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再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坐一次飞机吧
“我应该不紧张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来传话的,希望你明白,我们没有恶意。”
“我怎么能明白。”
“是啊,也许明白就是明白。”
弗利没有说话。两个人谁也不说话。
青口凌美和弗利一起走到停车场,又趁他开车门的时候灵巧的钻到前排座椅上。
等弗利坐下来之后她露出调皮的微笑,笑容灿烂温柔,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的事情而相遇,弗利不愿意继续往下想,他感到一阵羞愧。
生命对自己并不算太坏,如果只是从失去和获得而言,一切都真的不算太坏。
母亲病重,沙梅尔出现了;自己病重时,何塞给了前途光明的建议;沙梅尔的离开虽然让他痛苦,但和艾菲娅的重逢,不论弗利主观上是否承认,艾菲娅的再次出现对弗利而言简直是一个巨大的馈赠。
他不让自己多看一眼青口凌美的笑容,生怕陷入无谓的胡思乱想之中。
即使要想,他认为对方只能是艾菲娅,似乎只有这个在沙梅尔之前就已经出现的女人是唯一能让他不至于感到对沙梅尔产生愧疚的。
“啊,好久没有坐过人工驾驶车了。”日本女孩天真的说着话,今天她看上去和第一次见面判若两人,此刻看上去她怎么都只能算一个年轻女孩。
“自从当初福特汽车王国诞生以来的漫长历史中,从来没人说过人工驾驶车这种话。车就是车。”
“那是因为后来有了无人驾驶车。”
“我更喜欢叫它们自动驾驶。”
“所以,人们的意识中就有了人工驾驶车的概念。”
“是的,这是语言和思维的相互作用产生的。”
“和你说话真愉快,弗利。”
青口凌美这样一句上文不接下文的话让弗利有些措手不及,一时之间,两人又陷入沉默。
阳光晒在日本女人的脸上,看上去有些红红的,一种害羞的玫红色。她的皮肤纯粹是亚洲人的白皙透明,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我还没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来找你。”
“我有你的数据器地址,如果我想好了自然会联系你。”
“我有种感觉。”
“什么感觉。”
“你不会联系我。”
弗利不得不在心里承认青口凌美所谓的感觉完全没有错。他假装看后视镜朝她看了一眼,他想从那张脸上看出更多信息,但是除了温柔天真的笑脸外,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今天的青口凌美看上去心情很好。弗利简直怀疑第一次见到的是她双胞胎姐姐或者妹妹。
“我为什么不会联系你。”
“要我说实话吗?”
“当然,如果你觉得说假话对你更有利,你不妨可以试试看。”
“你怎么总觉得我们是有敌意的呢?”
“这一点我想我能帮你理解一下。”
青口凌美将脸转向弗利,也许是生怕太阳照射伤了皮肤,她几乎有些靠近司机位置,头轻轻往弗利肩膀倾斜。
弗利把方向盘抓的更紧,像减少车辆颠簸造成的摇晃,这的确产生了一些效果。
“你不是说要帮我理解一下吗?怎么不说了。”
“在我们两次交谈中,提到恶意和敌意的次数是几次?”
“额,我不记得了,刚才好像各有一次。”
“是由谁提到的?”
“好像…是我。”青口凌美低下头,“我明白了,你是要说,如果我没有恶意这句话是一种事实,我就不会说到恶意这个词是吗?”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人脑非常擅长节省资源,一个词的产生往往在说几种意思,甚至能让人明白它背后产生的原因。”
“这么说的确没错,但也许我只是陷入了一种人类熟悉的谈判模式,从古希腊战争到第一次,第二次,我想说世界大战那样的战争,甚至阿富汗战争。
就像战争对人类深刻的影响存在于每个人的身体中,一些原始印刻的模式在平时生活场景中就隐隐浮现。
比如,我在建议你的时候,我了希望你相信我是善意的,就会像以前人一样说——相信我,没有恶意。”
“这么说的确没错,人类语言模型的确有印刻在身体中的神秘的一部分起着作用,但还有一部分类似作用来自人类社会的文化,人与人的关系中。”
“所以,你想说的就是这些?”
“我想说当我们面对一个陌生对象时,如果我们假设对方是友善的,那么对方和可能是友善的,当然也不排除本身就是敌意的;但当我们预判对方是恶意的时候,对方恶意的概率就几乎接近100 。”
“那是因为你在这么想的时候你先走到了恶意里。”
“我想我们扯平了,这一点上。”青口凌美开心的大笑起来。
“什么扯平了。”
“你已经给我上了一堂课,希望我理解恶意在你我之间意味着什么。”
“我想特别关注到这个词的弗利先生,正是因为自己也做出了这样的预判。因此我更相信自己的怀疑——你不会联系我。”
弗利发现青口凌美不仅漂亮甚至聪明过人,女孩如果太聪明一定会比较麻烦,除非她对你毫无兴趣,但眼下她显然对自己很有兴趣,并且充满了捕猎的气息。
55.不堪一击
“我在孤儿院长大。”
“你?”弗利转过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
“怎么突然说这些?”
“我在孤儿院长大,一种很无聊的问题让我的母亲抛弃了我。”
“很抱歉。”
“没关系,我患有一种奇怪的病,每天早上起来会把院子里的泥搬到房间里,涂满每一个家具表面,这大概要花去三小时时间。那年我可能四岁。”
“等全部涂满后,我又会拿一个新的空盆,把这些泥从家具表面清除掉,接着是清洁地板,把地板上所有掉下的东西都清洁干净。这样全部完成有要两小时。”
“同时我还有严重情感障碍,一直说不好话,据说我也不喜欢说话。和现在是不是很不一样?”
弗利想点头,但是不知道为何,约翰拍打墙壁的样子在他脑中一次次浮现。
红灯的时候他看着青口凌美,这时候她没有说话,这次他愈发确定,这个女人和第一次见面时判若两人,哪个才是真实的她呢?也许哪一个都不是。真实,这个词本就是虚假。
她很美,动人心魄,弗利没有抗拒这种美丽的诱惑,他看着她,心生爱恋,如果不是艾菲娅已经回来,也许他会任由这份情感蔓延,但现在,他不能这样。
青口凌美似乎也喜欢和他说话,嘴角活泼的上下跃动。
她说话时,弗利闻到一股香甜,也许是她用的香水,也许是他的幻觉。
“我吃过很多药,疗效都不好,但好处是我可以不用每天铺泥。
到后来这件事情几乎占据了我睡觉外的大部分时间,对掉在地上的泥土越来越难以忍受,对不够平整的表面总要一遍遍铺到平整。我的指甲已经几年长不出来,到后来手指开始开裂。”
青口凌美停顿下来挪动了一下身体,好像座位让她坐的不舒服一般。“对不起,我说的太多了。”
弗利投以礼貌的微笑,“没有,我想这很不容易。”他是真心这么回答。
“其实,不这么做才不容易,所以手指当然很疼,但是与不做这些的担忧相比,这种疼根本算不了什么。”
“我听说过有人洗手洗到指甲都长不出来,皮肤一碰就会出血。”
“差不多,就是那样。”
弗利感到车窗外仿佛有几十只这样的手贴附在他们的车上,拍打着。他要了摇头,想把这些糟糕的幻觉驱散出去。
“你什么时候来的加州?”
“也许七岁或者九岁,我不记得了。”
“那么早。”
“我被一对夫妻领养,领养后的第二年他们就来了这里。”
弗利点点头,“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这算不上问题,因为青口凌美正打算告诉他一些事,那些事弗利本来可以一个字也不相信的,但有了之前这些过往的回忆,弗利变的愿意相信身边这位散发着迷人气息的东方女性,他想也许和沙梅尔太久没有亲近才会这样。
“我想说我们是好人,你也许会问我们是谁,从我的角度来说,我坚定的认为你不仅有权利知道我们是谁,也一定会想要知道。”
弗利没有说话,两个人都在等对方开口,还是青口凌美打破了沉默。
她向后靠了一下,又坐直身体仿佛费了好大力气。“要是现在有杯咖啡就好了。”
“要等一会才能买到,一会我们去买。”
“嗯。”
又是沉默不语的一段路。
“如果我知道,我一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但恐怕会叫你失望,我知道的并不太多,但,有一点我想请你相信不管我们是谁,我们都在做一些非常有意义的事,它们看上去有时候仅仅是一些很小的帮助,但无疑是善良和卓有成效的。”
“我想你误会了。”
“误会?”
“我并不需要知道你们是谁。”
“为什么?”
“你可以告诉我一千种事实,如果用数据器模型来计算,这件事用不了一个小时,但是这种纯粹的信息对我来说意义微薄。”
这次轮到青口凌美不愿意再开口。
弗利尽可能希望自己的态度不失尊重和平静。在一个女人跟他分享了自己的童年后,无论那意味着什么,他得表现的礼貌和优雅一些。
“我说没用是因为,这一切不取决于你怎么说,而是在于我是否会相信。我们很容易让一个机器学会一些事情,让它按照我们的预测进行行为,并以此反过来证明它们学会了,明白了我们希望它们明白的事。
人,要复杂的多。一旦理性推理一些事情,事实上因为理性不可穷尽,事情变的越来越复杂;大脑进化出一种简单的方法来应对——相信。”
弗利停顿了两秒,青口凌美还是一言不发,她看着车窗玻璃外浅浅的白云,伸手触摸了车门的灰色内饰,仿佛那里有灰尘需要擦拭一样。
“你们是谁你怎么说并不那么重要,当然我还是很高兴你愿意告诉我。”
“我以为你希望知道。”
“我更希望知道的是,我如果拒绝你们还会用什么办法,你们看上去无所不能,随时出现在我面前,当然追踪一个现代人易如反掌;你们能做的绝对不止这些。如果我拒绝合作会发生什么?”
“你为什么要拒绝?”青口凌美睁大了黑色的眼睛盯着弗利,“我想不到任何你要拒绝这项手术的道理。”
“也许,本来,我是不会拒绝的。”
“现在有什么不同?”她似乎有些着急。这让弗利感到自己在和一个正常的女人说话。
“你出现了,仅仅多了一个因素,看上去我可以把你们排除在手术选择之外,毕竟我总要决定做或者不做,在哪里做,什么时候做,你想必和我的医生一样清楚,最后一点越来越由不得我决定。”
弗利说的都是实话,所以他缓缓说来没有情绪。青口凌美训练有素的耐心倾听,窗外悠长的阳光彻底晒到他们脸上,时值正午,阳光叫人睁不开眼。
青口凌美有些失望,沮丧,或者类似的情感,她闭上眼睛,不再说话,这让弗利有些愧疚。
她如果能反过来想一想便会发现弗利听上去强硬的说辞依旧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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