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垢(NP)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牧葵
蓦然,他杏眼睁圆,抬头紧盯愚鸠。
「你──是不是,对我没兴趣?」
愚鸠愣了一下,真的答不出了。他的下(困)体老实地、安然地搁在原处,但只要梁谕想,它随时能用来满足他。这问题太难答了:他对这具身体有欲望吗?脑海里突兀地浮现出另一具男体。
李。那个李伊尔!
那时候他对那人是有感觉的,不因为对方是谁,而单纯地对一具身体有所反应。可是对梁谕呢?他对梁谕,有一样的欲(唉)求吗?
「我在问你话!」
他的呆滞无疑引来了不满,梁谕无力地拍打他的胸口,眼光开始变得咄咄逼人。愚鸠一时混乱,一个「是」或「否」的问题,他真心答不上来,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用爱恨有无就能区分的事?最后他只能选择梁谕绝对无法满意的,如下答案:
「如果您希望,属下就会有。」
梁谕马上换上一副冷笑的表情,伸手推开他。
愚鸠看清了他躯干上的瘀青,胸前的枪伤结了痂,又被水泡得软烂。一层薄薄的痂皮被困在梁谕的发丝间,他抬起发皱的手指,嫌恶地捞到浴缸外。
「好,很好。你这么讨厌我了啊──」
「不是的。」
深深的疲惫感涌上来,愚鸠根本不想解释。如果说欲望,他只想要梁谕更珍惜自己一点点。他是他的工具啊,怎么会有人期盼他的工具对自己有什么想法?就算有,也不许有,不可以超过主人所要求的分际。
不是、不是的。他甚至无权要梁谕理解。该庆幸梁谕还想开口,身体一沉又昏了过去。这不是好征兆,去到青城以前梁谕并不会无预警地昏迷。愚鸠眼捷手快地抱住他,撑着浴缸边缘迅速地跨出去,衣上沉重的水渍洒了满地,而怀里的人这样才乖下来。
安静地闭着眼,虚弱到只能偎在他胸前。愚鸠拨开额前湿漉的头发,转身找毛巾将人儿包起──柔软细白的皮肤、温热的体香、全无防备的姿态,面对爱人这副模样,这世上有哪个男人能不血脉贲张?
偏偏就是有,有他愚鸠。
他替他擦头发时,把人放在自己膝上。然后吹发、穿衣,只有在移开吹风机确认温度的某一瞬间,他看见梁谕薄薄的耳垂、难得在今天没挂上任何坠饰。
他低头轻轻地亲了他一口,仅止于此。
第11章章之十一待谁归
章之十一待谁归
1.
做戏须做真,好戏不嫌长。
告别式后,梁家门经历了第一次高层聚会。一帮人眼睁睁地看着男人将一瓶三十年份的红酒砸碎在梁谕脑袋上。到散场时,六叔一走许多人便跟了上去,留下来的面面相觑,都在偷偷瞄着桌子底下,半刻都爬不起来的少爷。
郑群本来实在不想让女儿来这种场合,但毕竟是个成年人,不知什么时候便跟曾经的继承者之一走到了一起。他随六叔离开时想把她一起叫走,女儿却静静地摇头,拉着身边人的手,已然成了别家夫人的一副样子。
郑群面色难看地走出包厢。门「砰」地关上后,也没人敢去扶地上的少爷。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剩下不到三分之一,有些也犹豫着想离开。是实在不忍,丢下他们曾效忠的梁老爷留下来的这一场狼藉──大佬过世才没几天,名义上的接掌人就狼狈到要被这般羞辱。
「呵……」
梁谕笑了一声,在鸦雀无声的空间里听上去格外刺耳。一只手摸索着来到桌面,他爬上椅子来,头顶的水晶灯映得他的相貌凄凄惨惨,像个索命的厉鬼。半张脸都是血,脑袋被砸了个洞,血块弄得他的发型乱七八糟,偏偏不知怎么地,他的神态还是漂亮、狠辣、而高贵。颤抖的手重新给自己斟满了一杯红酒,托着杯身,笑着敬向众人。
唇上的血迹和他的口红融为一体,谁也不知道名堂,只隐约感觉到他字里珠玑。
「各位叔叔、伯伯,谢谢你们。我梁谕先干了这一杯,以后,你们就是我真正推心置腹的亲人。今天为我留下来,来日,一定让你们分得最多好处。」
某些人醒悟过来,连忙举杯回敬。梁谕一口气喝干了杯中红酒,再倒一杯,手指沾着就抹掉脸上的血痕。他左手边坐着孟尹,右手边是另一位新任的保镖。愚鸠坐在稍远处,这一杯他忘记要回,是郑小姐在桌下碰了他的手臂提醒,他才猛然从这令人目眩神迷的灯光中回神。
梁谕还病着呢,在重新吵杂起来的场面中却微笑着一杯干过一杯。脸颊越来越红,眼里的颜色越发越像盛开的桃花。有人赞他,原来骨子里也是个狠角色,年纪轻轻有这样的胆识,一场戏演出了谁真谁假──之前当他是个娇弱的小姐,实在错看了。梁谕听闻不过笑笑,宽容、大度地说了:没什么。
重新叫了一桌菜,那餐厅服务生的素质也是顶级的。见到包厢里略微血腥的场面,只是淡然端来一叠毛巾来给梁谕擦脸。梁谕喝多便放得开了,一片喧哗中他突然起身,把视角转向不起眼的角落去。
「郑小姐,这杯敬。」
这些天来梁谕居然都记起了她的名字,郑小媛,这么柔弱的名字哪里配得上这个姑娘?本来打算利用她对付她爸爸郑群,她却以超乎常人的冷静与沉着,接受自己作为一步棋的身分,并反过来用以讨价还价。
她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个人。不过,终究这样的场合涉足得少,梁谕的举动轻而易举地让她愣住了几秒。等反应过来,郑小媛踌躇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站起身,双手谨慎地捧住玻璃杯。
她僵硬地低下头,深深地吸了口气。
「笑话了……我不会喝,不好意思。」
有酒有佳肴、有戏有美人。那些叔叔伯伯级的男人江湖闯多了,还没见过这么采的事。一下子所有人都到了生死关头上,紧逼着肾上腺素的时刻,竟然就在觞筹交错之间──醺然间也想不起来那个妖异的美人是谁、这边绷着脸的千金又是哪位。顾着起哄,混乱中不知谁就把半杯酒塞到了郑小媛手上。
梁谕好像乐见这额外多出的戏码,手里的杯子算准时间差逼了上去。郑小媛面有难色,手里的酒彷佛什么烫手山芋。谁也没注意到她身边高大的男人何时起身,轻轻一捞,就把杯子接了过去。
愚鸠谦恭淡然地朝梁谕低下头,这杯,他替了她。
「好!」
梁谕隔着桌子,与他豪迈地对了一杯。心头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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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谕重重地将杯子按到桌上,再来──他果真喝疯了。看到愚鸠给郑小媛挡酒,不知道心底算什么滋味,但他还想喝、还不够醉。
头上恼人的剧痛总算麻痹不少,也许这是唯一能庆幸的事。
「郑小姐,我想跟要几个人。明天,就出去找间店坐一坐。能喝就行了,有没有?借一天来。」
「几个人?」
「四个……不,五个好了。」
郑小媛点了点头,顿住几秒,慎重地又点了点。她小心地往身旁的愚鸠瞥,猜不出主座上那美人的想法,踌躇片刻,仍然问:
「他算吗?」
「当然不算。他──是我的人。」
梁谕打了个嗝,满意地醉倒下去,孟尹的椅子「啪」地跟着摔到地上,箭步扶住少爷的腰。一那略带寒意的眼色扫过众人。这时总算有人想到了:是不是,该叫台救护车?
2.
老陈在「西岭」工作了十余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了。背后有梁家门的某位大哥撑腰,却更要他小心翼翼地经营。毒品、□□交易、军火买卖,西岭有各色各样的客人,而每一桌的小动静都逃不过老陈的眼角余光。哪怕只是两个闯错地方的小鬼偷偷地交换手里的零钞与□□──他站在吧台后,兀自冷笑了声。
这日来的几个客人却确实让老陈留上了心。他们刚来时看上去也不是一挂的,前后进门,零散地入座于酒馆各桌,都坐得很远,但相同的是他们只点一杯啤酒,并且一坐从九点到凌晨一点。酒馆的尖峰时段,无视于挤进门又找不到座位的其他客人,让老陈感到些微的困扰──虽然西岭的经营本就不靠卖酒。
但他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发生了。气味就发自于那些毫不相干的男人,他们看报、抽烟、发呆,等同于就是什么也不做,这样才教老陈心惊肉跳。他快速地扫视了一圈,敏感地找到这群人的领头。一个用黑纱帽遮住脸庞的少女,孤零零地待在角落,扎在一群男人中显得想不引人注意也难。
失控的起端在于那个不识相的酒客:一名下班后来把自己灌醉的寻常白领。他叫了调酒要老陈送到少女所在的那桌,不论酒保怎么递眼色也浑然不觉。老陈战战兢兢地将调酒送过去,从背后都能感觉到酒客□□的目光。
不知死活。
「小姐,这酒我放着,可以喝、也可以不喝。我帮挡着送酒的那位,不过我们是正正经经地做生意的人,您与另外几位的账单,都算我的,就麻烦别在这儿闹事。」
老陈寻思着可能是哪位大小姐来这里解闷,却没想到刚放好托盘,少女就用长长的指甲撩起薄纱,冲着他笑了下。
酒杯没放稳、险些摔落。一见后面那张脸,老陈简直双腿发软,扶着桌子便跌坐下来,一只手颤颤地按住额头。
他知道这样的人物来,肯定没好事。他不猜、不揣测,从这一刻起他只求能保住西岭和他自己的小命。
黑纱帽下的美人并没有说话,发际处昨天才缝了三针,贴着层纱布。
「……是六叔的意思?」
「六叔?」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支枪不知何时却按上了桌,被纤细的手指无声地推到老陈眼前。
「他算什么东西。」
老陈更加惊骇,梁家门顶层的事他们哪里晓得?只知道给从前自己作主的那一位转眼间要掉了脑袋,这脑袋他们那些大人不方便自己取,要来劳烦他这个小小的酒保办事。
「不对……哎,瞧我多胡涂。是了,你理解得真好,是六叔的意思没错。这件事你办一办,之后你们尽管找六叔秋后算账去。懂了吗?我要这件事是六叔的人干的,去死吧他的人──」
「为什么?」
老陈梳理不通,只觉得梁谕坐在他眼前的这一刻,说什么是什么,他都别无选择。还能通报那位大哥吗?告知他了,是否他们最后也一个都活不了?眼前的人到底是谁?那个少爷,笑得像个修成正果的妖物。
「陈、严、翰。」
梁谕准确无误地喊出老陈的本名,他瞬间像被握住了命根子,全身龟缩到高脚椅不存在的靠背里。
他是聪明人。不用梁谕把他的家事背景全念一遍,什么都已经明白了。他在抬头时看这小少爷的眼神充满惊惧与膨胀的恨意,他不知道,这是梁谕逐渐开始习惯的伎俩──因为他自己其实没有特别珍惜的东西,所以看到这些人这样拼命不想失去什么的样子,总感觉格外开心。
长长地叹了口气,梁谕不客气地端起那杯调酒。他垂眼看着老陈抖着手、起他给他的枪,抿了口清甜的酒水,张开嘴巴时,语调里也全是那种甜腻腻的果香。
「我不懂呢。」
老陈猛然看向他,面形扭曲。
「明明都走到这条路上了,怎么人人都还想去过安稳的日子。接受这些风风雨雨的事不好吗?怎么非得要没有惊喜地过,才叫作生活?」
「您还年轻,少爷。」
喔,是吗?梁谕没有要他继续回答的意思,一口气干了那杯事实上酒浓度并不低的调酒。他远远地给别桌飞去个眼神,立刻有带来的人起身走到吧台前准备买单。老陈在梁谕的注视下起身,走了过去,那头按捺已久的白领正想趁虚而入,却有人快了他一步,穿过隔壁两桌径直地来到梁谕身边。
木讷着五官、不自觉地绷紧脸色。这人是孟尹,他身上有那么一点点类似愚鸠的气质。不过愚鸠是装的、他是真正不擅言词。梁谕醉眼朦胧地看着来到身边的男人,他的新欢呀──
「孟尹,你听到他说的吗?你认不认同呀?」
「抱歉,属下没有听见。」
这样都逗得梁谕咯咯大笑,在孟尹的搀扶下一步步地离开喧嚣的酒场。他们准备去下个地方、找最微不足道的人处理掉他脚跟前的障碍。
尔后足足半年,梁家门内刮起腥风血雨。老陈头上的超哥、郑家的郑群、还有一位位被写上死神名单的人一一消失,残虐暴力的六叔以蛮不讲理的方式整肃起梁家门内更小的势力。都说他怕,自己是个乱臣贼子,一上位恨不得把威胁都铲除干净,才能图自己心安。
但这些人手下又哪里是窝囊的种?纷纷决裂、不要命地闯入六叔的势力范围火并。六叔自己的人死了一把又一把,奇怪的是,他固执地不让死神的镰刀停下。
四尾家、其它道上的大家都盘算着要来割渔翁之利。可梁谕成了个奇异的存在,没人把他真当六叔的人,他手下苟延残喘的几家子却又守着梁家门对外的最后一道防线,旧朝老臣,竟也无坚不摧。
有几个「明眼」的,例如接手超哥势力的老陈、郑群的大小姐,悄悄地往梁谕那边靠拢。最后,在汉平某个前所未有的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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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里,六叔躺在高级酒店的床上,被梁谕手里的子弹要走了命。
砰!
据当时待在少爷身边的保镖所言,梁谕鼻青脸肿,一连对着枕边的男人开了好几枪。一代野心家在他手里被打得面目模糊,不知为何,临死前把手指狠嵌进了掌心中、却硬是没反抗。
剩下的烂摊子,被强力镇压、肃清。这回没人再有半点声音,重新办了一场属于高层的酒宴。
仍是梁谕在主座,头上、身上,每道被打出来的疤痕都成了他盛装的一部分。他不是容易留疤的体质,所以那些伤很快也会好得不见痕迹。他举杯向这批新的人致敬,美人越发妖艳,一身礼服如罂粟花般红、红得刺人眼睛──正好陪衬他,醉卧沙场。
席间与他日渐疏离的愚鸠像个全不相干的摆设、连敬酒都被略过了。人们慢慢地忘记他,猜说他和梁家门再也没有关系,甚至郑小媛都这么认为,毕竟他本来是来狭持她威胁她爸爸,最后却成了梁谕亲手拿她家弟兄逼她就范。
只有愚鸠自己晓得,他还是每天每夜回到那个三合院,清理少爷趴在浴缸边、吐出来的糊烂东西──只有他知道,孟尹在床上对梁谕极狠,一个月跑两三趟夜间急诊成了家常便饭,梁谕身上的器官被他自己搅得一塌糊涂。
他的少爷,还是在各种场合笑得那么没心没肺。只是有时夜里忽然惊醒,跑到愚鸠房里扯着他衣角,突然便蹲下来,歇斯底里地大哭。
他们像是回到小时候,当时他叫他「哥哥」、他喊他「弟妹」。有时梁谕也会这样,莫名其妙地流起眼泪来。白天发生的事具体是什么也不知道,他的小少爷老是不肯说心底话──顾着哭,哭累了再爬上哥哥的床挨着个儿睡觉。
愚鸠不会说,他其实喜欢看到梁谕哭。梨花带雨,让人想欺负他。不过他从来只是把梁谕轻搂着,等到他的呼吸平顺下来。
「哥哥」,那是个亲人的称呼,后来不这么叫了,但他们仍然一样。剩满口誓言,他还在这里守着他──
不论外头风波不定,记得好好吃饭、准时睡觉。愚鸠仅记了老管家的话。
第12章章之十二向来痴
章之十二向来痴
1.
梁谕不命令,愚鸠便哪里也不去。他的少爷最近回来甚至不需要愚鸠帮他做什么了。往往独自料理好一切,半句话都没说上,进了房间倒头就睡。
除了三合院,最长的时间愚鸠待在郑小媛身旁。通常,她一通电话,他便会赶过去,很奇怪的是她总能抓到梁谕不在的时间找上他,让他一次也没能拒绝。
这位郑家小姐平常的作风也与面对黑道大佬们时不太一样。她依然安静,这点像齐优儿,但她身上有太多齐优儿不具备的特质。在愚鸠人生里遇过的少数女性中,她是最为温柔、委婉的一个。
面对道上的人使她感到不自在,那么多次聚会,她才老是冷着一张脸。私底下她通常温和地笑着,尤其面对而今孤身一人的郑老夫人,她又会更加得勤劳、乖顺、认份。
你怎么也不能看轻她、一个二十出头就镇住一家子的弟兄的女人。可郑小媛偏偏放得下身段,在郑家新式的大宅子里,像个女佣般任由郑夫人使唤。烧饭、清扫、浇花,把一切细活都揽上了,实在不行的粗工,她才叫弟兄来,以往是郑家自己的人,现在是愚鸠。
同为黑道之后,她身上有那么多和梁谕不一样的地方。至少愚鸠无法想象梁谕亲切地请弟兄帮忙来拾父亲遗物的样子──梁老的房间过了一年仍旧维持原状。什么都沾了灰尘,彷佛已□□脆地遗忘于记忆角落。
郑小媛仍在念硕士,自己骑着普通的小机车上课,愚鸠要送她,反而被她所婉拒,说:怕太张扬。
怎么讲也是美女一个。弟兄和学校里,多少双眼睛偷偷地对她传达着别样的心思……愚鸠认清自己只是梁谕派来的监视者,便也给了她最起码的尊重,尽力不扰乱她的私生活。
然而旁人的眼光看他们,自然又不同。
失去资格的继承人被现今的少当家冷落,和甫刚现身台面的郑家小姐走得近。早有谣言从他们听不见的地方传出,落入愚鸠耳中,他也只能无奈摇头。
可他没想到最开始作主的梁谕也渐渐听信了那些说法──他没料到,直到那天梁谕出了事。
2.
愚鸠早该晓得四尾家并未放弃罗森。
这天是他晚归了。一将车开进三合院,便看见碎石地上斑斑的血迹。暗红的夜色里蜿蜒地淌了满地,断断续续地进入偏院。
愚鸠心里暗叫了声糟,车没熄火便匆匆地冲下来。空旷的院子里又见到碎了一地的花盆、落出盆栽外的泥土,小黑凄凉的身影跑了出来,跑到他脚边「汪汪」地上窜下跳着。
他快步往血迹流的方向走去,靠近偏院门口处,躺着一个明显不属于这里的杀手。为保险起见,愚鸠花了半秒弯身查看,确定对方心口处的穿透伤,人已经断了气。
再往前两步,还有另一具尸体。这人被打成了马蜂窝,没一枪打在要害,是边逃边流血而死的。见到此状,愚鸠再也控制不住飞奔的步伐──这是梁谕那半吊子的枪法。
什么情况,需要他亲自开枪?
「少爷!」
天井中只见一道破碎的门。最先出现于愚鸠眼前的,是躺在入口处半昏迷的优儿。再来是里侧,有个伏在地上缓缓移动的身影,反射地朝他举起枪。
月光惨白,在明晃的枪口亮着。他对上半灰的眼睛,罗森的发丝像分了两层颜色的布料,又溅了血污在中间。
梁谕呢──全身染血,被他一手抱着。前一秒罗森似乎想与外头联络求援,正艰难地移动着自己和他。从前年开始便没愈合过的脚却困住了他的行动,使他只能像条无力的鱼、扑腾着在陆地上前行。
「送他去医院吧。」
罗森放下枪,皱着眉瞪向这错过一切的男人。梁谕半个身体都泡在血水里,看不出来具体是哪里受了伤。为什么──孟尹会不在?对方的杀手趁着这夜晚,三合院里没半个真正能抵抗的人。
不,比起质问孟尹,自己又在哪里?
愚鸠顾不上别的,急急地上前,便抱起梁谕。优儿昏了过去、没有明显的伤痕,罗森身上也只有自己把自己从房间里拖出来的擦伤。愚鸠转过身往外飞奔,手上的身躯随着晃动流出更多的血。
伤在胸前的老地方,和上次在青城的茶楼里一模一样。
3.
「为什么不叫我回去?」
梁谕清醒后,愚鸠几乎疯了地质问他。不为别的,送至急诊后医生剥下了他的衣裳,除去胸前一处枪伤,梁谕的身体伤痕累累──胸腹大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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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瘀痕失去马甲的束缚,肿胀成说不清瘀黄还是青紫的颜色。
他被打、反复地痛殴。为此医生碰着他腹部时,他虽无意识,却打了个剧烈的颤。
愚鸠这么盯着他,两天两夜没阖眼。梁谕一睁眼他便满眼血丝地抓住他被单,努力地沉住声音。
「什么为什么?」
「您那天回去后,应该留意到家中没有人保护您……」
「是啊,你不就在郑小媛那儿吗?」
愚鸠把被子从病床上扯了下来,梁谕皱着眉头打量他,两人独处的单人房容易成为愚鸠失控的地点。但梁谕好像不在乎,挪动身体时仅仅蹙起眉头,眼光仍然冷淡。
「您该叫我回去。或者……」
愚鸠忍到极限,失手砸碎了床头柜上的杯子。「哐当」一声后,他捏住手掌,眼光紧捉着梁谕半敞的病人服下,难看不堪的瘀伤。
他生硬地转过话头。
「他打你?孟尹打你?」
梁谕慢慢地笑了出来,愚鸠的样子的确好笑,他终于脱掉永远强装镇定的面具,像个真正的人那般对他大吼大叫。
「是又怎么样?我不知道你在发什么疯。」
「他敢!」
梁谕的笑可说是诡异了。他笑出声,牵动胸前的伤口而转为一声痛哼。亏那时他想出控制六叔清除异己的计划时,愚鸠还能忍住。这下他发飙了,终于。
愚鸠的样子异常可怕,他随时准备离开这里、揪出那个叫孟尹的家伙痛打。作为一个保镖他却伤害梁谕──他打梁谕,他竟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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