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刃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旧雨封池
药般的苦味和烟熏的木头气息混在一起,强势地存在,不是令人安心的沉稳气味。
“我不这样认为,mr.hans,”程锡道,“只要‘忍冬小姐’发自内心地笑,那她带来的能量就足以融化我心里的雪。”
hans佯怒:“臭小子,你几岁?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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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程锡知道他并不是真的生气:“您为什么会放弃它呢,我认为这支苦味香水和那支同样。”
“那是当然,我手里没有差的作品,”像是受到鼓吹,hans不有些膨胀,“它太苦了,我的老板并不喜欢它,于是将它私藏,不过还好,有欣赏它的人在。我喜欢‘melted’,可不喜欢这样商业运营的方式,它本该在沙龙间流行。”
“如果在这里您无法将自己真正想呈现的东西带给大众,为什么不独立出来,开一家香水沙龙?在我看来,您完全具备单打独斗的资本。”
hans摸摸他灰白的胡子,然后微笑着将这瓶苦味香水赠予程锡。
岂料对方却摆摆手,含蓄地拒绝:“这是孤品,更适合留在创造它的您身边。更何况,我想象不到穿戴它的场合。”
hans却挺执拗:“那就送给你的那位聪明朋友。”
他想起徐至,神色不觉变得更加柔和:“他比我更不适合这样的苦味。”
虽然不太可能,他希望徐至的身上能够多多少少,有一些甘甜。
程锡没空手回去,hans送了一小支突出琥珀味的香水给他。他没尝试过那样的味道,hans想了想:“在我的鼻子里,它是温暖的味道。”
他搭乘地铁回去,门口有盆月季花半耷拉下来,他索性把它带起来准备进屋修剪,徐至没将波士顿家里的青色瓷瓶带过来,但这间屋子原本的主人很喜欢装点,倒也不用再亲自采买。徐至只要颜色清淡的花,程锡觉得这样错失了姹紫嫣红的春,便也把鲜艳些的往瓶子里弄,不过也就是几枝,几分盎然。
客厅有说话声,应着他关门的声响停了。
坐着的男孩儿像是受了惊,立马站起来,肢体僵硬。
一个陌生的清润男声传来:“厉从,坐下。”
新人物w
在微博有提过的小怂狗和老狐狸叔叔~
第22章
被唤作厉从的男孩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个子不高,五官周正,没长开时也看着立体,就是瘦,脸颊凹陷进去。穿的衣服袖长肩宽都合适,可还是松垮。听见这一道声响,不敢抬眼看人,没怎么犹豫又坐了下去。
徐至招呼他:“你回来了。怎么把花盆抱进来了。”
“花栽下来了,感觉是被人扒的,我准备剪下来。”程锡把花盆放下,它有些沉,“这两位是?”
“祝师兄是我大学的校友,厉从是他友人的儿子。这是程锡,我的室友。”
之前的那个男声便是这人了。
“今朝相逢幸会。我叫祝逢今。”他点头致意,样子清俊雅致,戴一副细圆边眼睛,颇有几分饱蘸浓墨的文人气度,“厉从,问好。”
厉从蔫蔫说了声叔叔好。
程锡腹诽,怎么训得跟一只小奶狗似的。
“还好我不是个姑娘,要是这么大的孩子叫我阿姨,可得生气了。”程锡笑道,“如果有要事要继续谈的话,不如去书房?我怕我来来回回打扰你们。”
“我们也刚到不久,正有此意。”祝逢今起身,又对那小孩嘱咐道,“没有允许,不要乱碰这里的东西。”
他又放缓了声音:“还烦请你跟厉从单独相处一会儿了。”
程锡:“哪里的事儿,喝点什么?我一会儿给你们端上去。”
徐至用手虚拍了下程锡的手臂,力道很轻,低声说:“不用。”
罢了带着祝逢今上楼去。
祝逢今一走,厉从明显放松下来,他咬咬嘴唇,可怜巴巴得眼角都快掉下来了:“叔叔,我渴。”
程锡:“……”
这小孩儿居然还有两副脸孔。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师弟你擅长和人周旋,那就太累了,”祝逢今占了张看起来坐垫柔软的椅子,他将外套敞开,“我这次来,是因为厉演死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去世的不是携手比肩多年的大哥。
“内讧还是仇家?”祝逢今带着厉从前来,他就觉得其中有变故。
徐家世代老老实实经商,即便家族内斗不断,可也没有道上的人来掺和。徐至祖父是个情种,无外室,和祖母育有三子,徐至父亲排行老二。两人和如琴瑟,对长子管教和栽培最多,对小儿子宠爱有加,他父亲夹在中间,最终却成了当家的人。
自那时起,来徐家登门拜访的就多了姓厉的人。
至于这其中有多少秘辛,徐至无从探得,也不想再去翻陈年旧事。
“不好说,当时只有我跟厉演两个,他死,我重伤,肩膀到现在都抬不起来,”祝逢今冷笑道,“我一个姓祝的,正被提防着,怕我鸠占鹊巢呢。”
祝逢今接着说:“我手里握着一笔钱,不知如何花,还希望师弟你指条明路。”
“你来得正是时候,”徐至神色敛,“我的伯父有意处理他手里持有的徐氏股份,百分之五。”
“那看来我得好好争取了,”祝逢今摸了摸椅子的扶手,“以后要是有我祝某人能帮衬的地方,尽管开口。”
徐至淡淡点头:“我会尽力促成,希望你早日回到你该在的位置上去。”
祝逢今话锋一转,面上带了几分不具名的笑意:“说起来,你在美国也待了不少时间了,徐叔叔就没催你回去?外边的那个小帅哥又是怎么回事,我从前可没有听说过,徐至和谁走得这样近。”
“催。我的学业还有不到两年,完成之后回去也不太迟。”
见徐至对程锡的话题避之不谈,祝逢今也没再追问。
至于学业重不重要,他心知肚明。
徐至和祝逢今没有太多要说的,从书房下来堪堪过了半个小时。
程锡已经将盛开的花修剪下来,厉从站在一边。两人也不说话,一个专注地盯着花,一个安静地将程锡递来的花枝理理叶子,然后插进瓷瓶里。
“就没见过你这小子这么乖巧的时候,”祝逢今哼了一声,见程锡抬头,便对他说,“这小子之前养宠物,把我的兰草揪了喂兔子,不是皮痒是什么。”
厉从往程锡身边凑了凑,小声反驳:“那你不也把我打了一顿么。”
祝逢今神色一凛:“你说什么?”
厉从立马怂了:“该打,打得好。”
程锡:“……”
这孩子长得这么周正,怎么认怂就这么快呢。
盛情难却,祝逢今和厉从被留下来用了晚餐。
离去时,祝逢今朝厉从伸手,那小孩儿就颠颠地过去牵住。
“祝哥看着年轻,不像这么大孩子的叔叔辈啊。”
徐至洗了些樱桃,端着出来时指尖还有些水。
“他本就年轻。高我三届,算算大概二十七。厉从父亲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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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岁,年初的时候意外去世,才由祝逢今抚养,”徐至把那碗樱桃递给程锡,“你对他似乎很感兴趣。”
“不是感兴趣,”程锡道,“看他在饭桌上,右肩似乎有一些问题。而他给我的感觉……怎么说呢,我没有诋毁他的意思,就像是一只笑面虎。”
立于一只老虎身侧,兴许现在风平浪静,可难以确保对方不会出其不意,咬住身边人的咽喉。
程锡的直觉倒是很准。
徐至并不否认,只是纠正他:“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人。老虎谈不上,倒更像只狐狸。”
“你与他没有利益的牵扯,大可不必担心,当他是个普通人就好。”
程锡见他认真的脸,想说的话又憋回了肚子里,暗自叹气。
他哪里是担心自己。
看来徐至不仅是个闷葫芦,还是块硬石头。
怎么就不开窍呢。
第23章
日子的指针又往后拨了一些。
天气变热,程锡去参加了许多好莱坞新片子在纽约的试镜。
一是闲来无事,二来总不能看徐至每天往更高的地方走,而自己还停留在原地沾沾自喜。
他也有野心,也想获一尊尊认可他表演技能的奖杯,在属于他的领域里绽放光芒。
但好莱坞对亚洲演员的接纳度比他想象中更低,即便有不那么排斥的导演,给出的角色也有一些哗众取宠的低俗。
有一定展现空间的角色,连试镜的机会都不愿意给他。
他尝试着跟徐至交流这些事,好减轻心里的挫败感,对方听得仔细,道:“刻板印象在哪里都存在。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我在等合作公司的代表,不过在对方的认知里,华人大概都是自私狡诈、贪图小便宜的,所以听说公司派我来谈判时,他放了我的鸽子,还在我老板面前先告了我一状。”
程锡显然没想到徐至也会受到排挤:“就因为这种原因而枉顾整个公司的利益吗?”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摆在明面上来的,其实真正的原因还是他们公司另有选择。”徐至继续说,“一码归一码,他们认为你不能胜任,有可能只是因为很私人,或者难听一些,肤浅和荒唐的理由。你不必为遭受拒绝感到沮丧,演员这样的职业,在我看来,需要一些运气。如果多一分勇气的话,说不定运气会更快降临在你的身上。”
程锡忍不住笑,这还真是很有徐至风格的“安慰”。
但也再准有效不过了。
机会在三天之后冒出头。
程锡试了一部剧情片的角色,导演年纪刚过三十,大学时期拍的处女作一鸣惊人,之后的作品似乎都反应平平,他也不急,静下心来,在全美各地寻找符合人物的演员。
那个角色年少时被骗到美国来,成了廉价劳动力,在高强度的工作下熬到中年总算出了头,盘下一家小餐馆当起小老板。
他安于现状,用一身毛病的破败身体守着一间小小餐馆,摆上一尊金灿灿的招财猫,打他的算盘。
与此同时,年幼的男主角遭遇着与他相同的欺骗和压榨,他起先不过是冷眼旁观,却被主角眼中的倔强逼出了恻隐之心,将人带了回来。
处境不见得变好多少,这份善意却是主角一路成长咬牙坚持的动力。
他显然不是故事的核心,人物性格很完整,分量不重,也许没有几场戏,但都在点上。
程锡二十四岁,和这个角色的年龄相去甚远,他在怀疑的眼神中进行了时长三分钟的试镜,结束时观察导演的表情,发现他欣赏的眼神中略微有一些遗憾。
导演拿笔绞着手指:“你很棒,也很贴合这个角色,如果不考虑观众的接受度的话,我真想让你做主角。”
他不是国际知名的大导演,在选角方面上,他有一定自由,可也不能完全遵从自己的心意。
这个角色没有硬性的要求,非白人似乎都可以,总之他的肤色在这片土地上必然将受到不公的待遇。导演原本觉得这个角色会在拉美裔、非裔演员中选,现在想想,不管是哪种肤色,他们都有诠释这份苦难和善意的资格。
“谢谢,能得到这样的赞赏,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我希望你能够空出充裕的时间来参加这次拍摄,具体的事项和合同签订另约时间。”
程锡觉得自己从地铁上下来,在返回家的路上脚步有些飘。
他进入这个圈子是偶然,之前得到广告拍摄的机会归根结底也是偶然,这个角色是真正意义上通过了考验,凭借自己能力赢来的。
它有运气的成分,也包含着在此之前连续十几场碰壁依然愿意尝试的勇气。
他步子飞快,此刻只想尽快回家,等徐至下班,和他共同分享这份喜悦。
搬进来三个多月,他的厨艺突飞猛进。徐至的舌头谈不上挑剔,却有很多让他哭笑不得的要求。比如他不爱太生的肉,太软嫩也不行,牛排喜欢熟一点的,他最开始掌握不好度,一不小心煎得太老,让那人别扭地离开桌子,含糊地说了句塞牙。
程锡靠着徐至那副微妙的表情,笑了整整两天。
那之后他的牛排也煎得愈发熟稔,几乎没有失手。
程锡打算喝一些酒。但酒柜里似乎没有香槟,诸如伏特加之类的烈酒倒是很多。他对自己的酒量没有底,之前喝的机会太少,烈酒最多啜饮小口……几杯而已,当不会醉。
不多时,徐至结束一天的工作回来,他解开紧密的袖扣,看到一桌丰盛的晚餐和特意倒上的酒,心中了然:“这么隆重地庆祝的话,看来是试镜过了。”
“嗯,运气砸中了我,”程锡拉开椅子坐下,“所以,赏脸喝杯酒吗?当然,要是你想喝苏打的话,我也不介意。”
他微微笑弯了眼睛,就像是闪亮却不刺目的光线于此停驻。
徐至摇头,也明白这不是拿苏打充数的场合,故作为难的样子:“看来不喝你是不会放过我了。”
他拿起杯子,自顾自和程锡面前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那,恭喜你。也祝愿你一切顺利。”
徐至的语气没有平日里的严肃,听在程锡耳中,一字一句都柔和不少,挤入他的心。
烈酒就像是被混在言语间,仅仅只是一杯,程锡便闭上双眼,一手支撑着脑袋,不省人事。
徐至晃晃他,也没有反应。
他走到程锡身边,微微俯身,对方湿润柔软的嘴唇近在咫尺。
徐至没有礼物。
有一些迟疑,他小心翼翼地,在程锡的嘴角留下一枚很浅很浅的吻。
就以此当作贺礼吧。
第24章
这个吻太轻。
温热,柔软而平静。
他的心却被很重地撞了一下,抓着椅子的手为疯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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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的心所牵,颤抖起来。
徐至的目光扫过程锡的发迹、眉弓、双眼、鼻梁,嘴唇。
一刹那,他有过想要接着吻下去、到很久很久以后的冲动。
可也只是一刹那而已。
程锡是五月中去的洛杉矶,走之前徐至没有不闻不问,却也没有很故意地刨根问底。
不是太重要的角色,却还得在组里呆上二十天。
徐至一如往常地生活。
晨跑、上下班,看种类繁杂的书,捡起很久没练的低音提琴拉上一两个小时。和他从前的生活步履轨迹全然相同,他却觉得少了些趣味和热闹。
就像程锡第一次出远门时,觉得早餐有些仓促和难以下咽一样。
并非说程锡在时有多热闹,毕竟两个人住的房子里,再吵闹也只是暂时。他不会故意将电视节目的声音调得很大,也不会把音乐装满屋子,只是会在看脱口秀时发出总是慢三秒的笑声,或者因为愉悦而哼唱些不成调的曲子。
徐至也常常在喝水时呛住。
关峰口中的“屠宰场歌手”果然名不虚传。
当然更多时候他会打印一些经典电影里的台词,借用徐至让人改装过的那间隔音很好的练琴房,在里面练习和表演。
他的朋友之前提到过程锡是老天爷赏饭吃的天赋型演员,也许“天赋”有一定道理,但更多的说不定就是像这样关起门来日复一日地琢磨。
毕竟,这个世界上也不无天赋异禀,最后又泯然众人的例子。
徐至去了大概三次百老汇,舞美、唱腔、故事都是诚意之作,谢幕时掌声雷动,他也站起来为演员鼓舞,心里想的却是程锡在这时没准会激动得喝尖叫,毕竟他热衷于一切与表演相关的东西。
身披着月光回到家中,除了累以外,竟然没有太多别的感觉。
徐至可能更习惯于在家中看看影碟,可以随时离身,走到厨房里洗些桑葚,递给聚会神的程锡,然后看他跳起来懊恼地擦着汁液飞溅到衣服上、浸染出的痕迹。
有工作时,他在一旁准备第二天开会用的材料,不时抬头看看电视里灰绿调的画面,顺便给长时间盯着电脑屏幕的眼睛放松放松。
书房不知何时成了可去可不去的地方,他并不会因为周围有异响而无法集中力,对徐至而言工作效率可以同样高,无论是在安静的家中或者人潮拥挤的广场中央。
索性他就将文件和电脑都带到楼下。程锡一开始有些拘谨,将声音调到最小,倒水和找些零嘴吃的动作都蹑手蹑脚,直到他开口说了句不用管他这才放开动作,还会凑过来问他要不要吃爆米花。
程锡喜欢电影,他几乎每天都在看各种类型的片子,最喜欢的似乎还是剧情片,节奏紧凑一点的。看文艺片时习惯准备炭笔和速写本,遇到喜欢的片段还会把分镜给画下来。
徐至没什么偏好,都能接受,却也谈不上热忱。
程锡急急忙忙画分镜的样子比喜剧里的刻意搞怪更吸引人。
第一个周末,徐至还去了趟波士顿。
他把波士顿家里的东西再清点了一下,之前没能带去纽约的都被装上了车。去球馆打了几局斯诺克,出来时又去逛了逛那位意大利老太太开的旧音像店。
她还是那副酷酷的样子,画着夸张的挑眉,红唇勾得浓艳。可乐瓶边放着一个小草筐,里面盛着几粒颜色糟糕的甘草糖。
认出是他来,gianna在包装cd的时候还很高兴地在小筐里抓了一把,甚至想把为数不多的糖都给徐至。
好在他走得够快。
《hotelcalifornia》,eagles,1977.
徐至不听摇滚乐,也没有开车听歌的习惯。
买这张专辑只是鬼使神差。
又或者是因为它的名字里带着california。
而程锡在那里。
第25章
第二周开始,徐至陆陆续续到了些程锡发来的邮件。
他像是得了清闲,并且乐此不疲地拍照、传到电脑上,再编辑成邮件发给徐至。
一尊蠢而粗制滥造的金色招财猫、一个贴上乱糟糟胡须的下巴、顶着糖制道具酒瓶往外渗血的脑门,或者一张只有半张脸入镜的挤眉弄眼的搞怪照片。
比如加州“in-n-out”的双层肉饼吉士汉堡;还冒着热气的一大碗西红柿打卤面;涂抹了过量黄油的酸面包;片场休息期间送来的来自中国餐馆的幸运签语饼干。或者凌晨工时,几人结伴到小酒馆里点的满满一扎泡沫丰富的德国黑啤。
就像他历经六小时长途飞行,一番舟车劳顿之后参加的并不是工作,而是一场轻松愉快的旅行。
徐至不知为何开始每天期待这样的邮件。他身在遥远的纽约,竟也有种参与其中的感觉,仿佛自己就坐在程锡的对面看着他用镜头记录琐碎平凡的一切。
星期六的晚上,程锡给他发了些很特别的照片。
他认出那是一号公路,车就停在陡峭惊险的崖壁上。
大苏尔。
辽阔的太平洋就在脚下。
海水里就像是被倾倒了更多深沉的颜色,托着天空。边界处被一把生锈打卷的刀切开,再扔下大片蓬松的云,将幽深的色块稀释,呈现出调和后泛着白的浅蓝。
白浪拍打散落耸立于海中的黑色礁石,被如巨斧劈开的山石拦住,成了绵延曲折的西海岸。
壮阔,寂静,发出的声音被无情吞没,只有惊涛声和海鸟的嘶叫。
站在那里,好似踩住了通往世界尽头的一块砖石,神明从天幕中缓缓降临,从有灵的万物中挑出一个来,倾听他内心的声音。
“此时此刻,我的脑中闪过很多想法,很多个人,很多件事。我将它们挨着整理了一下,层层叠叠,放在心上。你猜最先跑出来、到最上边坐着的是什么?”
程锡在电脑前磨蹭了许久,删删减减,最终还是打下了这几个字。
“是‘想你’。”
“我想你,徐至。”
徐至又有一刹那的晃神。
近来心不在焉的次数激增,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思绪混乱的时刻。起初他将它归结为一场季节变换带来的感冒与头痛,直到现在他才迟钝地明白,原来那种心情有一个名字。
纽约时间夜零点,徐至打了个电话给程锡。
他们相处的节奏很有规律,电话只在特殊情况难得通一次,程锡接到徐至主动打过来的机会就更少了。
离他发送那封邮件的时间间隔很短,程锡的呼吸难粗重,心跳也跟着快了起来。
他自认也曾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刺头青年,这时却只想安静地做只缩头乌龟。
可谁叫徐至在外边用指节叩着他的乌龟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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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锡颇有些犹豫,接起来之后,听筒里传来的声音语气有些微妙的轻快。
“晚上好。今天的工作结束了吗?”
“嗯。我现在在旧金山,明天再拍一个上午,我的工作就全部完成了。”程锡靠到床头,瞥了眼柜子上的表,“纽约已经过了零点了吧,还不休息?”
“没关系,还不是很困,打完这个电话就去睡。”徐至站起来,手不自觉地去拨弄青色瓷瓶里插着的月季,“邮件我到了,照片很漂亮。”
“实景更震撼。我们天没亮就从洛杉矶出发,在大苏尔拍了一小段戏,晚上七点到的酒店。”程锡前一天晚上休息得不太好,连续坐这么久的车让他眩晕、打不起神,但一下车,看到外面的景色,就什么难受的感觉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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