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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破狼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priest
顾昀拧在一起的眉心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沈易只好转移话题道:“皇上怎么样?”
顾昀叹了口气:“倒是没受伤,太医只说是怒极攻心,得静养不过说实话,‘静养’这俩字我听得耳根都起茧了,大夫们好像对付谁都是这俩字,要真能养谁不养?”
沈易小心翼翼地问道:“他那时候叫你进去,没说什么吧?”
顾昀沉默了片刻:“说了,他问我‘若暴雨如注,大河涨水,走蛟可会长角’。”
沈易顿时屏住了呼吸走蛟长角是成龙之相,这话暗指谁不言而喻:“你……”
顾昀道:“蛟或是龙,在民间传说中本为近亲,呼云唤雨、润泽大地,都是一样的,可纵使神蛟,倘若为了长角化龙让大河涨水,弃两岸于不顾,那岂不是兴风作浪吗?想必也是条前科累累、为祸乡里的恶蛟。”
沈易:“……你是这么和皇上说的?”
顾昀:“唔。”
其实李丰还跟他说了别的。
本来正当壮年的男人靠在床头的时候,忽然间有点日薄西山的意思,李丰毫无预兆地问道:“先帝驾崩之前,和你说过什么?”
先帝说了好多,顾昀至今想来其实全都历历在目,听李丰问起来,他略一思量,挑了一句最安全的,回道:“先帝嘱咐臣,‘万事过犹不及,要惜福知进退’。”
李丰听了愣了愣,转头望向方才苏醒的晨曦,将“过犹不及”四个字念了几遍,随后不着边际地说道:“……阿跟朕说过他小时候被蛮女虐待的事,皇叔知道吗?”
饶是顾昀打起十二分的神,一时也有点懵,没明白李丰是什么意思。
那时,窗外正好有只小鸟不慎将树杈踩断了,吓得扑棱棱地上了天,李丰被那动静惊醒,脸上那种茫然而倦怠的神色蓦地散了,他回头看了顾昀一眼,目光中似乎含着好多话,但是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挥挥手让他离开了。
沈易在他耳边感慨道:“君心难测,人心也难测。”
顾昀回过神来:“累。”
“可不是吗,”沈易十分有同感道,“无法无天的,狗急跳墙的,浑水摸鱼的……我觉得还不如在边关打仗其实在灵枢院当长臂师的时候最省心。子熹,我有时候看这京城真跟盘丝洞一样,到处都是险恶,要么干脆咱俩撂挑子吧,找地方盘个小铺子,合伙做点小生意,饿不死得了,也不用看谁的脸色。卖点什么……嗯,就卖长臂师的工具和机油,你说好不好?”
“有病吗?”顾昀白了他一眼,“一天到晚把自己搞得油乎乎的,再伺候一帮一样油乎乎臭烘烘的客人我可不干。要卖也卖胭脂水粉,每天迎来送往地看看美人也是好的。”
沈易一听,假正经之心立刻泛滥,皮笑肉不笑讽刺道:“你胸怀这么大的志向,雁王殿下知道吗?”
顾昀跟着笑了,但是只笑了一下,很快就笑不下去了,在沈易面前没怎么心掩饰地露出忧色来。
长庚现在人在什么地方?
就算他真的能有惊无险地归来,李丰那边又会该怎么说?经此一役,那两兄弟对彼此还能毫无芥蒂吗?
沈易冷眼旁观,见话题一绕回到雁王身上,顾昀就连装都装不下去了,他从未见过顾昀对谁用过这么重的心,一时有些心惊,有点不敢往下说了。
近年来世情其实十分混乱,民间有些地方十分奔放,大有效仿洋人抛开男女大防的苗头,同时,一些大儒世家又变本加厉地死守旧体统,大呼礼乐崩坏、对门人子女禁锢越发紧。
可不知怎么的,沈易总觉得这世道有些无情前者三天好了,两天掰了,抛开父母之命媒妁之约,婚姻大事上其实人人心里都有小九九,就算别人不管,自己也会算计,到最后依然是捏着鼻子门当户对凑合过活。
后者更不必说,适龄婚配不过是依着古礼走一番流程,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给强按在一起,跟猪马牛羊配种无甚区别。
花好月圆、美满如璧,好像都得瞎猫碰死耗子,人间深情只有那么少的一点,疯子拿去一些,傻子拿去一些,剩下的寥寥无几,怎么够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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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雁王和顾昀这样的实属罕见。
虽然两人都不怎么在外人面前表露太多,但以沈易对顾昀的了解,倘若不是割舍不掉,顾昀万万不会踩过义父子的那条线。
沈易一想就忍不住觉得心惊胆战,老母鸡病又犯了,于是小声问道:“子熹,不是我乌鸦嘴,但你想过没有,万一你们俩之间将来有点什么问题,你打算怎么场?”
顾昀半天没吭声,但是这一次,他总算没有顾左右而言他,快要走到后院的时候,顾昀忽然几不可闻道:“想过,不知道。”
沈易竟一时无言以对。
哪怕是天崩地裂的山盟海誓,听在他耳朵里,大约也没有这五个字那么石破天惊了。
进了后院,只见传说中正卧床不起沈老爷子正在后院里生龙活虎地打拳,丝毫没有要死的意思,顾昀来访让他老人家颇为欣喜,拉着他要讲养生心得,还盛情邀请顾帅来跟自己推个手。
沈易生怕自己老爹被顾大将军推到墙头上,忙一头冷汗地阻止了这番邀请,将顾昀带去休息。
顾昀一觉睡到了下午,还没来得及醒盹,便被闯进来的沈易拽起来:“皇上急诏你进宫。”
顾昀匆匆赶到宫里,先被一个自己派到长庚身边的亲卫给晃了眼,那亲卫一看就经过了长途跋涉,狼狈得不行,身上带着伤,还有血迹。顾昀心跳陡然快了几拍,艰难地润了润嘴唇,勉强按捺住心绪,飞快地给李丰行了礼。
“皇叔快礼,”一脸憔悴的李丰撑着病体爬起来,转向那亲兵,“你说雁王那边是什么情况?”
那亲卫一低头,对顾昀道:“属下奉大帅之命,随行保护雁王殿下与徐大人暗查江北疫情,杨荣桂那奸贼意图不轨,我们前往江北大营报信,一度与雁王失去了联系。后来杨荣桂金蝉脱壳北上,大帅不确定雁王是被其挟持还是自己另有办法脱身,便一方面带人回京,一方面将我等留下在扬州府试着搜寻雁王踪迹……”
这番话是顾昀提前交代的其实亲卫们是长庚入沙海帮的时候留在扬州府的。
后来顾昀北上京城,实在放心不下长庚,便仍将他们留在扬州,让他们继续搜寻长庚的下落。
顾昀皱了皱眉,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杨荣桂手里的人是假的,”李丰插话道,“这么说你是有阿下落了?”
那亲卫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皇上请看。”
信封上是长庚的字迹,与他平日里的工整相比,略有些潦草,还沾了血迹。
顾昀指尖微微发麻,突然明白当年京城守城时,长庚跑来给他包扎伤口时的“晕血”是怎么一个心情了。
李丰接过去,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过了好一会,他居然叹了口气,没吭声,转手将信递给顾昀。
顾昀大概用尽了全力,才使自己看起来不显得那么惶急而迫不及待。
那信中开头还算正常,基本是胡说编排了一通自己怎么机智地金蝉脱壳,怎么从杨荣桂手里逃脱,后来阴差阳错地落在沙海帮手里,并发现江北流民一部分被杨荣桂秘密关押迫害,一部分入了匪帮,雁王为求人证,便决定跟徐大人一起潜入匪帮调查此事……想来徐令那书呆子已经被长庚哄得指东不打西了。
后面内容却不对了
长庚寥寥几笔,交代了他在沙海帮所见所闻种种,杨荣桂无法无天得有点耸人听闻,然而就在他刚刚说服了一群沙海帮的匪人随他进京面圣时,沙海帮内部出了问题。
尽管接了不少流民,但匪帮毕竟是匪帮,对官府怀有天生的恶意,有一些悍匪怀疑雁王入沙海帮是不怀好意,为了招安而来,三番两次争论越来越激烈,乃至于帮内多方势力有了冲突。
匪帮里也有好多热爱挑拨离间的搅屎棍子,当地民怨本来就深,很快挑出了事端,引发了暴民叛乱。
长庚在信中叮嘱说,暴民虽然看似声势大,但火机钢甲有限,不见得能招架得住江北大营的正规军,只是如此一来,事态必然扩大,民怨也必然更深,武力压制是下下策,因此尽量不许江北大营介入,他说自己会在其中周旋,尽可能拾民心,平复民怨。
顾昀看到这里,真是杀人的心都有了这他娘的不是胡闹吗?
这也能叫“安好”?!
那亲卫开口道:“大帅,王爷有命,属下不敢不遵从,只是态势愈演愈烈,杨荣桂走后,他手下城防官兵群龙无首,被那些暴民折腾得左支右绌,有的暴民有亲朋好友死在杨荣桂手上,仇恨当地官府,手段残忍,对俘虏官兵常加以酷刑折磨致死,眼看难以拾,钟将军命我等速来报朝廷,请皇命。”
李丰问道:“那阿人呢?”
亲卫跪了下来:“……回皇上,雁王殿下……雁王殿下托人辗转送出这封信以后,就再没有消息了,当时偷偷送信的是个僧人,那僧人所在的庙第二天就被烧了。”
顾昀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李丰也被这接连意外的变故打懵了。
第96章险情
长庚睁开眼睛的时候,周遭一片漆黑,附近会反光的只有了然大师那颗光头。
他刚一动,狼狈不堪的徐令就扑了过来,大呼小叫道:“王爷!王爷您可醒了!王爷您还认识我吗?王爷……”
没嚷嚷完,徐大人自己先哽咽起来,他对着长庚孝子贤孙似的狠狠抹了一把眼泪,不料越抹越多,最后干脆自己坐在一边嗷嗷地哭了起来。
长庚:“……”
这穿耳魔音与他家顾将军的笛声很有异曲同工之妙,长庚耳畔被他震得嗡嗡直响,此时此刻,他无比庆幸了然大师是个哑巴。
而哑巴不但不会聒噪,还十分体贴地将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徐大人劝住了。
他凑近了冲长庚比划道:“此地靠近江北大营,十分安全,木鸟放出去了,孙大哥手下那位小兄弟也已经想办法带着王爷的信物接触江北大营了,倘若不出意外,钟将军很快就能找过来,王爷放心。”
和尚虽然时常装神弄鬼又不爱洗澡,但不愧是临渊阁高徒,一年三百六十多天里,总有那么两天能靠得住。
长庚有些吃力地点了一下头,深刻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阴沟里翻船”,忍不住想苦笑。
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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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庚将侍卫甩下后,便带着徐令只身前往沙海帮,可惜运气不太好,来得很不是时候。
他们前脚刚跟着孙老板来到沙海帮的分舵,正在去总坛的半路上,那厢乌合之众一样的叛军已经倾巢而出了,正好和他们走了个对头。
其实及至此时,长庚心里虽然“咯噔”一下,但也并没有太紧张。
凭他此时对江北环境的了解,这场叛乱并未出乎他的意料狗急跳墙兔子急了咬人,谁都知道造反是杀头诛九族的大罪,可是倘若九族尽去,自己朝不保夕,根本连活都活不下去了,那还能怎么样呢?窝囊死也是死,事败抓去杀头,反正也不可能杀两遍,那还不如揭竿而起,起码死得其所、青史留名了。
江北逃出来的流民确乎已经到了要反的境地。
不过长庚也不是神仙,他能推断出流民很可能有这么一出,但不可能知道人家打算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造反。不过当时,长庚也只是感觉自己来得不巧而已,雁王什么风浪没经历过?他并没想过自己可能会控制不住局面。
长庚心里有数,这种被活活逼出来的暴民叛乱并不难解决。
一来,朝廷和造反的人都知道,紫流金时代打仗,不是靠二三高手十步杀一人就能打出什么名堂的火机钢甲才是关键,就算是绝代名将在弹尽粮绝时也翻不出花来。沙海帮这种江湖匪帮哪怕做得再大,只要没有火机钢甲和自己的紫流金来源,也绝不是江北大营的对手。
他们逼不得已造反,无外乎是为了向朝廷讨一条活路而已。
这条活路长庚来之前就已经替他们准备好了,再悍不畏死的人也会留恋一线生机,有了这一线生机,谁愿意跟江北大营硬碰?谁愿意当鸡蛋去碰石头?
带长庚他们入沙海帮的孙老板虽然说话难听、态度奇差,但是个明白人,行事也不鲁莽,眼看帮内这阵仗,当机立断瞒下了长庚和徐令的身份在这种群情激奋的情况下,天上掉下一个雁王爷不但不能安人心,反而会点燃叛军的怒火,倘若真有不长眼的不分青红皂白扣下雁王要挟江北大营,那双方就真不好场了。
孙老板本人和长庚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们都不想用这些可怜人的命白白的去填江北大营那本该对准洋人的炮口就为了让朝廷听一个声嘶力竭的响。
因此长庚和徐令依然假装是南方来的义商,孙老板帮着遮掩,同时,一直在江北混在流民中普度众生的了然和尚也恰好在沙海帮中,借着了然之前建立的关系,他们很顺利的和叛军首领阶层接触起来。
众所周知,雁王有一条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三寸不烂之舌,除了面对顾昀时总是发挥失常,其他时候战斗力卓绝。只要他肯,糊弄谁都一糊弄一个准,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长庚已经基本控制住了局面,本来帮内群情激奋,后来众人已经能坐下来权衡利弊了。
沙海帮包括孙老板在内的“四大王”,除了一个跟朝廷不共戴天的刺头,其他三个都被长庚说动了,愿意先派人试着和朝廷接触。
但是就在这时候,本来一直只是在暗中搜索雁王下落的江北大营突然动了,气氛陡然再次紧张。
长庚知道,恐怕假雁王已经到了京城,那头东窗事发,自己在扬州失踪成了大家都知道的事,涉及亲王,江北大营不得不由暗转明,做出态度。
长庚一方面安抚着沙海帮的叛军,一方面亲自拟了一封折子,想让江北大营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省得他功亏一篑。
谁知道这时出了岔子。
天有不测风云,人倒霉的时候正经是喝凉水都塞牙,雁王一行自打进了匪窝开始就没顺利过沙海帮密谋叛乱后,为了安全起见,实行狡兔三窟策略,十天半月就更换一次总坛地点,此时,总坛正好搬到了江北的一团小丘陵中间,背靠着一座矿山江北一带这样的矿山不算十分稀有,倘若此时长庚身边有个术业有专攻的长臂师,就会提醒他注意这些小矿山,因为靠山的地方木鸟很可能飞不出去。
有些矿山会让司南等物也失效,那临渊木鸟纵然做得巧,核心其实不过是腹中特殊的磁石,能和临渊阁人随身带的磁石建立联系,木鸟只有飞在空中的情况下才能通过高度或者绕开干扰,没放飞的时候,在这种矿山上转一圈,所有木鸟腹中磁石立刻都得废。
鸟飞不出去,没辙,长庚只好用了个笨办法让了然和尚亲自跑腿去传信,传出去的信就是顾昀的亲卫送到京城里的那一封。
谁知这时候又出了岔子。
四个叛军首领普遍没读过几天书,欣赏水平十分接近爱在城隍庙里听话本书的老农,分别以“天地人鬼”自称,什么“天王”“地王”的,叫起来分外让人起鸡皮疙瘩。
孙老板是“人王”,其中的“天王”就是那个格外穷凶极恶、跟朝廷有深仇大恨的刺头。
刺头本来说话算数,大家都要跟着他造反,突然莫名从老大变成了顽固少数派,仔细一琢磨,他认为是孙老板这个始终不愿意对抗江北大营的“人王”出了问题,于是对“贪生怕死”的孙老板起了芥蒂,买通了孙老板身边一个心腹手下,准备要抓孙老板的小辫子,整死他。
结果也不知怎么的那么巧,这被买通的人蹲点蹲了五六天,孙老板的小辫子没抓住,却看见了了然那和尚深夜鬼鬼祟祟地离开总坛,跟朝廷的人接头。
天王一看,闹了半天这么长时间以来跟他们称兄道弟的好兄弟居然是朝廷鹰犬,立刻气疯了,本来就不多的信任也跟着顷刻间土崩瓦解。
长庚当机立断,一发现身份泄露,立刻在天王找上门来质问之前,率先将匪帮中有头有脸的都请过来,自己承认了钦差身份虽然时机并不算十分成熟,但好歹比被人咋咋呼呼地揭穿强。长庚当然能杀了天王,可是江湖人有江湖人的活法,这些掷杯屠狗之徒并不像朝中人那么会识实务,处理不好可能会激起反弹。
刚开始土匪窝在天王有意煽动下炸了窝,七嘴八舌地声讨成一团。雁王光棍地拿出一把柴刀往桌上一戳,冷冷地道:“那就按规矩来,三刀六洞。”
这一手镇住了大多数人,却糊弄不了真正的悍匪,天王被他激起了狠意,二话不说拎起柴刀捅了长庚一刀,长庚知道不扛着没法场,硬是没躲。
这一见血,叛军们也都傻了,尤其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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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首领,心里都清楚,雁王绝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在沙海帮中,否则他们不反也得反,不死也得死,到时候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因此纷纷圆场制止,天王更怒,当场宣布要带人退出沙海帮。
帮内内讧,造反恐怕是要不了了之,孙老板连夜派人护送长庚他们离开,途中遭遇几波天王手下的截杀,孙老板留给他的人手几乎折损殆尽。
了然这种能把自己关在重甲里爬不出来的货色基本是半个拖累,徐令则完全是个拖累,对高手而言,哪怕是孤身一人闯龙潭虎穴也比带着几个拖累逃命来得轻松,长庚身上本就有伤,多少年没这么狼狈了,为了护着徐大人,胸口极凶险的地方又添了一道皮肉翻起来的刀伤,好在自己是陈姑娘半个徒弟,好歹把血止住了。
了然和尚用树叶包着一点溪水,喂长庚服下,又将他随身的金疮药翻出来,重新包了一次伤口。长庚喝了水,轻轻舒了口气,攒了点说话的力气,便强打神,拍拍自己身侧,对徐令玩笑道:“明瑜过来,坐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趁我还没断气,你先节节哀。”
徐令斯文扫地地以袖子拭泪,连说了好几声“惭愧”,哽咽道:“是下官拖累王爷了。”
长庚闻言轻轻地笑了一下:“上次洋人围城,明瑜兄自己私下里发愤图强,学了一口番邦话,这回又是想怎样?回去学一身胸口碎大石的武艺吗?”
徐令:“……”
长庚:“你看了然大师就不哭,坦然得很。”
和尚厚颜无耻地打手势道:“贫僧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仰仗王爷保护,回去定然亲手给王爷点个长命灯,天天给你添油念经。”
“那可真谢谢大师了,您宝相庄严,尊口一开,我恐怕就得短命,”长庚艰难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一条冷汗立刻顺着耳畔淌下来,他急喘了几口气,对徐令道,“这些日子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沙海帮的土匪都开始议论了,杨荣桂以我的名义造反,纵然咱们清清白白,肯定不会被他们抓到什么把柄,但是……瓜田李下……嘶……大师,你不会说话,眼也不好吗?”
没什么眼力劲的了然和尚闻言,忙和徐令一左一右地按住长庚,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口,给他翻了个身。
“唔,瓜田李下……说不清楚。”长庚这才忍着伤痛将后半句话补上,“江北流民的事,都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咱们不能半途而废……与其急着回去找皇上辩白,不如彻彻底底地留在这边解决事端,到时候我还能借着这点皮肉小伤暂时避嫌离开一阵子。”
徐令眼看他刚包好的纱布下又渗出血来,再闻听那满不在乎的一句“皮肉小伤”,对雁王一片敬佩之心简直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比京城的奉函公也不遑多让了。
他正要诚挚地表达一下自己的心迹,就在这时,了然和尚突然脸色一变,摆手制止了徐大人,侧耳贴在地上,片刻后,他冲长庚打手势道:“来了少说数十人,快马加鞭,是哪方面的人?”
谁也无法判断,来者究竟是钟将军还是天王手下的疯狗。
长庚一手按着徐令的肩膀,勉强将自己撑起来,徐令吃了一惊,正要开口阻止,长庚一伸手打断了他:“嘘”
他脸上方才刻意的轻松自在散了个干净,眼睛亮极了,凝聚的目光好像个受伤的兽王,哪怕血流遍地,也随时带着一击致命的獠牙。
长庚扣住了手中一把不知从哪个土匪手里抢来的长刀,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毕露,反而看不出一点重伤下的孱弱,只让人觉得悚然。
徐令不由屏住了呼吸。
突然,长庚微微侧了一下耳朵,随后,他干裂的嘴角露出一个不怎么明显的微笑,伸手整了整自己散乱狼狈的衣襟,将手中刀扔下了,笃定地对徐令道:“去看看来的是哪位将军,出去迎一下,就说我有请。”
徐令一呆:“王爷您怎么知道……”
“沙海帮那群人哪有这么整肃的马蹄和脚步声?必是江北大营的哪位将军。”长庚好整以暇地用破破烂烂的外袍掩住胸腹间可怕的伤口,依然风度翩翩地说道,“恕本王微恙在身,失礼了。”
了然:“……”
雁王这装模作样的本事也算是得了顾帅真传。
徐令对他服得五体投地,此时哪怕雁王放个屁他也无条件地相信,立刻迎了出去。
长庚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荷包,里面除了安神散之外还有一些应急的药,他手指微颤抖地取出一片麻叶子,暗自扣在手中,打算要是真疼得受不了,就嚼一片应急,然后谢绝了然和尚的援手,自己撑着长刀站起来。
就在这时,他听见徐令叫了一声:“王爷,是……”
话没出口,来人已经在尖锐的马嘶声中大步闯了进来。
长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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