娘早。”
“早啊,你一眼就把我认出来,看来我这女扮男装的功夫真是不地道。”素玥用扇子浅遮红唇,对大张弯眸一笑。她天生柳叶眉,眼梢微有些上弯,不笑时楚楚伶仃,笑起来时却妩媚。
大张有些不好意思:“您生得太好看,怎样也不像个男儿啊。”
素玥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庚武,嘴上却对着大张道:“夸人也不带这样夸的,有些人呐,他就愣是看不出来。”
大张挠着头嘿嘿傻笑:“谁呀,他真不走心,我一眼就看穿了。”
话音还未落,便听身旁庚武吩咐道:“你先去码头上看看,我和她有几句话要说。”
她?大张抬起头,看看大哥深邃的狼眸,又看看素玥巧笑倩兮、却分明藏着诸多内容的眸光,不由生出狐疑,明明昨儿才是第一次遇见,怎生得眼神儿却这样胶着。大张想了想,猜这两个人从前必然有过点儿什么。也是,大哥走了四年多,这些年一定经历过不少故事,不然心性也不会与从前少爷时候大相径庭。还好这里是老北面的京城,嫂子蒙在鼓里也不会晓得。
“那我走了,大哥长话短说,嫂子可在家里等咱们回去。”大张想起老家挺着大肚子的秀荷,有点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素玥两眼。
阿晓和秀荷比没有杀伤力,但这个素玥可强多了,她身上像装着许多的故事,男人看到这样的女人,总会天然生出许多征服欲。
“我还以为你不会出现。”瞥见大张走远,庚武方才正眼凝看素玥微肿的杏眸儿。
“这就打算走了,也不等我,那昨天何必告诉我你住在哪儿。”素玥迎上庚武清隽的脸庞,她的眼中水汪楚楚,却又刻意平静。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那四目相对间,其实都已把对方的心思看懂,他看穿她对他的留恋与伤怀,也记起来她从前把他多少依赖。
庚武说:“为何做了王府侍女,不是留给你半袋金子?”
素玥拨拉着扇叶子:“我有地方可去嚒?金子带在身上招歹人惦记,抢光了,差点儿身子都被典卖,倒不如做个侍女干净。”话说到一半,想起当日一个人只身在京城凄楚流转,忽而把脸拧去一边,再转回时却又含着嘴角笑。
知道这是个执拗要强的女人,那大营中伐木砍树,为着不被弟兄们嘲笑,男人的活儿她一个都不落下。却又生得细嫩清羸,总招疤脸那群王八蛋惦记。怕被人欺辱,缠在他身边去哪儿随哪儿。又不想遭他讨厌,平日里就像还债一般,总趁他不注意时就把他换下的衣物洗掉。
庚武默了一默,压低嗓音短促地问道:“当日为何不早说?”
晨间稀薄阳光普照,他清伟英姿立在她对面,那么的高,那么的隽逸。素玥想起他已经疼过别的女人了,那个女人得了他的浇灌,马上还要让他做父亲,心里其实是酸涩的……她知道他有多好。那么多次,每一次都只差了最后一步的勇敢,如果不是因为她怕他、还怕自己不够好,是不是后来的故事便会不一样。
“说了又能怎样呢?”素玥把扇子阖起来,一目不错地看着边上踢腾的马腿。莫非她说了自己是女人,他就会把她带在身边回老家嚒?可是码头上分别,她走了没几步就回头去找他,他却已经走得没有痕迹了,说明他对她是一点儿也没有留恋的。最多只是因为两个人发生过的那些种种,而对她心存歉意与莫须有的责任。
庚武没有回应,五月和风吹拂,素玥只听见他的袍摆在风中扑簌轻响。
果然是这样。素玥的心又蓦地冷寂下来,摊开手掌心:“把东西给我吧,我帮你交给他。在大营里沾了你三个月便宜,算是还你一个人情,今后两不相欠。”
庚武掏出一只拳头大的小包袱,那包袱中藏着半袋黄金与信笺,低声问道:“那人是谁,你又是如何找到的他?”
“这你就不要管了,没有他安排,我还进不了王府呢。不是什么坏人。”素玥笑笑,把包袱藏进袖中。
见她不肯说,庚武便也不再多问,她能这样便好,让过去的一切都随着时间而消淡。
庚武最后抱了一拳:“那拜托你,多保重。”
素玥不领情,走了两步,忽而又回头看过来:“家里的女人是长辈叫你娶的,还是你自己看上的?”
庚武步履微顿,回答却并不犹豫:“是我一意要娶她做女人。”
是我一意要娶她做女人……
哦呀,怎样的红颜才会得他这样霸道。素玥把唇一咬,凝着晨风中庚武清梧的背影:“她生得很美嚒,或者和我有什么不一样?太后叫你满百日后带她来京城,你可不要忘记了。”
说着撩开布帘上马车。一抬头,看到对面槐树下站着端王府的老桐伯,便又抱手做了一礼。都是京城皇亲世族的家奴,互相常见面,都认识。




老大嫁作商人妇 第捌捌回瑞安戏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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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轱辘辘绝尘而去,庚武这才看到对面的老桐,便走到树下道了声:“桐伯伯好,未曾看见你在这边,让你久等。”
老桐眯眼暗将庚武打量,生得是墨眉长眼清隽轩昂,二十一二年轻有为,偏又带着一缕逾越于年岁的沉淀,不怪昨儿个把千花苑一众宫女着迷。又听说这会儿那九皇子还在吵着要见山鸡哥哥,太后娘娘对他也很是嘉赏。小子好运道啊。
老桐其实对庚武是很满意的。丫头的姻缘比小燕笙遇得好,他的心中也得欣慰,但恐怕这小子翅膀飞得太快,须得不时将他提点几分。
便睇了眼素玥离去的方向,朗朗笑道:“呵呵,看你与素玥姑娘聊得投机,便在旁边没有打扰。”
京都这一片地儿,要说主仆搭档最为玄妙的当属端王府铎乾与老桐。铎乾此人甚阴,处事不留情面,惯作肃脸;而他的随从老桐,面上却从来只对人和乐。老桐不说重话,他的话叫你听得舒服,但其实内里却恩威比重,比铎乾还要入木三分。
庚武猜度方才一幕怕是叫老桐误会,但又想起素玥说的不要暴露她身份,便解释道:“前日拾得一包袱,得知是素玥姑娘遗落,今日便把物件交还,并没有其他。”
“哦呵呵。”老桐听罢,这才像长者一样拍拍庚武的肩膀,和蔼地开起玩笑来:“你们年轻人呐,出趟门弯腰就能捡起一个故事。可别叫那丫头闻见喽醋味,不然我们王爷这一关可不好应付。”
庚武顺着老桐目光看去,看到右侧马路边停着一辆青蓬马车,那缎面车帘敞开,端王爷铎乾着一袭玄色常服端端而坐。连忙走过去,谦恭打了一拱:“庚武见过王爷……”
话才出口,铎乾便敛眉含笑。
庚武稍一顿辞,又改了敬称道:“不知义父在此久候,多有失礼。”
老桐看着铎乾眼角的笑弧,猜度王爷必是准备把女婿栽培的,便抖开袖子笑道:“这天下无不漏风之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不为。日后便顺其自然改口罢,无须芥蒂其余旁他。”
去岁腊月下江南之时,端王爷身份掩得甚为低调,只在青红酒铺摆几盘糕点果品,悄悄然便算行了认亲礼。而今不过四五月时间,如何忽又决定示之于众?
庚武心中不明,面上只不动声色地恭敬一揖:“谨听桐伯教训。”
“唔,小子可教也。”铎乾颔首点头,容色舒缓开来。上下把庚武一睇,见后生英姿卓尔,举止庸雅有度,已然初见商贾雏形,心中暗自嘉许,又惦念起那遗落在江南小镇上的丫头。
人也是奇怪,恍然遇见时难以置信,十多年的愧责与牵挂仿佛都在她身上寻见破口,稍一靠近都怕把她惊扰。心说只要远远旁观便得满足,后来回去京城,再看善珠疼爱祈文,看祈文养尊处优,那自责却愈甚,愧疚把她母女遗落在民间吃了恁多苦头。几经纠结难休,忍不住寻个借口下江南看她,这一看,看见她竟怀了骨肉,那血脉相承便再难割舍得下。开始不想在人前隐瞒,开始想要得那膝下之欢,想光明正大地把她三口接来京中照拂。
铎乾温和笑道:“昨日在宫中不曾见你,听说下午便急着要走了?本王在银雀街相中个铺面,附近胡同里正好有座二进的宅院租售,你们小两口住着甚为合适。此刻得空,你随我过去看看,若是满意,我便着人把它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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