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之大,一锅炖不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一方土石
“鲲,我记得你有断续肢体之能。”重明化作人形,将青鸾冻得青紫的双足捞起给他看,“我找到他时检查过了,其余皆是完好,就着足露在外面已经冻死。特意带到你这,要是治不好,我们只得替他断足重续。”
鲲鹏蹲在一旁检查:“没完全冻死,不用断足养养就好了。”他将纤细的鸟足放下,起身道:“此事可有通知凤凰?”
“通知个啥呀,”重明摆着张死人脸,“我找到咱侄子时他还有意识,千叮万嘱不让告诉凤凰那死鸟。他两已断了父子关系,不必告诉。”
“可是凤凰在找……”鲲鹏说到一半,自觉多言,只沉默着接手了糟心大侄子的康复事宜。重明是个孤僻的,被凤凰喊出来帮着找负气失踪的便宜侄子已是极限,待不了一会就着急着走。临走还要用他重瞳的一对眼珠子意味不明地打量鲲鹏。
“听毕方妹子说,你现在是有家有口的鸟了?”千年单身狗重明先生阴阳怪气冷哼一声,留下一句“我家门口有只筑巢鸟在求爱,搭出的鸟窝花里胡哨的看着眼疼,改日把他巢拿来送你们小两口看个新鲜”就扑扇大翅膀飞走了。
鲲鹏要拒绝这抢人爱巢的大鸟,被当成是学了凡人的客套辞令。重明不高兴地劈头盖脸一翅膀打下来,反向拒绝了这“虚伪”的老鸟,冷艳高贵状飞远了。
青鸾是火鸟,底子厚。刚来时还是硬邦邦的冰鸟一只,躺一会儿就解冻化成一只弱弱躺倒的凄惨美青年。神思不属地倚在床头,病病歪歪,一头乌发凌乱披在肩头,病得活色生香。
他脚冻得失活,鲲看这倒霉孩子身心俱疲,就暂时把他搁在床上,坐在一边替他催化双足的皮肉生长。他手下的皮肉生长出来,将已死的组织排挤到皮肉的最外边,当叔叔的就时不时替他把死皮扯掉。
叔侄两对坐着,鲲难问上一句:“真不要告诉凤凰了?”
青鸾先前一直死气沉沉闭眼躺着,活像具尸体,听到凤凰的名字才掀起眼皮:“不用了,他要是知道了,就要在我‘放肆无状’的罪名上再添上一条‘懦弱无能’,更要看不上我。”
俊美的青年别过脸去:“鲲叔,不要再在他面前提我,我不过是他的弃子。”他脸一别过去,赫然看到床上有两个枕头,里头那个枕头上还沾着几根奶白色的卷毛。那个枕头被妥帖地竖起,搁在了床头角落里。
青鸾定定地看着枕头,鲲鹏也就随他看去,只是不了要替这侄子辈的年轻人感到惋惜。
青鸾看了一会儿,企图动动自己僵死的双足。无果后暂时熄了起来走动的心思,只是呐呐着掰扯些以前的事:“鲲叔,他前几天说当初之所以把天池让给你住,其实是想趁机甩掉我这块牛皮糖。这可是实话?”
鲲可不敢回他,可疑地沉默了。
“后来把家里做的蚁穴般四通八达,一开始存的少与我打照面的心思?”
老人家头皮发麻,一声不吭忙手上的活计。
青鸾越发悲凉:“就连上次我陷害你那次,他也不过是怀着儿子被玷污的心思和你对上,而不是把我当成他的,他的……”
行将卷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be剧本的老人家求生欲旺盛,可实在拙笨,唯恐越描越黑,只得干巴巴劝慰:“好歹父子一场,他也不是全然不把你记挂在心。”
“我不要当他儿子!”青鸾听闻此话更加心凉,索性闭眼,一脸颓丧地保持沉默。
鲲借着他不说话的功夫把他脚治好,爱护地摸摸大侄子的头:“想开点,这事终究不能一厢情愿。以后总会碰到别的人,安心活着等着便是。”
“鲲叔,你与貔貅也是日夜相对……为何单单我就不能成?”
老人家默默把貔貅又乖又软又萌又浪还一心一意追着自己的小可爱模样描摹了一遍,心下十分满足。可倒霉的大侄子刚刚被人甩,他本着爱护失意人的原则就不好在他面前炫耀貔貅。
以这货触类伤怀,更加怨念横生,再一次想不开跑去自绝生路。
他按捺喷薄欲出炫夫的劲道,同情地摸大侄子软毛。
大侄子心酸不已,几乎要落下男儿泪。他看鲲鹏坐在他腿边的床沿处,成年男子的廉耻心促使他找个鲲鹏看不见的地方哭,于是扭着身子弯成一枚虾仁一般,脸埋在他叔的后背处掉了两滴隐忍已久的眼泪。
鲲一看这年轻人就知道他伤心到了绝处,无奈地拍拍他的肩不去瞧他泪眼。
他自己也感怀,叹息着道:“我与貔貅也不是全然无所隔阂,没你想象地那么完满。”他想起貔貅顶伤毕方又暗戳戳要给自己下药的种种,不笑骂:“这家伙又凶又坏又贪又馋,实在烦人。”
青鸾离得近,能听出他叔叔话中的笑意。这情景何其像老夫老妻吵架,当着外人面互相数落一番,关起门来就又滚在一起,亲亲热热好不喜欢。
明撕暗秀。活脱脱一只大海豹。
青鸾被他秀出内伤,气愤地用脑门子撞了下这位秀而不自知的老叔叔。鲲鹏被他撞出一声闷哼,也懒得跟伤了心的小辈计较。老叔叔抬着青鸾已经完好无损的双脚甩到床里,着急着要去找貔貅:“别寻死了,想开点。我有点事出去一趟,”
他无视大侄子“我这么难过你都不多呆一会儿,你还是不是我叔”的朦胧泪眼,走得比风儿还快,留下冷酷无情的警告:“再寻死我就把凤凰丢到极北之地做成冰棍。”
他无拘于乌漆嘛黑的夜色,直直地朝着鲁家所在的方位飞去。他走得急,没注意周边环境,心里还塞满乱七八糟的想法:家里的床被青鸾这倒霉蛋占了,他刚受了情伤,留他两天也无妨。貔貅若是介意山上有人,得用什么办法暂时稳住这醋坛子?要是不喜别人睡过婚床,我是不是得连夜再打一张?家里只有一间屋子,要不让青鸾……外头别处还好,就是梧桐树显眼得很,他见了不得睹物思人……
屋里的青鸾也猛地想到这个问题,天池现在可是有两个主人,自己合该早走。他抹抹眼睛,正要起身,就听得外边一声杂乱又轻柔的扑扇翅膀的声音。似是有一只翅膀初长成的幼鸟,胡乱拍动自己翘毛的双翅,摇摇晃晃借着杂乱的气流飞远了。
青鸾没在意,他来敦厚和善的长辈这里发泄了一通,胸怀开阔多了,只等这天池的主人归来就正式告辞。
谁都没注意到,天池外的万丈峭壁之上,貔貅正晃晃悠悠往外飞。他兴冲冲来向鲲鹏讨一声喜欢,万没料到才离开一天,天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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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上就迎了新人。
他一到就见屋里有光,还以为是鲲鹏秉烛等他,轻手轻脚过去就想给这戳他心的老男人一个惊喜。
不料初初靠近,就听得里头略感熟悉的磁性嗓音在说什么“你与貔貅……不能成”之类的。他幼时就见过青鸾,对这个男人怀有长达两年多的忌惮。他知晓青鸾美貌,十分担忧鲲哪天不顾凤凰不喜,强行将这大美人带出来充作伴侣。隔上一段时间,他就要试探着问上一问青鸾近来可好。
不通人事之时,貔貅便时时忌惮他与鲲鹏之间会多一个青鸾。待到他自己明了心意,千方百计爬到老东西床上,这种忧虑才得以消弭。
今日一听到青鸾的声音,沉淀已久的危机感就如万千藤蔓破土而出。别的什么旧情人他可不怕,但是青鸾在他那边有独一份的待遇。
他鬼使神差没有进门,仿佛潜意识里不愿意与青鸾一同站在鲲鹏面前。而后,他便听到了那句“又凶又坏”以及紧接着的一声听着颇有情.色意味的闷哼。
貔貅瞬间一盆凉水从头浇下,紧握着拳头走远了一些,一时不知道是要冲进去捉奸,还是爽利的离开。
最后他无声冷笑着等鲲鹏出来,亲眼瞄到青鸾在床上,鲲鹏外出不知去向,才浑身冰冷地飞离这恶心的地界。
他心跳如鼓,痴妄的念头一茬接一茬地冒出来:青鸾也算不得新人,那是老东西早先相好的美貌情人,上过床见过家长的。青鸾生的比自己漂亮,又温柔多才性子又好,身高腿长的看着俊挺。论先来后到,也是他两认识在前。要不是凤凰不允,还轮不到自己来做老东西的枕边人……
我白日里让他不喜,他夜里就招来青鸾同房。还与旧情人一同嘲笑我又凶又坏又贪又馋,实在烦人……
貔貅脑内循环播放起鲲鹏评价过自己后那暧昧的一声闷哼。那动静他认得的,自己之前用手抚弄那一大截糟糕的事物,老东西便靠在自己的颈窝内叼着点白肉慢慢地磨。若是痛快极了,他也会在自己耳边发出类似的声音。
青鸾,他又去找青鸾了!因为我让他觉得不合意,他便又立即去找个合意的!
貔貅自认他是不如青鸾那美人讨人喜欢,可也不是能让人这么糟践的性子。
他咬牙气得直哆嗦:该死的老鸟要是真这么喜欢青鸾,何不天长地久地等下去,做什么要来答应自己?既然答应了,何必今天睡这个,明天搂那个不肯消停!
我喜欢的他,我上赶着贴上去,就合该被他那么糟践玩弄么!
貔貅怒火冲头,差点就扇不好他那小软翅膀跌进万丈悬崖,他满脑子都是:我被玩弄了!我被老东西玩弄了!我被老东西和青鸾那对奸夫淫夫联手玩弄了!该死的老东西不仅玩弄我感情,他还不要脸地顺手玩弄了我的肉体!我一定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
在短暂的自卑模式过后,貔貅小恶魔火速切换了个战斗力更强的模式,复仇的火焰熊熊燃烧,连肩胛骨上的奶白色翅膀都扇出了小恶魔的风采。
第37章浅尝
貔貅扑扇着恶魔的小翅膀暗戳戳要报仇,没扑扇两下,一个现实的问题冒了出来:打不过老东西。
他气恼地围着拱卫天池的十几座山峰周沿转了两圈,越想越觉得只能趁着老东西和奸夫分开的功夫各个击破。可现在冲上去杀了奸夫,能不能在鲲回来之前成事另说。一旦成了,自己就成了鲲那老混账的死敌,大抵不出三天就得被老东西逮出来给他漂亮小情人抵命。
鲲一定会要我给青鸾抵命……他白天厌弃我,晚上就叫青鸾上天池,轻重取舍还不明显么?
貔貅脑内的理智小人和感性小人一起痛殴小恶魔:冷静一点,从长计议,老东西想灭你肉身易如反掌/呜呜呜我不甘心给他新欢抵命。
理智小人和感性小人一起干翻了磨刀霍霍的小恶魔,立即分裂成两个阵营。一番较量,理性小人嘿嘿一笑把感性小人拍飞:唔什么唔,咱们貔家没你这样呜呜呜的软弱鬼。你还好意思为那老东西呜呜呜!开除你貔籍!
眼下杀奸夫淫夫不能成,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分手!分手!分手!誓不与人共享一夫!现在就和鲲断干净。
貔貅甩甩脑袋,不再围着天池周山飞,而是俯身向着其中一座山你的山崖下飞去。天池上的一切都是鲲鹏的,他要断,只需带走自己便能断个一清二楚。只是有一样东西是他的,他得把这玩意处理掉,才算给自己也真正做了个了断。
决绝分手的貔貅连夜抛弃天池的一切,火速去处理唯一的定情之物。
当初放石头的地方是他亲自选的,他大致确定了方向飞过去,不久就发现了峭壁上黑乎乎的山洞。借着月光的映照摸进去,黑漆漆的大石头完好无损地窝在山洞里。
貔貅摸了摸石头,双手抱起巨石,带着它远离了这片故土。
对于陆生生物来说,这世上最好的销毁之地便是深海。这么大一块石头只要带到海面上往下一投,几乎就可以肯定永无再见天日之时。
貔貅带着石头往海的方向飞。大而笨重的石头圆滚滚,抓边缘抓得不严实。貔貅抱了一会儿觉得石头屡屡下滑,搞得他手酸,便看也不看地默默在空中将它翻了个身,抱着这碗状的石头继续赶路。
石头碗口状的凹处朝上,貔貅抱着它,它便紧密地贴在胸口,远远看过去人和石头几乎要融为一体。
飞不了多久,貔貅感觉手脚都酸起来。
他于漆黑的深夜中吸吸鼻子,嘴巴里发出了嘲讽意味的一声“哈”,心道难道心头的酸意竟能泛到四肢百骸,一寸皮肉都不放过吗?
又经过了一段漫漫长路,他身下的千丈长空不再是一片漆黑。万家灯火,千里人家,百十河流点缀在夜色中,是一副温馨又和满的景象。家家户户点亮的明灯将夜照亮,密密麻麻地好生热闹繁荣。灯火照亮成的美满形状,与孤零零飞在高空的貔貅截然不同。
貔貅下意识地避开了这处名为梁国的团圆美满之地,扇扇略有些无力的翅膀,捡了最为僻静无人的深山老林方向继续他南下寻海的旅途。
他飞过漆黑的山林,直觉有些不对,这双新生的翅膀越发无力,挥动起来毫无节奏。最后几下时,甚至像极了待宰小母鸡似的凌乱无序。
模糊的视线定格在怀中的巨石上,他迷惘地眨眨眼,搞不明白自己不过搬一块略大的石头怎么就这么吃力。就这下分神的功夫,怀中石头滑落,直直坠进无边无际的黑夜中,眼看着就要与群山与黑夜包围成的黑色融为一体。
无所寻觅之处本身就是他为石头定下的归宿,但石头落下去的时候貔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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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竟没能想起这茬。他不过瞬息怔楞,便一个俯冲疾速去追。双手捞上石头边缘时,一股奇异的痛感游遍周身。身上所有的力气似是被这刺痛感一股脑抽走了。
他没能把石头重新揽回怀中,反而是眼睁睁看着自己人的双手违背自身意志变成了毛茸茸的奶白色爪子。大猫的爪子没法像人手一样灵活做抓扣的动作,石头从他掌心滑落。
他想用爪子去捞石头,却发现指爪都无法再弯曲;他想再次俯冲去追,却无法再挥动双翅。
他四顾周围,绝望地发现自己像是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小兽一样,对着高空无计可施。他和身下的石头一般蠢钝,直直地下坠,无法动弹。
不过片刻,石头落地,巨大的冲力让它砸断无数枝桠,半截石体更是直接嵌进深山的柔软泥土中。下一个呼吸间,奶白色的大狮子在同一个地点下落。柔软的肉体与坚硬的石体相撞,发出骨骼断裂的“咔哒”声。
冬日冻死风干的枯叶在春夜凉风的吹拂下蹁跹落下,覆盖在黑色的巨石和白狮子身上。一层又一层,仅仅一个夜晚就将这两个外来之物与周遭的灰叶融为一体。点点滴滴的鲜血痕迹沿着石头滑落成串,染湿了几片枯叶,在天亮之前就凝结成了丝毫不显眼的深灰色。
早在全身力气尽失、控制不住自己身形变换时,貔貅的意识便已不甚明显。眼下更是渐渐随着肉体的死去趋近于消无。肉身死亡,思维消灭,这边是神兽的“死”了。
临死之前他唯有两个念头格外清晰:我的灵气消失了。我怕是再见不到那害人的老东西了。
千顷山林,一片死寂。
万里之外的天池之上,鲲鹏急急归来。
他连夜将天池搜了一遍,没发现貔貅的身影,便又把坐在梧桐树上发呆的青鸾叫下来问话。这个老男人眉头全是焦躁,说话也不似以前的温声:“你可有看到貔貅?”
青鸾正是失意,只想在梧桐树上发呆,偶尔抑制不住地回想他与他那绝情养父一起度过的数百年光阴。他迷迷瞪瞪地看一眼鲲,强打起神来摇了摇头。
鲲鹏不死心地把周边山峰又搜了两遍,第二遍还长了个心眼,带着一大袋子金银玉石出去找。他边找一边各种心惊胆战东想西想:既然鲁那凡人说他回来示好了,没道理现在还不现身,怕不是半路老毛病犯了,饿成了个小疯子。
实际上貔貅如今出门,身边不是带着食物,就是带着他。鲲的存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代替食物,既可以帮忙找吃的,实在不行还可以逼点灵气出来充当应急粮。
半路饿肚子变成小疯子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可能性微乎其微。
鲲心里清楚得很,貔貅是那样油滑刁钻的家伙,哪里还有什么事能让他吃苦头,能绊住他的脚步?他要是不出现,大约就是他自己的意思了。
他不死心地将天池方圆百里全转了一遍,半点貔貅的踪影都没发现。带到旭日东升之时,他几乎已经确定貔貅不在这附近。老男人立在山势最高的一方悬崖之上,看朝阳染红万千山石翠树,没能从任何一个角落里看见貔貅的身影。
他一时间无助且惶恐:他的貔貅不见了。
怎么能不见了?明明之前还对凡人说要回天池来找自己……我跟他说了两遍“反省好了就回来”,他听不出来么?还是说飞到一半又反悔了?或是我白天说的话重了,把他放在鲁家的决定让他心灰意懒了?
故而不愿意再喜欢我,不愿意迁就我,不愿意再为我花心思,不愿意再呆在我这样一个时常管束他的无趣男人身边……
鲲鹏握拳,双目都泛着丝丝缕缕连绵的红血丝,一头乌发在朝阳的暖光中不受控制地寸寸化作灰黑色的羽毛。晨光跳跃其上,反射出一闪而过靛蓝色光华。
不受控制的形变从后脑处的羽毛开始,蔓延至头脸,化出琥珀鎏金色的眸。鲲鹏情绪激荡,稳不住外貌:不喜欢我约束他大可以当面说出来,我想与他两个人过日子,只要他一心向我便没有什么是容不下的。说让他改,也就是希望而已。他要是不想改也改不掉,也断没有因此而厌弃他不要他的道理。
终归以后的日子是我和他朝夕相伴,他有什么臭毛病也是我在受着,只要我不嫌弃即可。大不了以后不管了,他爱怎么样,就让他怎么样
为何要这么一声不吭,直接就把我丢在天池山不再现身。既然这么容易就能把我丢了,又何必口口声声说喜欢,百般招惹!
老人家的心都要碎成一地灰烬,于灰烬之中开出萎靡的花来:以后不跟我在一起,饿了冷了受委屈了怎么办?若是招惹个同样年轻气盛不服管的,吵架了怎么办?这贪婪霸道的性子极易与人结仇,碰到个厉害的仇家,打不过怎么办?
……小崽子痛快玩了一通,眼下拍拍屁股走得干净利索,我怎么办?
老人家在忧与怨之间来回切换,百般思绪化为一声哼笑。他单手拂过头脸,再拿开时,又已是人类的外貌,波澜不惊但怨气足够浓重。他转身离开悬崖,踏碎一地舞动的阳光,脚步间满满的凶煞之气:浅尝辄止,也要看被尝的对象愿不愿意被“止”才是。
第38章百年
没有灵气的肉体凡胎,生前再怎么神气活现,死后也只是一堆枯骨。血肉化成泥泞,奶白色的毛发枯草一般盖在一堆白骨之上。食肉食腐的生物出于天然的敬畏感不去碰神兽的血肉,岁月便取代他们扫除掉貔貅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最后一抹血肉化作灰扑扑的一团泥泞之时,白色的魂石从肉体的拥趸中掉落,与下方的石头相撞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血肉中蕴含的灵气全部被吸走,但白色魂石中的灵气依旧完好,甚至可以说是充沛的。
一切仿佛恢复到貔貅还只是一块魂石,即将孕育出灵肉的那天。魂石分出一丝灵气,行将在其周边凝聚成骨血,孕育出灵魂。一片枯骨之中,慢慢有了生机。
肉体凝结之时,思想也再度回归,貔貅缓缓苏醒。只是适逢冬日白雪皑皑,厚重的积雪将他覆盖,掩去所有视线。雪中的天地不分日夜,唯有永不落幕的黑暗。他能听到山中零星的鸟鸣,却从来没有听到人声。他的意识混沌一片依附在自己的魂石上,懵懂如孩童。
底层的雪点点融化将他的翅膀浸透之时,他才迷迷糊糊想起来自己是谁,也想起了自己是如何散尽灵气化作一堆烂肉的。他心中明白身下的石头一定有诈,只是还未长全不得脱身。他既期待自己的肉身长全,又担忧这抹造物的灵气就会在他长成的时刻,又一次被霸道的黑石吸个光。
他心知既然上一次全须全尾的能落到现在这个下场,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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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肉体再长完全,也许还会陷入这诡异大石头的禁锢。
他回想起早前石头还在天池之上时,乃至他最开始抱起石头时,自己都没有感觉到有丝毫异常。灵气被吸走?不存在的。
也就是他抱着石头久了,又心慌意乱到了以为感官错乱的地步,才会忽略愈溅明显的乏力感,一步步沦落到灵气散尽、身魂俱死的下场。
貔貅趴在石头上,悲哀地想着何时才能从石头上挪开。保持像在天池那样的距离,大约就可以脱身了。
只是先脱身还是先再死一次,就玄乎了。
貔貅心焦气躁一个人躺在雪下,翅膀和四肢都只是柔嫩无力的雏形。喉咙一开,又干又涩没有声音。一滴雪水沿着脸庞滑进唇边,带来一丝清甜。
他仿佛回到了最开始的那几十年,没有武力傍身,最是弱小无依。周边一切,皆能成为他的豺狼虎豹。待到大一点,也时刻为生计忙碌,被无法逃离的饥饿感逼迫鞭策。惶惶若丧家之犬,四处漂泊寻找定所
他最憎恶无力的状态。
那时候是如何摆脱困境的?
因为鲲鹏老贼的容庇护……
貔貅要是能动,绝对要呸一声,奈何他现在动弹不得,故而只能清心静气做一个傻乖傻乖的宝宝。林中雪化的雨声滴答,敲得他也跟着一惊一乍的,总害怕这随时间一起流逝的水声化作黑石再一次作妖的先锋号角。
水滴之中,渐渐有了人的脚步声。悉悉索索,是蓑衣在雪地上划过的细微响动。他听到脚步踩踏积雪发出的咯吱声,急切地想喊出点声音来。那人离得极近,几乎就要直接走到他头顶上的这块雪地上来。
四野无人的荒野之中,要是哪个人最有可能把他从作妖的大石头上拉下来,大约就是这个过路的旅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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