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沉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viburnum
点了点头,童雁翎轻轻一声喟叹,缓缓闭上眼。
……
几天之后,童雁翎辞去了教书先生的职务,和关系亲近的好友分别小聚道别,卖了自家的小院,所有的钱都汇给了南京的母亲和弟弟,然后,他带着为数不多的一点行李,去了叶鲲的别馆。
几天之后,叶鲲卖了别馆,把重要的书籍、资料和财产都分别打包,提前寄往美国。他重新安顿了家里的佣人,愿意跟着新主人的,就留下,不愿意的,他一一给找了去处。猫,留给了雅琴,看着对方高高兴兴答应一定用心照顾,他点了点头,抬手搂住抱着海棠的童雁翎的肩膀。
又是几天之后,他们启程离京。
先去了一趟南京,各自分别见了仍旧不敢相信大哥就这样脱手了全部家产的四小姐淑凝和丈夫谢建豪,以及同样惊讶这个本应该最安分守己做一辈子教员摆弄一辈子学问的兄长居然要远涉重洋的童雁声和童老夫人,聊了聊今后的安排,彼此反复叮嘱要多保重多联络,并依依惜别后,叶鲲和童雁翎在码头会合,然后肩并肩,一步一步,登上了邮轮的舷梯。
船,终究开了,驶离了港口。
没有叫亲人送行,两个人只是在没有人群聚集的船的另一侧,靠着栏杆,感受着吹在脸上的,凄冷的海风。
“冷不冷?”叶鲲问。
童雁翎只是摇摇头,无奈的笑笑:“到了那边,我这点仅有的学问,可就再无用武之地了。”
“谁说的,你可以跟我探讨啊。我也是四书五经都念过的。”叶鲲摘下礼帽,戴在童雁翎头上,“什么都不用怕,有我在。”
“事到如今,我什么都不怕了。”童雁翎抬手摸了摸帽檐,“就是……老宅似乎并没有泄露我跟你去美国的隐情,我也没跟家里明讲。四小姐那边也好,雁声这边也罢,不知有朝一日,他们知道了你我的事,会作何反应。”
“要是真有情义在,就像叶龙跟你说的那样,你与我之间如何,都无关紧要。”
“……嗯。”童雁翎想了片刻,点了点头。
一阵浪滚,船头起伏,突然巽风卷过,戴在童雁翎头顶的礼帽一下子被吹落,翻了几下,飘飘忽忽,坠向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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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童雁翎有点抱歉看着对方,而那男人则只是轻轻一笑,而后揽住他的肩膀。
“随它去,风吹不走你,才是重点。”
看了一眼礼帽消失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渐渐垂坠的红色夕阳,在心里暗暗回应了一句“风当然吹不走我,你不是说过,就算你让我走,我也不能走吗?”,童雁翎在叶鲲问他要不要回船舱去时点点头,迈开了脚步。
身后,是丝丝缕缕围拢过来的暮色,海天交接处就像是被最后一抹余晖镀了金一样,闪烁着点点刺眼的光亮。
夜,就要来了,但已经决定彼此相守下去的两个人,心里的天,却正在迎来黎明,变得越来越明晰,越来越清朗。
【正文完】
第22章番外岁月的重量
鼓楼附近的小胡同里,静谧的夜过后,是嘈杂的晨。
叶桅每天都会在六七点钟被吵醒,街坊大爷大妈遛早的问候,早点铺子开摊摊的喧闹,大人上班孩子上学,汽车喇叭自行车铃,热热闹闹,几乎每天都得一直持续到过了九点,才能基本安静下来。
揉了揉太阳穴,伸手去摸旁边,没人。叶桅这才想起来,汤路遥昨天回家了,没在他这儿过夜。他那个刚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的儿子,说是遇到了一些“问题”,想跟他好好聊聊。
于是,最在意儿子心理动向的汤路遥回家“亲子互动”去了,留下他抱着枕头孤单了一个晚上。
掀开被子,坐起身,叶桅愣了一会儿,打了个喷嚏,翻身下床。
边洗漱边琢磨着冰箱里是不是还有昨天卖剩下的泡芙跟大曲奇,他整理好头发,换上衣服,从“幕后”转到“台前”。
他住的地方,是一家咖啡屋后头的小里间,面积不大,附带个小院儿,几年前为了跟汤路遥一起住,他给整个重新拾打理了一遍,也可以说是舒适有情调了。前头的咖啡屋没什么大变化,还是蛋糕咖啡明信片,没那么多博人眼球的花哨,可是这几年,他的铺子,在点评网上已经排名越来越靠前了。因为他不偷工减料,他家的咖啡,味道纯正浓厚,不是那种刷锅水酱油汤。给他打工的,还是他的侄子,叶一洁,这个已经大学毕业却还是不想上班的孩子,已经被他基本拟定为将来的正式店长,因为他们合得来,因为那小子长得帅又能聊,做的咖啡味道也足够好,可以给店里吸引不少固定客源。
想着哪天跟叶一洁好好谈谈要不要留下的问题,叶桅走到吧台后头,拉开冰箱,拿了两块榛仁大曲奇,装在碟子里,放进微波炉加热,他开了咖啡机,准备先给自己来一杯提神的。
吃点儿喝点儿,跟汤路遥联系联系,看要不要今儿一块儿吃个晚饭,叶桅坐在吧台凳上。
然后,就在他屁股还没坐热凳子面时,店门外,就来了个探头探脑的人影。
不喜欢又土气又蠢的卷帘,叶桅店门外装的是那种民国老电梯外头的推拉折叠门,于是,就算门窗都拉着帘子,外头光线够亮时,还是能清晰看见人影靠近的。
皱了皱眉,疑惑着是谁一大早打扰他的清静,叶桅走到门口,拉开了帘子。
外头是个眉眼怎么看都像是混血的男人,肩上挎着背包,手里捏着纸条。
男人看见他,笑了笑,招了招手,而后把那张纸条转了个方向,给他看。
那上头格外清晰的,写着他的名字,和地址。
愣了一下,叶桅从里头打开门锁,又拉开折叠门,把那个陌生人请了进来。
而他当时还并不知道,自己开启的,不仅是门,还是一份尘封了多年的,不为人知的旧事。
“您哪位?”他问。
“啊,我叫谢可毅。”用带着点奇怪口音的中文说着,男人朝叶桅伸出手,“我从美国来。要是不介意,叫我cory就好。”
“噢,您好,我就是叶桅。”
“幸会幸会。”自称是谢可毅的男人高兴起来,在叶桅把他让到咖啡桌边坐下时,边道谢,边有点急不可耐又保持着绅士风度的道明了来意,“叶先生,事情是这样的。我呢,刚刚搬家,从纽约搬到波士顿,为了工作。然后,我搬家前想带一些父母的重要遗物在身上,当作纪念。可是,在整理我父母的遗物的时候,从地下室发现了一个皮箱,很古老的那种,您知道,看起来好像有一百年了的那种。钥匙已经不见了,我把锁破坏掉,发现里面居然有一些日记、照片、书,还有眼镜、衣服、领带……甚至还有一个骨灰坛。”
“骨灰坛?”叶桅听着,皱起眉头来。
“是的。后来,我就仔细看了一下,发现上面有两个人的名字。”谢可毅说着,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照片册,递给叶桅,“请看。”
疑惑着接过,叶桅看着屏幕上的照片。
那果然就是个骨灰坛,很老式的那种,而在骨灰坛上,真的有两个名字并排刻着,“叶鲲……童……雁翎?”
“实不相瞒,叶先生,我是第三代移民,中文能说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极限了,这两个名字,我也是单独找会读写汉字的朋友帮忙认的。”
“喔。那这两位是?”
“嗯……我祖母,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给我看过一些照片,您看,在后面。”谢可毅指了指自己的手机屏幕,让叶桅往后翻,“啊,就是这里,这是我从家里的老相簿翻拍下来的。请看这张。这个穿着西装坐在椅子上的,是叶鲲,他后面抱着一只断尾的猫,站着的,穿着中式衣服的,就是童雁翎。”
“那这两个人……”
“这两个人,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我祖母说,那个叶鲲,是她的大哥,另一个童雁翎,是他大哥的……情人。”
“……喔。”那样的说法,着实让叶桅有点诧异,但他的疑惑,并没有解开,“那,这两位,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叶先生,可能,说出来会让您觉得太惊讶。这位叶鲲,是我祖母的大哥,也是您祖父的大哥。”
“啊?!”差点儿一个猛子站起来,叶桅被吓了个结实,“等会儿等会儿!容我反应反应。我……爷爷的大哥?那不对啊,我爷爷本身就是家里大儿子啊。我倒是有个二爷,可抗战时候就牺牲了。听说……跟我爷爷平辈儿的还有四位姑奶奶,可因为不是一个妈生的,年龄差距大,又都嫁得远,老早老早就没联系了。这……算起来我爷爷都去世二十三年了,哪儿啊就平白无故多这么一‘大哥’……”
“叶先生,您先别激动,别激动。”赶快安抚了一下叶桅,谢可毅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讲述,“其实,您说的那四位‘姑奶奶’,其中有一位,是您祖父的亲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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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里有叶家的族谱。”
听见“族谱”,叶桅更是一头雾水,但他眼看着对方从放在地上的背包里小心翼翼拿出来一个册子,又小心翼翼展开,放在桌上。
“您看,叶先生,就是这个。这也是那个皮箱里发现的。前面的人,恐怕要到……那个……清朝了。就看最后一页,这里,记着六个名字,我那位懂汉字的朋友帮我把发音都单独写下来了,他说,里面第五个,就是我祖母‘叶淑凝’,她有三个姐姐,‘淑凌’、‘淑净’、‘淑冰’,再有就是大哥‘叶鲲’,和最小的弟弟‘叶鹏’。我祖母,和‘叶鹏’,就是一母所生。而这个‘叶鹏’……”
“不会吧……”觉得如果有什么情况会让他觉得心都不跳了,那除了汤路遥出事,恐怕就是现在面对的这些了,叶桅盯着那怎么看都不像是造假的族谱,只听见自己一阵阵耳鸣,“是,确实,我爷爷就叫叶鹏。可……说实话,他四个姐姐叫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那个大哥,我更是根本没听说过。然后,他有个弟弟,比他小两岁,叫叶龙,这上头……怎么没有?”
“说到这个叶龙……”谢可毅点了个头,又把手机的相簿往后翻了好几页,找到一张满是文字的照片,给叶桅看,“这是一本日记,叶鲲的日记,因为是全英文写的,所以我看得懂。里面确实提到了这位叶龙,只不过……他是被养的,不是您祖父的亲弟弟。”
这一下,叶桅是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单手捂住嘴,他皱着眉,盯着那则日记看,凭借他还算挺不错的英文水准,他看懂了。那上面写的,和自己从小听说的,根本就是两个版本的故事。
叶龙不是叶家的嫡传子,而是养子,是那个叫童雁翎的人同父异母的弟弟,后来送到叶家,叶老太爷喜欢他,所以为义子,比叶鹏小两岁,生于1912年。
叶桅觉得一阵脚跟发软。
是,这是对的上的,他爷爷叶鹏,确实是1910年出生,比叶龙大两岁。而现在再仔细想想,那个只在照片里见过的,年轻时候穿着军装的二爷叶龙,是真的,真的,跟自己的爷爷年轻时,一丁点也不像……
“那个……您不介意的话,我就继续讲。”看叶桅情绪还不算太极端,谢可毅继续“看图说话”,翻着照片讲故事,“那个皮箱里的日记,我已经一本一本,全都看过了,重要的,我就拍下来,得日后忘记。您看,叶鲲是在美国读大学的,后来又去了英法,回中国后,在上海、北京、天津,经营叶家的生意。他和童雁翎偶然相遇,这个童雁翎呢,是您祖父叶鹏的国文家庭教师。两个人在一起,叶鲲的父亲是反对的,也就是族谱上记录的那个……叶……”
“叶万钧。”
“啊对,叶万钧。他名下的公司就叫‘万钧公司’。当时那个时代,同性恋一定是不可能被接受的,所以,叶鲲就被迫和家族脱离了。之后,他带着童雁翎就去了美国,那年是1927年。他在美国有很多小本生意的投资,虽然每一笔都不大,但加起来相当可观。1930年前后,经济危机开始,这段历史相信您是知道的。幸亏他当初投资的是这些杂货店和餐馆一类的小生意,在大公司纷纷倒闭,boss们举枪自杀的那些年,他的生意反而坚持下来了。再后来,嗯……这里,到了1932年,也就是他们去美国的五年后,我祖母,叶淑凝,和我祖父,谢建豪,一起也去了美国。原因呢……应该是我祖父和当时他的上司,蒋中正,政见不合,被逼无奈才走的。和他们一起去的,还有童雁翎的母亲,和双胞胎弟弟,童雁声。再之后……好多年,我祖母只能偶尔和她的弟弟,叶鹏,通过书信联络。叶家的事情,都是我祖母转告给她的大哥的。就比如……您看这一页。比如他被从族谱里抹掉,叶龙被加进来。还有……后来,到了1938年,叶龙在战场上牺牲。也都记了。就是这段‘叶龙的死,让雁翎很难过,但所幸他是为国牺牲,也算仅有的欣慰。’。再后来,到这里,您看,建国后,叶鹏把所有资产上交,保全了一家人。这一点很聪明,因为据我所知,过去的资本家在六十年代到七十年代,并不好过……?”
“是,文革。”叶桅有点无力点了点头,眼睛还盯着那些白纸黑字的日记段落,“我爷爷说,那些年好多老物件都销毁了,估计就包括家谱,还有那些信。”
“对对,就是那些年里,他们的联络就彻底断了。再加上搬家之类的变动,估计就算想联络也难了。最后一次提到北京的叶家,是六十年代初,这里‘上交全部资产,又有叶龙的烈士身份,叶家没倒。但烈士身份,显然比上交家产更奏效。天淼一直拒绝与我相认,大约是对我这个兄长真的期待破灭了罢。只不过,没想到当年叶龙所谓的自己要让叶家上下对雁翎感恩戴德这件事,竟能一语成谶。’这里我看了好几遍,结合前面的日记,感觉应该说的是叶龙的牺牲,对叶家的帮助,足以让叶家上下对童雁翎把叶龙送到叶家这件事,感恩戴德。然后这个‘天淼’,我记得祖母说过,这是她弟弟的……那个……昵称?总之就是只有在家族中才称呼的名字。”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不过,我爷爷老早之前确实说过,叶家‘那十年’能撑下来,我二爷功不可没。”
“可他没提到童雁翎?”
“没有。”
“那……只能说真的是破灭了吧。”
“是对大哥远走他乡破灭,还是对大哥是同性恋破灭?”
“也许……都有?”
“也许吧。”叹了口气,叶桅苦笑了一声,“难怪,难怪当初知道我是‘圈内人’,我爷爷心脏病都要犯了。”
“您也是……?”
“是。”叶桅点了点头,“算了不说我了,后头……还有什么吗?”
“喔,有。”谢可毅继续把手机里的照片往后刷,“再后来,到了1972年春天,童雁翎就去世了,日记写到这里,言辞很简单,但是能看得出来这件事对叶鲲打击很沉重,因为再往后,他的日记就没几篇了。叶鲲呢……是1973年年初去世的,这一点我是从我祖母遗留的日记里知道的。她最初是为了练习英文书写,跟她的大哥学着用英文写日记,后来也就渐渐形成习惯了。您看这里‘大哥比童先生多活了十个月又十八天,最后的日子里,他每一天都不快乐。我和建豪按照他的意愿,把他的骨灰和童先生的放到一起,不管将来是不是带回国,至少是在一起的。大哥最喜欢的一条领带,还有他当年专门找胡同里的老师傅,在出发来美国之前,给童先生定做的一套长衫,我都留下了,和他们其它一些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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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放在一起,算是个纪念。’再后来呢,那位童先生的弟弟,童雁声,是19……80年,夏天,去世。您看这段‘他这一去,世上就没人再称呼我为四小姐了,旧日的豪门小姐的身份,终究好像一场梦。ap经常去墓地看望他,我相信他们之间是有情的。’这个童雁声,我是有点印象的,因为80年的时候我已经五六岁了,我祖母去参加他的葬礼了。之前他也来过我家,我就记得那是个很瘦,但是很体面的老先生,总是站得直直的。日记里提到的这位‘ap’,全名叫‘anthonyperrotta’,是个美籍意大利人。在叶鲲的日记里也经常出现,是生意伙伴,也是多年好友。虽然叶鲲也好,我祖母也罢,都没明确说到他和那位童雁声的关系,可我猜测,‘有情’的说法,没那么简单。但我毕竟和ap没交流过,而且他也去世多年了。”
“唉哟我的天……”手肘撑在桌面上,叶桅揉了揉太阳穴,他觉得自己脑容量已经快要不够用了。说了句“稍等”,他站起身,走到吧台后头,把早就热好的大曲奇从微波炉里拿出来,又冲了两杯拿铁之后,用托盘把这些端到桌上,“抱歉,都忘了问你要不要喝东西。”
“噢,谢谢。”高高兴兴笑起来,谢可毅端着咖啡杯,喝了几口,“那,我继续说?”
“好。”
“ok。再后来,我祖父1984年去世,我祖母1990年去世,老人一没了,家里也就没有人提那些旧事了。再加上,我父亲从小在美国长大,我母亲又是美国人,到我这一代,家族的历史,也就没人过问了。我还有弟弟妹妹,可他们都没兴趣,大概,我如果不是因为职业是记者,也不会有好奇心去一本一本看那些日记。”
“那,历史估计就真成了历史了。”
“是啊。”点点头,谢可毅耸了耸肩,“我父亲是去年去世的,家里的老房子留给我照顾。也是命运吧,这些旧东西,他没丢掉,我也没有。”
“……唉……真是。”连着喝了好几口咖啡,叶桅忍不住叹气,“说实话,我到现在还反应不过来呢。”
“这种事,真的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谢可毅笑笑,“啊对了,叶先生,您有没有什么您祖父留下的东西?也许……有线索?”
“几乎没有,经历过‘那十年’,包括后来历次搬家啊之类的,我爷爷可以说没留下什么年代久远的东西……”话说到一半,突然止住了,叶桅皱了皱眉,然后放下咖啡杯,“您稍等,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几年前倒是从我爸手里拿过来几样老物件。您等等我哈,我去看看。”
“喔。好!”
安顿住对方,叶桅快步走进后面自己的住处。他从床下拽出来一个纸箱,撕开封箱胶带,又从里头一大堆各种版本的旧书里,翻出来一个致的木头匣子,打开来确认了一下东西都在,他拿着那匣子,重新回到外间。
“来,您看这个。”把匣子擦了擦之后,打开放在桌上,叶桅指着里头的东西开了口,“这个吧,是那会儿我爸妈拾家里的旧物件时候找出来的。我爸说他都没见过这个匣子,这么些年,都不知道我爷爷给藏在哪儿过来的。我是看这怀表特别致,这个钱包又是根本没见过的款式,就要过来自己藏了。”
“我看看……”小心拿起那个钱包,打开之后看了看,谢可毅抿了一下嘴唇,“这个看着像是英式的钱包,确实够古老了。然后这块表嘛……哎?那个,您稍等!”
好像发现了新大陆,谢可毅放下怀表,抄起手机,一通翻找,终于定格在一张几个人的合影上。
“叶先生您看!这个是一张放在那个皮箱里的照片,和一些别的照片放在一起的!这几个西方人我推测是叶鲲的同学或者朋友,那时候他看上去也就二十几岁。您看,他身上戴着的,像不像这块表?!”
凑过去,叶桅仔细看着那张照片,然后,他足够惊讶的,真的看见了就在那个年轻挺拔的男人身上,佩戴着一模一样的一块怀表!就算表身不曾露出来,但表链,和链子上挂着的一个格外与众不同的细小的坠子,却绝对就和木头匣子里这块表完全吻合!
叶桅在心里顿足扼腕了多少次,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他想说些什么,可似乎说什么都不足以表达此刻他的心情,他眼看着谢可毅给他翻看了更多的照片,眼看着那些不同年代的,兄妹之间,或者是情人之间,家人之间,朋友之间的合影,眼看着那一对男人从俊逸的青年,变成白发的老者,看着那老去的“大哥”和爷爷叶鹏眉眼之间惊人的相似度,想着这一段被深埋了多少年的往事,就那么活生生展现在他面前,这种滋味,哪里是言语能表达清楚的啊……
“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喟叹了一声,叶桅摇了摇头。
“我刚看到这些的时候,也是觉得很感慨。”谢可毅笑了笑,然后俯身从自己的包里又拿出来几样东西,摆到叶桅面前,“叶先生,既然都对上了,那,这几件遗物,我想交给您。”
“这是……”
“这是我筛选出来的几件,想着要是真能找到叶家人,就送了留作纪念,剩余的,我还是想带在身边。这是一些照片,这是我祖母以前最爱戴的珊瑚石坠子,还有这几本书。总之都是那个箱子里的。另外呢……我把叶鲲和童雁翎的那个骨灰坛也带来了,不过没敢一直随身带着,现在放在酒店里。”
“……您打算让他们落叶归根?”
“对。”谢可毅认认真真点了个头,“我祖母也好,叶鲲也罢,日记里应该是都有这个意思的。我想还是应该实现一下。”
“那……您这次带回来的,不止一个骨灰坛?”
“哦,不,我祖父母是在美国土葬的,包括童雁声和他母亲,也一样。我是说,我祖母的意思是,希望有朝一日,能让她大哥和那位童雁翎先生,落叶归根。他们自己,也大概是同样的意思,不然为何不选择都土葬在当地呢?”
“我明白了……”了然之后,叶桅带着无力感,做了个深呼吸,跟着,他郑重应允,“行,您放心,这件事我来办,一定负责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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