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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代桃僵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北境有冻离
“端泽……”楚茗唇齿间溢出一声叹息似的轻吟,“你可真是个混蛋……”
在这寂静漆黑的屋内,缓缓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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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燕承启总觉得,楚茗近些日子愈发消瘦了。
燕承启挟了一筷子爆炒小牛肉,放到楚茗饭碗里,温声道:“你多吃点,你看你最近,瘦的都硌人了!不想着自己也要想着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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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底觉得可笑至极,却终是将那牛肉放进嘴中咀嚼。
若不是想着孩子,他如何再与这样虚情假意的人生活在一张床上,笑着面对他那些对别人的关怀,逼着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令他难堪的丹青呢?
“谢谢,味道很好。”
楚茗放下饭碗,淡淡道:“我吃完了。”
燕承启也跟着放下了饭碗,长眉一皱,面色有些难看:“你怎么吃这么少?这样对身体能好吗!回来!”
楚茗回头有些逞强地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很轻:“我真的饱了。”
燕承启起身,拽着他的手,将他拉回饭桌,拾起筷子给他,语气也忍不住放得轻了些缓了些,半哄半劝:“你再吃点,就算是为了孩子。你这么瘦,我心疼。真的。”
楚茗顶着面前还有大半的饭碗,一阵恍惚。
他到底是心疼他呢,还是在心疼一个影子呢?
楚茗觉得一阵漫长的心痛,这种心痛并不像那夜那样尖锐难忍,那般几欲窒息的耻辱,而是像毒蛇嘴角滴下的一滴滴毒液,慢慢地腐蚀着最柔软的地方,时不时地刺痛一下。
连绵无绝期。
楚茗随便挟了一些离他较近的一些菜肴,麻木地咀嚼着饭菜,味同嚼蜡,也吃不出菜和菜之间的区别,只是纯粹地听进去了“吃饭”这个指令,很快地将一碗饭塞进去了。
楚茗拿起一旁的帕子抹了下嘴角,被噎得并不舒服,但他也不愿意再看着眼前这个惺惺作态的人,只能耐着心思对燕承启笑了笑,点头,然后离开。
一路上胃里都不舒服,楚茗咬着牙自己走回去房里,面色发白,额上都是冷汗,一进屋子里瞧见了春桃,紧绷着的心思这才松下一点,他扶着一旁的柱子,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将刚刚硬塞进去的那些东西吐了出来,他呕得越来越厉害,感觉胃里灼烧的痛楚蔓延上来,到最后甚至是从喉咙里呕出几缕血丝。
春桃吓坏了,赶紧到一旁去搀着楚茗,楚茗一只手紧紧压在腹部,眸色黯淡,整个人都显得十分虚弱无力:“春桃,你快,你快去叫御医来……嗯…………”
楚茗感觉到胃里的疼痛和孩子不正常地挣动,声音也忍不住拔高了一点:“快去!”
他很怕。
他很怕自己现在唯一剩下的这个孩子发生什么事…………
楚茗忽然觉得脚下一轻,自己被抱了起来,陷在一个很温暖很有力的臂弯之中,熟悉的冷香萦绕在鼻间。不得不说,这股香气,确实能令他感到一股无端的安心。
他撑不住沉重的眼皮,陷入沉沉的昏睡之中。
楚茗再睁眼的时候,燕承启正在一片烛火摇曳中盯着他看。他的眸子里面是沉沉的担忧,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燕承启的眼下有很重的青黑的痕迹。
他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传来:“你醒了?喝点药吧。”
楚茗没有说话,自己撑着起身,半坐起来,后背靠在床头。
燕承启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来,里面还有个瓷勺,他的眼底漆黑一片,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茗伸手接过了碗,垂下眼笑笑道:“不用劳烦,我自己来就好。”说着,将瓷勺抵在碗的另一侧,就要一口灌进去。
燕承启压抑着的火气似乎终于被触发了,他一把夺下楚茗抵在唇上的药碗,出气般地用力将碗带着勺子摔在地上,瓷碗碰地,上好的薄胎瓷摔在地上发出尖利的一声,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甚至还有一片碎瓷溅到了燕承启脸上,在他脸上划了不深不浅的一道伤痕,立刻就流出血来。
燕承启似乎感觉不到一般,根本就没有顾及脸上的伤口,只是盯着楚茗,痛心疾首地道:“予!我真的不懂你为什么要这样逼自己!要这样强迫自己!要这样逼我!”
楚茗听见了他的话呆了呆,视线却凝固在了他脸上流血的伤口上。
“你为什么这样做!你这样伤害你自己,无论什么原因,都比你直接捅我一刀来的更狠,更痛!你不要再这样折磨我了!对自己好一点,好吗!”
楚茗双唇嗫嚅,最后只是轻轻笑出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自己折磨他?
……
他只觉得他可笑得离谱。
哪里轮的上他折磨他呢?他又哪里配得上折磨他?
真心离伤心最近。
楚茗嗓子里颓然地发出一声嗤笑,不知是在笑他自己傻还是在笑燕承启这离谱的怪罪。
草草交付了真心,以为他会和他在一起,哪怕只有几天,几年的真心,也算是不枉这一趟……可他哪里想得到自己到最后竟到了这种可悲的境地,只能成为一个心意的寄托,只换得满心荒凉,半生荒唐。
自己这些年来,在翰林院任大学士职位,从来对政事处理果决,识人千面,总是被皇帝夸赞能明辨是非,巧断乱麻。
可是没想到,这双眼还是瞎了一遭。
燕承启有些可怜的声音再次传来:“求求你,予。你有什么心事,朝我说好么?刚才御医来为你把脉行针,说你心结太重,郁结在心,导致肝火上行。最近孩子也不稳,你刚刚身子下都见了红,御医说这是你心中郁郁而致……予,你不开心,我也看得出来,可是我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你若是这样,我的一颗心也总是吊着,我又哪里开心的起来!”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还有几分无助,“你折磨自己,就是在折磨我。”
楚茗看着他,这些话却并不能再如同往日一般,在他心底掀起诸多波澜,万般心动,只是轻轻飘散在耳边。
他的真心,到底有几分,楚茗看不懂。
那干脆,连一分都不要看清罢了。
楚茗点点头,伸手过去攥住燕承启的手,他的指尖很冰,冰得燕承启一颗心又吊了起来。只听那边楚茗温温柔柔的嗓音传来:“好,我答应你。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好不好?”
燕承启有些不明白他这突然之间的转变,但瞧见他如同之前那样笑得如沐春风,心情稍霁。
楚茗使了使力捏了下燕承启的手:“再去煎一副安胎药给我吧?嗯?都被你摔碎了。”
“你怎么知道那是安……”
楚茗心底很想笑,这里安胎成分的药物的味道他已经在靖国公府里闻过几个月了,哪里还会不认得?
兜兜转转,还是逃不过这碗药。
“我猜的。”楚茗面上的笑意未曾褪去半分。
燕承启也忍不住笑开,俯身在楚茗侧脸上轻轻偷了个香。
“予果然冰雪聪明。”
楚茗看着燕承启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终于分崩离析,唇角一点也抬不起来。
楚茗抬起手摸摸被亲吻的右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燕承启,你既然喜欢演,那我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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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全力奉陪。
陪你继续这场欺骗。
直到……这个孩子出生。
好么?
楚茗眼中的落寞,像是冬夜里无声飘落的雪。
静静地,静静地,翻飞在天地之间。
楚茗心里某个地方,偷偷地,暗暗地抱着一丝不能见光的期望。
这期望并不似他平日里几分自矜。
他期望,那个人可以有一天,眼里心里都只是他一个人。
这期望被他埋得极深因为他知道这不可能。
……
燕承启拿起勺子喂楚茗喝汤药,楚茗这次倒是什么话都没说,安静地张口喝完了所有递来的药汁。
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那天,楚茗想了很久。
如果他当初没有走那一遭,没有进那个屋子,现在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也许,也许会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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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句出自胡兰成对张爱玲的承诺金句,不要说我俗套……我真的蛮喜欢这句话的,觉得这是我想象中的最理想的爱情状态大概就是两个人携手宁静而平淡地走过一生。
第十七章
燕承启坐在书房里,安安静静地看着那些摊在帕子上的碎玉,思绪慢慢地穿梭了时光的长河,记忆中的人,依旧笑容清浅,眉眼温润。
那日他受邀到淑妃宫里用膳,淑妃是前两年刚入宫的妃子,生的是千娇百媚,端是尽态极妍,深受皇帝宠爱。刚入宫两年就生了个七皇子,步步高升,如今已经荣升妃位,在这后宫俨然已经有了一番权势地位。
燕承启那年十四岁,已是翩翩少年,自然也是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与淑妃等人共同用了午膳,淑妃却不肯让他走,只是拉他坐下聊聊,燕承启也没多想,只是在冷冷看着淑妃笑得过分灿烂过分虚假的面庞。
七皇子那年还是个三岁半的孩子,尚且牙牙学语,懵懂天真,一双鹿眼生得灵巧有神,在一旁拽着他太子服的袍角傻傻地笑。
燕承启见了燕腾青天真烂漫的模样,一直紧绷的面容也忍不住裂开缝隙,一直防备的心思也忍不住放下几分,伸手就从袖子里随身带着的小食蜜饯仙桃抓出一把,递给他。燕腾青笑嘻嘻地接过去一股脑吃了,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一边喊着还要,还要。
燕承启忍不住伸手捏捏他的脸,然而还等他感慨小孩子的脸就是软滑,燕腾青却突然面色青白,目光发直,一口血喷在燕承启手上、襟上,然后咚地一声狠狠砸在地上,双眼禁闭,失去意识。
他这一口血,喷的在场所有人都提心吊胆,淑妃坐在主坐上,看到儿子这口血更是吓得面如金纸,肝胆欲碎,也顾不得什么仪态身份,尖利地喊道:“青儿!!”
燕承启下意识地放开手,盯着手上仍旧温热的血还有些怔愣,这边淑妃就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抱着瘫在地上的孩子,眼中含恨,咬牙切齿地问燕承启,那模样一点也不像是平日里雍容华贵的淑妃,而是像极了一头红了眼起了杀心的母狼。
“你为什么要害你的弟弟!”
燕承启心知自己这是被陷害了,他皱皱眉,却并未理会地上浑身颤抖的淑妃,反而是站起身向奴才们喊道:“都呆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御医?!”
燕承启捏着那包蜜饯鲜桃,捏得手心里冷汗涔涔。
他该如何向淑妃,向父皇解释这一包蜜饯鲜桃,是方才在路上“偶遇”的李美人送给他的?
又有谁会相信他呢?
他现在可是最居心叵测的人。
燕承启站在一旁冷冷看着七皇子被御医团团围住,他眼睛里没有焦距,站在一团满头大汗的御医外,像是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
他不知道七弟是怎么被救了回来,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冲进来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孽子!给朕跪下!”
燕承启扯了扯麻木的嘴角,发现被打麻的脸连勾起一个笑容都如此难,不禁暗叹一声父皇这力气用的大了些。
他一掀下摆,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他忘了父皇呵斥了他什么……那些伤人的字眼被时光冲刷的已经一干二净,他只记得那日挨了整整三十个板子,被抬了回去。
那个夜晚,太傅披着满肩月光来了他的房内。
太傅说:“臣什么都听说了。”
燕承启的心倏忽被吊得很高,难受的紧。
太傅又道:“殿下天性良善,臣不信殿下会做这样龌龊狠毒之事。”
他秀气的眉轻轻皱了起来,看着已经被宫人敷上伤药趴在床上的少年,声音温柔地让人无端端就掉了眼泪:“殿下受委屈了。”
燕承启把头埋在枕头里,感受着脊背上温暖的手的安抚,热泪一股股全都流进了枕头里,却一声不发,只是肩膀忍不住颤抖。
白琏并没有继续说什么,他只是安静地陪在他身边,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打他的背,等他情绪稳定下来。
许久许久,燕承启抬着一双通红含泪的桃花眼,泪眼婆娑地看向白琏,示意他自己已经可以了。
白琏刚想开口,却被燕承启别扭地抢了话:“刚刚哭的不是本太子。”
……能采访你一下为什么这么不要脸吗。
白琏无奈地笑着点点头,应和着他:“是是是。我们殿下最刚强了,哪里掉金豆豆?”
燕承启被他一句“我们殿下”说得瞬间脸红了起来。
月光撒在他的白衣身上,他似乎周身都笼罩着一股清雅的光辉,犹如高洁白莲。
白琏还以为太子是为了金豆豆这个词感到羞涩,不禁心下暗笑,这殿下身份再尊贵,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同时又暗自心疼,这样一个孩子却要早早卷入这些阴诡权谋,被百般算计……
白琏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了那个和田玉涮笔筒。
“殿下,臣今日给你带了个物件,也不知道殿下会不会喜欢。”白琏伸手递过去,温声道:“这上面刻着臣最喜欢的莲花,臣希望殿下能像古人所言‘出淤泥而不染’,在这个大染缸里能时刻保持本心,不忘初心,臣也希望殿下能够高尚而谦虚,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殿下可喜欢?”
“哒哒哒”燕承启的思绪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他看着眼前的碎片。玉这东西,一体时温润无棱,但被摔碎了,碎片却也如此尖锐突兀。
燕承启仔细地回想,却似乎再也寻不到当年看着太傅对他微笑时的那种悸动。
上一次这样的悸动,似乎是在前几日楚茗为他抚琴时的感觉。
燕承启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大跳,他心里突然打起鼓来,莫名地紧张,似乎窥见了一些正在悄然变化的情愫。
“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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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楚茗。
燕承启看着他,心里更是慌到像是被发现了错处的孩子一样,脑子里原本理出的一丝丝头绪也全都变成了浆糊。
楚茗进了这满是追忆的典雅书房,一眼就看见那摊在紫檀木桌子上的碎玉片,面色白了白,几乎站立不住,一手扶着后腰,垂下眼去,装作什么都看不到的模样,轻声道:“殿下可是在处理政务?”
燕承启掩饰般地快速地用一旁的奏折盖住了碎玉,然后点点头语气有些尴尬地道:“是啊。”
楚茗闭了闭眼,再抬头时,面色已经如常,眉眼也尽是儒雅的笑意:“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先……”
燕承启下意识就张嘴阻拦他:“别走!”然后站起来道,“我处理完了。”
楚茗强挂出来一丝笑意,语带三分嘲讽地道:“太子殿下真是愈发地厉害了,现在连墨都没有研,连狼毫笔尖都是干的,涮笔筒都没有,就能批完折子了?”
燕承启尴尬地咳嗽两声,厚脸皮地道:“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楚茗也自觉无趣,懒得理他,刚要开口就被燕承启强行抢了话:“予,你今天这鸦青色的袄子可真好看……你怎么不穿雪白色的了?你不是最喜欢雪白的衣服吗,我记得你的柜子里清一色的都是白……”
“端泽,”楚茗打断了他的话,面上的笑意淡了再淡,几乎消散在他满是轻愁的眸子里,“这世上最善变的是人,最难猜测的是人心。”
楚茗抬头看向燕承启,他的目光里雾霭沉沉,看不清是什么情绪。
燕承启哽了一下,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有股难以言说的疼痛。
空气似乎凝固在这一刻……似乎连风都止了。
楚茗看着眼前男人,这个满心满眼都是其他人的男人。他高大伟岸,尊贵俊秀,多情却也无情。
无论他再好……这份好也不是属于他的。
楚茗咽了咽喉间的苦涩,淡声道:“殿下,我此番来,是要同你说一声,我准备后天去拜访一下你的太傅。”
燕承启面色突然沉了下去,眉头紧紧蹙了起来,眼里闪烁着严厉的光:“你去见太傅做什么?”
楚茗倒是早就料到了燕承启不会同意,他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他仰起脸看着燕承启,面上一片和煦,一手抚摸着八个月的圆隆的腹部:“端泽,你看,我们的孩子快要出生了,我知道你这十几年来多受白太傅的教导,才能有今日的栋梁之才。我私以为太傅必定也是学识渊博之人,又于你有教导之恩,我想同他商讨一番给孩子取个名字。”他顿了顿,忽然有些俏皮地道,“你知道,我怎么能和你这样五大三粗只知道耍剑弄枪的人讨论呢!不然孩子长大了怪我怎么办?”
燕承启也被他说的神色渐渐柔和了下来,眉间的褶皱也平复下来。他慢慢走到楚茗身前,攥住了楚茗一双修长的手,半是责备半是担忧地道:
“你瞧你,最近手总是这么冰,也不好生照看你自己,这可怎么是好。”
楚茗笑着道:“我去见太傅的时候肯定穿上我最好看的袄子,暖暖和和地披着白狐裘去,好不好?”
好不好?
他的端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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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楚茗怀里揣了个热热的汤婆子,坐在有些颠簸的马车里,脑子里半梦半醒,眼前全是当日那画像上清隽笑容。
马车随着哒哒马蹄,一路穿过大街小巷,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楚茗昨日已经向那宛月榭中递了帖子,许是白琏已经做了吩咐,楚茗没有什么阻拦地便进了朱门。
楚茗被小厮领到后院的时候,白琏正在日光下,提着一个银制的小水壶,在后院微微弯着腰,给那院子里仍是几节光秃秃的树枝的梅树浇水。
他身姿卓然,一身白衣,眉目清秀,看不出今年几何。乌发未束,随意地披在肩上,直挂到腰间,像是黑色的绸缎。眼角眉梢说不出的温柔安静,倒为他不算太出众的面容赠了许多魅力。光线太好,打在他手上的喷壶上,折射出几缕耀眼到刺眼的光线。
好一个君子如莲,高洁儒雅。
他似乎也察觉了声响,抬起微弯的腰,理了理袍角,一身白衣,一丝褶皱都没有,一点灰尘也不染。白琏望向楚茗,想起昨日到的帖子,会心一笑,轻轻将手里的壶放在地上,走到楚茗身前,恭敬地作了个揖,垂眸道:“参见太子妃殿下。”
楚茗离他极近,几缕熟悉,却又陌生的冷香触动了他的嗅觉。
这冷香掺杂着几丝晚香玉的冷冽,几分松木的干净醇厚,又带着些疏离的檀木气味。
他连忙将汤婆子一手搂着,一手从柔软的狐裘中伸出来扶起白琏,轻声道:“太傅既然作为人师,我哪里受得起如此大礼。这是折辱楚茗了。”
白琏摇摇头道:“哪里,在下早就听闻翰林院大学士理政有方,学识渊博,落笔如云烟,抚琴如清泉。这些年来帮助皇上处理要务,执掌翰林院,是皇上的股肱之臣,殿下与令弟的风姿更是已经传遍这上京,臣早便想见识一番。”
楚茗眼睛发涨,喉咙里似乎堵了一大团棉花,这一番赞美也听的颠三倒四,心思完全不在此处,最后木木地问了句:
“太傅身上这熏香可真是好闻得紧,用了什么香料?”
……竟与他床榻之上那人一模一样?
白琏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楚茗怎么突然说起这茬,愣了愣,笑着温声道:“这是臣自制的一种熏香,带有安神养心的作用,并不是在外面买的。”
楚茗怀里的汤婆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也被自己吓了一跳,连声道:“抱歉,抱歉……”就要弯腰去捡那掉在地上的汤婆子,却没想到白琏比他更快一步,将那黄铜的汤婆子捡起来,细细拂去了汤婆子上的灰尘,眉眼弯弯地递给楚茗,轻声道:
“可小心着点,你现在可是怀着皇嫡孙,还是小心点为好,不可随意弯腰。”
楚茗接过那汤婆子,一双手紧紧地捂着汤婆子,那热度却怎么也传不到心口处。那儿仿佛结上了一层冰,冰碴扎得他的心生痛。
楚茗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有多难看,他只知道自己扯唇笑得很艰难。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点点头,报之微笑:“好。”
原来,他一开始就输了。
很久很久之前,就一点可能都没有了。
燕承启身上这股子味道,他在与他拜堂的时候……不。
是他与他第一回的相见,醉酒的那夜,意识迷蒙中,他也闻到了这股香气。
原来,他从一开始见到他,就注定了比不过。
楚茗觉得头晕眼花,耳中直鸣。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哑着嗓子道:“太傅,不要怪茗此番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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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叨扰。”
白琏心中也觉得他这副模样奇怪得令人心疼,在他看来,这么些年来,几乎就是将燕承启当做了自己的孩子,燕承启娶了妻,他心中自然也把楚茗当做自己孩子来看。此刻见了楚茗苍白如纸的面色,心下隐隐担忧,不忍问道:“哪里算得上叨扰……不过,你没事吧?”
楚茗摇摇头,抿唇一笑,面上半丝血色都没有,神色黯淡:“我没事……您不要担心……看这太阳快近午时,不知可否留后生在此用上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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