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州还魂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岸易通易岸
晚上睡觉中朱友康离奇地做了一梦,他遇到了空中一架庞大的飞机,美丽的江梦云身穿一件白色婚纱,裙带飘摇在半空之中,脚下就站在飞机的机翼上向他招手致意,颔首微笑着。
等静下来细看的时候,美丽的江梦云早已经变成了自己生命中的恩人——那个干瘪老头冯贵和。
这个干吧老头嘴里叼着一袋长杆大烟斗,烟斗里不时冒着红红的火星,眼前一个小小的烟圈,这个烟圈越来越远,越来越大。
当烟圈消失的时候,空中突然飘来他的喊话:“友康,我的儿,你快回来吧……”说完就消失不见了。
朱友康在梦里觉得这个梦很可怕,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
他继续寻找着他干爹冯中医的下落,翻山越岭,累死累活地在深山老林寻觅,结果在一个深谷中发现了他,干爹已经被摔死在那里,血肉模糊,手脚不分,不堪目睹。
他一声大喊从梦中惊醒,醒来他还一直感觉是在梦里,气喘吁吁的,心情很是沉重,直到天亮他再也没有睡着。
第二天雪下得正欢实,出了门,外面完全成了银色的世界。
一家人一直忙碌着准备过年的事情,接近中午的时候,从南丘村南街里传出来大声的痛苦的哭叫声。
那个方向是朱老师居住的地方。
朱友康陷入了无限的悲痛之中。
不一会儿,朱家年长者踏着厚厚的积雪,身后带着朱老师的患有严重脑积水的儿子,来找朱友康一家人帮忙。
他头上、腰间和裤腿上都捆绑着一条白色布条,呆头呆脑地向要找的人跪拜鞠躬,库管上膝盖上沾满了白白的积雪!
第一百一十二章 送别
当朱老师的儿子来找朱书堂帮忙的时候,老朱正在北屋里为邻居们写对联,对联摆在土炕上、屋底下、凳子上、窗台上到处都是。
往年老朱总是写了对联铺满这些地方就要稍微休息一下,等写好的对联晾晒干了,拾掇起来才能继续写。今年则不同,有了儿子朱友康拾来的煤块作保障,屋里早早就生了煤火,屋子里气温高了,写出来的对联还没有摆满空地儿,原来写的对联就已经干了。
这样,老朱写对联的速度就加快了,半天功夫差不多把各家里要写的几乎就要写完了。
大家找老朱写对联的原因主要有四个,一个是本家没有会写毛笔字的人,只有老朱才能帮上忙。
第二个是老朱写的字很好看,如果你有要求,老朱还可以写出艺术字来,这种艺术字不是普通的艺术字,而是鸟字,就是说,每一写出来的字,笔画里可以描摹小鸟模样的尽量写成了鸟的模样,看起来像是树枝上有小鸟的栖息。
第三个原因是老朱人缘好,平时有事没事的都爱来老朱家里串门,与人交往非常随和。
第四个原因也就是今年的特殊原因。往年南街里朱老师也可以写对联,苦于今年年前朱老师得了重病,去蓬州医院住院治疗,很多南街里的人也跑过来找老朱。
老朱心里装的事情太多,到了年底了,老朱也没有提出过要去山西送儿子的事,朱友康觉得也很纳闷。
眼下这大雪飘飞,朱老师病故,家里又到了贴对联的时候,那就更忙活了。
朱老师的儿子跪拜在老朱家院子里的雪地上,找老朱去帮忙,老朱扔下手中的毛笔,立刻迎来就往朱老师家里走去。朱友康看住父亲急忙走去,也跟着进了朱老师家门。
漫天的大雪将大街小巷,房前屋后,树上地下装点得银装素裹,更衬托了朱老师去世的悲凉和惋惜。刚进家门就听有人正在诉说着朱老师的情况。
原来朱老师是今天早晨三点多在医院里死去的,当时傻儿子也在身边,还有朱老师的二闺女。外面下着大雪,实在无法回家。是医院里的救护车在他们办完出院手续之后送回来的。
因为下着大雪,又是很长的山路,所以几乎走了半天才运送回来。
朱老师静静地躺在正堂中央的门板上,身上盖了一件灰色床单,脸用一张白布盖着。朱友康挤在人群里,走到朱老师跟前,慢慢掀开那张白布,看朱老师最后一眼。
只见朱老师骨瘦如柴,五官塌陷,干瘪的脸上架着一副突出的老花眼镜。朱友康不由地想起了前几天自己一个人回家的那个晚上。
他专注地看着朱老师的遗体,突然跪下来大哭起来。哭的死去活来,谁也拉不起来。
一是想起了前几天要不是朱老师有重病及时送往医院,那放假的那天晚上路遇野狼,很可能被野狼咬死。他想起来朱老师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所以,真是感动得他痛哭流涕,泪流满面。
他甚至认为,朱老师身上是有灵感的,他一定知道他的学生朱友康半路上遇到野狼攻击的危险了,所以,才得了重病趁着夜色路过那里去救他。
再者就是想起了朱老师对自己学习上的关心,想起了朱老师赠与自己的那本特殊的算数作业本以及封面上的特殊赠语,想起了朱老师的一举一动,音容笑貌。
面对朱老师家庭的境遇,朱友康更是忍不住眼中的泪水,越哭越发不可收拾,以至于两三个妇女把他架起来拉扯到朱老师的另一个屋里。
朱友康心里清楚自己有些失态,有些反常,可是,就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离开了堂屋才稍微缓过神来,掏出衣兜里的小手娟开始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
因为,这天都是做一些准备工作,朱友康就跟着比他大一些的年轻人开始忙碌起来。根据主事总理安排,挨家挨户找丧事上的炊具和用具。
不论是谁家的桌椅板凳,锅碗瓢勺,条盘之类,统统往朱老师家里搬腾。并且他还从自己家里拿来了毛笔和墨汁,给搬来的炊具和用品写上名字,以便日后送还。
等朱家人从九九八十一级台阶上边的报庙场地上,结束各种仪式回到家里的时候,这些炊具和用品已经找来了近一半。
大锅上、小灶上、礼仪上的人大都已经到了位。尽管下着大雪,朱老师不大的院子里更加热闹。蒸匠们开始垒砌大锅台,橱子门开始建造炒菜炉子。
有搬砖搬石头的,有和泥和灰的,有垒砌炉灶的;妇女们支起板凳,摆上案板,有摘菜剥菜的,有洗刷海带的,有切菜切肉的,还有把长长的粉条断开的;负责礼仪的摆起了账桌,妇女们扯开了白布,做起了孝衣孝服。
屋子里、院子里、大街上到处都可以看到人们忙碌的身影。
按照南丘村风俗习惯,本该排三下葬,因为排三就到了腊月二十九,今年偏偏没有三十,所以,就安排在腊月二十八在下葬。
第二天是朱老师下葬的日子,天气缓和了许多,雪也只是零零散散地飘落几朵下来,灵棚前面的响器奏响了低回的哀乐,人们浸沉在一片沉痛之中。
因为朱老师生前教学三十多年,光教过的学生不计其数,还有各方的领导同事和朋友,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中丘校区李凯校长,中学韩玉冰校长,本村梁高山老师等早早赶来,在朱老师灵前三鞠躬。
中丘公社马振邦主任来了,药材公司赵四经理来了,大队支书冯贵堂来了,大队会计冯社良来了,四队队长油坊总经理老冯头来了,四队油坊油匠赵大锤来了,大批的学生们来了……
他们除了三鞠躬,还都为朱老师送上了花圈和挽联,以深深沉痛的方式向逝去的亲人做最后的告别。
在起灵之前,附近街道都挤满了前来送别的人群。
南丘村大队支书冯贵堂亲自主持朱老师的葬礼,中丘校区校长李凯为朱老师致悼词。
起灵开始了,朱友康的奶奶将近七十多岁的赵氏,远远地站在自家大门口,手里拿着发涩发硬的小手绢,一边擦着眼角里的泪水,一边等待着灵车从门前路过,她要为朱老师送最后一程。
老支书梁鸿信来到灵前,不是三鞠躬,而是以传统的下跪的方式致哀,以示对朱老师最大的尊重和思念。
当大队支书冯贵堂宣布起灵时,文明、二蛋、半拉眼和赵大友冲在最前面,他们前后各先上两个人抬起了棺材,成为抬棺材的主力军,其他群众自发地涌进灵棚,围满了棺材四周,棺材很快上了灵车。
一路上绵延的送殡队伍,和路边群众,迎着零星的白雪,在悲哀的乐曲声中,送朱老师最后一段行程!
第一百一十三章 对联
长街送走朱老师之后,天上的雪花又开始漫天飞舞起来,而且越来越大。人们急急忙忙收拾完各种炊具和用具,各自回家做过年的准备去了。
老朱和老伴丽芝却留在朱老师家里,继续为朱老师的孩子们做过年的准备。
他们把丧事上剩下的白馍、熬菜、年糕、豆腐、猪肉等倒入朱家的盆子里,因为在过一天就要过年了,他们尽量不占用乡亲们的炊具和用具。
缺少了什么,他们就记下来,回头让朱友康和姐姐朱友钟从自己家里补充过来。他们的原则就是,宁可自家没有,不能朱老师家里没有。
他们把自己家里的后座猪肉和白馍、年糕等分给朱老师家一部分。尽管朱老师儿子脑袋有问题,但是,这样的傻子也被感动的热泪盈眶。
朱友康在院子里看到,由于三天的白事,朱老师家里的煤用去不少,几乎没有剩下。他没有给父母说,自己做主从自家的煤堆上给朱老师家里背了几个荆篓。
把朱老师家里的一切安排妥帖之后,天气已经到了黄昏。老朱回到家里,还有不少人手里拿着红纸,等着他来写对联。丽芝点上了煤油灯,朱友康帮着父亲割红纸、揭对联,忙的不亦乐乎!
一直写到做好晚饭,他们父俩还在打夜战,同毛笔墨汁和红纸做最后的斗争。
乡亲们的对联写完了,自己的还有后院大伯的对联,一幅都没有写。老朱多少年来,从来就没有让哥哥写过对联,都是他自己买红纸,买毛笔和墨汁,写好了之后,还负责给哥哥贴上对联。
多数年来,他已经把这件事当做了自己的义务,看成是自己的事了。
朱友康也有着比父亲还厉害的家庭亲情观念,他就是这样一个一心只为弟兄姊妹们着想,从来就不知道考虑自己的这么一个人。
对联写完就已经是很晚了,母亲丽芝又用勺子打了香糊。
香糊的做法是放一些白面粉到小锅里,再加上少许凉水,先搅拌均匀后,再放到火炉上烧开,在这个过程中,一定要一边搅拌一边烧着,只要不停地冒起泡来,就算做好了。这样才可以做出最好使用的香糊来。
朱友康帮着父亲割开了红、黄、绿、蓝四种不同颜色的长方形纸张,然后用香糊一张一张地贴在木质方框的那对大门灯笼上,还要保证各种颜色分开张贴,两只灯笼要确保贴的颜色方位一致。
然后,父亲再在每一个方框内写上象征吉祥富贵意义的不同灯谜。灯笼内还要固定一个煤油灯,或者蜡烛。因为蜡烛燃烧到最后容易烧毁灯笼底座木框,所以,后来一直固定着一个不大的煤油灯。
这一切做完了之后,朱友康突然问父亲:“冯中医那里咱们还去不去?下了这么大的雪,咱怎么去啊?”
“三金啊,你爹会识天气。知道最近要下雪,你今年是肯定去不成了,所以,我就没有说话!”父亲说话点到为止,心中有数。
“那人家不埋怨咱吗?”朱友康继续问道。
“不会的,一解释开,谁都能理解的。”老朱给儿子解释着说道:“咱不去啊,还有一个原因呢?朱老师不在了,咱能撂下朱老师不管吗?要不这样吧,你给他们家写一封信把原因写清楚就行了,这个都能理解。”
朱友康这才明白,父亲为什么做什么事都那么沉稳不慌张,原来他总是事前了如指掌,胸有成竹。他有着无比的自信和自尊。朱友康答应写一封信表示问好了。
按照惯例,腊月二十八十贴对联的日子,因为朱老师的葬礼只能推迟到了腊月二十九。
这天一大早,人们起得很早,因为昨天夜间雪停了下来,村子里听见的大都是清除积雪的声音,看到的都是堆积白雪的身影。
朱友康和父亲一起扫完院子里和大门外的积雪,就开始贴对联挂灯笼。这时村里的大喇叭响起了《东方红》的乐曲。这支乐曲响彻在整个村里的上空,回荡在村北的救命河河沟。
他们先从神码贴起,一人在前面往墙上粘香糊,一人在后面贴对联。
首先贴神码的顺序是天地、土地、南海老母、财神、门神、出门见喜、三代宗亲、灶君、炕贴、梯神等等。这是一个细活儿,有很多讲究,在贴神码和对联时不能大声喧闹,不能说不吉利的话,更不能贴错位置。
朱友钟因为给赵大友家里蒸白馍、做年糕累的不可开交,当朱友康和父亲在大门前挂灯空的时候,才从邻居大伯家里回来。她见父亲和弟弟正在忙着,就前来帮忙。
很快,一对漂亮的彩纸灯笼就高高的挂在大门楼上,这时迈克儿也兴奋的跟着主人摇起那黄色的尾巴来。似乎这只家狗也明白这个喜庆的日子就要来临了。
神码和对联贴完之后,正要准备烧香放炮,只见队里社员半拉眼、二蛋、小喜、秋生、山小等几个人,分别提着一包东西前来拜贺新年。
他们在一起商量决定,今年的工值高,年景好,分钱多,全凭队长领导的好,挣钱的点子多。所以,在年底必须来队长家走走看看,慰问一番,以表深深的谢意!
“这下可好了,白馍,美酒,菜肴,花生都有了,大家过年一定过来喝酒!”朱书堂高兴地接受了这些礼物。
“一定。一定”这几个人,看着朱书堂正在忙碌,不便打扰,就要一块离开。
朱书堂赶紧叫老伴丽芝把自己的豆腐和年糕分给他们。
“我们家里有,家里有,家里有!”这些人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地跑出了朱家大门,谁也不拿老朱家里的东西。
不一会儿,赵大友提着一个竹篮子,给友钟家送来了昨夜里友钟为他们家蒸好的猪肉包子,和一只自家炖好的柴鸡,还私下里给友钟带来了一条红丝巾。这都是昨天晚上友钟拒绝带回来的东西。今天送到了家里,就只好收下了。
赵大友临出门时父亲赵大锤特意交代,必须把带上的东西全部丢在朱家,必须是空着篮子回家。
赵大锤的意思是,你赵大友只能把东西不折不扣地送到朱家,并且还不能从朱家带来一针一线。
等赵大友走了之后,老朱怕闺女听见,把嘴接近老伴丽芝的耳朵,低声说道:“闺女谈了这门亲,值了!”
老伴丽芝斜了他一眼,嗔怒地说道:“你先别急着下结论,走着瞧吧!人家现在这是有求于咱,懂吗?”
朱书堂嘿嘿地傻笑了几声,继续去干手里的活计。
贴完神马和对联,送走来家送礼的人之后,家里开始烧香拜神,丽芝开始帮婆婆端着一个托盘,从大神码开始,一个挨着一个把点燃的三支高香插进香楼,把点燃的一支蜡烛蹲在香楼前面。
在蜡烛前面再摆放一盘石榴,一盘炒肉和一盘桃酥,这是专门为各位列神列宗准备的祭拜礼品。
等这些必备到位之后,她们按照从大到小的顺序,开始在神码面前烧纸、祈福、磕头,祭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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