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沉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viburnum
刚被笑得一阵莫名不安,又看了一眼有点幽暗的狭窄缝隙,童雁翎打心眼里不愿意过去,但叶鲲已经先一步往那边走去了。若是此时退却,难透出一股小家子气来,就算这大少爷咄咄逼人,自己诗礼传家的子弟,也不能粗野到招呼都不打就溜走。更何况,一个大男人,再不喜欢阴暗狭窄的空间,也不能表现出来才对吧……
这么想着,童雁翎还是跟了过去。
小径真的太窄了,容纳一人都有些局促,阴冷的风从耳边飘飘悠悠掠过,格外令人不快,更不用说山石的嶙峋和枯草的摇摆,童雁翎觉得前头已经听不见那男人的脚步声,而脚下的路才走了一半。慌乱油然而生时,他加快了步伐,想着不如干脆从这份阴暗里一头撞出去。然后,就在他眼看着走到尽头,几乎快要跑起来时,却完全意料之外的,和突然出现在小径末端的男人撞了个满怀。
他的文件包,落在石子路上,他的眼镜,也撞得歪到了一边。
视线突然朦胧起来,他惊惶之中感觉到有一只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则扶正了他的眼镜。
“童先生,这路虽说是用脚走的,可只看着脚走路,也是不行的吧。”带着调笑意味的低沉的声音传过来,一起传来的,还有对方身上缭绕的隐隐烟味,叶鲲弯腰拾起那薄薄的文件包,还给童雁翎,然后在他犹豫着该先道歉还是该先道谢之前,就边用那犀利的视线盯着他,边格外令人心慌的开了口,“之前距离略有些远了,我都没发现,原来童先生藏在镜片后头的,是双这么好看的眼……”
第5章
童雁翎与叶鲲的交锋,只能用一败涂地来形容。
不管怎样,都赢不了那个人,气势上,言辞上,甚至是眼神。
那种太有压迫力和劫掠性的眼神。
时时像是要下狠手瞬间撕碎他的魂魄似的。
他夸他眼睛好看。
哪有男人这样夸另一个男人的?!
莫非……
不,莫非后面的事,还是不要想了吧。
咬着牙这么告诉自己,从叶宅回家的一路上,童雁翎都眉头紧锁,心跳过速。
他基本上就是逃出来的。慌张中躲开了那男人,慌张中说了声“告辞!”,慌张中踏出那两扇广亮大门的门槛,一直走到外头,站在街边,他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昏黄的光,紫色的云霞,童雁翎不愿被那云头遮住了心头,干脆快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他没有叫洋车,心里的阴影让他烦闷得够呛,他只想用走路来聊做发泄。一心只想着走到家去,洗个脸,看到父母和弟弟,吃点东西,谈谈天,读读书,然后早点睡下,用一夜长眠,忘却那一刻烦恼。
然而,等他真的气喘吁吁走到家时,却发现家里也根本就不能给他平和感。
父亲正在堂屋里,余怒未消,母亲坐在旁边,哭哭啼啼。
“……爸?”心里一紧,童雁翎已经没心思想着什么洗脸谈天了,走上前去,他小心谨慎站到父亲旁边,眼睛却担忧的看着旁边用手绢擦泪的母亲。
“雁翎,回来啦。”看见大儿子出现,老人似乎稍微平静了一点,脸上是那种“至少这个家里还有一个孩子走正路”的表情,“今天累不累?”
“还好。”
“怎么一身汗?”
“啊,我是走回来的。”
“你又何必?从叶宅到家,可不近呢。”
“只是……觉得平时总窝着念书,想要偶尔活动活动腿脚。”轻轻笑笑,找了个还算说得过去的借口,他试探性的问,“爸,家里……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怎么了,还能是怎么了!”一被那么问,就好像瞬间得了宣泄的途径似的,童老爷子用手拍了一下八仙桌,“还不是你那个没用的弟弟!!”
“雁声他……又去……”
“雁翎!”母亲突然一把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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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腕子,眼泪大颗滴落,“你劝劝他!他是你双胞胎弟弟啊!你想想法子,让他别去戏班子了成不成?!”
“你让雁翎想什么法子?!雁翎知道听我的话踏踏实实走正道!那个没出息的是你教养出来的!你自己怎么不想法子?!当初都是你纵容他往戏园子跑!!要不也……”
眼看着父亲又暴怒起来,童雁翎赶快劝慰,尽可能先把针对母亲所说的那些伤人的言辞给压下去,他以母亲体弱,怕哭坏了身子为由,赶快将童夫人小心翼翼送回了卧房。告诉母亲别太多想,父亲也是正在气头上才那么说的,他再次回到堂屋,问事情究竟是怎样的情况。
其实,也不必多问了,无外乎就是童雁声又跑去戏班子玩儿票,本末倒置,不务正业,全然忘了读书人的本分,给这诗礼传家的门庭蒙了羞,抹了黑……
童老爷子边说边骂,手都哆嗦起来,抄起桌上的铜烟袋锅,点着了,才抽了两口就一阵剧咳。
赶紧给父亲倒了杯茶水,童雁翎皱着眉一声叹。
“爸,雁声的事,我一定会再好好劝劝他。您别太生气了,他只是玩儿心太重,上了瘾而已。他是不是又去庆平班子了?李学长认识庆平班子的班主,回头我私下里拜托李学长不动声色帮着说说,下次雁声再去,不让他登门也就是了。”
“你不让他登门,他八成就敢越墙而入!你不让庆平班子放他进去,还有别的班子肯赏他的脸!!他天生来的就是个不争气的货色!一身的毛病都是你妈给惯出来的!!我看他是不把我活活气死不安心了!!”
“爸,您别这么说,雁声没那么无药可救。我今天等他回来好好跟他聊聊,您先别上来就责骂他,等我跟他谈完,我再告诉您他心里到底是怎么个想法,好不好?”帮又一阵咳嗽的父亲拍着背,童雁翎只觉得,和眼前的情况相比,刚才在叶宅所遭受的那点戏弄,已经不足挂齿了。
亲人不省心,外人不省心,国事不省心,家事也不省心,好个要人命的年头啊……
当晚,童家吃饭比平时错后了许多,保姆金嫂知道童老爷子在发脾气,只好问童雁翎什么时候做饭。告诉对方多等等,他一直等到父亲确实稍微好些了,能正常说话了,才交待金嫂去做几个清淡的菜来。
饭后,陪了陪仍旧难过的母亲,劝了劝唉声叹气的父亲,童雁翎回到自己房里,看着弟弟那边的空床,觉得一阵头疼。
他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将近半夜,才听见院门被悄悄推开的声音。
童雁声回来了。
那个和自己有着同样一张脸,个性却截然相反的,他的双胞胎弟弟。
看见父母那边黑着灯,大哥在屋里等自己,就知道即将面对的肯定是个说客了。童雁声关好门,一声叹,径直走到书桌边,靠在桌沿。
“说吧。”
“说什么?”童雁翎皱眉,放下手里的诗刊。
“爸妈都让你跟我说什么,你就说什么呗。”
看着弟弟两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他只觉得心口发闷。
“爸妈只是生气难过而已,我倒是讲了大话,自告奋勇要劝你了。”没辙的苦笑了一下,童雁翎站起身,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走吧,先去洗漱一下,你也累了,有什么话,待会儿关了灯躺着聊。”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总是对弟弟强硬不起来,童雁翎一边笑骂自己,一边心疼这个长不大的家伙,或者该说,家里的叛逆……
夜里,兄弟俩挤在同一张床上,用同样的声音,聊着散碎的话题。
童雁翎问弟弟对将来到底有什么打算,得到的答案,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唱戏”。
又问若是爸妈就是不准,打算怎样,得到的答案,是他愈加不愿意听到的“出走。”
“你就没个能让人心里舒服点的答复吗?”是真的没办法了,童雁翎赌气一样那么说。
“哥,你别逼我,爸心硬,妈也不敢不听他的,我能说说真心话的就只有你了,我想唱戏,这就是真心话,我想好好唱戏,唱出点儿门道来,我知道戏子算是下九流,可架不住我就是想啊哥……你真的别逼我……”那么说着,童雁声翻了个身,把自己整个人塞到他怀里去了。
童雁翎没了办法。
是啊,爸心硬,可他心软,他是真的做不到逼迫谁。
他对学生都生不起气来,又怎么做得到把自己亲弟弟,双胞胎弟弟逼上绝路呢?
“别说我了先,倒是你,那个家庭教师的差事,还算好做吗?”还埋在他怀里的人轻声问。
“啊,还好。”
“只是‘还好’?”
“……二少爷倒是聪明伶俐,底子薄了些,可知道用功,人又乖巧懂事。”
“那,大少爷呢?”
童雁翎心里一惊:“大少爷怎样?”
“我听人说,叶家大少爷性情冷得很,为人又飞扬跋扈。之前庆平班子在大戏院演出,也见过他坐在二楼包厢里听戏。老是一身西装革履的,手里拿着文明棍儿,身后站着好几个黑衣裳的随从,怎么看都像个帮会老大。”
“是吗……”低低应了一声,童雁翎遮掩般的笑笑,“我是教他弟弟念书,没什么机会跟他打交道,见了面也就是点个头问声好罢了。”
“嗯……”童雁声没有再多说什么,这让童雁翎多少也算是松了口气,虽说心里还是在翻覆,然而又不想把下午的事说出来让弟弟担心,随便找了个别的话题,兄弟俩又简单聊了几句,就分开各自睡了。
而在距离童家的小院不算太远的一处西式宅院里,仍旧亮着灯的二楼,那刚刚让童雁翎烦躁个没完的叶家大少爷叶鲲,仍旧醒着。
穿着绸缎睡袍的男人靠在床头,腿上搭着被子,嘴里抽着烟,手中是一本薄薄的文刊。床头玻璃罩子的台灯把柔和的光洒在书页上,仿宋体印刷的字一行一行,组出清新恬淡的文章。
圈儿是只猫。
我第一次见到伊是在大学长房里。肥糯的身子,软白的皮毛,卷翘的胡须,慵懒的神态,头顶有个橘黄色的圈状花纹,这便成了那名字的来历。
圈儿生得富态,手脚因肚子的垂坠而显得短粗,一双眼眯着,不像我家隔壁院子里那瘦骨嶙峋总瞪着圆眼的花妞儿。
彼时,伊趴卧在大学长床边的沙发椅里,几乎一动不动,只是抬起眼皮扫了我一下。那一刻,刚才还绝似个大富之家太太的猫儿,竟从眼角闪烁出老虎一样的锐光来。恍若在审视我,当我是个异样的,戴着圆眼镜的入侵者。
而后,约摸是发觉到我对伊并不具备威胁力,才又回复了常态,懒洋洋打了个呵欠,站起身来,弓着背伸了伸腰,对着我咿呀一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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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像是猫叫的猫叫,眯了眯眼,似乎传达出可以与我做朋友的情态来了。
……
看着看着,一贯冷冰冰的叶家大少,居然挑起嘴角来了。似乎对这样的文字,倒是有几分欣赏。
他不喜欢看见文人议政。
太不喜欢。
因为他知道,那是一出不会有好结果的戏,通常是如何热热闹闹唱了,便如何冷冷清清散了。
他知道,因为他自己,也曾是个一心想要为国为民,说两句话的人。
叶鲲是饱读诗书的,他启蒙很早,幼年时就在母亲严格的教育下研习国文。母亲是名门之后,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才女,叶老爷只忙着从商的日日夜夜,这位好强又好胜的正房大太太,就一点点亲手把儿子培养成了出口成章的天才少年。
他也曾经懂得何为理想何为志向,但他的理想和志向,被现实摔得粉碎。
国运不兴,圣道不兴,他空有一肚子的学问。
母亲中年病故,父亲一娶再娶,这个家,他看烦了。
大学毕业后,不想继承家业的他,干脆出国一走了之。他留学过英美法三国,见足了西洋世界的繁华,也被洗刷得更加是个现实主义者。强权与王道所能造成的阵势和所能达到的效果让他震撼,学来了西方的语言,也学来了西方的经商之道,从海外乘船而归的叶鲲,在一身长衫换成了西装革履,头上戴着礼帽,手上提着文明杖,踏上码头的那一刻起,就彻底不再是当年那个有志青年。
他开始打点叶家的生意,天津的,上海的,虎踞鲸吞,将之一天天做得更庞大,他把学来的东西一点不剩的用在了商场的实战上,他日渐变得更冷酷更霸道,他成了人人惧怕的魔鬼一般的竞争对手。
不,也不能这么说,因为谁陷入和他的竞争,谁就根本称不上是他的对手。
这是个掠夺性已经快要成了全部人性的男人。
这个男人看上了什么,不择手段,也志在必得。他令人难以理解的自信与狂妄,是他从最一开始就震慑住对方的杀手锏。
只是,他不会像个匪类一样硬抢,他总会在前期做好功课,然后抓住一个弱点,看准时机,一击毙命。
而现在,他就正饶有兴致,做他的“功课”。
他知道,这篇作者署名“晚云”的文章,其实,就是童雁翎所写。他一个电话,就叫人查出了童雁翎用过的所有笔名,又一个电话,几家编辑部的负责人就讨好一般,把库存的,有童雁翎所写文章的刊物,一样一册,恭恭敬敬给他送到了府上。
是的,就是他自己的“府”上。
这儿是他的别馆。
和老宅有一定距离,一处西洋建筑,漆黑的铁门和高大的院墙里,藏着一栋二层小楼。这是他回京前专门找外国建筑师修建的。他看够了京城的红墙碧瓦,他要一推开窗,就能在二层楼的阳台上,看见四周围灰顶子的平房胡同四合院。他需要俯视的感觉,这感觉会让他觉得安全。
而就在翻看这些文章的过程中,他逐渐发现,摒去那些热血为国的篇目,其余的文章,竟然满满当当,全是生活的雅趣。
早春的桃花连翘,盛夏的荷塘柳荫,深秋的白菊红叶,隆冬的腊梅水仙。天上的纸鸢,树上的知了,场院里的大狗,灶台旁的幼猫,老人家手里反复把玩的核桃,小孩子新年竞相燃放的花炮……生活之点点滴滴,好像无一处能逃过那双眼。
那双格外清澈漂亮,微微挑着眼角,却总低垂着睫毛,藏在眼镜片后面的,流露着内敛恭敬乃至回避躲闪目光的眼。
这个人,该有多不自信啊……
他不知道自己是个可以用文字辞藻带领别人进入他眼中的世界的人吗?再加上那张脸,那张俊秀的,好像清透泉水一样,却可以引燃观瞻者心里火焰的脸……
只是第一次扫了一眼,就让他叶鲲再也忘不掉的脸。
他太想看看那张脸被硬是撕掉那份斯文与体面之后会是什么模样了,惊恐,愤怒,哀伤,甚至是沉浸在情欲之中,怎样都好!他都想见到!一点不落!
耐着性子,他等了三天。
三天,若说是用于搜集一个教书先生的信息,对他而言,太足够了。
而三天后,是童雁翎到叶家老宅,辅导叶鹏功课的日子。
也是他可以开始狩猎的日子。
他很清楚课程的时间,他在课程过半时回到老宅,又一直等到下课后,便似乎自然而然,又似乎根本故意使然的,出现在童雁翎离开的必经之路上。
看见那个穿着狐皮领子黑色大衣的男人站在大门口,童雁翎心里一惊。
那是他唯一的退路……
叶鹏在他身边,然而说要一直送他出门的少年,是不敢忤逆自己兄长的。若是叶鲲不准,根本没人能带着他离开……
事实上,叶鲲的确不准任何人带童雁翎离开,除了他自己。
而以“童先生家与我的别馆正好顺路,与其叫洋车,不如我送童先生一程”为借口,就那么打开了车门,用一双直勾勾的眼盯着对方看,嘴角还浅浅笑着的男人,至少在那一次,算是如愿以偿了。
看天还是半亮的,又真的没办法硬是拒绝,纠结再三,童雁翎还是上了叶鲲的车。
他知道自己也许不该那么做,但他真的没想到他那么做了,会引发什么样的一连串儿的后果。
起初,叶鲲并不言语,只是开车。
起初,童雁翎竟然没考虑到,他连司机都没叫的缘由。
“这几天,我拜读过童先生差不多所有作品了。”有点突然的来了这么一句,叶鲲轻飘飘扫了一眼旁边拘谨坐着的男人。
“……大少爷不是不喜欢念书人发表政论吗。”轻轻回应着,也是反抗着,担忧着,也是猜测着,童雁翎等着对方后续的言辞。
“我看的,是你别的文章。”
“啊,那些生活小品?”
“嗯。”
“那些……都是……说来惭愧,只为了赚取稿而已。”
“稿?”叶鲲轻轻哼了一声,“童先生,恕我直言,你那些为了‘赚取稿’而写的文章,要比政论有韵味十倍百倍。”
“多谢夸奖。”着实也想不出什么更多的回应词汇,童雁翎只好带着些许紧张和莫须有的期待,扭脸看向窗外。
这个人……居然会私下里看他的文章啊……
“你有个系列,是写花鸟鱼虫猫猫狗狗的,是吧?”
“是……那是去年在《京华》副刊上发表的,每月一……”话说了一半,原本还突然有了点被认可了的愉悦的心情,就戛然而止了。童雁翎瞪大眼,看向叶鲲,“可……我那时用的笔名,没人知道……”
“是吗?那我是怎么知道的呢?”一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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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了出来,还笑得格外有种内敛着的霸道,叶鲲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手,则伸过去,捏住了童雁翎一小撮与眼镜腿缠到一起的发梢,然后,他低声叫了他一句,“晚云……”
瞬间就连肩膀都僵硬起来,童雁翎下意识往旁边躲闪,他庆幸那男人没有进一步招惹他,可就在他想告诉对方别再戏耍他了之前,对方就先开了口。
“童先生,我呢,今天送您回家,其实是想路上跟您谈一笔生意。”
“我一介书生,与我谈什么生意?”
不详的预感开始酝酿,紧跟着就随着不紧不慢的话语成了现实。
“童先生,你有个双胞胎弟弟,对吧?我听说,和你长得,可是一模一样呢。你弟弟不爱四书五经,只喜欢生旦净末,平日里只要得空,就去庆平班子玩儿票。啊,当然了,不止庆平,还有红燕、广元、清雅、小吟秀、如意、天吉……这些班子,他都去过。你是他哥哥,应该都知道吧。”
不……他不知道……
童雁翎觉得自己几乎无法呼吸了,快要憋死在这车厢里了!自己的亲弟弟,去过哪些戏班子,他这个亲哥哥居然还没一个实打实的外人清楚!!
而这个外人,把事情调查这么清楚,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童先生,我这个人,喜欢直来直往,说老实话,我对你,确实是有几分打算的。可我知道,在你眼里,我这个生意人再有钱,再有势力,也不过就只是个下九流,和……令弟最想做的戏子,也没有什么太大差别。所以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要是我有办法让童雁声至少在京津沪三地,再也踏不进梨园行半步,不再污了你们诗礼传家的门庭,让你那脾气暴躁的父亲大人不再动不动就大发雷霆……你这个当哥哥的,会不会就顺了我的心,从了我的意呢~?”
话音落下,童雁翎什么都明白了。
背后已经渗出冷汗来,他找不到半句应答的话语,抱着文件包的手在抖,控制不住的抖,而那男人接下来,用低沉中已经透出凶险的声音对他说的话,就更是让他除了坐在椅子上脸色发白,再没了其它应对或是抵抗的余地。
“我也不会对你怎样,只要每次你给天淼上完课之后,跟我回一趟我的别馆,住上一晚就好。至于这一晚我要做什么……反正这么说吧,若不算起初那几次的痛苦,应该能说是让你我都能享乐到的好事。这就是我想跟你谈的生意。你要是不想接受我的条件,也没关系。反正令弟,跟你有张一样的脸,听说连声音都如出一辙。我去找他,也未尝不可。搞不好还更容易得手,戏子嘛……你是知道的,又有几个真能把裤子系得紧呐……”
第6章
童雁翎是真的记不起那天,他是如何一路沉默回到家的。
不,应该说是不知道如何被“送”回家的。
他没有告诉过叶鲲自己住在哪里,然而那个男人知道。
那个男人,用实际行动告诉他,没有什么事,不在自己掌控之中。
你的地址是哪儿,你的家人是谁,你的弟弟喜好什么,甚至出入具体哪些戏班子,他全知道……
这个人,是真的很可怕……
李敬亭曾经跟童雁翎说过,叶家的四位小姐,也都是各自嫁入豪门,警察厅、法院、国务院、军队,各种操有实权的政府机构,都和这富可敌国的商家结了亲。谁都知道这是叶老爷拿自己四个女儿做的一笔笔交易,但谁都无法否定这一笔笔交易的作用。
叶家,就是一棵大树,盘根错节,深深渗透进乱世满是血污的土壤之中,然后把枝桠一直探到高空,承接最多的阳光,最纯的雨露。平头百姓,和他们比起来,就是草民,是真正意义上的弱不禁风的草民。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之中,噤若寒蝉,朝不保夕。
童家,便是其中之一。
什么诗礼传家,对于真正握有强权的人来说,诗礼传家四个字,贱如狗屁。
“我这笔生意,还是希望童先生好好考虑考虑。”嘴角依旧是霸道的笑,叶鲲把车停在僻静的胡同拐角处,细长的眼将视线扫过童雁翎已经透出几分苍白的脸颊,“说老实话,你不管怎样,都不会亏。一是这男人嘛,又不是黄花大闺女,没了贞洁就折了价。二是,你跟了我,不管十天半月,还是三年五载,这期间,这其后,我都会把你顾好了。包括你家里,出了事儿,我也会帮上一把。想要什么,就尽管跟我开口要,最起码……现如今北京城里,还没有我买不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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