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恒山羽
三十年前,他的父亲巴托还只是北疆小部落里一名微不足道的巫医,因为与部落首领的女儿私通,而被驱逐出北疆,流落中原,浑噩度日。也该他运气好,居然无意中结识了外出游历的济世峰圣女。
李善蓉是济世峰峰主唯一的女儿,彼时还在懵懂无知的年纪,初次下山历练,对一切都好奇。巴托这样能言善辩、心思奇巧的外域人,很容易引起她的兴趣。她对巴托渐渐生情,为了得到巴托的爱意,她将济世峰从苗疆取得一对奇异毒蛊的秘密告诉了他。
巴托一心想回归故里,此举正中他的心意。他与李善蓉私定终身,哄骗李善蓉偷出毒蛊,到手之后,便翻脸不认人,抛下已有身孕的圣女,独自返回北疆,将毒蛊献给了北疆国君。
农夫与蛇的故事,古来有之,层出不穷。
李兆堂和赫戎的出生,就是最大的不幸。
十多年前的痛苦卷土重来,赫戎眼瞳空洞,诡异的神殿和昏暗的牢房、疯癫的父亲和阴狠的兄长只有一线之隔。
他们都把他当成一件试验品。
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祁重之的笑脸,依旧灿烂如永不湮熄的烈阳,足够挥散一切阴霾。祁重之露出一排白得耀眼的牙,朝他伸出热乎乎的手。
赫戎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情不自禁去抓够
“阿钧……我们一起走吧。”
第59章第五十七章
距离济世峰下二十里处,人烟稀少,梯田纵立,只零星点缀八.九座屋舍,住着专为济世峰的大夫培植药材的药农。
盛夏,是栽种板蓝根的好时节,农夫们面朝黄土背朝天,腰酸了,直起来抹把热汗,歇一歇,便瞧见远处山上骨碌碌滚下个球来,扑腾起一片飞扬尘土。
等球滚近了再看,竟是个团起来的中年男人,灰头土脸,遍体鳞伤,落地了也不敢喘口气,满面惊慌神色,一刻不停,爬起来就一瘸一拐地沿水道跑。
“站住!”
“别跑!抓住他!”
男人的背后居然还追着一长串拿刀剑的壮汉,个个衣着穿戴俱是济世峰的样式,可绝不像是大夫,倒像是杀手。
他们口吐污言,追得男人屁滚尿流,不慎被一粒小石子绊倒,倒栽葱似的稀里糊涂跌下去,一脑袋扎到了一个人的靴子上。
那人浑身冲天的酒气,把本来就摔了个晕头转向的男人差点被熏得厥过去,心慌意乱抬起头,背光之下,看见个胡茬初冒,肩背缠着绷带的落拓年轻人。
“杀人呢?”年轻人迷迷瞪瞪嘀咕一句,晃晃荡荡拎着酒坛,脚步虚浮地挪到了一边儿。
他这一动,让中年男人看清了他背上正背着一柄长刀,身后追兵已至,已经无路可退,男人一把抓住年轻人的裤腿,像抓住根救命稻草,挣扎着躲到他身后,哆哆嗦嗦壮起胆子:“我告诉你们,我这兄弟可不是吃素的,你们敢过来一步,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啊!”
他英雄还没逞完,半路被年轻人一拳挫在脸侧,摔飞了出去,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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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上,彻底动弹不了了。
年轻人回手,无所谓地甩了甩,后又旁若无人提起酒坛,咕咚咕咚灌了个痛快,末了抹抹嘴巴,打着酒嗝嘟囔:“杀人…不过头点地,要杀…快杀,真嗦……”
其余人一哄上前捆绑起中年男人,他视若无睹,跌跌撞撞往前走,却从旁伸出一条胳膊,拦在了他面前。
拦他的是济世峰弟子:“前面是济世峰辖地,闲杂人等,不可入内!”
“呦,”年轻人醉意朦胧,呵呵低笑,“你们济世峰还有辖地呢,真能耐,我还以为……嗝…还以为就只有一座光秃秃的山。”
“放肆!”
弟子恼怒,欲挥拳揍他,被身边同门拦住:“别冲动,先问清楚来历。”
同门上下打量他:“看你不是本地人,来济世峰有何贵干?”
年轻人像听到什么笑话,“嗤”地咧嘴:“你们不是悬壶济世的大夫吗?我来求医,怎么,不行啊?”
两个弟子面面相觑:“你要看什么病?若是寻常小病,自行去镇上找普通大夫。我们只接疑难杂症,且最低诊也在千金以上,你付得起吗?”
那半死不活的中年男人蓦地挣扎起来:“公子、公子,我的医术比他们都高明,只要你救了我,我分文不取,一定给你治好!”
“闭嘴!”他接着被济世峰的人狠扇了一巴掌。
年轻人哈哈大笑:“一群乳臭未干的……哈哈哈…毛孩子,都滚远些!我的病只有你们少主才能治,我付的诊金之昂贵,怕他磕头跪地也不敢!”
他自己年纪就不大,这些弟子里有的甚至已过而立,当他的叔叔都够格,却被他笑作是毛孩子,面上神色霎时便不好看了。
有人怒斥:“大胆!我们少主是何许人也,也是你等狂徒能随意戏说的吗?!”
年轻人嘴角笑意未,目光已阴沉下来,轻描淡写看了说话的人一眼,那人只觉后背凉津津一阵细风刮过,再想谩骂,无端没了底气。
他愤愤不平,脸色阴狠,突然提剑朝年轻人刺去!
年轻人偏头一闪,轻而易举避过剑锋,他将酒坛抡起,内里酒液竟一滴不洒,如一记重锤,“嘭”地砸上那弟子的额心。坛子应声碎裂,弟子闷头栽倒下去,活生生被撞晕了。
年轻人拾起一片碎瓷,也不怕割破舌头,慢悠悠舔去上面残余的酒液,惋惜摇头:“可惜了我的陈酿女儿红……”
“弟兄们,揍他!”
“且慢!”
其余不忿的弟子正要纷纷拔剑,被一人制止:“让他走!济世峰外有毒瘴和迷阵,看他能活到几时!”
年轻人充耳不闻,虚晃前行。
背后响起中年男人悲愤的怒叫:“你们别过来!李兆堂,你亲手弑母、戕害兄弟,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别听他瞎扯,杀了他,赶紧回去复命。”
“别杀我、别杀我!啊!!”
济世峰弟子的长剑刚刺入他腹部半寸,“当啷”一声,剑身便被踹飞了出去。在所有人措手不及时,年轻人竟突然返回,几掌拍开钳制在中年人周围的弟子,揪住他衣领,厉声喝问:“你刚刚说什么?!”
中年人脸色惨白,腿肚子直转筋:“我我我说…李兆堂不得…不得好死。”
“上一句!”
“戕害……戕害兄弟!”
年轻人紧咬牙关,手攥得发青:“谁是他的兄弟。”
中年人:“北疆鬼帅,赫、赫戎。”
赫戎!
年轻人鼻息一滞,身形几不可见微晃了一下,几柄明晃晃的剑刃趁机向他袭来,他唰地拔出背后长刀,旋风般刮进人群,将几个弟子揍得哭爹喊娘。
中年男人肚腹流血,看他们打得正欢,调转头就跑。
他跑出没有十几步,衣领被一股大力狠狠拽住,年轻人运气,半拖半拉着他,迅速消失在弟子们的视野里。
“哦,被劫跑了。”
李兆堂歪倚着矮榻,指节有一搭没一搭轻敲着腿面,闻声掀起眼皮,稍一抬手,殿内乐声戛然而止,舞女停下步子,战战兢兢躬身退下。
“被谁劫跑的,看清楚了吗?”他坐直了身子,有意无意瞥了眼坐在旁边的赫戎。
赫戎神色如初,对他们的对话无知无觉,腰板挺直地坐在矮榻的另一角,有种刻在骨子里的军人气节。
他觉察到李兆堂的视线,面露鄙夷,懒得搭理,换来李兆堂一声低低的笑,未等下属们回话,抬指竖在唇边,目不转睛看着他,轻声道:“嘘先让我猜猜,来的会是谁呢?”
“谁会敢在济世峰境内跟我作对,还能有本事在众目睽睽下,劫走我要杀的人?”
赫戎垂下视线,不自觉扣紧了双拳。
李兆堂悄无声息凑近他:“十天了,王盛还没有回来。你说现在在山下的那个人,会是返派复命的王盛,还是姗姗来迟的……他?”
赫戎盯着他,深深蹙眉:“你想怎么样?”
“塔图里,”李兆堂说,“你诚心诚意叫我一声哥哥,我就放过他。”
赫戎薄唇紧抿,怒意微蓄。
李兆堂了然扬眉,松手而退,朝下方一摆手:“那就找到他,杀了吧。”
下属们低头领命。
赫戎豁然站起,一把揪住李兆堂的领子,将他生生半提起来:“你敢!”
他的狠厉仅仅维持了一霎,眼底掠过痛苦之色,额头青筋跳起,他踉跄倒退,抱住脑袋滚倒在地。
李兆堂站起来,宽袖下露出小截手指,指上套着一枚致小铜铃,一行一动间,发出铃铃细响,传入赫戎耳中,如洪钟惊雷,搅得他脑浆剧痛,浑身抽搐。
李兆堂踱步而下,铃声不绝于耳,赫戎几近崩溃,疼得拿头不住磕向地面。
他挣扎着伸出手,死死抓住李兆堂的衣角:“放……过……他。”
已经害他至此了,还不够吗?
李兆堂脚步微顿,视线居高临下睨去,他毫无所动,语气冰冷,如从十八层地狱爬到人间的无常鬼:“你们都是这样,不死到临头,永远学不会求饶。”
他从赫戎手里抽出衣服,当胸一脚,将头痛欲裂的人从眼前踢到了墙边。
殿内的侍卫们早已知情识趣地退下,偌大的一块空地,李兆堂萧萧索索立在正中,有许久的时间,仿佛灵魂出窍一般。
“他来找你了,”李兆堂喃喃,“真是刀山火海也挡不住他。你说,他到底能被逼到什么地步,才会彻底崩溃?”
赫戎撑住墙面,一点点艰难站起,嘴角淌出鲜血。
“你这个疯子…咳、咳咳……”
李兆堂失笑:“我这个疯子。”
“你知道吗,塔图里本来是我的名字,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父亲就已经为我取好了,”铃声晃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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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伴着赫戎的惨叫,他一步步走向殿外,声音低得像在与自己耳语,“阿娘说,塔图里的意思,是‘举世无双的珍宝’。”
“举世无双,你看看,说得多好听啊……”
殿门在背后吱呀合闭,铺天盖地的烈阳倾泻下来,照得李兆堂无处遁身。
他不急不躁抬起头,以双眼直接对上刺目的太阳。
侍从跟上来,听到他吩咐:
“不惜一切代价,抓住祁重之,我要活着的他。”
第60章第五十八章
药田里并非只有药,药农们除却生计,也还要吃饭。
离药田不远的地方,开垦出一小片不显眼的菜地,菜地之中,还有一片更不显眼的瓜地。
祁重之四仰八叉躺在暂时搭建出的小凉棚里,酒坛子东倒西歪散了满地,再看他的脸,双颊微陷,眉骨愈发凸出,懒得刮干净的青胡茬冒出下巴,看起来比实际年岁老了一个度。
他还很清醒,尽管眼神有点迷迷瞪瞪,但能清楚听到从身边传来的吭哧吭哧啃瓜声,他怀疑自己救回来的是济世峰豢养的一头猪,因为把李兆堂吃得山穷水尽了,才被一路追杀到山下。
这头猪名叫邹青,听说本名是邹大头,因为脑门生得格外大,后来地位高了,李兆堂嫌这名儿忒俗气,不衬他的身份,因而大笔一挥,亲自给他取的新名。
李兆堂是何许人也呢?众所周知,济世峰如今的头号当家人至于为何冠着少主的头衔,却能够独揽大权,是因为济世峰峰主在两天前,突然暴毙身亡了。
“其实老峰主压根儿就没死。”邹青抹把嘴上的瓜汁,打了个饱嗝。
两天之前,正是祁重之把他从山脚下救回来的日子。
当时那群济世峰弟子头缠白布,他喝多了犯迷糊,没有反应过来,事后才知道,原来是李兆堂的外公一命呜呼了。
那赫戎的病该由谁治?
他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个,但转念又自嘲,兴许这也只是李兆堂为了带走赫戎而胡编的瞎话罢了。即便不是胡编,那个峰主也未必会站在自己亲外孙的对立面,去救治一个抛弃了他女儿的王八蛋所生的儿子。
也许……赫戎原本就无药可医了。李兆堂的药,只是呈现着一种令人欣慰的表面功夫。
所以老峰主是死是活,祁重之并不放在心上。
他漫不经心“哦”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外公没死,却说死了,李兆堂无外乎是想过早登上峰主之位,大门派之间的勾心斗角,祁重之不想去理。
谁知邹青却不怕死地续道:“其实我是他外公。”
祁重之:“……”
骂得好,我是他爷爷。祁重之心里想。
“真的,”邹青见他无动于衷,主动凑了上来,讨好地说,“李兆堂的事情,十有八九我都知道。”
祁重之:“那也不是你冒充人家外公的理由。”
邹青一拍大腿:“嘿,还真是这样!我就是冒充的他外公!”
祁重之随口打发之下,竟然还真给他说着了。
曾经的李兆堂,也是个心智聪颖的孩子,在医术上很有天分,小小年纪便有了一定的造诣。可惜心术不正,治病救人之余,居然偷偷研制起了域外毒术,制就制吧,医毒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不分家,但李兆堂偏偏急功近利,拿还没成型的毒去给活人试,结果当真给搞出了人命。
邹青叹息:“还是个怀孩子的女人,一尸两命啊,他当时才十六岁,干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差点把济世峰的名声也给搭进去。”
祁重之微微蹙眉,不由想起李兆堂曾对他说,少年时曾见李殿在房内制毒,便问:“他制毒的事,是李殿捅出来的吗?”
邹青讶异:“你怎么知道的?”
果然。
李殿天赋不及李兆堂,但胜在踏实本分,嘴也比李兆堂会说话,很能讨长辈的喜欢。
当年他和李兆堂同时在老峰主座下修习医道,比起本身就代表了家族耻辱的亲外孙,老峰主显然更器重根红苗正的李殿,更有把他当下一任济世峰峰主培养的念头。
这个做法无疑刺激了饱受冷落的李兆堂,他自诩天才,能力上强过李殿百倍,可无论如何努力都不得老峰主一句夸赞,但好歹有血缘这层关系维系,等老峰主百年后,他再怎么不受重视,也是峰主之位的不二人选。
然而半路杀出个李殿。
他出离愤怒了,嫉妒让他步入了歧途,他也的确是不世神才,不论毒术还是医术,他都能掌控自如。
人是他杀的,他还把尸体剖开,去看未出世的孩子是什么样子。
“只是两条人命而已,人命是最脆弱的东西,只要像这样轻轻一刺”李兆堂边说着,边将一根银针,扎进木头人的心口,“就消失了。”
他转回身来,看着他的弟弟:“没有人会知道,没有人会在意,她们在人世也是受苦,我送她们去往极乐世界,不好吗?”
赫戎冷冷:“那你自己怎么不去。”
李兆堂瞪大眼:“我怎么能去呢?我可是送他们一程的摆渡人,我得把他们一个个都送上奈何桥,才算完成使命。”
赫戎闭上眼睛,不欲再同这个疯子说话。
“可就是因为李殿!”
李兆堂突然高声怒喊:“就是因为李殿!他把我制毒杀人的事情告诉了外公,外公原本很疼我的,都是因为他!他该死,他该死!”
他已经死了。
“对,他已经死了,”李兆堂安静下来,揉了揉太阳穴,“被大火烧死了,是我把他丢在里面的。还有娘,还有外公……通通都是我送走的,接下来该轮到谁了呢?”
李兆堂咧开嘴,举起了手里明晃晃的匕首:“对,接下来该轮到你了,塔图里。”
“你的意思是,”祁重之一骨碌坐起来,“李兆堂把他真正的外公藏了起来,而另找了一个傀儡,来假扮峰主?”
邹青点头:“正是如此,他了很大功夫才找到了我,我跟老峰主本来就有几分相似,再戴上他给我特制的□□,除非特别亲近,否则没人能看出来。”
五年前,还是祁家父母刚刚遇害的时间,那个时候,李兆堂得到了《剑录》,而过后不久,真正的老峰主便被雪藏,取而代之的,是个听命于他的提线木偶。
一本《剑录》,别说是做济世峰的峰主,就是到皇帝那里去捞个一品大员来做都够格,何况老峰主本就推崇祁家铸术。
李兆堂既然觊觎峰主之位,这么多年都没动手,为何偏偏在手握了最大筹码之后,选择了一条危险又麻烦的路子?
祁重之想不通,李兆堂不应该是个蠢货。除非他真是恨自己外公恨到了一定地步,宁愿先不做这个峰主,也要报幼年不受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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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仇。
真是小心眼,瞧瞧人家赫戎,就从来不搞这些弯弯绕绕,看不惯他亲爹,直接就一刀捅了,多干脆利落。
当然,得刨除事后被北疆族民追得屁滚尿流的下场。
祁重之:“那李兆堂为什么现在打算杀你了?”
邹青冷哼:“个龟儿子早就想杀我了,他身陷荣阳的时候,曾秘密给我来过一封信,暗示让我亲自去接他。当时他就打算趁机除掉我,伪装出峰主亡命他乡的假象,再跑回来顺理成章地继承主位。”
祁重之对他刮目相看:“那你的胆子也真是够大的,看看那些济世峰弟子,可是一个个对他怕得很。”
邹青当然也怕,没人比他更清楚李兆堂有多可怖,那厮心理扭曲,早就不算是个人了。他敢这么做,也是仗着只要他的“身份”在,李兆堂就暂时没法对他动手。
“不过他也早就想杀李殿就是了,”邹青说,“他看李殿一直不顺眼,而且李殿这人太过聪明,又是济世峰里对老峰主最熟悉的人,他逐渐对我的身份起了疑心,如果继续留他在济世峰里,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被戳穿的。”
到了那个地步,不仅倒霉的是邹青,身在外乡的李兆堂也逃脱不了。所以他们“里应外合”,设计让李殿提早做了替死鬼。
如此看来,邹青和李兆堂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哪个都不值得同情。
祁重之转了转手里的酒壶:“你笃定老峰主还活着,莫非你知道他被囚禁在了什么地方?”
邹青嘿嘿一笑:“你助我逃出济世峰的地界,我就告诉你。”
祁重之哼道:“你爱说不说,跟我提条件,你还不够格。”
邹青有恃无恐:“祁公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可凭你现在的能力,想要制约李兆堂,只有救出老峰主这一个法子。”
祁重之皱眉:“为什么只是制约?”
邹青叹气:“你想杀他对不对?不可能的……老峰主的势力已经被削减得薄弱,多年来,李兆堂重权在握,培养出的心腹和威望足够让他再建一座新的济世峰。你也看到了,那些追杀我的弟子压根都不好奇为什么要杀我,只是因为李兆堂的一句命令就行动。他们不是忠诚,而是害怕,对那个人发自心底的恐惧,让他们不敢造次。即便老峰主重新出世,也无法让他们一瞬间剔除已经被李兆堂刻在骨子里的奴性,转而对抗一个他们眼中的恶鬼。”
“……除非李兆堂自己想不开去死,否则没人能杀得了他。”
第61章第五十九章
若说最了解李兆堂的人,除却已死的李殿,便只剩下这个邹青了。
他也是个通透人,懂得在李兆堂跟前装傻,才能洞察先机,知道李兆堂下了决心要宰他,提前撒丫子跑了。
能碰见祁重之,也算他命不该绝。
入夜,济世峰最后一盏灯火湮熄,两个守门的弟子耷拉着脑袋正打瞌睡,从后悄无声息踱近一人,一手一个,干脆利落砍晕了他们。
祁重之动作迅速,扒下其中一个的衣服,扔给偷偷摸摸溜过来的邹青:“把衣服换上。”
二人装扮妥当,沿一条避人的小道溜了进去。
“你确定老峰主就关在暖阁吗?”祁重之把后背贴上墙壁,等夜巡的弟子过去,压低声问。
邹青:“我确定,隔段时间李兆堂就会派我去看望老峰主,一是保证他不死,二是让我能更准地模仿他的言行举止。”
祁重之点点头,望着夜巡弟子的背影蹙眉:“一座以行医驻世的门派,怎么搞得跟皇宫大内似的。”
“坏事做多了,怕鬼来敲门呗。”
祁重之讥讽:“是了,我忘了李先生胆子小。”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济世峰如画美景,乍一看,白衣居士们往来飘飘,不像是医峰,反而像是仙峰。然后深究起来会发现,这些弟子们个个面目阴沉,行动如木,像是粗制滥造的陶瓷硬染上了层金碧辉煌的油,处于其中,无端让人感到压抑。
在这座山峰的最深处,建立有一座供峰主休养的暖阁。暖阁四季如春,摆设雅致,可没有人会想到,它内里是一座吃人的牢狱。
直接进去?祁重之闪身到窗边,朝邹青递去个询问的眼神。
邹青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这一犹豫,反而让祁重之生了疑,把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真那么容易?”
“外面的屋子确实容易进,”邹青上前半步,直接把窗户打开了,居然连闩都没上,“可里头设有机关密室,而且老峰主被下了软筋散,你怎么带他出来?凭你的小身板?”
他上下打量祁重之瘦到脱形的身材,撇了嘴。
祁重之出离愤怒了,一把推开他,率先跳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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