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婚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ceer
比起从小到大顽皮的弟弟,她都更让父母在各方面省事,对孩子的放心,最终造成了不亲的感觉。宝心并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她逃离家庭有自己的原因。姜闯过世后,她实在无力面对冗杂的葬礼和纷乱的人事,本能地选择了逃避。她知道自己选择的不是一条好路,所以根本不想告诉父母,他们帮不上忙,只能徒增担心。
母亲慌忙给儿子打电话,又让丈夫下班时稍些菜,都是宝心爱吃的。她在厨房忙乎着,眼睛不住地盯着女儿,生怕她再不见了,慌忙中切到了好几次手指。她想着女儿,骂着她,疼着她,也怨着她。她边哭边笑,边笑边哭。
半小时后,父亲和弟弟都匆忙赶了回来。父亲老了,激动得哆嗦着嘴唇,最终只说了一句:“回来就好……”
弟弟从一个清秀的高中生长成了个壮实的大小伙子,还像个孩子那样围着她跳来跳去。中国人的饭桌文化源远流长,尤其家族聚餐的桌子上,总能化解所有的矛盾。父母都上了年纪,唠唠叨叨停不下话茬,问的大部分是关于宝心婆家、丈夫和孩子。宝心支支
形婚 分卷阅读85
吾吾过去,不想说出真相让他们担心,就把手机扔给他们,两个老人看着一对胖乎乎的外孙笑得合不拢嘴,又不时地叹息着。
在此之前,所有人对宝心的印象,都还停留在姜闯身边的小跟班。可是一转眼,姜闯去世八年了,宝心结了婚,孩子都这么大了。世事难料。
吃过饭,宝心帮母亲拾好碗筷,回到自己的房间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得知弟弟刚买了车,宝心怂恿他带自己出去兜风,父母有点警觉,生怕她又不见了。弟弟倒是很兴奋,高兴地领着她下去了。
坐惯了沈郁翔的车,就会觉得别人开得都很菜,又慢又笨。宝心对弟弟的车技吐槽了几句,让他停在了中学旁边。中学快放学了,不少车辆等在这里,家长们闲散地站着。
“姐,你要是想见那孩子,就去他家里看呗。人家又没记恨你。”
“你不懂。”宝心一句话怼了回去,往校门口张望。
“我是不懂!就你最别扭,从小就别扭!你看你给我起这个名,宝安,再加上咱家的姓……真是绝了,害得我到现在都找不着对象。”
“闭嘴!人不行少赖我给你起的名字。当时保安这词还不流行,你这名字挺好的。要是依着爸妈,给你取的名字叫宝命,加上姓更好听!”
姐弟两人从小就是你一句我一句的,虽然最后大部分实质上都是宝心让了弟弟,在嘴上可总是占上风。
“……就那个,穿海军条纹的那个,看到了吗?”弟弟突然指着一个刚走出学校的少年说。
“哦……看到了。”宝心瞬间失神。
“我去叫他?”
“别……慢点开,跟着他。”
“你真是……”弟弟嘟囔着照做了,跟绑票似的。
那少年是宝心最要好朋友的儿子。她最要好的朋友叫姜阅,是姜闯的妹妹。
姜阅比哥哥还个性,当年高中没毕业,被个小痞子拐带得未婚生子,跟家里吵了一大架楞生生保住了孩子,非要跟那小子在一起。气得姜闯回来揍了那家伙一顿,但是对妹妹没辙,就由她了。宝心最后一次见这孩子还是刚毕业时跟着姜闯回家订婚,孩子不到五岁,嘴甜,最喜欢舅舅,总是缠着姜闯抱。一转眼已经过去这么多年,那个小孩长成了少年,而姜闯早就不在了。
宝心认识姜闯的时候,他差不多就是这个年龄。都说外甥像舅舅,但这孩子可能更像他那小痞子父亲,长得很神,有种痞帅的劲儿。但是,他笑起来的神态,举手投足的样子,又分明有着姜闯的影子。车子慢慢的开,宝心痴痴地看着。
她回想起了他们之间的很多往事,她以为自己忘记的事情,那些对话,那些细节,甚至一个微小的表情,她都丝毫不忘地记得。宝心有点后悔,她好想告诉阿和她错了,她根本没有忘却姜闯的一点一滴,逝去的人不会因为逝去了就被忘怀,她只是为了不过分悲伤,将那些美好的过往像摄影器材一样封存了起来。隐存着并不是被遗忘。
《阅微草堂笔记》中有一篇故事,叫做人狐恋。狐狸与人类丈夫共度二十余年后,自知缘分将尽,便将身份和缘尽的日子告知,为他择了续娶之人。夫妇不舍缠绵几日后,狐狸提前三天离开了。多年后,她又回来,与丈夫重聚,再续了这三日的缘分。三日之后她离开,他们这一生的情缘已尽,再也不能相见了。
业缘一日不可减,亦一日不可增。惟迟早则随所遇耳。吾留此三日缘,为再一相会地也。
当日,宝心执意不肯见姜闯最后一面,是因为她感觉,只要不见他,他们就还有一丝未尽的缘分。她觉得这分别太仓促太突然,而他们至少还应该能再见上一面,好好地道别。
她一直把这缘分留到了今天。
宝心让弟弟把车停在路边,目送那少年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街角。她知道,她跟姜闯之间今生的缘分,至此也就彻底用尽了。弟弟想要说什么,却从后视镜里看到,宝心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假使我又遇见了你 隔着悠长的岁月 我如何致意 以沉默 以眼泪拜伦
宝心在家过了几天就返回来,到达那栋生活了八年的老洋房的时候,也是傍晚时分。她拍拍大槐树打招呼:“我回来了。”然后抬头看其中一根树枝。当年她住进来的时候,把姜闯的骨灰埋在了这里,养了这棵槐树,把她的结婚戒指挂到了一根树杈上。八年过去,槐树枝繁叶茂,那个戒指已经深深地嵌进了树杈里,外表都不太能看得出痕迹。
潘小姐在客厅里迎接她:“你回来了?”
“妈妈。”这几年里,潘小姐是个模范婆婆,也是宝心很好的朋友。
婆婆犹豫着说:“翔在你房间等你。”
宝心点点头,放下行李,直接上楼。她在门口深呼吸一口。
这几年,她一直在质疑自己,为什么她的心里可以同时有两个人呢?为什么她以为自己的爱情已经随着姜闯死去,却还是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别人呢?这种情感真的是爱吗?
宝心憎恶自己。所谓爱情不该是坚贞不渝的吗?不该是从一而终的吗?为什么姜闯离开了,她却身不由己地对另一个人产生相似的感情呢?也许这不是爱,只是依赖,或者感激。可是多少个夜晚,她看着夜色中他的侧脸,心中升起无限柔情。她记忆里姜闯的影子渐渐淡却,与翔的身影重合,他们微笑着朝向她,令她犹豫不决。翔的声音,他的温度,他的气息,都令她不知不觉间魂牵梦绕。他们两个的活生生的孩子。他们的生命有交织,却并不缠绵,宝心的痛苦仍然是痛苦,却由失去姜闯的痛苦转化为不得不压制爱意的痛苦。
到最后,她不再犹豫了,她承认自己爱着沈郁翔,也知道他不爱她。她要的就是这种不对等的感情,要的就是伤痛。在荒芜寂寞的生活里,痛苦也是安慰,在毫无神采的面孔上,伤痕也成了点缀。
宝心想敲门,又把哆哆嗦嗦的手放下。她已经知道会是什么结局,可是还是怀抱一丝希望。在他们之间,她是卑微的,而他决定着她的命运。也许最终他能接受她,允许她留下来。也许他可以维持现状。也许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们能一起彻底从头开始,她渴望这样。她觉得自己就想《乱世佳人》中最后,斯嘉丽奔回白瑞德身边急切地告白,她要迫不及待地告诉他她爱他,可得到的却是他的拒绝。可是,斯嘉丽在回家时并不知道白瑞德已经不再爱她了,宝心却明明白白地知道,沈郁翔不爱她,但就是不能死心地保留着期待。
她终于推开门走了进去,随手关严,向后倚靠在门上。
房间里没有开灯,朝西的大窗子射进温柔的余晖,笼罩在沈郁翔身
形婚 分卷阅读86
上,像一个发着光的轮廓。他坐在宝心喜欢的位置上发呆,听到声音自然地朝门口看过来。宝心向他走去。
翔突然激灵了一下,茫然开口惊呼:“阿河?”然后看到宝心从黑暗中走出来,又自嘲地笑着摇摇头:“是你啊。”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翔叫她:“宝心,你过来。”
宝心走到他面前,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把双臂交叠着趴在翔腿上,仰视着他。
翔的脸好像在几天内老了很多,额前的头发中竟然夹杂着几缕白色。他轻轻用双手捧起宝心的脸端详着,苦笑着说:“以前他们说你像阿河,我总觉得阿河是独一无二的。可是你看,他刚一走,我就都忘了。”
宝心不说话,等着他继续。
“阿河希望我能让你幸福。我知道他的意思。我也知道,一直以来你都爱着我。”沈郁翔站起来,也拉起了宝心,直视着她的眼睛说:“宝心,谢谢你陪我们度过这么长时间,谢谢你帮我们这么多,谢谢你一直陪着阿河,谢谢你爱我。”他把她紧紧搂住,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你真的很像阿河。这表情,这神态,这眼神……可是,就算你跟阿河一模一样,我也不爱你。我没爱过你,也不会爱你,所以我能让你幸福的唯一方法,就是放你走。”
随着他的话,宝心的希望一点一点消失,终于彻底沉沦于黑暗。
宝心感到心痛欲裂。她再次失去了所有的东西,爱情,孩子,已有的家庭,虽然那本来就是假象,但失去的痛苦仍然让她窒息。她努力保持着微笑回抱住他:“没关系。我愿意。”两人头一次像真正的夫妻那样拥抱着,也是最后一次。
“你不用那么着急走的。”沈郁翔说,可宝心执意现在就结束。
她拖着简单的行李走到门口,出门之前,转头朝向沈郁翔:“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翔有点诧异,他想不到最后还会问什么。一般来说,会问你有没有爱过我,可是他已经回答过了。那么,或许是喜欢,如果问翔有没有喜欢过宝心,答案是毫无疑问的。
翔直视着宝心,等她提问。
宝心迎着他的脸,坦然问道:“我很好奇,在你跟阿河这么长时间里……你有没有一次在过下面?”
沈郁翔满脸被噎着的表情,张口结舌地看着她。
第一次见面时,她说,姜闯比你帅。最后分别的时候,她说,你有没有在过下面。以玩笑开始的缘分,以玩笑结束。他们的婚姻关系,只不过也是个玩笑。
宝心看着他那副出乎意料的窘迫样子,勾起一边嘴角露出坏笑:“如果你以后爱上一个女人,希望你能做一个好丈夫;如果你以后爱上一个男人,希望你也能做一回好妻子。”
说完,她带着那副坏笑,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郁翔觉得,她那副神情真是像极了阿河。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