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茶师

这么破烂的地方，竟然是阅览茶会？
谨慎地往后一退，沉荼保持着和接引人的距离，“你确定此处是阅览茶会？”
接引人并没有回答，因为他没办法说话，因为他是个哑巴。他对着沉荼点了点头，对于她的反应早已经是见得多了，反而是见怪不怪了，他上前伸手推了推小二。
被人从睡梦中叫醒，小二十分的不耐烦，他抱着双臂上下打量了沉荼一番，才问哑巴道：“斗茶会的那些人不是全都送前山去了么？你还把她带后山来做什么？快把他带去前山吧，再扰了我的休息我叫师父打你。”
哑巴之所以是哑巴，是因为他不会说话，既然不会说话，那他也就不太喜欢听话。他将小二往旁边一推，旁若无人的往大门直行而去。
从小二的口中所说的话得知这里就是后山，沉荼被惊得目瞪口呆，却是没有忘记跟上脚步。茶肆内部比起外部更加的破烂，空气中飘着一股子的潮湿和霉味。哑巴却像是一点也没有闻到，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大步往前。
突然——
哑巴停了下来，他面色潮红，不仅仅是因为空气中那若有似无的茶香，还有茶小二那得瑟的脸。他生气地将袖袍用力一甩，一股大自然的草木香味将茶香击散，沉荼捂住了口鼻，看着小二，满满的是震惊之色。她并未曾饮用过不茶，倒不是因为价格昂贵，而是因为她太不受待见。所以在闻到那突如其来的茶香的时候，她就摒住了呼吸……
传闻茶匠到甲之时，便可随心所欲的随时调茶，只用几味茶叶便可达到效果。侵入对方的脑海，在其潜意识种下一颗随时可能开花结果甚至是爆炸的种子，引人万劫不复却不费吹灰之力。而迈入那个境界的人，不是年入古稀便是隐居山林，今天竟然让她在这得以一见！
后山果然是后山，随手便是甲级茶匠！
沉荼看得两眼泛光，心里更是坚定了要进入后山的想法。
草木清香中带着那若有似无的茶香，茶小二将毛巾搭在肩膀上，看着哑巴皮笑肉不笑的说，“大师兄，劝你还是带她走吧，这门今日轮到我来值守，可不是随便一个渣渣就可以进了的。”
哑巴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掏出几片茶叶，随手一抛，浓郁的香气便将刚才那还隐隐存在的茶香掩盖住了，他端正身姿，站得笔直，眉毛如剑一般朝天冲起，大有不服便打的意思。然而，沉荼却是摇摇欲坠，这是茶匠之间的斗争，并不是随手抛出茶叶这么简单的事情，其中还夹杂了茶匠自身的心境，她一个刚入调茶的新晋茶人，站在风暴的中心点，心境隐隐有些不稳的架势。
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哑巴二话不说地将小二一巴掌推出了门外，顺手还将苦丁茶塞到了对方的嘴里。
苦丁茶！
他最最最讨厌苦丁茶了！
“呸呸呸！”小二的脸皱成了一团，飞快地将嘴里的茶叶吐出，隔着破烂的门板跳脚道，“大师兄，你耍赖！”
哑巴却只当作没听到外面的抱怨，只将腰间的茶包放在沉荼鼻尖下晃了晃。
那味道仿佛是太阳爆炸一般，在沉荼的脑中炸出了无限的光和热，她只觉得四肢一阵暖流，像是儿时母亲难得一次的轻柔拥抱，那般舒适和恬静。
“啪啪啪。”茶小二疯狂地拍打着门板，却不敢下手推开，只在外面大吵大闹道，“大师兄，这是后山的规矩，若要入后山便要打败值守人，你这般作弊师父知道了肯定饶不了你的！”
沉荼很舒服，很暖和，却被这一声声的叫喊声唤醒。她往后一退，警惕地看了一眼哑巴手中的茶包，微微鞠躬道，“这位师兄，若是他说的是真的，便让我跟他对决一场吧。”
若是侥幸赢了，那便大好。若是输了，她还有前山可以去。
沉荼醒过来，哑巴先是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随着她后面的话说出，哑巴却笑出了声。他的声音十分的嘶哑，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就像是瓶子碎了个口，风朝里面灌的时候发出来的奇怪的呼呼的声音。
茶肆的后门处也传来了几声忍俊不禁的笑声，哑巴蹲在地上认认真真地写了几个字，示意沉荼看——
“你是不是傻。”





调茶师 第五十章 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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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骗你的。”哑巴继续在地上写，字迹如青松一般挺立且修长。
沉荼微微皱眉，目光投向门外的小二，疑惑的说，“门既没关牢，他为何不推开？”
哑巴憨憨一笑，摇了摇头却没有解释，径直推开了后门走了出去。
茶肆修建在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外，北凉本就多沙石，然而将后门一推，沉荼却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脚下的青石板路对阳光照耀得发亮，顶上是琉璃制的透明屋顶，一座青色山坡坐落在正前方，道路两旁是种植的桃树，青色的桃子密密麻麻地布在树枝中央，鲜花从茶肆后门开始延绵了整座山坡，夹杂着茶树的清香和花香气味随着风迎面拂来，沉荼看得眼睛发亮，赞叹不已。
也不知道耗费了多少银两和心力，才能在如此荒凉的地方建出一个世外桃源。
“你便是今年斗茶会的头魁？”说话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子，身材矮小瘦弱，肤色黝黑，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上点缀了一双极为明亮的眼珠。她俏皮地冲沉荼眨了眨眼睛，“你来了就好了，免得后山阳盛阴衰。”
她伸手拉着沉荼，显得极为亲热，“你是不知道，整个后山就只有我一个女子，如今你来了，我总算是有伴了。”说到这，她嫌弃地瞪了一眼哑巴，“这是大师兄，我是你三师姐，外面站岗的小二是你二师兄。”
“师兄师姐好。”沉荼连忙退后几步，极为尊敬的鞠躬致礼。
“别这么见外，整个后山也就区区几个人，天天你见礼我见礼的，多累啊。”她极其轻松地挥了挥手，却不知道她那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服饰过于宽松，只略微地带起袖口微微涌动。
后山的情况在她的介绍下，沉荼也逐渐的开始明白了：后山一共有三个学生，大师兄就叫哑巴，很小的时候便叫人拔了舌头不会说话，调茶天赋也有限，被师父捡了回来便一直养在膝下了；二师兄叫茶小二，并不是真名就叫小二，只是因为调茶的事情跟家里闹翻了，后来师父懒得帮他想名字，干脆就叫他茶小二了。
沉荼见她亲切，也逐渐放下心防，随口问道，“那三师姐呢？”
“啊？”她挠了挠头，嘿嘿笑道，“我在后山排行老三，师父叫我三三，师兄叫我师妹，要不你也叫我三三吧。”
大师兄不会说话，于是叫哑巴；二师兄懒得帮他取名，便叫茶小二；三师姐排行老三，就叫三三……
这师父……真是会取名字啊。
嘴角抽搐了两下，沉荼不露声色的浅浅一笑，“我叫沉荼。”
这是怕师父给她取名字吗？
明珠一弯，变成了璀璨的星河，三三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拍了拍沉荼的肩膀，乐道，“放心啦，师父那人也不常帮人取名字的，别担心了。”
二人边走边说很快就到了坡顶，俯视着下方的景色，沉荼唏嘘感叹道，“这就是活生生的桃花源记啊……”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一老者的温柔声音突然响起，声音犹如泉水叮咚，丝丝润人心扉。
“师父！”三三蹦蹦跳跳地上前挽着他的胳膊，脸上盛满的笑容像是将夏日的阳光全装在了里面。
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老者转眼看向沉荼，“你便是在三考调茶的沉荼了？”
阳光亮得人眼睛发酸，温度也是暖暖的让人觉得很舒适，沉荼不应该觉得冷，却是冻得打了个哆嗦。她像个冰雕一般的站在那，张了张嘴，极其艰难地应了一声：“是我。”
“三考调茶，古往今来也就那个倔强的古月完成过，性子太倔了，不然也不至于如今的情况，一颗痴心……”
老者依旧在说话，嘴巴张张合合间胡子也被挤得在鼻下跳跃，沉荼却完全听不进去。她木讷地看着老者的脸，一幕幕曾经的画面像电影默片般的浮在眼前，那个曾经的家里发生的一切，那个禁止自己调茶的人……
“沉先生，”沉荼痴痴地望着老者，“我有一个山清水秀茶，可否请您品？”
三三惊讶地捂住了嘴，老者却是皱起了眉头。眼泪顺着沉荼的脸滚下，她的手紧紧的抠在一起，甚至是抑制不住的开始颤抖。没有风也没有人说话，空气中只能听见沉荼那不均衡的吸气声。
“你认错人了。”老者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不，绝对不可能！
这张脸曾经她日日可见，整个就是一沉著清年老体迈的模样……
沉荼微微阖上了眼皮，感受着眼前那一片血红的光，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知道您可认识一人名为沉著清？”
“老朽不认识这么一个人，沉荼你心魔太重了，以后调茶恐怕也是进展缓慢。”老者轻描淡写的说。没有人发现他宽大的袖袍下，遍布皱纹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感觉气氛不对，三三轻轻放开老者的胳膊，蹦到沉荼身边嘻嘻一笑，努力地缓和气氛：“师父你干嘛这么凶，师妹才进后山，你又刚调完茶，被你影响也是应该的。现在你连入门考试都不考，就这么说人家，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心魔太重？进展缓慢？
下一句是不是，不如别调茶，赶紧找个好人家嫁了，相夫教子？
不可调茶、不可与妹妹争、不可调茶……
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她从小到大，听到了多少次了？
老者的脸在沉荼眼里逐渐与沉著清重合，沉荼惨笑一声，微微摇头。
一模一样！
不仅仅是长相，就连拒绝的话，也都是说得一模一样！
跟沉著清一模一样！
“老先生这话说错了，我究竟未来能到哪一步，谁也不知道，包括我自己。若是老先生一定要这么想，那如此凉薄的地方，可能不太适合我这种宽厚的人！”也不等对方的反应，沉荼嘴角挂着阴冷的笑意，转身便走。
空气中弥漫着的茶香早已不知何时散去，老者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身影，轻轻地闭了眼，转身回了房内。三三跺了跺脚跟上去，“师父，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不行？不适合？
那便让你们看看我到底有多么的不适合吧！




调茶师 第五十一章 唯有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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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荼离开的速度很快，只是一会儿功夫，就跟守在茶肆的茶小二再次遇见了。他正一脸丧气地坐在凳子上生闷气，一阵阵的飞沙随着他暴戾的动作在空气中飞舞。
伸手拦住沉荼，看到她铁青的脸，茶小二讥讽道，“看吧，我就说斗茶会那些渣渣不能进后山。还不如让我拦下呢，这么进了后山不也还是被赶了出来。”
“我不得不友情提示您，这后山并非不收我，只是我不想待，”她一步步地逼近茶小二，眼里的光芒闪现，似是要将茶小二撕裂，“不想跟你，跟你师父，同流合污！”
茶小二脸一黑，举着拳头对着沉荼的脸，阴恻恻的说，“别以为我不打女人。”
沉荼只觉得心中一团闷气久久的散不出去，听到这句话，她却是冷笑一声，理也懒得理他，快步向大门外冲去。本就破烂的门板被她这么一撞，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扬起重重的积灰。
茶小二捂着鼻子，却还是被呛得连连咳嗽。
死女人！我的鼻子坏了你可赔不起！
也不怪茶小二生气，身为调茶师，最为珍惜的就是自己的鼻子和舌头了。辛辣之物不能碰，刺激性气体要远离，这是所有的调茶师都应该遵守的规矩，然而沉荼这么不管不顾地激起层层灰尘，确实是与规矩背道相弛。
“师父，你跟师妹生什么气呀？”三三小心翼翼地捶打着老者的肩膀，“不是您要接她来后山的吗？”
老者哼了一声，“她脾气那么大，后山哪儿容得下她啊！走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不还是你自己乱说话，哪个调茶师听到别人否认自己的话会开心啊？
偷偷地翻了个白眼，三三在心里吐槽，嘴里却是甜甜地哄着老者：“就是，那么大的脾气，听得我都要生气了。”为了增加效果，三三甚至还嘟着嘴，“被宠大的孩子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被说几句就受不了了，真是小姐脾气！别是说她进展缓慢，就算是说她没天分，她也该受着，能得师父几句教训，是她多少年才能修来的福分，一点也不知道珍惜。”
听到这，老者神情渐缓，叹息着摇了摇头，小声嘟囔道，“那兔崽子也不知道怎么养的孩子，脾气被惯得这么冲！”
有问题！
三三眼里精光一闪，更加卖力的捶打着老者的背，“师父你真是脾气太好了，她这么说话你都还不生气，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儿来的，脾气怎么就那么大啊？”
“还不就是——”
老者话一顿，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上当，拿起桌上放的纸张拍在她身上，“怎么，还想从师父嘴里套话啊？！”
正是一天最热的时间，阳光毒辣又刁钻的铺满了整个世界，冒着烈日步行回到城北。长长的梧桐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待走入巷口，沉荼已经累得几乎已经只能够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了，那声音，既沉重又清晰。
“她回来了！”
随着一个沉重的男声响起，四周的门窗均是噼哩啦啦的从里面被推开。城北这个地方，所有人都不关心与自己无关的事情，然而今天却是一反常态地推开门，打开窗……
只是因为，她回来了？
“你们找我有事？”
斗茶会已完，云流为了以儆效尤免了这一届斗茶会十名以后的名次。然而，空手而归的考生数百人却未曾散去，嫉妒让他们的理智随风而散，成群结队地来到了沉荼的家门口堵她。
看着这群来意不善的人，沉荼揉了揉跳动的太阳穴，轻笑着说，“我想你们应该知道，若是对斗茶会的安排不满，找我也是没有用的。”
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从人群中站出来，本就严肃的国字脸在他刻意的表现之下，显得愈加的吓人。他手里举着一白色卷轴，一步步地朝沉荼走了过去，“斗茶会三年一次，参赛者也都来自各个地方，心仪斗茶会风采，只望获得几分成绩，回报国家。然，今年有失公允，斗茶会考生三百五十八人，联名上告。”他站得笔直，手中的卷轴在他手下哗啦一声打开——
“望苍天有眼，还我们荣耀。”他抿了抿唇，目光投向沉荼。
长长的卷轴上写满了名字，沉荼看得认真，非常认真，于是，她说出的话也显得非常的认真，“找我又有什么用呢？”
她认真的发问，却让听的人觉得讽刺。
“沉荼你不仅炸壶还超时，你凭什么拿第一！”
“第一你拿就便拿了，但是为什么要取消我们后面的名次！”
“你到底给了什么好处……”
“你怎么不去死啊！”
漫天的叫骂声铺天盖地的朝着沉荼席卷而来，“啪——”一个鸡蛋打在她干净的衣服上，紧接着，白菜叶子，石子，沙土，只要是地上能拿到的东西，均被挂在了沉荼的身上。
为了去阅览茶会而穿的白色衣衫早已被污成了斑斓的颜色，沉荼微微闭上了眼，“山顶的看不上山中央的，中央的看不上山下的，却总是忘了，大家都是一座山的。”
人总会为了眼前的利益，而忘了未来的得失。他们这么闹，丢脸不仅仅是她，还有做出决定的那个大人物。得罪她没关系，得罪另外那个人，才有关系。
鼠目寸光，因小失大，比如她自己。
她知道自己的性格，知道自己太过于倔强，不惹人喜欢，但是她却不愿意改，因为曾经为沉著清做了太多的改变，如今，她只想做做自己。所以哪怕是知道在后山的时候说说软话，说不定就能留下来。
她也不愿意！
她如同一座雕像一般站在中间，任由考生们怎么骂，如何凌辱，她只是站在那里，哪怕是头疼得快要裂开，她也没再开口说出一句话。
当骂一个人而没有回应的时候，会很无趣。考生骂的累了也逐渐的歇了下来，叫骂声慢慢的平息下来，从包围沉荼开始到发泄完毕离开梧桐街，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太阳就像猫咪的脚步，轻轻的走过，转眼便是夕阳西下的时分。
落日的光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显得有些孤寂。
能陪伴着自己一辈子的，唯有影子。




调茶师 第五十二章 突然想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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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凉昼夜的温差大，所以白日里的热度并没有保存到夜晚，在黑灰色的天地间，吹着的是刮人的凉风。连城裹着大衣，抱着双臂倚着门，看着狼狈的沉荼，只觉得心里突然软成了一滩水，但是嘴里却是不饶人，“你说说你吧，非得那么死犟。稍微服服软不就过去了吗？”
木槿不知道去哪儿了，一把大大的铜锁将门锁住。
沉荼咬了咬嘴唇，不欲于他多说，迈着发麻而沉重的腿，掏出钥匙想要开门。
心里的怜惜被她的冷处理慢慢蒸发掉，连城拦下她，淡淡嘲笑道，“难不成你以为就你现在的模样也能勾引到我？如果真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那你也是太小瞧我了些。”
勾引……
这些人真的听不懂人话吗？！
斗茶会的事情找她没用，她说过了；不会喜欢连城，她也说过了！
人还真的是一个奇妙的动物，就喜欢听自己喜欢的听的，一旦认定了什么事情，看对方什么动作都不对劲！也不管对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想法，总之……自己认为的才是真的。
沉荼的脸色僵硬，很想一脚将眼前的连城踢到南江去。她攥了攥拳头，终是强行压抑住了，因为脚上传来的一阵阵的酸麻的感觉让她只想赶紧的打开门进去坐下。
自己的话没有起到预料中的反应，连城有些不开心了，因为不开心，所以他的话就变得难听了：“还要玩欲拒还迎啊？腻了腻了，你能换出戏来表演吗？来点新鲜感也好啊，不然以后给本公子当妾不是太无聊了，我一厌烦你，家里的其他女人不把你撕了啊？”他伸手挑起沉荼耳边的碎发，压低声音暧昧的说，“这么漂亮的脸，毁了也挺可惜的。”
眼里的火花逐渐的沉寂下来，沉荼任由他动作，不躲开，也不答话。
“你怎么不反驳啊？原先就这么点优点还可以勉强入眼，如今却是变得无趣了起来，”连城叹息地摇头，惋惜道，“就凭你这个样子，想爬上本公子的床也真是痴心妄想了些。”
痴心妄想……
记忆里，这四个字似乎是每天每日都能听到。
不能调茶，因为你没天分我也不喜欢；不能跟妹妹争，因为孔融让梨而且我喜欢；不能痴心妄想，因为你根本做不到所以就服从我的安排，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梦想太虚无缥缈，人是活在现实中的，最最重要的，因为我不喜欢你。
沉荼，你怎么不去死啊！
反正你是当不上调茶师的，我劝你别不自量力了！
出去的时候把弄脏的地毯收拾一下……
沉荼你心魔太重了，以后调茶恐怕也是进展缓慢……
斗茶会考生的声音，沉昧的声音，沉著清的声音，诅咒的声音，鄙视的声音，冷漠的声音，各式各样的声音……从四周的角落里，从遥远的记忆里，蜂拥而至将她包围。
一阵晕眩直冲上头，沉荼晃了晃身子，却仍然稳住了身形，她昂起了头，强忍泪水。
眼里闪过一丝担忧，连城以一个极为温柔的姿态，将沉荼圈入怀中，瓮声瓮气的说，“早点认输不就好了，女人家家的非得在外面抛头露面。还不如跟我回家，早日生个大胖小子，相夫教子日子过得也挺好，总之有吃有喝，这样安安稳稳的什么事情都不操心不好么？”
相夫教子……
所以那么着急要把我嫁给县令吗？
推开他，缓缓离开他的怀抱，沉荼咬着自己的嘴唇，指甲掐在手心传来剧烈的疼痛感觉，她却似乎毫无知觉，只是将脑袋昂得更高了些。
连城心里一空，什么调笑的心情也没了，只是更加苦口婆心的劝告起来：“你一无家势，二没人脉，三没后台，你说你想要闯荡想要当调茶师，你拿什么去完成？调茶的哪一部分不需要钱，我现在不是在打击你的自信心，我只是在告诉你现实。”
现实？
现实就是没钱就别幻想了，现实就是没家里支持就别乱想了，现实就是没后台就不要胡说八道了？
沉荼忽然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伸手推开挡在面前的连城。
她不怪他说话莽撞，也不怪他言行举止过分，只是她需要静静，她想要一个静一静。
开锁的声音在静寂的夜里显得十分的刺耳，连城深吸了一口气，按住那时刻在提醒自己它在难受的心脏，轻声的说，“不如……”
“跟我走吧。”
明明是一个倔强得毫无可取之处的女子，明明是一个将自己丝毫不放在心里的人，但是，他为什么就是不忍心看她难过，不忍心看她受到丝毫的委屈呢？下午她被考生围住的时候，他在门内几次想要冲出来护住她，却还是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