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瓦索先生的漫长夏天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vallennox
淹死了,灯塔的回声忠实地重复道,淹死了。
“然后他写了《埃格尼斯的风筝》,用的是‘m西尔斯’这个笔名,这是他第一本进入公众视野的书。”记者说,他也有点喘不上气了,两人正好爬到灯塔中间,螺旋状的楼梯往上下两个方向延伸,哪边都像没有尽头。昏暗的塔楼和从高处漏下来的阳光令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他们此刻深入地下,正沿着矿坑往上攀爬。
“你知道《埃格尼斯的风筝》最开始是作为儿童读物出版的吗?”
“我知道。这就是为什么有评论家认为《永恒夏天》才是卢瓦索的第一部成功作品,对他们来说,《风筝》不够‘严肃’,但我还是投《风筝》一票。想想飞行员的鬼魂和埃格尼斯在墓地里追风筝的那一段,如果我是小孩的话,会做一个星期噩梦的。”
“我倒是觉得这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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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美,也非常伤心。”
“确实,但还是毛骨悚然。”
“他们还用‘西尔斯’这个名字吗?我的意思是,近几年再版的《埃格尼斯的风筝》,封面上印的名字是哪个?”
“统一用‘亚历山大卢瓦索’。去年兰登书屋推出的盒装藏版就是这样的,录了《风筝》和另外两本描写战后生活的小说,出版社认为同一系列的书不应该用两个名字,读者们会搞不清楚的,而且‘卢瓦索’显然比‘西尔斯’更有辨识度。”
“辨识度。”普鲁登斯咀嚼着这个名词,摇摇头,“谁能想到呢?”
谁能想到呢?灯塔悄悄学舌。
“亚历克斯不怎么喜欢这个名字。”
“西尔斯?”
“‘亚历山大’。从来没有人这么叫他,他即使在正式场合也自称‘亚历克斯’,签名也是。他说‘亚历山大’这个名字‘太重了’,‘像个沙包一样’,他不乐意扛着这么一个沙包。”
“有趣的说法。”
灯火室正下方就是废弃的守塔人卧室,一个半圆形空间,通往塔顶的梯子架在光秃秃的床垫旁边。这里曾经有过别的访客,墙上布满涂鸦,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条从沸腾的海水里出现的双头蛇,周围零散地分布着用油漆喷枪写的脏话和死亡威胁,因为无孔不入的海雾侵蚀,都已经褪成一种类似陈旧血迹的棕色。一盏翻倒的老式提灯扔在床垫上,旁边还有些用过的针头和香烟烧出来的焦痕。尘埃像肮脏的雪一样铺在地上,普鲁登斯踩到了一本受潮的旧日历,图案已经看不清楚了,勉强能辨认出船帆的轮廓,下面一行暗淡的花体字写着“布列塔尼帆船协会,1979”。
梯子是用铆钉固定的,焊接处仔细刷漆,防止锈蚀,看起来仍然坚实。记者先爬了上去,然后帮普鲁登斯上来。灯火室的玻璃所剩无几,四面漏风,灯座是空的,但巨大的透镜还没拆除,对着西边的广袤海面,从这个高度看下去,海水变成藻绿色的绉纱,每一道皱褶都像是心画出来似的。
“亚历克斯有很多奇妙的想法。”普鲁登斯用鞋尖把地上的玻璃碎片拨到一边,“他说故事是一种病原体,依靠在不同的大脑之间传播而生存,听众是携带者,作家是宿主,故事在他们脑海里尖叫,要求被表达出来,得以复制,在别的灵魂里继续存活。有些故事被遗忘了,就此灭绝。另一些故事互相接触,争斗,融合,有朝一日孵化出全新的孢子,变得更令人狂喜,更悲伤,或者更吓人,这样才能继续在人们的记忆里占有一席之地。”
记者在透镜旁边停住脚步,“听起来令人不安。”
“但你同意这个比喻?”
“我爱这个比喻。”
“我亲眼看着。”普鲁登斯走到破裂的玻璃旁边,俯视着荒凉的海湾,斟酌措辞,“我的意思是,这就像亲眼看着一株常春藤慢慢爬满整面外墙,学生时期的亚历克斯和他的故事还在摸索自己的声音和形态,所以我们有了声色犬马的‘彼得森’,着迷于血腥恐怖的‘比索普’和想象一只白色风筝的‘西尔斯’,亚历克斯先把自己打碎,再拼起来,才最终诞生了亚历克斯。他很幸运,他就是故事,而我有幸充当他的配角。但是书中的哈利并不是我,是亚历克斯塑造的一个以我为原型的木偶,这个木偶终究还是属于他的。他们会在舞台上永远活着,至于你和我,里弗斯先生,我们在台下,从未存在过。”
“假如。”亚历克斯忽然说道。
哈利翻了一页书,等着下文。毛毯很暖和,亚历克斯的身体也是。新公寓里的床足够大,他们终于不必担心谁半夜会摔下学生宿舍的狭小单人床了。两人是圣诞节后搬进杜松街55号的,亚历克斯声称自己受够了疯狂的一年级生,需要一个清净的地方,男爵帮他付了账单,什么问题都没有问。这里有两个卧室,多余的那一个理所当然地成为杂物间,哈利的大部分行李还乱糟糟地扔在里面。假如被一个不明就里的访客看见的话,多半会感到困惑和怀疑,但他们不认为在可见的将来会有任何访客。
外面的风变大了,小雪也已经不再是小雪,窗户发出轻微的喀喀声。哈利又翻了一页,看了两行,合上书,侧过身,看着亚历克斯:“假如什么?”
“我们怎么能确定自己不是一个受人操纵的角色呢?”
“这该不会又是你那病原体理论的一部分吧。”
“比如埃格尼斯和上尉的幽灵,他们根本不会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和每一句话都是设计好的。”
“亚历克斯,他们根本不会‘想’,那是你的想象,而且鬼魂并不存在。”
“莱拉说她见过祖母的幽灵,坐在餐厅的钢琴前面。”
“她当时几岁?”
“不记得了,八岁,我猜。”
“她只是想吓唬你。”
“哈利,你的想象力比一块石头还少。”
“我们两个之间有一个想象力丰富的人就够了。”哈利叹了口气,把小说放到床头柜上,躺下,“我能确定的是没人能操纵我不睡觉。你也应该少花点时间坐在打字机前面,反正你已经把《埃格尼斯的风筝》写完了。”
“会有别的故事。”亚历克斯爬到哈利身上,双手撑着他的肩膀,俯视着他,“我是它们的宿主,它们要靠我的打字机活着。”
“是个浪漫的想法,虽然有点可怕。”
亚历克斯笑起来,低头吻哈利的嘴唇,哈利抬手抚摸他的后颈,摸索着解开亚历克斯的睡衣纽扣。门铃声偏偏挑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两人都吓了一跳,花了好几秒面面相觑,然后才匆忙爬起来,披上外套,跑进客厅。
门外是两个穿着长大衣的男人,一个戴着毡帽,另一个没戴,头发和肩膀上都落着雪花。寒风沿着楼梯倒灌进来,哈利不由得发起抖来。不速之客上下打量着他们,问谁是卢瓦索先生。
“我是。”亚历克斯回答,“需要我提醒两位现在已经超过十一点了吗?”
戴着毡帽的男人摘下手套,从衣袋里掏出证件,在他们面前扬了扬:“军情五处,我叫康奈利。你和布兰登莫顿先生关系十分密切,不是吗,卢瓦索先生?”
“我不知道你对‘密切’的定义是什么,巴里和我是在学校认识的。”
没戴毡帽的军情五处雇员接过了话题:“我们需要和你谈谈,卢瓦索先生,到我们的办公室去谈。”
亚历克斯拉紧了外套,他显然也冷透了,不过打定主意不让对方看出来,哈利想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但不敢在陌生人前面这么做。
“你们没有权力这么做。”哈利说。
“这不是逮捕,我说过了,只是需要和卢瓦索先生谈谈。我们有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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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理由怀疑莫顿先生是个危险的煽动者。安全起见,我们会和每一个认识莫顿先生的人谈话,而且我们会非常礼貌。”戴毡帽的男人往前一步,哈利现在能看到他外套下枪柄的轮廓了,“如果卢瓦索先生仍然拒绝的话,我们可能就不那么礼貌了。”
哈利还想说些什么,但亚历克斯抓住他的手肘,摇摇头。这两个从军情五处来的人只给了亚历克斯五分钟换衣服,然后一左一右押送他下楼,推进汽车后座。哈利站在结冰的路边看着车开走,全然忘记了自己只穿着睡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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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事情的全貌是在四天后才慢慢浮出水面的。期间警察来了一次,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草草做笔记,走了。随后拜访的是军情五处的便衣探员,不是带走亚历克斯的那两个,从打扮看来可能是文职人员。他们拦住正要出门的哈利,把他堵在客厅里差不多二十分钟,质问他和亚历克斯的关系,亚历克斯和巴里的关系,有没有参加过任何已知的激进团体,有没有和苏联外交使团的任何人接触过,有没有到过可疑的匿名信件,诸如此类。哈利一概回答没有,不清楚,没留意,追问亚历克斯的下落。那两个探员假装没听见他的话,起笔记本,声称如果还有别的问题,他们会再来的。
他们没有再来。二十四小时过去了,亚历克斯音讯全无。哈利鼓起勇气给男爵打了电话,对方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正和家庭律师布鲁默先生四处交涉,寻找可以牵动的绳索和可以兑现的人情。然而军情五处摆出了异常强硬的姿态,拒绝告知亚历克斯的下落,声称这并非审讯,只是协助调查,并且“卢瓦索先生得到适合他身份的对待”。焦灼不安的哈利接着找到了迪格比,抱着一丝也许能打探到什么消息的希望,然而上将的儿子也什么都不清楚。从他嘴里,哈利得知詹姆前天也被带走问话了。军情五处显然摸清楚了巴里的社交圈子,将整个哈罗公学俱乐部纳入瞄准镜里。探员们原本也关起了迪格比,但上将向国防大臣施加压力,后者找上了外交部,外交部继而撬动了军情六处这根杠杆,迫使心有不甘的五处松了口,不到十个小时就把他放了出来。
“巴里到底做了什么?”哈利问。
大块头皱起眉,嘴唇嚅动着,好像他真的需要咀嚼这个问题,思考对迪格比而言一向都是件痛苦的事:“我想是因为那本杂志。”
杂志名叫《号角》,是巴里和另外一个历史系学生合办的,迪格比不记得另一个人的名字了。《号角》刊载的社论大都出自过分理想主义的牛津学生之手,时不时还有论文摘录和分析,最后几页是读者来信,码头搬运工、流水线工人和失业木工们控诉吝啬的雇主。这本杂志印量不大,通常是在每个月的半地下小型集会上派发的,传播范围也很有限。不久前刊发的最新一期里,一位名为“雅各”只是“雅各”,没有姓氏的作者发表了一篇讨论柏林会议的文章,内容本身十分平庸,是些空洞的陈词滥调,然而末尾有一段比喻,大意是雷管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点火。
“可是那些布尔什维克崇拜者经常这么呼吁,不是吗?”哈利问,“‘黑夜’,‘火把’,‘红旗’,‘烧毁一切’,他们就喜欢的这种措辞。”
然而巧合的是,迪格比继续用他单调呆板的声音解释,巡警上周抓住了两个在白厅附近徘徊的可疑男人,一个是货轮水手,另一个是泥水匠,两人无法解释为什么大半夜出现在那里,更无法解释挎包里的炸药。这两个疑犯被迅速交到军情五处手上,五处从他们身上榨出了地下集会的日期、参与者和组织者,顺藤摸到了《号角》杂志和布兰登莫顿,继而扩散到莫顿在牛津的社交圈,首当其冲的就是亚历克斯、詹姆和迪格比。
“这太荒谬了,亚历克斯不是共`产`党人。”
“他的确去过巴里搞的那些偷偷摸摸的‘小聚会’,不是吗?”
“他也去过国民医疗保险辩论会,不代表他支持工党;他还参加过明爱会募捐,也不代表他是天主教徒。你不是不知道亚历克斯喜欢什么都参与一下,单纯觉得好玩而已。”
迪格比耸耸肩:“说服我没什么用,你得说服五处。”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没有办法接触到五处的人。”
迪格比转了转他粗短的脖子,就像犀牛缓慢地审视周围的环境:“你现在和亚历克斯住在一起?”
哈利愣了愣,没预料到话题的突然转折:“是的,我们合租了一个地方。”他想了想,毫无必要地补充了一句“我们是室友。”
“你们都得小心一点。”
“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个友善的提醒。”迪格比把一条粗壮的手臂搭到哈利肩上,感觉就像上了一副铁枷,“耐心等着,普鲁登斯,原谅我的直白,但你帮不上什么忙。男爵会解决这件事的,就算他不能,还有乔治卢瓦索。”
迪格比松了手,拍了拍哈利的后脑,走了。哈利看着他绕过校舍之间的方形草地,消失在门洞的阴影里,不得不承认和迪格比谈话是个坏主意。上将的儿子虽然看起来像头愚钝的水牛,但绝不是这么回事。
哈利回到杜松街55号,等着。把没有课的下午拿来漫无目的地拾公寓里的东西,对着挂钟发呆。街上只要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他都会跳起来,到窗边去看,但是始终没有车在公寓外面停下。
直到星期五下午,亚历克斯失去联系的第六十三个小时。
门铃响起的时候哈利正在做翻译作业,因为急于站起来,碰到了摊开放在手边的希腊语词典,词典引发了连锁反应,岌岌可危地堆在写字台上的书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哈利懊恼地盯着它们看了一会,放弃了,穿过起居室去开门。
门外既不是邮差,更不是亚历克斯。哈利局促地清了清喉咙,不确定自己应该微笑还是保持严肃,也不确定怎么称呼对方才算礼貌。
“下午好,乔治。”
“下午好。”
卢瓦索家的长子走了进来,他最近蓄了胡子,加上熨得笔直的黑色长大衣,看起来更严厉了。他现在是个空军准将了,不再驻守柏林,有更多时间待在伦敦。哈利关上门,带着一种突如其来的羞愧,第一次意识到起居室有多么狭小,到处都是书和杂志,墙上贴着上一季度的马球赛和板球赛比分,旁边还有康康舞女的招贴画。两张单人沙发的花色根本不搭,而且堆着外套、围巾和空酒瓶,没有可以坐下的空间。窗户也太窄了,有限的灰暗光线照出了空气里翻飞的尘埃和窗台上枯干的忍冬藤。
“是布鲁默先生给我地址的,我早就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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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亚历克斯不会喜欢学校宿舍。”乔治摘下手套,塞进风衣口袋里,看了一眼沙发上的杂物,继续站着,“希望没有打扰你,普鲁登斯先生。”
“不,完全没有。你想要茶还是咖啡?”
“不,谢谢,我不会待很久。”乔治踱到书架旁边,拿起一个鹦鹉小木雕看了看,放回原处,“亚历克斯没有惹什么麻烦吧?除去他目前惹的这一个之外。”
“没有,他只是。”哈利走到写字台前面,挡住打字机和凌乱的稿纸,“喜欢派对和人群,到处交朋友,但谁不喜欢呢?”
“我就不喜欢。”乔治回答,在看到哈利的表情时笑了笑,“别紧张,普鲁登斯先生,只是开个玩笑。你认识亚历克斯的朋友们,对吗?”
“一部分,他的朋友太多了。”
“也认识布兰登莫顿?”
“是的。我们叫他巴里,亚历克斯和他一起上过哈罗公学。我们经常去他家里办的沙龙,文学沙龙,名义上是这样的,但所有人都只关心喝酒。”
“我听说莫顿先生身边也聚集了一群亲苏联的流氓,而且亚历克斯也参加过他们的讨论会,有人认出他了,还给五处打了小报告。”
“谁?”
“没有人知道,匿名线报。”
“亚历克斯去过那么一两次吧,我不太清楚,但我敢肯定他只是好奇。”
“你看,普鲁登斯先生,军情五处现在认为苏联外交使团插手了《号角》,利用它发出暗号,调动安插在英国的间谍,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不肯轻易放走我弟弟,加上有流言说苏联人在学校里引诱年轻学生叛变,这对他更不利了。”
“这是个误会。”
“当然是个误会,我们很快就能澄清这个误会。”乔治盯着哈利,后者僵直地站在那里,后悔自己没有穿一件更体面的衬衫,“还有别的‘朋友’值得我留意吗,普鲁登斯先生?”
“应该没有了。”
乔治点点头,从衣袋里掏出手套,重新戴上:“替我留意亚历克斯,好吗?控制一下他的‘好奇心’,他也许愿意听你的。比起我,你更像是他的兄弟。”
哈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表示同意。乔治和他握了握手,祝他过一个愉快的下午,离开了公寓。哈利靠在写字台上,听着脚步声下楼,一辆车的引擎发动,声音渐渐远去。过了许久,他才打开台灯,把作业和词典挪到一边,就着光线拾落了一地的书本。
邮差次日早上送来一封电报,给“m西尔斯先生”的,多半是和《埃格尼斯的风筝》有关。哈利没有拆开,把电报放到亚历克斯的打字机上,匆匆出门,赶去希腊语诗歌研讨会。世界仍然在没有亚历克斯的情况下运转,拴在街角花园里的伯恩山犬还是一见到他就狂吠不止,穿过草坪的小路依然湿滑难走。老式铜暖炉把课室烤得闷热不堪,人们嗡嗡的谈话声令哈利头疼,他挤进最靠近窗户的座位里,花了大半个上午看着外面的花楸树,它已经落尽了叶子,枝头的积雪融化又凝固,结成透亮的冰粒,在迟来的阳光下泛出湿润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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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亚历克斯是深夜回来的,独自一人。哈利在门锁转动的时候惊醒,等亚历克斯走进卧室,他已经打开灯,两步跨到房间另一边,抱住了他。亚历克斯低声叹息,靠进哈利怀里,搂紧了他的脖子。哈利吻了他的额头,把手放在他的后脑勺上,轻轻摩挲。谁都没有说话。
亚历克斯还穿着被带走时的那套衣服,脸上是几天没刮的胡子,眼睛布满血丝。他去梳洗的时候哈利到厨房去泡茶,往茶杯里加了半指高的白兰地,想了想,又多倒了一些,带到浴室里。
水哗哗作响,雾气弥漫,亚历克斯缩在浴缸一角,水龙头下面,热水顺着肩膀和背脊的曲线淌下来,缓慢聚集,漫过他的膝盖。哈利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在浴缸旁边半跪下来,把茶杯递过去。
“谢谢。”亚历克斯沙哑地说,啜了一口热茶,半闭着眼睛,“白兰地,我爱你。”
“我无法确定你爱慕的对象是我还是白兰地。”
亚历克斯侧过头,冲他露出半个微笑,酒和热水重新给他带来了一点血色:“就目前而言,是白兰地。”
“令人心碎。”
“你介意把肥皂递给我吗?”
哈利从他手上取走茶杯,放到地上,拿来了肥皂和剃须刀,亚历克斯顺从地仰起头,让他帮自己刮掉胡子。这本来是个简单的任务,只要对方不说话,就没有被划伤的风险,但亚历克斯显然不擅长保持安静。五处的人把他软禁在“格洛斯特”旅馆里哈利从他零散然而持续不断的叙述中拼凑出了过去五天的图像那肯定是个专门用于审讯的房间,加装了软垫的墙壁,房门内侧的把手被拆掉了,没有窗户,没有电话,有一个带洗手池的窄小浴室,同样没有窗户,放着泛黄的毛巾,当然没有剃须刀片。探员们每天来两次,早上和下午,至少亚历克斯是这么猜测的,房间里没有任何能帮助他判断时间的东西。他们很礼貌,然而咄咄逼人,每次都问一模一样的问题,催促亚历克斯供出未遂爆炸案的同谋,亚历克斯根本没听说过什么爆炸案。他没有受到拷打,但房间里的灯从来不关,阻碍他睡觉。探员们总是挑他极度疲劳的时候进来,逼问他是否知道给《号角》杂志供稿的神秘“雅各”是谁。亚历克斯一概不知道,但并没有人相信他。直到几个小时前,康奈利,主持审讯的那个探员,忽然打开门,告诉他可以走了,把他带到楼下,塞进计程车里。他就是这个时候才匆匆瞥见旅馆名字的。
哈利把刀片浸到水里,冲洗掉泡沫:“以后离巴里远一点,也别再去那些危险的聚会了。”
“他们有很多有趣的见解。”
“有趣到足以惹上军情五处?不了,谢谢。”哈利把毛巾拽下来,沾了沾热水,擦干净亚历克斯的脸,“乔治昨天来过。”
“来这里?我们的公寓里?”
“是的。”
“他想干什么?”
“让我留意你,别让你再惹麻烦。”
“要是他能想象到你有多‘留意’我”
“说起这个,迪格比警告我们‘小心一些’。”
“你什么时候见过迪格比?”
“一两天前,我当时不知道你怎么了,在找一切能打探消息的渠道。”
“那也不需要找迪格比。”
“我怀疑他知道了。”
“知道什么?”
“我们。”
“他也做不了什么。”
“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应该谨慎一些。”
亚历克斯叹了口气,关掉水龙头,顺着浴缸往下滑了一些,让热水浸过肩膀。“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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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都很谨慎。”
“比现在更谨慎一些,少去派对,你知道你喝醉之后有多么难以对付吗?”
“这两件事毫无关联,哈利,你担心得太多了。”
“你担心得太少了。”
“因为本来就没什么好担心,这次只是个误会。”
哈利还想说些什么,还没开口就放弃了,把毛巾搭在浴缸边缘,站起来,准备离开浴室,但亚历克斯抓住了他的手腕:“普鲁登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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