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维维兔
殿内一时很是诡异地静了下来,台上的戏子见境况不对,也很有眼力地垂首立在正中住了嘴。
淑妃望向皇后,皇后又望向皇帝,皇帝却只垂眸转他的玉核桃,不甚在意的模样。
“叫进来。”皇后淡声道。
众人屏息,虽手上仍不停,眼珠子却皆往戏台后头。
门口的内侍打帘子,魏七抬脚垂首进屋。
一步一步走得缓,渐渐绕过戏台步入殿中。
深紫入明艳花海。
来人身长近五尺(177cm),穿一袭深紫绸袍,颜色偏暗,衣上描金。外罩
宽大下摆似摇拂的柳枝,随腿上动作散开,行动间却几近无声。
垂着脑袋,只见秀气的一小截干净下颌与一点子红润的唇瓣。
魏七顶着四面八方的目光走近。
于上首帝后跟前两丈(六米)远处停下,他身后不远便是明黄戏台,台中立穿大红宫装的花旦,后者面上浓墨重,额间布汗。
前头人却面如白玉,清清丽丽,干净不似凡尘间人。
众人暗道:这就是魏七啊,乾清宫里藏了半年之久,吊得人心生恼怒,可算是请出来罗,嗬,一个奴才。
确是生了不错的颜色。
皇帝抬起眼皮淡然候他走近,观其举止镇定,步伐沉稳,面容平静,倒生出几分愉悦。
还不差,竟撑住了,未丢朕的脸面。
再一瞧,身后跟着两个奴才。
呵,也知晓要替自个儿造势壮胆。
皇帝手中玉核桃静止不动。
魏七的马蹄袖弹得格外响亮利落。
三人动作整齐划一,单膝跪地打千儿。
“奴才乾清宫御前贴身内侍魏七。
请圣上大安,圣上万福金安。
请皇后主子大安,愿主子福泽绵长。
请各位小主玉安。”
皇帝一时竟生出几分自个儿纳了新人的错觉。
这几句请安既沉稳又利落,音色也难得清越不尖刻,声量不大不小,却正好叫整屋子的人都能听见。
不愧是圣上瞧中的人。
年纪轻轻也不知胆怯为何物。
“延禧宫淑妃主子这头小公公道奉圣命至乾清宫请开库,取东海明珠。奴才现已将此珠带到,祝淑妃主子年年岁岁有今朝,岁岁年年皆安康。”
魏七伏在地上,朗声道。
众嫔妃暗道:好爽利的一张嘴呐,御前总管安公公教的不错。
皇后不是头一回见识这奴才的厉害了,是以今次只是笑。
她余光瞥身旁的坐着的皇帝,见其掌中动作停,微探着身,虽眼珠子未在人身上,可嘴角分明是舒展的。
您喜欢罢,呵。
既年轻又伶俐。
觉着新鲜罢,嗬。
只是个太监,人却有股子倔劲。
“起罢。”沉沉一句,似与往日无什么不同,却因场合特殊,叫两人皆生出些微妙的不自在。
“。”魏七起,垂首亭亭立于殿中。
深紫展开,实在是,赏心悦目啊。
众人的各色目光似要将魏七盯穿。
可魏七不能胆怯,若现下露怯,不仅丢了圣上的脸面,更为糟糕的是,今后,谁人都能在他脸上扇巴掌,往他头上吐唾沫。
他脖颈间微凉的光滑触感提醒着他,后宫中的奴才当着你的面都要叫一声魏爷,你已得了圣上的宠爱。
魏七立住了,朝后微一偏头,示意小千子捧东西上前。
将明黄绸布轻轻揭开,木匣暗红漆面平整光滑,显露出名贵木材独有的厚重。
安喜眼皮子一跳,提着的心这才放下。
魏七扭锁扣开木匣,小千子手臂微侧,敞向上首几人。
东珠静躺,流光溢,完好无损,贵妃额上那颗霎时黯然失色。
众人惊叹。
皇帝倒是觉着稀奇,他见过这奴才倔强反抗的模样,见过他痛苦求饶的狼狈姿态,也见过他贪吃盯食的小孩儿做派,榻上的撩人情态也瞧过几回。
似现下这般从容地指使手里人办事倒是头一回见。
他眼中带几分兴味儿,觉着今日或许也没那么无趣。
魏七偷瞥安喜,后者立在皇帝身后微点头。
他瞧见了,轻合匣子,垂首立在旁边不动。
延禧宫奴才走近前来接过。
一时无人发声,无人叫退。
皇帝也默然。
人,立在这,尔等都瞧见了。还欲如何,今日当着朕的面一回演完罢,省得再心思寻由头。
“魏七惯来就是个稳妥的,差事当得好,理应奖赏。”
众人想:惯来就稳妥,人从前只是个不起眼的六品小内侍,您何时得知他惯来稳妥?
可不就是在暗示上回坤宁宫里的那一遭么。
妃子们持锦帕掖鬓角。
“只今日乃淑妃之喜,本宫不欲喧宾夺主,就略赏几颗银裸子罢。”
这是要将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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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儿择出去,逼淑妃出手呢。
“皇后娘娘您宽和,实乃圣上之大福,妾等之福。”众人齐声道。
朕之大福啊。
皇帝不动如山,垂眸拾起他腰间的玉佩细瞧。
若不这般,他怕自个儿要乐出声来。
孙嬷嬷取来一深紫蜀绣织锦荷包,里头鼓鼓囊囊,可不像是只有几颗银裸子那般简单。
魏七复行礼,姿态恭敬乖顺,“奴才谢皇后主子赏赐。”
这般乖巧?皇帝抬眼皮子打量。
魏七跪得端端正正,很是屈从。
皇后那一百下巴掌倒是赏得狠。
“起罢,你侍奉圣上有功,赏你是应当的。”
只一句便将人推至风口浪尖。
佳人们美眸突狠厉,魏七如芒刺在背。
却只能应下这句。
“。”
在主母掌中乖乖吃瘪,倒真像个妾了。
皇帝觉着荒唐得可笑,端起茶盏揭盖扣两声儿,略饮一口。
再抬眸,却瞥见魏七脖颈之中闪出一小圈柔和的白光。
他不动声色地细瞧。
这怪,白玉翡翠珠串都戴出来了。
可却挺舒坦。
后头的安喜也瞧见了,安喜觉着魏七不错,确实不错。
“有劳魏小公公走一遭,人嘴也甜,礼也是真真好。”
淑妃朝皇帝那处瞥一眼,见其并不在意,又道:“皇后娘娘叫妾重赏,妾怎好小家子气。”
“来人,赏。”
“。”
延禧宫人捧来三大朱漆托盘,上头摆绫罗绸缎,银镯玛瑙玉如意。
众嫔妃:呵,可算是到今儿的重头戏罗。
淑妃这怕不是赏太监,是在赏答应罢。
哎呦,瞧戏瞧戏。
也不知圣上心不心疼,正好探探。
咦?噗嗤!等会子便知晓这魏七是何秉性。
皇后也暗笑。
众人余光瞧皇帝。
后者仍杵着脑袋,闲闲歪着,瞧不出什么来。
东西直捧至魏七眼前,这是一场众人皆知的试探,石子投井,能砸出多大的水花,深浅一瞧便知。
魏七眼中浮起被羞辱的恼恨,却垂头暗自咬牙忍耐,他无任何由头反抗,这是赏赐,是主子的好意。
可他的腿快要僵住了,魏七缓缓屈膝,人还未跪下,又闻淑妃道,“慢着。”
声音柔而婉转,盛着数不尽的温和体贴。
“皇后娘娘适才说了,你侍奉圣上有功,本宫这赏也是随中宫,因圣上而赏,既是侍上有功,怎的仍行奴才礼。”
魏七僵住不动,安喜目露几分担忧。
“该,行妾礼,才是。”淑妃轻飘飘扔出一句。
众嫔妃:妙哉!这女人倒是折辱人于无形。
荒唐!可也不知圣上是否会护他?可大可小的一桩事。
越演越好看,今儿这趟没白跑。
哈哈,比方才的《百花亭》(别称)还要来得,甚妙。
这话说完,殿内落针可闻。
皆等着瞧魏七如何应对。
魏七终于抬眼,望向上首的帝王。
眼神仍是平静,可其中究竟有多少滋味儿怕只有他自个儿知晓。
领着您赏的人,戴着您留下的珠宝,差事办的稳妥,话回地恭敬,未失了您的脸面。
一个月前您曾言奴才安分了便有好日子过。
帝王抬眼,居高临下俯视。
掌中的玉核桃转动两圈,清脆的碰撞声响在偌大却寂静的殿中。
众人屏息。
皇帝心中思量:戴了东西来讨好,可惜。
也不是吃了多大的亏,行个礼白得赏赐。
他勾唇轻笑,不言,是置身事外的做派。
也不似传言中那般喜爱么,妃嫔们有了定论。
魏七险些要忍不住将藏在怀里,束于脖颈间的东西掏出来掷在地上砸个稀巴烂。
是谁道君无戏言!
他垂下眼睫,立起,复又屈膝,一面自衣襟前掏出一方素白巾子,双手于腰侧,行了个女子礼,面红耳粉,羞愤终显。
嫔妃们都舒快了,皇后却知晓这奴才没那么好对付。
到底算是半个男人,再如何秀气消瘦骨架子也端在那儿,这礼行得别别扭扭,不伦不类。
女人们捂嘴。
皇帝握掌为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似在憋笑。
魏七低声道:“奴才谢圣上大恩。”说完起身,这句竟甚是温和轻缓,似春风拂面,上首人眸色渐深,淑妃面色稍变。
欲再发难,还未开口。
只听皇帝缓缓一句,“成何体统。”
瞧着他今儿还算机灵的份上,到底开了口。
众人皆猜:早不言晚不言,偏生来一发马后炮,焉知不是自个儿也想瞧个新鲜?
却仍是诚惶诚恐,起身盈盈下拜。
当中深紫最先动,粉黄青蓝倒慢了一瞬,利落敏捷,端端正正又是个女子礼。
“圣上息怒。”与众不同的音色额外突出。
恰逢皇帝端着茶盏饮了半口,听见声响抬眼一瞧,规规矩矩的礼,波澜不惊的人,一口茶水呛在嗓子眼里,咳了个惊天动地。
安喜大惊,忙起身抚天子背。
皇后捏手帕替其拭面,一时场面微微混乱。
下头魏七垂首勾唇笑,怕这个便罢了还要怕那个不成,我一个男人叫人这样戏弄,狗急了要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想瞧就叫你们瞧个够!
竟是个有脾性的!众人恍然大悟,不敢再小觑这区区一个太监。
第59章阴晴不定
英明威严,举止一向从容鲜有失仪的天子不住地咳啊咳,安喜轻缓地替其顺背。
“圣上,圣上。”嘴里喊得急,心中又忍不住觉着活该。
众人皆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皇帝透过跟前嫡妻的身影,目光沉沉望向下首跪在正中的罪魁祸首。
魏七闯了祸,心里还直发笑,只是这会子却也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换回奴才礼跪在绒毯上请罪,头紧贴手背,身子趴得极低,像是要粘进毯子里去一般。
姿态恭谨而卑微,谁人能怪罪,且这礼是主子叫行的,与他何干?
皇帝渐渐止住了咳嗽,轻轻摆手,示意皇后与安喜退开。
他掸掸袖口,起身,沉声道:“回乾清宫。”
皇帝常袍襟前沾湿少许,虽有替换衣物,却在一众妻妾跟前失了颜面,如何还愿待下去。
“。”
皇帝一面抬脚走,后头安喜等人忙捧了端罩大氅来替他披上。
“起驾,乾清宫!”安喜又嗷一嗓子,气却不太足了。
“妾等恭送圣上。”妃嫔们皆小心翼翼送大佛,起百般心机,不敢再折腾了。
这时只酉时二刻(下午五点半),皇帝不过只待了将将一个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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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连晚膳都未用便要拂袖离去。
皇后与淑妃却不敢挽留。
魏七悄悄挪至一旁让道,皇帝稳步行过,淡淡望着前方,目不斜视。
行至跟前,抬脚在人屁股上轻轻踹一记,留下低沉的一句:“跟着滚。”在这儿丢人现眼。
复前行。
也不知方才到底是谁瞧见花旦扮相,心中起意,袖手瞧戏,言而无信。
然他是皇帝,无人敢顶嘴。
“。”魏七平声应,挨了没什么力道的一脚,也不敢再作怪,妖里妖气地说话了,起身跟在安喜后头。
乾清宫的奴才们又鱼贯自两侧的玫瑰椅后撤出,一路浩浩汤汤回宫。
这回谁也没讨着个好,淑妃得了东珠却惹恼了圣上,一众嫔妾们打着瞧好戏的主意跟在后头附和,珠光宝气盛装以待也没能留住人,若要道谁今儿最开颜,应当是中宫罢。
延禧宫里魏七还能笑得出来,回乾清宫的路上他便开始有些怕了。
圣上积威已久,何曾似方才那般失态,虽此事并非他一人之过,可回了养心殿,犯了错的却只剩他了,不拿他问罪又去寻谁?
魏七跟在銮轿后头躬着身子走,离乾清宫越近便越发不安。
若说在延禧宫内时一点儿都不怕,那是哄旁人的,方才只不过是一时恼怒,生出些多余的肝胆来。
可这能怪他么?分明圣上许诺过自个儿会有好日子的。唉,真是可笑,竟也信了,傻不傻,一个奴才,对你食言了又如何?
只是,方才圣上那一脚,倒也不似恼怒,或许不会怪罪罢。
不不,这可是天子!天子失了颜面是多大的事儿,怎会不降罪,若不降罪,他的怒意要如何才能消?
銮轿在乾清宫门前停。
皇帝抬脚下,背手往养心殿那头行。
沿路的宫女太监们跪地行礼,心中皆是纳闷。
怎的领了一串子御前的人去延禧宫瞧淑妃主子,这才不过一个时辰便回罗?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不成?
皇帝入养心殿,往里走了几步,突停足,半转过身来回头。
也不说话下令,只沉沉地将后头那人望着。
眼深似夜里的湖,瞧不出个喜怒来。
众人跪地请罪,请天子息怒。
“滚边儿去。”皇帝踹踹挡在前头的王福贵,一旁的安喜很有眼力见地麻利跟着挪开。
众人膝行让道,正中还剩一个魏七。
他很有先见之明,知晓圣上这是要来算账,乖乖地跪着不挪动。
天子的脚步稳而缓,悠悠似闲庭信步,不像要拿人问罪。
魏七的心砰砰乱撞,好似被妖魔鬼怪拿铁锤在敲打。
额间的汗滑至眼睑,染湿浓密的睫毛。
暗黑描金祥云龙纹长靴停至人跟前,魏七屏息闭眼。
皇帝俯身,修长的手指探入跪着的人的深紫衣领内,自敞露出来的一小截白皙后颈上勾出名贵的白玉翡翠。
指腹的温度灼热,魏七布汗的脖颈却冰凉。
水火两重天,后者猛一哆嗦。
皇帝沉沉低笑,魏七又是一激灵,一笑就叫人怕得慌。
前者攥住串子提起,虽掌上留了分寸,魏七却不得不跟着抬头。
离得有些近。
“朕竟不知,这东西是朕赏给你的。”语带疑惑。
一旁跪着的安喜:……
魏七惊慌抬眸,四目相对。
他急得要将东西取下,摸着了皇帝的手背,忙烫着般缩回。
呐呐道:“回圣上的话,是。。。安爷叫奴才下的,安爷以为您将白玉翡翠赐给奴才了。”他万幸只戴了这一回,平日里没拿出来显摆。
安喜:……
这倒霉孩子现下才知晓什么叫怕,回了乾清宫对着圣上倒是实诚地只会说实话。
“哦?那你便下?还挂出来?”手指摩挲两下湿润的白玉。
“你自个儿说说,哪儿做得好了,值得这赏赐?”他又低声问道,温热的鼻息直扑沾汗的面颊,龙涎香铺天盖地团团将人裹住。
方才还在作怪,叫朕丢了脸面。
魏七又不傻,怎么会说自己做的不好,要是说了,圣上要立马降罪。
且他觉着自个儿近日是真的做的不错,差事样样儿都当的好。
是以,魏七憋出一句:“奴才,伺候得好。”上回榻上。。。分明还,咬了我。
皇帝细细瞧他,眸中渐染笑。
前者傻愣愣呆看。
后者抛下串子,叮当轻响,摇摆晃动不止,回落颈间。
皇帝右掌二指顺势在魏七冰凉的脸颊上滑蹭,又沿下颌回。
起身,背手往东暖阁走,磨了两下指腹,似是觉着滑腻的触感太挠人。
“赏。”
赏?!
魏七瞪大眼。
众人皆是茫然。
只安喜起身,踩着碎花步躬着身狗腿地跟上去,讨好地问:“圣上,赏何物?”
皇帝似随意道:“叫内务府打块玉来,套脖颈上。”哪有年纪轻轻挂长佛珠的,不好。
“。”
“摆膳。”
“。”
魏七这回过神来,低低一句:“奴才,谢圣上赏赐。”
可人这会子早已踏入东暖阁,也不知听没听着这句谢恩。
啧啧,众人叹,参不透。
魏七这晚未曾睡着,一直在榻上辗转反侧。
外头寒风萧瑟,屋子里却暖哄哄地,炭盆摆在榻下,黑夜里发出微弱的一丝橘红光芒,孔雀绿镶翡翠三足铜香炉内燃着百合香,魏七枕着脑袋,窝在蜀绣锦被中想白日里的事。
延禧宫内圣上沉沉的那句成何体统一直响在耳边,缠得人心烦意乱。
为何不早些说呢?为何又还是说了呢?
为何失了颜面竟未怪罪,回来却还要赏呢?
白玉翡翠真是自个儿勾走地么?
还是那日晚间太乱,驼妃太监和巴和巴便一同裹回来了
圣上说不是他赏的,安爷又说是圣上赏的,究竟到底是不是赏的。
唉。
帝心似深海,难探喜怒,难窥哀乐。
现下低微如我,如何能逃脱。
沮丧的长长的一声叹息,消融于黑夜中,困局无人能解,年轻的四品内侍茫然无措。
然无论夜里如何难眠,第二日仍是起得很早。今日乃除夕,一年的最后一日,辞旧迎新之时,怎可丧着脸面,打不起神。
众奴才随安喜入养心殿西暖阁。
圣上今日起得比往常还要早上半个时辰。
历朝规矩,除夕当日,帝与后宫众嫔妃要一同在重华宫用早膳,只有年节时后妃才能陪宴,这也是皇家一年里难得的团圆。
“奴才请圣上大安,圣上万福金安。”众奴才齐声贺拜。
“起罢。”
“谢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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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端坐榻旁,目光扫向下首。
魏七立在后头随众人一同弹马蹄袖打千。
前者松了口气。
昨儿夜里他做了一个怪异的梦,竟梦着了这奴才。
梦着这奴才涂脂抹粉,穿一袭轻薄的绯红女子长袍,对着自个儿盈盈下拜,口中柔声道:“妾谢圣上恩典。”吓得他霎时惊醒。
魔怔了不成。
皇帝起身,宫女捧着吉服上前伺候。
上戴中毛本色貂皮缎台苍龙教子正珠珠顶冠,穿蓝江绸面青白皮金龙袍、石青江绸貂皮金龙褂,戴正珠朝珠,束黄绉绸腰带上绣行龙五条,配五色云纹,脚穿石青缎棉皂靴。
面容尚带晨起的阴沉,众人余光偷瞥,更觉圣上气势威仪,凛然不可侵犯。
天子起行,奴才们避让,经魏七跟前,后者垂眸,心跳如脱兔。
“魏七留下。”淡淡的一句,状似随意。
“。”
不知情的宫女们替他觉着可惜,过会子早膳必定丰盛,黄米饭、饽饽、年糕,枣糕等等,样样都细,圣上往年都大赐随行宫人,可惜魏七无福,头一年升至圣上跟前,竟不能去,也沾不着福气。
第60章青花红梅
重华宫位于储秀宫后头,现下正殿里头已坐满了穿金戴银的妃嫔们。
只是今儿一个个地都额外沉默。
昨儿延禧宫内众人合演的那场戏令圣上拂袖而去,今日是除夕佳节无人再敢触霉头。
皇帝一人端坐在桌旁,宫女太监们簇拥环绕着伺候。
只是又不见昨日那个刁横的奴才。
众人分坐在其余的桌上,心思各异。
有的猜必是昨儿叫圣上失了颜面,现下已被圣上厌弃,挨了板子,锁在屋内养伤,只是年下不好声张,怕触了霉头。兴许再过个小半月,人就悄无声息的没罗。
也有猜是圣上有意维护,又将人留在养心殿里罗。毕竟昨儿圣上回乾清宫时都仍不忘令那奴才跟着,好似将他留在这儿会叫咱们给吞吃了似的,姐妹们个个都生得温婉貌美,又不是妖。
只是现下再多的心思也得藏着,不敢问一句。
皇帝跟前的金龙大宴桌上摆满了各色吃食,糕点数都数都数不过来。
中宫坐在他西侧的另一张桌旁,殿内落针可闻,不似在吃团圆宴,倒像是在做清晨的祷告祭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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