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州还魂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岸易通易岸
他们刚转身跑了两三步远,一下子看到朱友康从石头坑里窜出来,大步向山坡下跑去,这时,亲人们的心才放松下来。
随后听到了巨大的爆炸声,随着爆炸声,身后是一片噼里啪啦炸药炸飞碎石落地的声音,他们身披苍茫的夜色,都加紧了撤退的步伐。
第一百一十九章 磨难
朱友康点燃了南丘村石坑里的第一炮,和他父亲朱书堂一样,成了村里的勤快人。
正月里比较悠闲,串门坐街的人,三五凑伙的人群也多。他们天南海北什么都聊,他们聊到了刚刚过去的冬季里如何套住一条野狗,如何屠杀,如何蒸煮,肉怎们好吃。
他们聊到了夏季游泳,村里人说玩水,游泳的时候谁挨过淹,谁挨过碰,谁能从高处跳水等等。
有人就把话题引到了朱友康身上,说起了去年秋后那惊心动魄的夜晚。说朱友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随后有关朱友康一家的话题就多了起来。
“以我看,三金这孩子以后必成大器!从小看大,你看这孩子,又懂事又勤快,学习又好!”大街上坐街的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冒出了一句点赞的话。
这话一出口,朱友康成了焦点人物,围绕着他的话题立刻多起来。
“你看昂,这三金啊,就是随他的爹,他爹从小学习就好,劳动也不偷懒。要不是当年他爹在外面吃饭困难,说不定已经熬上大官了,人家当过乡里秘书嗳!”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男人说。
“三金他爹还特别孝顺啊,当年三金爷爷老气管炎肺炎,闹得最严重的时候,为了他爷爷也能活命,他爹到处借钱,花了一千五百大洋给他爷爷买了一只奶羊,供养他爷爷喝羊奶啊,一千五百大洋啊!这样的人可真不多见呢!”另一个老年人接着说,他说的事太久远,周围一些年纪小一些的都不知道。
他继续炫耀着说:“三金爷爷也很了不起,当年啊,他爷爷可是蓬州县城里最有名的米行老板啊!要不是日本鬼子,人家也不会过成后来这样子。”他补充道:“年轻人不信,你看看谁家里有碾盘?谁家里有磨盘?”他用石碾和磨盘做证,谁能不信呢!大家瞠目结舌,睁大眼睛,出神地听着他继续讲着动人的故事。
“你看看,换了书堂还是一条好汉,尽管有些书生气,但是,人家骨子里有货。”有人就跟起风来。
“不知道你们去过救命河水库那里没有?你看看人家队里打的那眼大口井多排场,河岸两边都建好了水渠和水塔,这五队里恐怕明年粮食又要丰收了”另一个年轻人说。
“那可不是明年丰收,那叫年年丰收,那叫旱涝保丰收。”一个小个子年轻人挤进人群里抢话说道。
“哎,哎,哎,你们听说了没有?大口井和水塔建好之后,据说有一个风水先生说过,这两座水塔建得好,水塔就像是笔杆子,大口井建的更好,那是墨汁。这往后啊,咱村里又要出秀才了!”有人更玄乎地扯开了这样的话题。
“说的是,说不定三金就是咱村里的头一个。全村子里就他一个人在蓬州县城里上学!你看看,你看看,恢复高考之后,前年和去年咱村里一个大学生也没有考上!”其中一个高个子男人激动地说。
这话音刚刚落下,老朱、友全、友福、友兵、友康等先后从山岗上下来已经拐进了这条街上。这群人里有一个人机灵鬼使了一个眼色,大家都不说话了。
见他们一行走过来,都开始主动的打招呼,说一些辛苦了之类的话题。
他们三步两步进了家门,老伴丽芝早已准备了毛巾、香皂、脸盆和热水,大家在一个脸盆里一起下手,开始洗刷。
朱友康最小,就先去和迈克儿玩耍,友钟和大友不好意思先洗,就到大门外面歇着说话。屋里面友健在看画书,友梅和友莲在土炕边逗那只黄猫玩耍。
等父亲和三个堂哥洗完之后,朱友康到大门外叫来姐姐和未来的姐夫进了院子,朱友康把盆里洗过的脏水泼到了院子一角。
姐姐先舀了一瓢凉水倒在脸盆里,朱友康就顺手提起暖壶往脸盆里倒热水,谁知,他这么一提,把暖壶提的好高好高,差一点把暖壶里的开水窜出来,他还以为暖壶是空的。就去屋里找热水,姐姐顺手接过来暖壶,唰唰唰倒出了许多热水来。
正在擦脸的堂哥们哈哈哈大笑。堂哥友福说:“看来啥事都要经历一番才知道啊!当初我第一次抡锤时也是这样,大锤多重啊,暖壶才几斤,可不是吗?总感觉暖壶是空空的,特别的轻,和空壶差不多!”
说完话,逗得大家都乐了。因为大友右手受伤,友钟和他一起小心地擦拭着伤口处的污迹和血迹。
因为一大家子都在给自家卖力干活,夫妻俩商量了,中午只吃饭,晚上可以简单做几道菜,喝一点小酒,取取暖,高兴高兴。
大家洗完了,丽芝把开水、酒菜、酒具、水杯等都已经摆到了桌子上。大家围着桌子开始热闹起来:一边喝酒,一边聊着石头坑里的事情以及第二天要干的活计和注意的问题。
朱友康没有入座,他回到了屋子里,躺在土炕上休息。因为只有自己清楚,正如冯贵和老中医所说,胳膊关节处必须好好爱护,好好保护,绝对不能提重物,绝对不能猛用力。而到山上挖石头,正是违背了干爹老中医冯贵和的殷殷嘱托。他一躺下来就感觉左胳膊关节处隐隐疼痛,并且有些剜心的感觉。腰酸腿痛自不必多说了。
毕竟胳膊从伸直到再次弯曲,这才短短的两三个月时间。万幸的是左胳膊受伤,要是右胳膊那就更不行了,右胳膊用的是主力,而左胳膊用的是辅力。
朱友康为什么没有把冯贵和那封从遥远的山西寄来的信件公开在一家人面前呢?他心里最清楚,他不想让父母家人知道自己还要休息,还不能多干活,更不能上山抡锤破石。
如果他们知道了老中医冯贵和的嘱咐,那一定不让他去上山挖土方,抡大锤,如果信件来的早,父母知道了,甚至更不让去煤矿那里拾煤块。
现实生活中就有这么一些忠诚、干事、担当的人,他们总是默默地忍受着来自各种各样的疼痛和磨难,克服各种各样的困难和挑战,积极创造条件,奋不顾身,迎难而上,而宁愿加倍地努力,加倍地拼搏,加倍地付出,重伤不下火线,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
第一百二十章 破石
当大家喝完酒准备吃饭的时候,朱友康睡着了,而且睡出了鼾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他的鼾声居然能传到正在喝酒的正堂屋子里,可以想象,这个孩子今天已经为家庭付出了多少,卖出了多大的气力。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打鼾,而他自己一点也不知道,是友健去外边玩耍路过时听到的,当他回到堂屋告诉他父亲老朱的时候,几乎正在方桌边坐着的三个堂哥和大友,几乎都听得清清楚楚,父亲朱书堂深深领会到了大儿子卖命干活的艰辛和劳累。
他在梦里再次梦到干爹老中医冯贵和。
冯贵和怒目以对,对朱友康呵斥道:“三金,我的儿,你给我听着,你还来不来山西看我?你还是不是我的干儿子?为什么就是不听忠告!明天如果再去上山,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干爹老中医冯贵和,说话间就从院子里找到了一根粗壮的木棍向他大腿抡去,他猛然一怔被恐恐的噩梦惊醒。这时他发现自己的眼泪已经流淌在枕头上,右脸颊下边是潮湿的。他隐隐的感觉到来自远方的不是怒目,也不是呵斥,而是真真切切的呵护,实实在在的关爱!
他拖着疲惫的腰身坐起来,回味着刚才的梦境。
他已经两次梦到干爹老中医冯贵和了,第一次是心疼干爹从飞机上摔在深山老林里,很是伤心;这次是干爹着急的责怪和吼叫。他知道,这责怪与吼叫,其实就是冥冥之中的关爱,冥冥之中的呵护。
干爹老中医冯贵和,已经在期待他能在正月里到山西去看他,他知道干爹一定是在想他,更是在担心他,担心他的胳膊二次受到伤害。他也知道那里还有一个江梦云好姐姐在期盼着他的到来。
然而,他们却不曾想到他的干儿朱友康,她的弟弟三金,远在蓬州,冒着胳膊二次受到伤害的风险,忍受着还没有痊愈的疼痛,迎着山坡上凛冽的寒风,正月初六就开始每天起五更乱黄昏,踏着厚厚的积雪挖土、抡锤、装药、引爆、炸石头、破石、背石头出坑……
这些活计如果让干爹看到了,说不定比现在的亲爹和亲娘还心疼呢!
如果再翻开手掌看到他血泡里面的血泡,手背上麻麻点点的破裂血迹,那可就更同情更心疼了,说不定一气之下,会把他从蓬州老家带到山西去了。
朱友康放了年假,又是去东丘煤矿拾煤块,往回腰背肩扛的,又是去上山挖石头,抡大锤,这对胳膊关节处能有好处吗?朱友康的爹娘能不知道吗?
既然孩子都这样了,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呢?朱友康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吗?难道就一点也不心疼吗?
以前已经说过朱友康爹娘的经历了。他爹从五岁起,就死了娘,并且当爹的觉得一家子五六个几岁十几岁的娃子没法生活,非要把最小的他爹和他奶奶一起下葬,幸亏他的两个姑姑和两个大伯苦苦哀求,才留下了这条生命。
爷爷自从米行生意失利之后,一蹶不振,一病不起,并且抽起了水烟袋,又给他爹娶了一房后娘,为他爹筹办了喜事不久就离开了人世,那年他才六十四岁。
他爹从小到大就没有得到过父母亲的关爱与呵护,从小就没有体验过什么是父爱。
要说一点也没有也不对,因为,自从有了后娘,后娘对他们夫妇倒是有些温暖,那只是后来的事情了。
所以,他爹也就不知道怎么样对孩子好,更谈不上呵护和关爱了,他们那个年代的磨难太多太苦了,所以,他认为,朱友康能生活成现在这样已经是相当不错了,是生在好时代了,没必要那么多去给儿子操心。
同样,母亲的经历更加艰难。作为女孩,大冬天里饿着肚子不说,还要光着脚丫在大街里沿街乞讨,从小失去了娘,后来爹又娶了一个后娘,后娘又领养了自己的侄女。
因此,娘和他爹一样,都是在没有爹娘的关爱与呵护下成长起来的。所以,朱友康现在活着他们就十足满意了。朱友康的遭遇对于他的爹娘来说,或者说在他们眼里根本谈不上是什么大问题。
所以后人就总结说,特别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时候,都愿意找一个健全家庭的对象。这是绝对有道理的,不是空穴来风,不是杜撰,更不是无中生有。
一个健全的家庭,接受的教育和耳濡目染的影响是积极向上的,是潜移默化的,是团结友爱的,是相互鼓励、相互关心、相互帮助的,从而形成的人格是健全的,更是健康的,只有他们才懂得什么叫关爱,什么叫呵护。
他被噩梦惊醒之后,睁开眼,屋子里一片漆黑,只隐隐约约听见爹娘的屋子里还在说话。
他就自己起来,下了土炕。刚才躺着还好一些,干了一天的重活,他一站立起来,顿时感觉头重脚轻,浑浑噩噩,肚子咕噜咕噜地叫着。
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姐姐友钟掀起破旧的门帘,看到弟弟过来了,就去拿一个碗给弟弟盛饭。这时老朱和三个侄子,还有大友都已经吃过了。侄子们和大友看友钟端饭过来,就赶快站起来给弟弟友康腾出吃饭的地方。
因为大友的手受了伤,老朱就劝他明天在自己家里休息。并且安排了早起不回家吃饭,而是由朱友康的母亲送饭到山岗上吃。
第二天朱友康还在梦中,就被父亲叫起来一块上了山。这是第一天晚上他们几个吃饭时约好的。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都已经集中在了石头坑旁边。
这时天刚刚蒙蒙亮,大体上可以看出哪里是石头,哪里是土坑。于是,老朱就坡石头和出坑问题,给大家进行了具体分工。
老朱和友全、友福、友兵负责把昨天炸开的大块石头打卸成可以垒墙的小一点的石块,友钟和友康负责清理石坑里的碎石垃圾和搬运打卸好的石块出坑。
昨天这一炮还真的够厉害了,原本计划利用一个早晨功夫,将炸下来的石头打卸好并能出了坑,把能够垒墙的石块堆放在石坑的南边。
谁知道这里的上层石头层非常厚,但是又特别的不结实,结果一炮下去,整个上层的那个大块石头几乎都炸得掉了下来,光破石头一个早晨就不够用,更不要说再出坑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出坑
本来想利用一个早晨的时间,把昨天傍晚放炮炸下来的石头都打卸完,然后再背出石头坑。
可是,昨天那一炮炸的真厉害,居然把差不多整个上层石都炸开了,这样以来,原来设计的干活计划就被打乱了。送饭的就要来了,破石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老朱看到实在干不完了,干脆就让大家休息一会,等饭来了,吃了饭继续进行。
这时喇叭里《东方红》歌曲划过天空,传播到山村里的每一个方向,咋一听,歌曲在几公里长的救命河里回荡着,再细听,有盘旋在南丘村的上空,感觉这歌曲的声音,伴随着你的脚步,你走到哪里,哪里就有《东方红》的歌声。
老朱他们的感觉就是,整个南丘村的南岗山坡上,到处都是《东方红》美妙的歌声,村里的鸡鸣犬吠声立刻被庄严肃穆的歌声所淹没。
这时,太阳从东方的树丛里钻了出来,驱赶了逼人的寒气,红彤彤的太阳给大家给来了光明与温暖,大家的心情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
因为碎石很多,友钟和友康一时还没有清理完毕,休息不到五分钟,他们又一次拿起铁锨干起活来。老朱和侄子们看孩子已经下了手,就又抓起凿子和锤子,叮叮当当,当当叮叮地干起来。
破石头和打炮眼不同,需要两个人配合才可以进行。
破石头是一个人都可以干的活儿,因为炸下来的石头都是没有规则的各种各样的石块,破石头的过程有两个作用:一个是把大块变成适合垒墙用的一般大小的石块,一个是把不规则的变成比较规则的实用石块。
这个过程需用两个工具,一个是钢凿,一个是手锤。这个手锤不需要太重,大概有五六斤重就可以敲打钢凿了。根据不同需要,钢凿的尺寸有长有短,粗细和钢钎差不多。
在大块石头上找到按照大自然形成的纹理,在自己判断石块大小的基础上,选择一条线的位置,再沿着这条线,每隔半尺左右打一个石眼,大一点的石块,一般情况下有三到五个石眼就可以完成破开任务了。
等几个石眼都打好了,就把钢凿分别竖立在每一个石眼里,这时就可以用打炮眼的大锤试着挨着个儿往下打,直到大石块按照文理破裂开缝为止。这块石头就算完成了打卸任务,剩下的就是把它背出石坑。
因为破石是每个人都可以做的事情,所以,根据每一个炮眼炸出石块多少不同,来确定破石的人数。第一炮打得深,装得炸药多,装订得结实有力,所以,这一炮炸出的石头就多。
石块破得差不多的时候,太阳已经从东边爬出树梢挂在了凛冽的天空上。暖暖阳光的温馨普照在南丘村的山坡上,把正在干活儿的几个人人影拖到了山顶上,像是电影里的魔鬼一样,张牙舞爪,十分嚣张。
这时村子里的喇叭已经停止了播音。远远看去,从山坡下的土坡上看到了一个人影,然后逐渐清晰起来。
一个中年妇女正在挑着一副担子,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地向南山岗坡上走来。老朱是最操心的,他第一个看到。于是招呼大家停下手中的活儿,坐下来休息,等待早饭得到来。
走近了才发现,迈克儿也跟来了,原来跟在主人后面,现在已经跑到了主人的前面,也许看到了石坑这边的人群。
丽芝挑着这副担子走在迈克尔的后面,担子的一头挑着一个半大瓦罐,另一头挑着一个竹篮子。
还没有到石头坑边,老朱早已经接住了老伴丽芝的担子,他看到老伴气喘吁吁的样子,感到很心疼。
马上开饭,老朱和丽芝帮助大家从篮子里拿出了碗筷和主食,去打开那个盛满面汤的罐子。不错,丽芝不仅没有往篮子里面放一个豆腐渣窝窝头,而且都是全一色的白面馍,篮子里还有一碗炒肉菜和一盘去年腌制的青豆角咸菜,这些菜食加上罐子里的面汤,大家吃起来乐滋滋的。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