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瓦索先生的漫长夏天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vallennox
驱逐了纳粹侦察机。布莱克利先生,我之所以写这封信,是因为我和[地名被删除]基地的所有飞行员都希望你知道莱尔符合了所有人的期望,你有足够的理由为他感到骄傲。”
他另起一行。
“同样地,作为朋友和小队长,我也负有令人痛苦的义务,那就是不得不遗憾地告知,莱尔布莱克利在[日期被删除]出战后失踪,至少两位飞行员及一位民用渔船船长目击他的战斗机被击落,但他们同时也确认莱尔成功跳伞,渔船试图前往救援,但迫于德国空军的激烈射击,未能靠近。当时”
“当时”后面的句子戛然而止,被彻底涂黑了,墨水的颜色甚至透到纸的背面。接下来还有几个简短零散的段落,谈及迟来的搜救活动,“至今仍然未有结果”,还有一些苍白的安慰,乔治说“我们还抱有谨慎的希望,希望你也一样”,签名,信件至此为止。
哈利和亚历克斯并不知道园丁读完这封信的反应,因为这件事是在关起门的书房里发生的,男孩们当时正在阁楼里,轮流把纸飞机掷向花园,看着它们颤抖着向灌木丛和花架坠落,偶尔会有一两架被风托起,飞到树梢上。稍后男孩们会跑下楼,把他们能够到的纸飞机捡回来,再扔一次。这是个温和的晴天,他们只留意到了邮局的车在门前停了一会,很快就开走了。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经常看见布莱克利先生在玫瑰花架周围徘徊,也许是在等待尚未出现的花芽。
“那些失踪的人。”普鲁登斯悄声说,记者把录音笔往前推,以不到他的声音,“给我们带来的悲伤比死者更多。你要去哪里给莱尔留一束花呢?多佛崖边,霍恩彻奇空军基地,还是干脆驾船出海?只要我们乐意,我们现在能看到关于莱尔布莱克利的所有档案,他的体检报告,驾驶的飞机型号,出勤记录,空战报告,可是有什么用处呢?就像我母亲,我挖掘出了我有权挖出的所有资料,那天不是她的值勤日,所以她不在红十字会,应该是在家里。空袭警报响起的时候她是不是跑到街上,但没来得及到达防空洞或者地铁站?又或者她决定躲进那个不够深的地下室,被埋在瓦砾下面,无法逃离最后的大火?你不得不永远拿这些猜测来折磨自己,试着堵上这个空洞。”
“布莱克利先生的长子战后回来了,右脚掌被截肢了,是逃出战俘营之后,在旷野里冻伤的。后来离开康沃尔去别处工作了,我不知道是哪里。布莱克利先生一直留在大宅里,为了照顾莱尔留下的玫瑰,我想。这些玫瑰甚至赢过当地的一次园艺比赛。‘布莱克利’玫瑰,卢瓦索庄园的明星花卉。”
“我和亚历克斯幸福地梦游着经历了这一切,我之所以说幸福,不是因为远离战火那时候还时不时有空袭,几乎所有日用品都实行配给制,商店里基本没有东西可买而是因为我们许多年后才明白它们的恐怖之处。那时候我们最大的困扰不过是‘树屋’坍塌了,变成了一个堆满碎石的深坑,没人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我们已经一整个冬天没有到那里去了。幸好天气已经足够暖和,我们又可以整天在室外玩耍。亚历克斯想教我马球,但我们只有一匹马,我们不得不临时变通,发明出一种改良的槌球游戏,墨丘利只需要当我们的裁判就行了。”
“五月中旬的一个下午,我们从马球场回来的时候,门厅里站着一个陌生人。”普鲁登斯盯着炉火看了一会,摇摇头,“说‘陌生人’并不公平,我认识她,只是已经完全把她忘到脑后。她原本在和玛莎说话,看见我的时候就跑了过来,像只特别大特别蓬松的粉色袋熊一样,抱住了我,问我是否还好,记不记得她是谁。我当然记得,康妮帕克,娘家姓普鲁登斯,我父亲的姐姐。”
她是来带走哈利的。她花了很多时间才找到外甥的下落,是的,她短暂地在这个村子里居住了一段时间,但她的丈夫,帕克先生,在婚后第一年就和她一起搬到了苏塞克斯,没有留下邮寄地址,恐怕这就是误会的根源,哈利的母亲一直以为帕克一家还在康沃尔。她很高兴看见哈利被照顾得很周到,但这个孩子最好还是和真正的亲戚待在一起。她开了很久的车从苏塞克斯赶过来,如果哈利能尽快拾行李离开就再好不过了。
玛莎沉默地听完了她冗长的解说,说了句“不好意思”,径直到楼上去找卢瓦索男爵,不一会就下来邀请康妮上去,但是“不需要带着哈利,男孩们能自己照顾自己。”
“她是谁?”亚历克斯问。
“康妮姑妈,我爸的姐姐。”
“你不会走的,对吗?你住在这里。”
哈利不知道答案。
康妮姑妈和男爵的谈话一直进行到晚饭时间,出于礼节,自然要邀请这位穿着粉色外套的帕克太太留下用晚餐。哈利和亚历克斯坐在往常的位置上,时不时紧张地看对方一眼。卢瓦索男爵一直等到甜点上桌,才宣布帕克太太今晚会留下过夜,而哈利需要拾好想带走的东西,明天一早和法定监护人一起离开。他说得很慢,像是每一个词语都长了倒刺,勾住了喉咙。“我们非常感激年轻的普鲁登斯先生给了我们值得怀念的一年。”他最后说道,温和地看着哈利,但哈利的注意力在亚历克斯身上,后者推开面前的餐盘,低声说了句“抱歉”,离开了餐厅。
“他没有和我道别,就像他拒绝和乔治道别一样。玛莎找过他,但亚历克斯不在自己的房间里,我猜他躲在阁楼的松木衣箱后面,但我没有时间去找他。康妮姑妈和我就着一支蜡烛拾行李不敢开灯,怕光会透出去,引起德国飞机的注意我不想和她说话,但康妮姑妈一个人就能说三个人的话,抨击疏散计划是多么的不可靠,重申她花了很多功夫才弄明白我被送到这个偏僻的角落来了,抱怨乡村小路根本不适合开车。我只是听着,尽力不要表现出伤心的样子。”
“我们第二天一早就走了,玛莎站在门前台阶上,不停地用围裙擦眼睛。我看着亚历克斯的窗户,但那里一直拉着窗帘。我又走过了那条碎石路,康妮姑妈的车停在围墙外面。就在我们开过荒野的时候。”
普鲁登斯犹豫了一会,轻轻敲着摇椅扶手,瞥了一眼录音笔。
“接下来这件事,我不太确定自己是亲眼看见的,还是后来梦到的。就在车开过荒野的时候,我觉得我看见了查莉丝,那只棕色的母狐,左眼旁边有一小撮白色的毛。三只小狐狸在草丛里玩耍。我记得查莉丝的眼睛,湿润,有那种动物才有的天真,以及彻底的漠不关心,并不理解,也并不想理解人类的世界。也就是那时候,我忽然意识到,我忘了拿走母亲的手帕。”
第
卢瓦索先生的漫长夏天 分卷阅读15
一部完。
partii-perihelion
第11章
微弱的铃声从房子深处传来。
“午饭。”普鲁登斯向记者解释,“听起来就像寄宿学校里用的那种铃,不是吗?来这里之前,我已经许多年没听过这种声音了。我必须邀请你一起吃午饭了,里弗斯先生,最近的餐厅在二十多公里之外,来回一趟很不划算。虽然这里的厨房偶尔也会做出可怕的千层面,但蘑菇黑麦煎饼还是非常不错的。”
“这些信?”
“可以留在这里。”
记者带走了录音笔。两人穿过漆成灰绿色的曲折过道,走向餐厅。普鲁登斯在前面,而里弗斯,出于礼貌,跟在两步之后。疗养院的餐厅是一个被玻璃包裹的宽敞空间,天晴的时候应该十分宜人,但此刻在风雨拍打下显得非常脆弱,好像随时都会垮塌下来。他们找了一张靠近暖炉的空桌子,等待餐点上桌。
普鲁登斯吃得很少,好像进餐对他来说只剩下符号化的意义,一个象征性的举动。记者饥肠辘辘他今天太早出发,而且在冷雨里跋涉了许久吃下了两份黑麦煎饼,它们确实美味,温热柔软,略微有些脆,裹着用黄油煎过的白蘑菇,洒了一点点盐和黑椒。
餐厅一直很冷清,从头到尾都不超过十个人,大多数是像普鲁登斯这样的长者;一位穿着羊毛开衫的老太太笑眯眯地盯着记者看了半小时,喊他“亲爱的波里斯”,招手让他过去;照顾她的护士解释说“桑德斯太太从来都是这样的,没人知道波里斯是谁”。还有一个脸色苍白、带着氧气瓶来的中年男人,一边咀嚼黑麦煎饼,一边翻阅一本关于波斯历史的大部头。
咖啡还剩一半的时候,雨停了。一丝晦暗的阳光从云层的裂缝里漏下来,翻涌着的海水从铁青褪成一种易于接近的淡藻绿色。两人返回会客室取了外套,从侧门离开,穿过积水的门廊,踏上被大雨和海浪洗刷过的石滩。风迎面扑来,潮湿,冷冽,染着盐和淤泥的气味,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海草,散发出浓烈的腥味。他们向西南方向走去,因为普鲁登斯记得那边有座灯塔。
“我在康妮家里住到战争结束。”围巾被吹开了,普鲁登斯抓住末端,重新系好,塞进外套里,“那是一个充满婴儿哭声、马铃薯汤和碎布料的世界,他们总共有四个孩子,最大的十一岁,最小的只有六个月,我和表兄利亚姆分享一个卧室。康妮姑妈最大的兴趣除了琢磨怎样利用有限的配给食材喂饱五个孩子,就是用各种布片给我们拼凑出衬衫和毛巾。她的丈夫,我的帕克姑父,在造船厂工作,修理驱逐舰这工作当时是保密的,我们还以为他是个普通木工,只是碰巧在码头上班而已。三年之后的春末,许多战舰在港口聚集,每隔几小时就有‘喷火’战斗机轰隆作响地飞过。穿着制服的海军军官一户接一户地敲门,告诫我们留意陌生人,不准随意谈论船只和飞机的动向。不过我们唯一见到的陌生人就是海军基地里的美国兵,非常吵闹,还喜欢莫名其妙地大笑,但我还是喜欢他们,因为他们会给我们这些小孩巧克力曲奇和糖果巧克力!里弗斯先生,我们至少有四年没尝过这玩意了。夏天过后我们才意识到,集结在那里的船和飞机全都是参与诺曼底登陆的。”
前面出现了一个退潮形成的水坑,六七米长,深及小腿,一只指甲盖那么大的小蟹在他们走近的时候飞快地逃跑,窜到一块卵石下面,消失不见。老人和记者慢吞吞地绕过水坑,石子在鞋底喀嚓作响。灯塔尚未出现在视野之内。
“1946年秋天,父亲回来了。坦白地说我们都非常惊讶,因为所有人都默认他战死在欧洲了。我已经有七年没见过他了,连一封信也没有。我觉得很尴尬,他多半也是,只是掩饰得比我好。他想念的是一个把他奉为英雄的八岁男孩,结果回来时见到的却是一个阴郁的青少年。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他把我送到寄宿学校,而不是离家更近的那家中学。”
“生活似乎一度恢复了‘正常’,相对战时而言。家已经不存在了,我们于是在政府提供的临时落脚处住了半年左右,爸爸重新在银行里找到工作,这才搬出了那个空荡荡的水泥盒子,租了一个更小的地方。我只有圣诞节才回来,大部分时间只有爸爸一个人在那里。”
“1948年复活节,父亲到学校来看我,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女士,卷发,穿了一件棕色披肩。爸爸说她的名字叫苏西,在退伍军人俱乐部工作,帮了他很多忙。苏西和她的女儿我的继妹特里莎已经搬进了我们的公寓里。他们打算夏天结婚,正在物色更大的房子。我对此没有意见,更准确地说是没有什么感觉,我和我父亲早就住在不同的世界里了。”
“这几年里,你和卢瓦索先生就这样失去联络了吗?”记者问,跳上一块湿滑的礁石。
“他给我写过一两封信,然后就再没有到了。我回到了伦敦,康妮姑妈和我的表亲们也搬了一次家,没有留下邮寄地址。”
“但你是知道他的地址的。”
“是的。”普鲁登斯心不在焉地回答,眺望着地平线,“这么说吧,我当时有别的事情要担心。新学校,两个新的家庭成员。看,里弗斯先生,灯塔。”
记者至少花了一分钟,才找到伫立在远处岩礁上的灯塔,浪拍打着礁石,溅起泡沫状的水花。和诺曼底海岸那些可爱的、专门用于吸引游人的塔楼不同,这个灯塔看起来荒僻而冷漠,连鲜艳的红漆都不能掩盖这一点。记者拉紧了外套,低下头,跟着普鲁登斯向灯塔走去。
1952年,牛津。
父亲把车停在离高街还有两个路口的地方,再次问哈利是否真的不需要帮忙。哈利再次重申不需要,把行李搬下去,道别,站在路边看着车开走。
写着地址的纸条在外套口袋里,但哈利已经把地址记熟了。首要问题是,他得知道自己此刻在哪里,这个城市已经习惯了迷茫的新学生,没有人多看他一眼。三次问路和两次路过同一条小巷之后,哈利总算找到了他接下来几年的落脚点。宿舍是栋不起眼的木石建筑,出于他不能理解的原因,门并不开往街道的方向,因此人们不得不先钻进仅仅容得下一个人和一辆自行车的窄巷,绕进杂草丛生的花园,才能到达狭窄的门厅那里今天挤满行李箱,不停有人进出,互相挡道,撞到手肘和肩膀,低声道歉。哈利小心翼翼地跨过各式箱子和忘在地上的马球棍,走到门房面前。
门房是个沉默寡言的老人,头上只剩下耳朵旁边有一撮白发。他让哈利在一张表格上签名,把钥匙交给
卢瓦索先生的漫长夏天 分卷阅读16
他,没有告诉他在几楼。钥匙吊牌上写着“201”,哈利便提着行李寻找楼梯。四个年轻学生正好跑下来,争论着什么,把木楼梯踩得咚咚作响,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哈利的存在,差点踢翻他的箱子。哈利缩到墙边,让他们过去,然后继续往上走。
201就在楼梯旁边,能清楚听到楼下的噪音。木门打开的时候发出难听的叽嘎声,铰链需要上油了。这个小房间散发出旧书的气味,陈旧的木地板凹凸不平,幸而没有虫蛀的迹象。家具就只有单人床,写字台,衣柜和一把硬邦邦的木椅子。哈利把行李拖进来,打开窗户,外面是内院一角,能看到空荡荡的葡萄架。夏天的尾巴还没有完全消散,开谢了的花倒伏在小路上,微风带来了一种颓败的甜味。
走廊上又传来一阵喧哗,还是刚才飞奔下楼的那四个人,可以预见他以后不得不习惯这些噪音了。哈利两步跨过房间,准备去关门,但一个学生先他一步推开门,把头探进来,看了哈利一眼,似乎意识到走错了,他咕哝了一句抱歉,走了。脚步声往楼下移动,不一会又折返,砰砰的敲门声响起。
哈利刚刚打开行李箱,抱着一堆衬衫和毛衣,原地犹豫了一会,把它们丢到写字台上,打开了门。又是刚才那个学生,金发,穿着衬衫和鹅灰色毛衣背心,没系领带。另外三个人挤在走廊上探头探脑,好奇地打量着哈利。
“我是对的,我在表格上看见你的名字了。你一定要跟我们去喝一杯,没有人想待在这个发霉的地方。”
哈利看着他,半张开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哈利普鲁登斯。”金发的不速之客说,哈利突然意识到这个人看起来就像当年二十岁的乔治卢瓦索,只是酒窝让他看上去温和多了,“我是亚历克斯。如果你敢说你对这个名字没印象,我发誓我会把你从这个窗户扔下去。”
tbc.
第12章
哈利没有被扔出窗户,而是被推出了正门,亚历克斯的三个朋友跟在后面,就像防止哈利半途逃跑的火枪手。亚历克斯轻车熟路地在狭窄的、散发着青苔气味的巷子里钻来钻去,把哈利带进一间名叫“海雀和三叉戟”的小酒馆。
“海雀和三叉戟”是一栋歪斜的木石结构小屋,吧台后面挂着一幅画,镶在发黑的铜框里,背景是花束环绕的三叉戟,一只海雀泡在啤酒桶里。酒吧理论上来说有二楼,但因为地板被白蚁蛀穿了,加之传闻闹鬼,从来没有人会到楼上去。钉在门边的一块木板告知顾客:酒馆五月到八月营业到晚上九点,九月至次年四月下午五点关门。超过这个时间,据说又是据说,无人证实继续逗留就会有意外发生,至于是什么意外,如何发生,版本实在太多,而且没人愿意查证。
“都是编出来吸引顾客的,我敢肯定。”亚历克斯挑了一张靠近窗户的桌子,打发了最壮硕的那个“火枪手”去买啤酒。
哈利笑了笑,“没人会被鬼故事和诅咒吸引来的。”
“我会。”亚历克斯冲他眨眨眼,朝挤满人的店堂打了个手势,“这些人显然也会。”
矮壮的“火枪手”带着四杯啤酒回来了,一手各抓着两杯,溢出的泡沫一路淌到他的手腕上。
“这是迪格比,他爸爸是个海军上将,估计这就是为什么他很习惯听别人的命令。”亚历克斯介绍道,除了哈利以外的人都笑了起来,包括迪格比自己,“这个是巴里,中间是个a,不是e,”一个雀斑男孩和哈利握了握手,“还有詹姆。”亚历克斯指了指系着墨绿色领带的那个学生,詹姆戴着一副玳瑁边眼镜,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二十岁,“士兵们,这是哈利普鲁登斯。”
一场审讯开始了,至少哈利感觉像审讯。“火枪手”们先以一种好奇而礼貌的姿态问他在哪个学院,是否已经知道导师的姓名;随后询问哈利是不是碰巧从伊顿毕业的,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中间是个a不是e”的巴里富有技巧地问起了哈利的父亲,想知道尊敬的普鲁登斯先生是不是在白厅工作。哈利告诉他尊敬的普鲁登斯先生只是一个谦卑的银行经理,巴里和他碰了碰杯,恭维了这份工作。亚历克斯自始至终没有插嘴,只是看着哈利,带着半个心不在焉的微笑,就像人们观赏未经训练的马驹笨拙地跳过障碍一样。
第二轮啤酒上桌的时候讯问短暂终止,亚历克斯把话题引向了赛艇,迪格比和詹姆开始争辩过往三年牛津和剑桥的比分差距。哈利猜想这群哈罗公学的“火枪手”们正在消化刚刚挖掘到的新信息,评估哈利应该被摆在社交阶梯的哪一档,以便采用相应的态度来对待他。
“你觉得明年的比分会怎样,哈利?”詹姆问。
我又不是预言家。“我一般不作事前猜测。”哈利回答。
“一个逻辑学家,你们都该学学。”巴里插嘴。
“原谅我的好奇心。”詹姆从外套口袋里取出烟和火柴,点了一支,“你和亚历克斯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一起过了一个夏天。”
詹姆扯松了领带,呼出烟雾:“是个不错的夏天,我希望。”
“可以这么说。”
迪格比耸耸肩:“至少从今年开始,我不用再被丢到可怕的皮埃蒙特山区去过夏天了。”
“我喜欢皮埃蒙特。”亚历克斯从詹姆手上拿走烟盒,也点了一支,“那里有什么不对吗?”
“山。”
“也有卖奶酪的迷人意大利姑娘,你只是不会探索而已。”巴里一口喝完了杯子里剩余的啤酒,“有人想去麦卡利斯特的地下室吗?”
这似乎是他们常去的一个聚会地点,因为迪格比和詹姆不假思索地同意了。亚历克斯拒绝了,声称他父亲打算今晚和他吃饭,要是他想在晚餐时间前到达伦敦,最好尽快出发。迪格比付了所有人的账,把外套甩到肩膀上,和另外两个“火枪手”一起离开了酒馆。哈利提议陪亚历克斯一起去火车站,但后者摇摇头,示意他留在原处别动。
“我编的,没有什么晚餐,爸爸在康沃尔,而且他痛恨伦敦。”亚历克斯站起来,坐到哈利旁边,挪开了巴里用过的酒杯,“只是不想和他们去打桌球而已,一旦有人开始抽烟,麦卡利斯特就变得像个毒气室,那是家爱尔兰酒吧,顺带一提。”
“你的朋友们都很,”哈利斟酌了好一会措辞,“活跃。”
“我不喜欢他们,所以你可以不使用外交辞令。”亚历克斯直截了当地说,把烟头丢进残余的啤酒里,“我们都是在哈罗认识的不是个准确的说法,因为我们的父亲全都认识,去哈罗之前我们就听过对方的名字了,还不止一次。我敢打赌他
卢瓦索先生的漫长夏天 分卷阅读17
们也不怎么喜欢我,至少迪格比肯定是不喜欢的,但他不想得罪乔治你还记得乔治,对吗?我们也不想得罪他的上将父亲。巴里的父亲是驻以色列大使,很可能是下一任外交大臣,这种事没人说得清楚,所以最好有所准备。詹姆的老爸是个法官,你看,亲爱的哈利,这是一场多边政治联姻,原谅我这个比喻。”
“你是故意把我扔进狼群里的,也请原谅我这个比喻。”
“非常故意。”
一个满脸疲态的侍应端着空托盘过来,走了沾着啤酒泡沫的空玻璃杯,问他们还需不需要别的东西,亚历克斯摇摇头。
“我应该发一封电报回家。玛莎很想念你。”亚历克斯看了哈利一眼,“我们都想念你。”
“大家都还好吗?”
“听听你在说什么,哈利,‘大家都还好吗’,像个五十六岁的遗产律师。是的,谢谢,大家都很好。莱拉嫁给了一个牙医,假如你不幸需要根管手术,可以打电话给她。乔治还在raf,定期飞柏林,好像打了一场仗还不够似的,还想接着打第二场。爸爸不太高兴,但也不能怎么样。我比较不幸,他控制不了他的长子和长女,只好来监管我,你知道爸爸是怎样的,感谢上帝我今年终于离开了康沃尔。哈利,你还没有谈过你自己,这不公平。”
“我相信我在过去的一小时里都在谈自己,你的朋友们应该去做审讯官。”
“你可以从‘车驶出门外’说起。”亚历克斯抬手把侍应叫回来,那个可怜人现在看起来更累了,“两杯茶,假如你们供应茶的话,我们应该会在这里待很久。”
他们确实在那里待了很久。八月,“海雀和三叉戟”营业到晚上九点。他们回去的时候建筑物的阴影已经拖得很长,继而在迟来的暮色中彻底融在一起。门房看见的他们的时候大声招呼说“晚上好,卢瓦索先生,普鲁登斯先生”,与其说是礼节,不如说是警告:我记得住你们什么时候出去,和谁出去,所以最好小心。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