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桃僵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北境有冻离
楚茗根本吃不下东西,早膳时分只是一手拄着脑袋,一手拎着筷子在饭碗里戳来戳去。
他看着眼前兴致勃勃的燕承启,把挽留的话都尽数咽了回去。
他今日与往常不同,很是兴奋,眉眼间自带一种飞扬的神采,看着自己的目光也如同一汪秋波,万般柔情,楚茗忍不住就思绪乱飞,加之腹中绞痛,扰得他脑子更加不清楚。
燕承启在用完早膳后,也看到了楚茗难看的脸色与紧咬的唇瓣,忍不住担忧道:“予,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劲?”
楚茗摇摇头,一手暗自放在后腰上支撑自己站着,挨过一阵绵长的疼痛才开口强笑道:“我没事……殿下,今日早去早回……我等你。”
燕承启换上宝蓝色的夹袄,点头应和他,然后整理了一下腰间的玉佩下垂着的流苏,便出了门去。
楚茗看了看外面阴沉的天气,咬牙从柜中取出一件银灰色毛领的大氅,追了出来,正看到燕承启吩咐人将一红木漆箱子抬上马车。
楚茗逼着自己不去想那里面到底是什么,只是抖开那件大氅,温柔地道:“外面天气冷,你披上罢。”
燕承启眼睛咕噜噜地转了转,撒娇似地道:“予,你给我披上罢!”
说完照顾楚茗似地微微弯了腰,一副乖张的模样。
楚茗捏紧了毛领上柔软的毛,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咬得腮帮子都泛着酸意,最后还是挨过这一阵疼痛,伸手抖开了大氅,披在燕承启肩上,又找出领口的绒带,为燕承启系了个结实的结。
“好了,”楚茗眉眼弯弯,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的过分,“我的夫君今日也一如既往地俊俏呢。”
燕承启挺起腰板,眼中带笑:“那是!本宫什么时候不俊俏过?你不知道,以前我小的时候,母后抱我出去,宫妃们都抢着……”
“好了,快走吧,别误了时辰。”楚茗开口打断他,伸手推了他一把。
燕承启顺着这股力道回了头,走向马车,踩着脚踏掀开车帘。
他终是忍不住回了头。
他这一辈子都忘不了楚茗那个背影。
孤寂的气息那么浓,一身青衣独自缓行在残雪之上,步伐似乎有些蹒跚。
燕承启用了好大的力气才逼迫自己回过头。
他以为这是和太傅最后一场酒宴,今日去便要同太傅断个干干净净,从此便一心待一人,同楚茗好好地过下去,心里不必压着那样多的歉疚与不安。
可是他不知道,这个回过头的决定,让他痛了一辈子,也让楚茗痛了一辈子。
楚茗在自个儿的书房批着折子,看到一道不同寻常的折子。
折子上竟然奏禀……七皇子燕腾青在绥城,敬州,泷城等多地密谋练兵,在匈奴之地暗自购买战马,还勾结边疆驻守的兵马大元帅李慎,与其举止亲密,多行酒席,宴会之乐,交往甚密。
……这可是件天大的事情。
楚茗用朱笔立刻批奏急阅,将这折子放在一边,准备一会儿就送给小厮带进宫去,腹中的疼痛愈演愈烈,他根本在椅子上坐不住,一股浓浓的疲倦扑面而来,席卷了他全身。
楚茗离开了书房,颓然地倒回寝殿床上,心里漫上一阵又一阵的孤独和空虚,心里像是漏了个口子,大风穿透,吹得他心底凉成一片。
他刚刚多想将他留下来,将他的手放在高隆的腹部,告诉他,他们的孩子要出生了,央他留下来,陪着他,不要去陪他的心上人。
可是他站在什么立场来要求他?是一个即将离开的妻子?还是他孩子的爹爹?亦或是同床共枕过之人?
一开始便是输了,无论如何也赢不回来,自始至终,不过是一个骗局,一个编造的梦境,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
一个错付真心,自作多情的影子。
楚茗简直想要放声大笑,他感受到腹中的坠痛拉扯着,像是一把钝刀用力地磨开他的血肉,从里面汹汹而来,他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甚至连喊叫的力气都失去。
他伸手安抚了一下肚子里躁动的孩子,感受到那里微高的温度,孩子的踢打透过指尖,传进心里。
他以为只是像前几日那般痛过一阵子就好了,便索性躺在床上,盖好被子,连午膳都吩咐拿下去了。
他这一觉睡得极其不安稳,是被一阵又一阵绵长针扎般的痛楚痛醒的。
他手下的腹部坚硬如一块盔壳,一直向下撕扯的痛楚终于让他有些恍惚地意识到……
自己这是要生了。
楚茗扯出一个笑来,问道:“难道你这么快就要爹爹带你出来见见这人世吗?……可这人世间……多的是尔虞我诈,花言巧语……也许,你会怪爹爹带你来到这人间走一遭的。”
他难耐地在床上僵着身子,想要挨过几波疼痛,到底他也是身为男人整整二十四年,位列重臣,做了二十四年的公子如玉陌上才子,到底是放不下这个面子如同夫人一般嘶喊呼痛。
他心里绷不住这个面子,又实在难以挨过这阵疼痛,只是唤了春桃一个人进来,春桃本来心带疑惑,想着进去要劝劝楚茗快些用膳,结果一进去就看见楚茗盖着棉被,唯有面如金纸的一张脸露在外面,额上冷汗涔涔,眸中是化不开的痛楚,一双柳叶眉也紧紧地蹙起来,发丝散乱,整张脸上都写着浓浓的痛苦。
“公子!”春桃吓得几乎是立刻眼睛就红了,她连忙跑到楚茗床前,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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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茗一阵阵地倒抽凉气,急得眼泪都要流下来,“公子,你到底是怎么了,你跟我说说啊!”
楚茗呛咳了两声,断断续续地道:“你,你快去将我,我弟……我弟弟找来……快,快去……”
春桃的泪噼啪地落了下来,她摇摇头,哑着嗓子小心翼翼地回道:“可是二爷,二爷他还在江南返程路上啊!还没有回来!”
楚茗的嘴唇泛上白,他颤抖地,怀着最后一点点莫名又隐秘的期待地问了一句:
“太子殿下……可回来了?”
春桃摇摇头,眼泪流得更凶:“公子,他也未回来。”
她看得明白,楚茗眼里的痛与碎裂的希望。
人心碎,如何能补?
暮色苍茫。
而这厢,燕承启却是将那些丹青与这些年苦恋不得的抱怨说了个一干二净,白琏也明白这孩子终于放下对自己的执念,这点令他顿感轻松,心情也忍不住好上加好,索性取了自己几年前酿的竹叶青开了封,与燕承启喝起来。
“太傅,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与你喝酒浇愁了。”燕承启的眼中再也不是他的模样,他眼神清亮,却早不见那份炽热。
“那不如,一醉方休。”
“那我若是醉倒在太傅这宛月榭可如何是好啊!”
“那便在我这宛月榭里,住上最后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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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你这傻姑娘,哭,哭什么……”楚茗一张脸比墙壁还要白上三分,被腹中的痛楚折磨得有些喘不上气,“我还没死呢!”
春桃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哽咽道:“公子,您别怕,奴婢,奴婢这就去找殿下!”
楚茗扯住了春桃粉色的衣袖,摇摇头,笑的苍白无力:“别去……别去找他。”
“公子?!”春桃惊讶地掩住唇间溢出的惊呼,但楚茗并没有给她继续发问的机会,只是淡淡地吩咐道:
“生个孩子而已,我还没有那么不中用……连生孩子都一定要他作陪。春桃,你去寻个产婆来吧。”
楚茗说这话的时候眸子半垂,长长的睫毛也落下去,在白如美玉的面庞上宛如鸦翅,遮盖住了所有的情绪,他似乎极其疲倦黯淡,带着一种无力的厌倦。
春桃楞在原地,浑身都僵了。
楚茗不得不搬出主人的架子,强迫春桃:“你还认不认得我这个主子?快去,不要惊动任何人,也不要告诉别的人……我……呃……我要生了……”
若是他这里泄露风声,惊动东宫上下,消息也必会传到宛月榭,甚至可能惊动皇宫,楚茗深知这消息的传播之快,力度之重。
他不想在今夜惊扰他做一场美梦,沉浸在与心上人共处的时间。
若他回来,那是最好。若是不回来……他也不怨他。
君子有成人之美。
楚茗手下撕扯着床单,蜷缩起身子,咬牙忍痛,他恍惚地想,他既然要走了,那便要做这成人之美之事,何必平白惹嫌遭恨,扰了一对两情相悦的佳人才子?
不必在他心里留下一个软弱无能,不分时机的印象,还是留下三分薄面吧待他日后想起,曾经有一个人,也曾似他的太傅那般霁风朗月,风流儒雅,曾经有一个人,也曾是那样善解人意,汪洋浩博。
腹中的坠痛闷闷的,绵延不绝,他后背的衣裳已经完全被汗打湿,额上也全是汗液,将乌黑的发打湿,一绺绺全都黏在白玉似的脸侧。
曾有一个人,也曾那样爱过他……爱得小心翼翼,满心伤痕。
他感到下身一阵濡湿,接着是一阵剧痛,直抵脑部,痛得他连叫都叫不出来,眼前重影和黑暗并行,神智也慢慢地消散,陷入了昏迷。
他以为自己这是羊水破了,心中带了一点欣喜。可他并不知晓,他身下流出的,并不是羊水,而是殷红的血水。
春桃带着产婆急匆匆赶来,一推开那紧闭的房门,一股子浓浓的血腥味便迎面扑来,春桃拽着那产婆两步并一步地进了门,眼神刚一触及那床榻,便是满心冰凉。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幅模样的大公子。
他平日里都是眉眼含笑,纡余为妍,一副对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的模样,他往日总是爱穿纤尘不染的白衣,手持书卷,儒雅温和,待人周到。衣服挽发虽从来不曾假手于人,但永远都是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地穿戴好,仪容端庄,倒也和那天上的谪仙相比大概也是毫不逊色的。
可是他现在却鬓发散乱,面如金纸,身前挂着一个高高隆起的肚子,一双手死死绞着身下的床单……而他青色杭绸的下摆,已被血色浸透,甚至因为血量过多而使那湿漉漉的下身处积起了一个浅浅的紫红色的血洼,身下的床单也被淅淅沥沥的血染红,他整个人像是一块碎玉,安安静静地蜷在床上,连胸膛的起伏都甚是微弱,了无生气。
春桃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不该……不该是这幅模样的。
春桃自她十四岁入了楚家为婢,已经有整整六年了。她至今还记得那年十八岁的楚茗看着她,浅浅一笑,声音如流水般潺潺动听:“真是个玲珑娉婷的小姑娘,今后便随了我做我房内的大丫鬟吧。”
人如香茗,回味悠远。
那产婆是春桃随意找的,春桃也是慌了神,随意去宫外拉了一个,就往回跑,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只见那老妇上前看了看那摊骇人的血迹,就被吓得连声直呼:“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孩子还没破水就大出血,这恐怕要一尸两命啊!”
那老妇人同瘫坐在地上流泪的春桃急忙道:“我医术不,不行的,你这还是找大夫来瞧吧,这我根本不能下手!”
语毕,便匆匆地走了。
春桃站起来,楚茗身下那滩刺眼的血洼,刺得她眼睛生痛,她缓缓走到楚茗床前,摸了摸楚茗冰冷的面颊,轻声道:“公子,等奴婢,奴婢这就去将殿下带回来。”
春桃再也顾不得楚茗的命令,将消息散播了出去,吩咐人去宫中请来御医,并向皇后娘娘禀告,又叫人去将殿下“请”回来,而她自己则是为楚茗换了衣服,打了热水为楚茗擦拭身上的污迹。
楚茗下身的血混着不知什么时候破开的羊水汩汩流淌,仿佛那不是血,而是不值钱的水一般,春桃已经端出去整整三四盆血水了。
她甚至感受得到,楚茗流逝的生命。
燕承启这厢已是喝得烂醉如泥,软软地被人扶到一间客房的床上,面色潮红,不省人事。
有人来推搡他的时候,他的神智都未回三分,废力地睁开眼,看着那人一张一闭的口,不知他在说什么。
隐约几个字眼合着眼前那人焦急的神色传进他的脑子里。
楚茗……要生了……难产………………
燕承启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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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轰地一声,仿佛几百发炮弹在他耳边放起,他几乎是一下子就强迫自己醒了酒,抓住那个小厮的衣领,恶狠狠地问道:“你说什么?!”
“殿下!太子妃他要生产了!而且难产,流了许多许多的血,怕是有危险啊!”
燕承启一把挥开那个奴才,披头散发地就向外跑。
他本来就是来见太傅最后一面,断了这十二年的痴恋,原想着这是最后一夜,谁知这一天竟然发生这样大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他又怎么会离开东宫!必定是守在他身侧,陪他渡过难关!
……他的予。
怎么受得了这样的痛楚与折磨!
宛月榭离东宫并不近,车程有些距离,但皇宫离东宫倒是很近,皇后半夜也顾不得许多,听说自己的儿媳妇带着孙儿生死未卜,流了满床的血,也急急忙忙随便挽了个鬓,披上外衣就随着御医一道去了东宫。
燕承启回来的时候,皇后已在院里焦急难耐地等候多时,院子里进进出出的婢女也都是面带急色,屋内却一丝喊叫都没有。
死气沉沉。
燕承启快步上前,还没等他问一句到底怎么回事,皇后就面露怒色,伸手打了燕承启一个耳刮子,声音极为清脆。
记忆中母妃非常疼爱自己,很少责骂他,更不必说动手打他。她只打过他两次,第一次,是七弟中毒差点去了半条命,她说,无论如何不能残害兄弟。
这一次,她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与谴责,她厉声道:“跪下!”
燕承启低下眉目,安安静静地跪在了皇后杏黄缎面底子绣凤凰花交领长袄前。
“你呀你!平时也就罢了,怎么楚茗都要分娩了你还敢出去喝酒享乐?”皇后语气里满是责怪与失望,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儿子,“你不知道楚茗是什么人?他是靖国公府上长子,是翰林院院首,你知不知道他弟弟又是什么人?是二品大臣,掌握着皇宫所有的内需与开销的钱财,你如今娶了他,还这般待他,若他今日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你真觉得楚家会放过你,让你安安稳稳地坐上皇位,保你无忧?”
“母后…………”
“退一万步来讲,你既已迎娶了他,他便是你的责任,你的妻……端泽,你可知道,母后生你,生了整整三天三夜,你的父皇都没有陪在本宫身边……你不能了解在那样的痛苦里,孑然一身的绝望与伤心。”
“母后,儿臣知道错了!”燕承启眼眶泛红,嗓子已经全哑了。
“你进去,看看他罢……”皇后长叹一口气,似是不忍再回忆之前看到楚茗床上满是血迹的场景,又似乎是想起来当年自己分娩时撕心裂肺的疼痛里的心如死灰。
那段记忆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光阴的流转而消散半分,那种痛苦深深刻进了骨子里,带着恨,带着怨,带着她那颗终于破碎的爱夫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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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此刻已是深夜,万家俱寂。
本该是与浓浓夜色一同沉睡的东宫,此刻却灯火通明,寝殿内一片惊慌嘈杂,不复往日的安平喜乐。
他站起身,入了寝殿之中。
燕承启被浓浓的血腥气冲得头痛起来,这种痛连进心里,使得他害怕了起来。
隔着一扇屏风,内室的凝重似乎都能透出来,燕承启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他几乎是拖着自己沉重的双腿进了屏风后。
用来擦拭楚茗下身的长帕,揉皱在桌上还未来得及拿走,上面的斑斑血迹那样刺眼;角落丢在地上换下来的床单,被血液和浊液浸透,干成了一大团暗褐色的痕迹;而床边架子上放置的铜盆,里面的液体也是骇人的红色。
燕承启的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苦地紧缩成一团,又似乎马上要被一大股莫名发酵的情绪涨破。
他的目光缓缓移到床上的人。
楚茗半倚在春桃的怀里,披散着一头乌黑的发,在床上早被汗液粘成了一缕缕,贴在他过分瘦削的面颊上,更显得他面色苍白的毫无生气。他的眼紧紧闭着,似乎是晕了过去,白玉一般饱满的额头上满是汗液,嘴唇上的皮已经全部都因为失水而裂开,并且毫无血色,甚至有些微微发青。他高耸下坠的腹部到下身搭着一条薄被,两条光裸修长的腿无力地微微挣动,不时地抽搐一下。他身下新换的丝绸床单也被血液染上一些新的痕迹。
最让燕承启心痛的是,昏迷着的楚茗还被几个满头大汗的御医团团围着,掐着下巴硬是想里面灌着漆黑的药汁。
“够了!”燕承启几步上前,将春桃挥退,自己将那人搂在怀里,似乎是得到了什么天下至宝,而面前的人都是处心积虑地抢夺这块宝玉,甚至还要毁掉它一般,双目赤红,完全像是发了疯的野兽。
“你们没看见他还昏着么?就不能等他醒了再喂给他吗?”
一个满手是血的御医跪了下去,咬咬牙狠心道出实情:“殿下,太子妃产力不足,体虚力乏,又因为郁结在心,未曾好生修养所以才导致了血流不止,胎儿迟迟不下产道。此乃大凶之兆,而太子妃又神不济,期间只醒过两三次,并且醒来的时间都极为短暂,未等发力足够,便又昏沉睡去,如今太子妃身下的血无论如何臣等也止不住,失血过多,怕是如果再不灌些烈性的催产汤与提神露加快产程……太子妃今日便要与腹中胎儿一起……”
“住口,你这个庸医!”燕承启大喊,眼中渐渐模糊,他的下巴蹭着楚茗的头顶,带着无尽的眷恋与不舍:“他不会离开我的。”
“殿下,太子妃与小殿下危在旦夕,臣等学术不,不能想出一个万无一失的法子来……胆请殿下早做准备……若真有万一,那要保大人还是保……”
楚茗是被一阵猛烈的坠痛扯醒的,他像是一条搁浅了的鱼,大口大口地想要将肺内空气充得多些,再多些。
他有些不明白,刚刚还不找不慌地向下走的孩子,似乎一下就挤进了产道,撑开了他的盆骨,撕心裂肺的痛。
骨缝被撑开的痛楚,一下席卷了他所有的神经,几乎是立刻就强迫他的意识清醒了过来。
他听见……
“保大人!若是那时实在无法保全两人的话,你们便用……钳子将孩子绞碎罢,无论如何,保大人平安。”
屋里明明烧了地龙……怎么会这么冷。
他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甚至能感受到皮肤下森森寒气。
抱着他一身酒气的人是谁?是刽子手,还是索命无常?
还是……他腹中孩子的亲生父亲?
楚茗不知哪里来了力气,突然撑起身子,将身后的人重重一推,推得自己也向后倒在床榻上,浑身狼狈。
燕承启被他一推后脑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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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床头突出不平的雕花图案上,兼之血液中酒作用,也是一时间头重脚轻,眼前发花,缓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楚茗双目通红,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一张脸青白泛灰,眸子里全是绝望的死寂。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你有没有尝过绝望是什么滋味?
你有没有尝过心死是什么感觉?
楚茗死死盯着他,胸膛因为愤怒而起伏。
冷意包裹着他,他突然又恨起自己刚刚的软弱,竟然还想着若是燕承启能回来陪着他,那他便也有几分慰藉。
这种想法,简直不仅是可怜,更是连自尊都不要,丢在地上同真心一起任燕承启践踏。
他气得浑身发抖,孩子挤开骨缝的疼痛,在干涩的甬道内进进退退的疼痛,也似乎感觉不到了似的。
难道先动心便是输么?
楚茗干巴巴地笑了三声,低声询问:
“燕承启,你当初何苦招惹我?”
燕承启根本不敢动半分,僵硬着身子,神色凄怆。
他知道,他定是听到了那句话。
“予,我……”
“燕承启,这里不需要你再踏足一步,”楚茗咬着牙,额上青筋因为用力都暴了出来,一段修长的脖子更是抻到不能再直,他咬着牙,暗自推挤着孩子。
无论如何,孩子总是无辜。
他陪了他整整九个月了,无论他出现的缘由是什么,哪怕只是一场无关风月,仅为欲求的性交,他也有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权利。无论这世界多么污浊不堪,虚与委蛇,他也有来看看太阳东升西落,春日野花芬芳的权利。
“楚茗!我真的很害怕失去你,我爱你!”
楚茗冷冷一笑,眼底是化不开的冰碴:“滚出去。”
“我如何能放心的下你!”
楚茗腿间濡湿越来越多,但孩子毕竟终于进入产道,这令他觉得一切都值得。
“你若是真放心不下,那便去抄十遍地藏菩萨本愿经罢!不抄完不要随意进来。”
“楚茗!!”
“滚出去。”楚茗再懒得与他多口舌,也不再给他三分颜面,只是累极了一般喘了喘气,“我不想再说第四遍。”
撕扯的痛意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劈成两半,一句虚假的爱意,更令他气得想笑。
他盯着燕承启落寞的背影,咬着牙竟笑了笑。
他自出生以来,这是最痛的一次,尊严最粉碎的一次……也会是唯一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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