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垢(NP)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牧葵
一直昏睡着,罗森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今早梁谕来过一次。在窗前站了片刻,很快就走了。他比较意外的是不过多久,又有人推门进来,优儿今早给他送过饭,不知怎么没到午饭时间又跑过来。
打开的门流进一股带着阳□□味的空气,把潮湿阴暗的空间稍微暖化了点。罗森翻过身,发现是她,撑着上半身坐起。一阵剧痛让他稍稍皱了皱眉,优儿背光站着,突兀地开口问:
「很痛吗?」
「……他妈的,来问老子废话的?」
罗森有气无力,瞪着少女。优儿手里提着一根拐杖,但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对方的用意。他的话使优儿「噗」地笑了出来,瓷雕似的脸居然轻易地显现出了人味。罗森不知道她来做什么──总不至于专程来看他笑话。可等优儿自己说出她的目的,他反而更懵了。
「要不要出去走走?」
她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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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声补充。
「到天井里,晒太阳。」
罗森的表情像活见鬼了似。她疯了吗?晒太阳?这示好的举动难道又是某个臭小子想出来折腾他的新花样?他就用这副见鬼的表情瞪着优儿,后者见他不信,主动上前将拐杖递给他。
「少爷出去了。你可以慢慢地走一圈。但你不能逃、也不能试图攻击我──你打不过我的,现在。」
她朝他断裂的腿瞅了一眼,知道所说的很可能是事实,可罗森仍恶狠狠地给了她一个杀气的眼神。优儿平静地将拐杖举在空中,僵持着,他终于还是得接过。虽然不知她是为什么,但被关了几天,罗森还是很乐意能出去走动走动。
他艰难地用拐杖撑起身子,花了几分钟才找到平衡。拖着快散了一样的身体缓缓往外挪,谢天谢地,优儿自始自终没有要毁灭他自尊过来帮忙的意思。
天井里,一束阳光孤单地照着一小块地。罗森好不容易把自己弄到光线下,就着张石椅便坐了下来。这里的地大概长久以来都受到阳光不公平的对待,未照光的铺石地缝隙间,生出了许许多多、带着古旧意味的青苔。
石椅靠着老树,从天井中央能看见关大白的那间房间。罗森晒了会太阳,往那扇门望去,窗里隐约透出一人雪白的剪影。他没要求,反而又是优儿主动开口,顺着他的方向望去,她问:
「要去看看吗?」
语调很温柔。
「去看他被你们折磨成什么样子吗?」
罗森却还是没好气,他没注意到,在优儿问起时他僵住了背。大白……大白如何了?牵肠挂肚的戏码实在不适合他,况且他不愿意恨梁谕。他宁愿坐在外面,仅只于知道「人还活着」也好。
优儿饶富兴味地端详他脸色,罗森藏不住情绪,那种明明想冲上前去破门而入的心思全写在脸上。她自身的神情在此刻放松不少,笑着,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知道吗?他有点痴了。不说话、也不太动。但他做过一件事,就发生在今天早上而已,我送早饭时他像回光反照一样,突然伸手拉住我──」
声音低了下来,罗森感觉自己的心跳敲锣打鼓得比她声音还清晰。
「我不知道他哪里弄来的碗。但他用玻璃碎片在腕上割了很深很深的一道口子,放了半碗血,说求我,带来给你喝下去。」
罗森猛然起身,忘记自己脚断了,一站起来马上摔回去。优儿依然只是站在一旁,话到这里已经说完。罗森却知道话外的涵意,大白他、把青城的迷信带回来了。
「──那个白痴!」
怎么有这么蠢的家伙?原来他到现在还相信那个无稽的药方!看自己,被染成这副黑黑白白的样子,还不知道那些谣言只是商人的阴谋。大白傻,而且傻到无可救药。他以为他仅剩的价值就这样了,他妈的──他不知道死命活着就是他最该给他的付出!
「白痴、白痴、白痴!」
罗森骂给自己听,按着脸,眼眶却不自觉地发酸。他不必去看大白,也能从优儿的描述中想象出他现在的状态。跟他从拍卖会被带回来时一样,但那股倔强的求生欲望上哪儿去了?他妈的他居然割腕──
不行了。他想现在就冲进去跟那家伙打一架,看看能不能把他揍醒。
「那碗血还放在厨房,你要喝吗?」
「叫那小子自己喝!喝到一滴不剩治治他的脑子!」
优儿笑得花枝乱颤,连带着罗森也没忍住,不小心跟着笑出来。他表面上笑,心头却有股痛楚:他想大白实在太傻太傻了,没去过很多地方、没接触到人们,才会在逃亡中他病倒时还呆呆地留在他身边。蠢小子,不知道撒丫子就跑啊!那么多自由的机会、那么多可以放到心上的人、可以相信的事,怎么就……
「去跟他讲──」
「其实你可以自己讲。」
罗森放下手,果断地拎起拐杖,用他此刻能移动的最快速度往那扇门挪过去。优儿走在他前头,用手里的钥匙先把门开了。房中的白子缩在一张旧毛毯上,本来正睡着,被突来的光惊动,像只迷茫的动物般抬起脑袋。
当然还有他身边的小黑,见到优儿便热情地上来摇尾巴。罗森一步一步地来到门口,见到狗,嘴里仍忍不住骂了句「死狗走开」。
他见到大白,身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伤痕。他不承认自己松了口气,心脏却在目光对上那双茫然无神的眼睛时,狠狠地抽了一下。
大白同样看见了他,总之,仍没有任何反应。他拉紧身边的毯子,躺在原处,看罗森的眸子像两颗雾白的玻璃珠。是了,他见到了罗森、见到了他依然重伤的脚和不稳的身形,不知道脑海里做了什么样的解读,他一个字没说,又闭上了眼睛。
「大白,喂、喂!」
任凭罗森喊,他一动也不动。前者抱着一股怒气跌跌撞撞地来到他旁边,「砰」地跌坐下来。抓住大白的手,他用力地掰开他的拳头,右手食指颤颤巍巍,在白子手心里写下了几个字。
大白猛然睁眼。
「我的本名,送给你。」
只见近处的罗森一字一顿地和他说道,语罢,又让他把手指拢回去。一个珍贵的本名在雪白的手心中,罗森的神态变得前所未有的苍凉,他盯着不会有反应的大白,坚定地告诉他:
「你活下去,活着走出这里。然后你就是自由的。」
他构着手边的矮柜,借力站起身子。优儿走进屋来,替他把拐杖捡起。罗森留下话便头也不回、步履蹒跚地往外走。
在不恰当的时间给出不恰当的要求,话语背后却是股透亮明朗的力量,在吼叫,押上他的一辈子的绝决。
罗森啊罗森,到底谁比谁傻?
优儿看了大白一眼,跟了上去。掩上房门时她忽地「哎」地喊住人,转过头,罗森只看她笑意盈盈,笑容异常明媚。
「杀手先生,你想不想,偷偷地逃出去?」
罗森倏地放大了瞳孔,他面前的少女垫了垫脚尖,俏皮地眨着眼。哪里还是那个沉默寡言的齐优儿?分明那眼中栖着另一个恶魔!
「我想和你们交换一个条件。」
2.
梁谕飞去青城以前,梁老爷还是个年过六十、但相当健朗的一个人,能走、能跑、大概还能拿□□和年轻一辈的小伙子们对干一场。可不论如何,现在他只是株会呼吸的植物罢了。像团安静的肉块般,五官大致的模样还在,但每一皮肤正随着地心引力而下坠,在所有人都不知不觉时。
刘丙睡着了,他在病床边的塑料椅上抱着手臂打盹。作为管家兼秘书,他用比梁老还年迈的身躯,像战士一般守着这间病房。在梁谕之前,许多人来过,抱着差不多的目的,软硬兼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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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要他交出或者根本不存在的遗嘱。刘丙挡下了,他不曾混迹道上,但他忠心梗梗地为主人面对所有凶神恶煞、并逼退他们。
而今他总算听见了「哒哒哒」的高跟鞋声,睁眼的那一刻,刘丙好像一瞬间苍老了十年。
「刘伯伯!」
梁谕像久别未见地扑进他怀里,他们并没有分开那么久,刘丙看着少爷匆匆地把行李塞进箱子、叫来弟兄,不过是不到半个月前的事。但有什么东西变了,短短几天从汉平到青城,他们好像各自经历过几轮生离死别。
「哎呀,回来了呀……」
刘丙想摸他的头,但那个巨大的髻很快地逼他放弃。他把视线飘向留在病床围帘外的愚鸠,后者和他对上眼,便轻声地给出了「答案」:
「属下把继承人送回来了。」
老管家明白,点点头,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他并没有仔细确认过信,彷佛以局外人的身分、更早便猜出结局。他把遗嘱交给走上前的愚鸠,打开来,寥寥几行字、几个名字,是半个梁家门日后对梁谕效忠的依凭。
愚鸠看过一眼,就将信纸折回原本四分之一的大小。那个将继承一切的年轻少爷此刻最需要看见的不是这个,因为他正从刘丙身上退开来,扭过头看着病床上那团装着喂食管、与呼吸器的「人形物体」。
「刘伯伯,我……我爸爸呢?」
老管家没说话,悲伤地盯着他。梁谕不可置信地捂着嘴,看看病床、又看看刘丙,他对病床那头「噗嗤」一下地笑了出来,但随后,眼眶边迸出两粒泪珠子。
「奇怪,不是说爸爸跌了跤、住进来了吗?他在哪?医生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他无视床上的那个东西,摇晃着刘丙的肩膀。没摇几下,终于自己也再没办法说下去,用手背狠狠地把眼泪抹下来,带着残妆,咬牙哽住了几声呜噎。
他恨死了那个管东管西的老头子,连自己去青城找罗森都百般阻挠。现在他恨他不说一声就撒手丢下他,自行变成这团要死不死的样子。他还恨、还恨──怎么最后连老师这件事,梁老都选择了纵容他?
梁谕咬着满口牙,被刘丙用手一下一下摸过背脊安抚。他们都心知肚明,等会走出这个房间后,他就不能再掉一滴泪。因此他趁仅剩的一点时间无声恸哭,哭到刘丙都乱了手脚,无奈地招手让愚鸠过来。
他把哭成一团的少爷交到他手中。同时从塑料椅上站起身,深深地呼出口气。他抬头看愚鸠──很早以前他便得用这个角度看他曾也照顾过的孩子。愚鸠没半滴泪,脸上什么表情都未显现。只是有点倦,是因为知道接着会有更多令他疲惫的事。
刘丙沉默片刻,回味了一回这几十年的光景,他最终叹了第二口气,语重心长:
「梁家门,以后就看你们了。我老了,而且从来也不管你们这些风风雨雨。我要留在这里服侍老爷,但我担心……你们也要自己顾好自己。我不是说,要怎么拼了命把这么大一个梁家门控制在手心,而是你们──记得按时吃饭,一定要准时睡觉。」
愚鸠似乎被触动了什么,愣然地没说话。
「至于三合院……反正都是你们的东西,随便处置吧。你们人好好的就好。」
「是!」
他得用扬高的声调掩饰那股从心头涌上来的苦涩。刘丙放心地点了点头,看梁谕还缩在愚鸠怀里哭着。会好的──不得不好。有些事情你要花许多时间消化它,但你不能任它打乱你的生命,尤其在这风口浪尖上。
所以,准备好了就走出去吧。刘丙的眼神这么说着,望向病房那扇简单的门。
此去成了永别。
在他们离开的当晚,老管家拔掉了一代黑道大佬的呼吸器,并扣下他人生中唯一的一次扳机,在塑料椅上结束自己的生命。
剩下的,是年轻人们的事情了。
第10章章之十梁家门
章之十梁家门
1.
梁老的葬礼自然办得盛大,非常盛大。各路的朋友们把整个灵堂挤得水泄不通──真的为悼念来的又有几个?明的、暗的,为了摸清楚这江湖上一大派系未来的掌门。一场葬礼攸关十年风雨,他们来看清楚。那个主丧的少爷娇滴滴地向每个献花献果的人行礼,脸上神色淡漠,面对朝他投来的耳语乍然又钻出个妖艳的笑。
摸不透。
梁老亲笔的遗嘱被拿了出来,告别式结束后纷纷有人上前攀谈,被梁谕用笑脸一个个给了软钉子碰。最意外的是四尾家的刘经理来了,一身笔挺的西装,神色自若地走到梁谕身旁。微微欠身,藏在墨镜后的眼睛却无时无刻不打着细的算盘。
「前几天在外地误伤了梁少爷,四尾家感到相当过意不去。今天本来大佬要亲自过来,奈何有事实在抽不开身,让我来作代表,和您表达我们的哀痛与歉意。」
「那还真是多谢呢。」
胸前的伤、刘经理私下与某个死人的协议。在这种时候梁谕彷佛都忘得干干净净,向刘经理伸出的手没有半点虚假。握住时的那句「辛苦你专程跑来」也真挚得无懈可击。很奇怪,他说学会就学会了,人情场面上的应对进退,像脱了层皮,让他转眼间就蜕变成不一样的人。
愚鸠看不出来他掩藏在细长睫毛后的真正眼神,因为他从头到尾都以尴尬的身分守在灵堂外,身边挽着一个看上去不怎么习惯这种场面的少女。
她捂着鼻子,不能适应这群男人制造出的烟臭味。
「……头,好晕。」
「要不我先送您回去吧。郑小姐。」
少女无打采地笑笑,说了声「没关系」,摇头拒绝了他。半个身子柔弱无骨地靠在愚鸠身上,一同睨着不远处荒诞的戏码。刘经理试探地和梁谕要人──不用说,还是冲着罗森。但梁谕不知怎么给他敷衍了过去,两三句话打发他后,转过身,突然穿过几个保镖、去拉住了一个站在花环旁抽烟的男人。
这人,正是传闻中的六叔。
他低头看了梁谕一眼,后者凑上前去,伸手就拿走他嘴里的烟头。放到自己唇边,狠吸了一大口,随后「呸」地把烟蒂吐到地上,朝男人撒娇般地皱起鼻子。
「这么难闻的东西,你真的喜欢呀?」
他整个人贴上去,笑嘻嘻地攀住六叔肩膀。粉嫩的舌尖往他嘴里送,一边笑着说道:
「让你尝尝更好的。」
这个六叔,是梁老同母异父、最小的弟弟,严格说起来并不算梁家的人。今年不过三十二,生得高挑俊朗。运筹帷幄了许多年,野心勃勃的,不少人看好他与遗嘱上的继承人争一争这梁家门。
此刻上演的便不知是哪一出?只见六叔对送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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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香吻也不拒绝,在他外甥唇齿间恶狠狠地啃咬。梁谕可说刻意了,抱着他柔媚地喘了一声。做是做给旁人看,然而多少双眼睛看着这幕而心惊。
梁家门内,难道已经达成了某种不可告人的协议?
「哎」的一声尖叫!六叔半抱半拖着梁谕往休息室走,竟然也没半个保镖上前拦他。梁谕踢蹬着腿,在众目睽睽下被他往休息室里一丢,那扇门「砰」地将所有人的视线隔绝在外。
该抽烟的抽烟、该交谈的交谈,可每一只耳朵都暗中注意着那头休息室的动静。其中包含了愚鸠,他死死地看着梁谕消失于后头的那扇门。砰咚──这是他们而后听见的声响。
一下一下,规律地撞击着薄薄的门板,到这里有些人脸色变了。而站得靠近的,甚至听见了梁谕哀哀的求饶声。所有人脑海里都浮现了同一幅画面,污秽、不堪的乱(求放)伦。梁谕身上的女式西装已经被撕得破碎,小脸在门板上压出红红的印子……
现在可好懂了,六叔用极其羞辱的方式在宣示着梁家门的主导权,而梁家少爷,就像条母狗,公然地陪他演这出好戏。
探听风声的人们不再猜了,只顾着装作自己耳聋眼瞎。本来就有许多人看轻这个烟视媚行的少爷,现在梁家门落入六叔手中,他们各自欢喜了一把。
刘经理本来被晾在原地,多少有些灰头土脸。这下他也若有所思,和带来的部下悄声说了几句话,便重新堆起笑容。
只有愚鸠这边不波不惊,像个衬职的被淘汰者遭人遗忘。他看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指骨紧绷到「喀啦」作响。郑家小姐更加用力地抱住他手臂,在他耳边低语。
「你们真的狠。」
愚鸠不应话,她以更低的声音,吐出字句的同时缓缓地闭上眼。
「我知道你们接下来也要除去爸爸……我知道,我配合你。就只求你们,郑家几个为我们卖命多年的弟兄,什么都不知道,请别对付他们。」
「我没办法给保证,但我尽量。」
郑家小姐吁了口气,贴着他的肩头,彷佛两人真的成了一对登对的璧人。他们都在听,捕捉着每一句流过空气的私语。像风,将刮起的是血雨风暴,谁做了什么决定、谁准备效忠谁──这一瞬间,生死钦定。
愚鸠强迫自己把眼从休息室移开,牵着郑小姐,站到了远一点的花圃旁。
2.
休息室里上演的,是真枪实弹的暴(呃啊)虐场面。
梁谕彷佛一个纸扎的玩偶,被死死地压在门板上,几乎断气。六叔扯乱了他的头发,一次一次重重地顶进他体(香)内。看这男人,脸上的表情哪里有半点怜香惜玉?全是暴怒与恨,毫无节制地宣(惜玉)泄在身下脆弱的肉(?)体上。不像做(不存在的)爱,倒像拳拳到肉的痛殴。梁谕惨嚎着,神色间却全是不可抑制的笑意。
越叫越惨,他充血的眼睛笑吟吟地望着空间的角落。孟尹安静地坐在那儿,对一切视若无睹。手里所端的枪指着怀里的小人儿,六叔两岁大的女儿被注射了胰岛素、神色呆滞地躺在他怀间。
梁谕的脸被压得变了形,很难相信,世界上有一种胜利的表情这样难看。他确信今日来告别式的人全都把这场戏看在眼里,并深信不疑:他梁谕是个有名无实的傀儡、一个禁(咳嗯)脔。他要藉此看清楚谁忠诚谁可疑,谁该被他亲手铲除、谁又能被真正相信!
他全不在乎来自身体上的痛苦,在手段得逞的满足中,他甚至从六叔的暴力里尝到了一丝快意。他的小叔──像头垂死的困兽般挣扎着,说来教人可怜,放在心上的,一个小小的姑娘都能要了这么个男人的命。
一个棋子悲哀的愤怒罢了。这股暴怒终必须随着他失去利用价值而偃旗息鼓。到时怎么处理这对父女呢?梁谕还没想好,他现在顾着享受着股间痛楚带来的战栗。
「嗯、唔嗯,啊──!」
放声尖叫,那种向全世界昭告的耻感使他更加不想停止,纯粹沉浸于肉(少)体的欢愉中,放逐理智……可是,身体似乎承载不了他的渴望,一声忽地被截断的惨叫后,他的意识毫无预警地断了线。
身体瘫软下去,才发现腰间多了一排青紫的指印,股(你)间汩汩地冒血,渗过了地上本就有些斑驳的地砖。
六叔停了下来,一脸阴狠地看像孟尹。后者无感地迎着他目光,歪过头,问:
「少爷没给你下一步指令?」
砰!拳头重重地砸上门板,六叔瞪着他,狠狠地喘气。他一把拖起软倒于脚边的侄子,重摔在墙上,墙壁顿时溅上了鼻血管破裂喷出的血渍。孟尹对此并未表示意见,尽责地把枪口往小女孩太阳穴上一按。六叔恨恨地拉起裤子,粗鲁地用外套把梁谕裹起。
孟尹不负责载他回去,善后的工作自然有其他人接手。
六叔抱梁谕走出门时,愚鸠和郑家的小姐还坐在花圃间低声说着话。愚鸠的视线有意无意地往这头飘来,却还是远远地看着自家少爷被交入新任的保镖手中。
3.
梁谕在告别式当晚莫名地发起高烧。
回到三合院,现今照顾他的人还是愚鸠。他把人放在浴缸里,小心地替他把身子洗净。几乎全新的西装这么作废了,却不是愚鸠会在意的重点,他沉默地看着血水混着(笨很)液流入排水孔,靠在浴缸边的梁谕紧闭眼睛,手臂圈着膝盖,把自己缩得小小的。
偌大一个浴缸,就装他这么丁点大的身子。哪怕做过再多伤天害理的事,愚鸠还是看着他那张烫红的脸……感到心口微微的抽痛。他不知道,他记挂的是这副使人发狂的身体、其中所承载的纯真记忆,还是栖在其中、混沌不明的灵魂?
他不过在浴缸边愣坐了片刻,梁谕就先被冷醒,他软绵绵地拉了愚鸠一把,要他也到里头来。
放了半盆热水,眼看着蒸气里、漂浮在水面上膨起的西装。愚鸠跨入浴缸后梁谕把自己缩得更小了,伏在他胸膛上,争抢着稀薄的空气。
他不抱他,因为少爷没有命令。
「郑家小姐个性还不错吧?」
愚鸠不得不回答,应了声「是」,梁谕就微弱地笑了。「哗啦」的水声中他把自己沉到水面下,隔着粼粼涟漪,再往上瞧愚鸠的脸。
散发如海草,无声地纠缠人的四肢,往下拉扯,沉至无底深渊。
心念一动,愚鸠的手指划过水,慢慢放到了梁谕脖颈上。梁谕的脖子细、白,在水下就像团捆起的薄纱,一剪便可以散。愚鸠碰到了他温暖的皮肤、隐约跳动的脉搏,水下的眼吐着泡泡在等、等他动手。
可愚鸠只是绕到他的后颈处,把他的脑袋捞回水面上。
「真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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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鸟啊。」
梁谕病疯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双手不安份地缠了上来。愚鸠不拒绝、不回应,一如往常地任他上下其手,湿透的西装黏在身上,不大好脱,因此梁谕解了他两颗扣子,便有些不耐烦地和一件衬衫发起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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