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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明月]横贯四方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独孤求哨
卫庄挑了挑眉毛,一副子不语怪力乱神的表情。“……对啊,是什么呢?”
盖聂并不上当。他在棋盘上放下一枚黑子,却是在双方激烈争夺的区域之外。“是白凤。”
“嗯?”
“发现尸体时,我听见了古怪的鸟鸣声,却并未多加在意。如今想来,当时你所听到的并非阚伯造成的动静,而是鸟发出的讯号。这又反过来印证了白凤一直在追踪着阚伯,所以才能在他死后第一时间将尸体的位置告知于你。”
“师哥倒是说得活灵活现的,仿佛你亲眼所见。不过你的推测之中尚有一处矛盾。”卫庄笑道,“如若白凤早就潜伏在那个巫士身后,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他画成血阵、放出怪物?他见怪物冲进殿中,便应知阚伯要对我不利,何不早点出手杀了他?”
“……他还是个孩子。”
卫庄挑眉道:“你若是见他人小便轻看他,日后可是要遭大祸的。”
盖聂深吸了一口气。“即使白凤有把握暗杀阚伯,我想你也事先嘱咐过他,不准他出手。”
卫庄盈盈笑道:“过了这么多年,师哥也该略知我本性。我可并非师哥这般的慈柔之人。”
“这与你的性情无关,与你的目的有关。你不愿阚伯死于锋刃,却想见他死于巫术。”盖聂道,“今日我苦思许久,终于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流沙与负刍做的交易是暗杀。他的目标恐怕不仅仅是把持朝政的李园,更包括当今楚王。然而昨日你提到过,传闻阚伯以巫术诅咒楚王,令楚王无嗣,因此深得负刍信任;既然负刍如此迷信巫蛊之力,那么将来楚王无论是病死、还是被人毒杀,都可被阚伯归功于巫术。于是他愈发得宠,而流沙却毫无机会得到信任和重用。所以你想要除掉此人。但你初来乍到,如果现在出手谋害公子手下亲信,必然会使负刍恐惧提防。杀也见疑,留也见疑;所以你便设计,挑拨阚伯主动出手对付你倘若他死于巫术反噬,自然是他自己的责任。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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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刍更会看重你的武功谋略,从此委以重任。”
他转过头,看不见师弟脸上丝毫动摇的表情。
“昨夜之宴,乃是猗顿一手筹划;公子也曾列席其中,却提早离席。若说他们对阚伯的阴谋毫不知情,实难令人信服。师哥莫非以为,这两人也与我共谋么?”
“公子负刍或许当真毫不知情,或许知之一二,却有心放纵阚伯为难于你;但无论如何,他应当不知晓阚伯会将席上的其他人都牵连在内。至于猗顿,他是你的计划中,最重要的棋子。是他怂恿阚伯出手,又筹备宴会,处处为他制造机会。阚伯恐怕至死都认为猗顿是他的同谋,却不会想到自己的一切行动皆在计算之中。”
“那你要怎么解释,阚伯打算宴会上所有人一起杀了,而不是只杀我一人?”
“此人的巫术或许很强,但使用起来必然也有诸多限制,控制也绝非易事。如果他能确地驱使那些怪物,早就替公子负刍刺杀了深宫之中的楚王。又或许,我们先前的推测也是成立的,他确实是阴阳家的间人,心中又另有盘算,想要趁机削弱楚国的实力,阻止韩楚结盟。无论原因是哪一种,结局都是一样的他下定决心不计代价、利用这个失传已久的血阵来除掉你。另一方面,你通过猗顿,对阚伯将在宴会上动手的计划知之甚详,却不能事先预知他会用何种巫术。不过你甘冒这个风险。”
卫庄扶着额,淡灰色的眸子上流光四溢,视线笔直地刺进盖聂瞳孔深处。两人互瞪许久,他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惊得屋顶上的白凤和万千雀鸟四散飞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够了才道:“很好。很好。师哥,你既非蠢材,又非废物。你能看穿师弟的小小手段,不知为何,我心中很是快活。”
盖聂皱眉不语。卫庄的手段,他自觉钦佩,却并不喜欢。
“如今想来,那个盛满油的铜鼎会恰好出现在那里,怕也是猗顿心安排好的。”卫庄自言自语般地解释道,“他已决定无论阚伯施用何种妖法,之后都要纵火消除证据。即使没有你我二人,他的人也会相机行事。此人手段之狠辣,行事之决绝,恐怕犹在我之上。”
“……你太谦虚了。”
“师哥你什么意思?”
盖聂垂下眼帘,暗自喟叹。昨夜的鲜血和惨嚎、恐惧到变形的人脸和扭曲鲜活的躯体,仍然历历在目;伤亡者中有几个贵胄子弟,想必公子负刍已将他们的家族一一安抚;但大多数死者都是在场的侍女、仆役、乐师、护卫,更有许多随从为了保护其主而惨死。还有那三个被当做牲畜一般斩首献祭的人。听说陈城买卖奴隶之处也在北市,想来是阚伯在挑选牛羊的时候,一并买下的吧?
不过是些下人罢了。设宴的猗顿不把他们当成人命,施法的阚伯不把他们当做人命,布局的卫庄更不会将他们考虑在内。他们眼中看见的是胜负,是势力的此消彼长,是通往王侯霸业的登梯。
可我又比他们强上多少呢。他重重落下一子,不再答话。
身在局中,谁不为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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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四十一
破之章九
入夏,楚地连着数日天降暴雨。听说南面淮水暴涨,不少两岸的村落都遭了难。
“这天,简直就像……”
卫庄轻声自语,手指蘸了水,有意无意地在桌案上写下一个“留”字;忽然挑起一抹冷笑,广袖一拂,极阳的内力瞬间将那片水渍蒸干了。
盖聂本来看着窗外,此刻转头问道:“像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这天气不好,道路泥泞,怕是赶路不易。”
盖聂点头道:“无妨,昨晚我夜观天象,见北方斗、牛清晰,不出两日天必放晴。”
“哦?师哥还懂天象?”
“……观星之法,当年师父不是特地传授于我二人的么?小庄,你不记得了?”
卫庄按了按额角,隐约想起倒是确有这一桩;可惜当时正是他心中万般压抑、郁结难解之时,师父教的那些没用的,多半没往心里去;至今唯独记得的只有师哥命中星宿属东方青龙,姻缘不好。
却听盖聂又问道:“你的内伤恢复了几成?”
卫庄轻笑了一声,“怎么,师哥这便急着走?”他见盖聂默然不语,便知猜中,心下不禁焦躁愤懑,一面语气如常地答道:“前几日,夜夜得师哥真气相助,奇经八脉自已畅通无碍。”
盖聂叹道:“你的真气行走与旁人不同,甚至与师父当年亦有些微差别,究竟怎样才算伤愈,我一时难以判断。不过瞧这内伤发作的情形,以真气疏通经脉终究是治标不治本,最好能寻访到墨家的医仙前辈,求她为你细细诊治一番。”
“哼哼,那位神女医仙与师父相交数十年,也没能治好他的旧疾。何况我这毛病还是新的。”
“医仙前辈虽然没能彻底医好师父,不过她调制的一味药丸,叫做‘玄牝养气丹’的,很有些固本培元、调理经脉的益处,以往师父一直在服用。你若得了空,不妨向医仙前辈求些来。”
卫庄回想起几年前去医仙那里讨药的情形,嘴边不自觉地露出笑意,很快又了。“我刚从鬼谷下山时,本已打算跑一趟云梦泽,不想还没上路,医仙竟然亲身先来新郑找我了。当然,她要找的不是卫庄,而是鬼谷子。”
盖聂心中一惊,隐约想到了什么,却不好提起。卫庄回想起当时情形,冷笑道:“她带了不少墨家弟子,声势倒是咄咄逼人,说我们鬼谷欠了墨家什么东西,要我如约交出;墨家愿以玄牝养气丹的药方交换。”
“竟有此事?!”
“她一口咬定与师父有约在先,我却从未听师父提起过此事。话不投机,她便怒气冲冲地走了。”卫庄一摊手,道,“事已至此,我自然也不能再厚颜去讨什么养气丹。况且天下名医何其多,我不喜欢这种被人以药相挟的感觉。”
卫庄状似无辜,其实当时他与医仙的对话是这样的:
“……你们鬼谷欠了墨家一笔债,如今也到了该还的时候。”
“什么债?情债么?那卫某可万万还不起。”
于是这也怨不得医仙前辈不高兴。
盖聂沉吟半响,小心翼翼地问:“前辈她是否说明,鬼谷派到底亏欠他们何物?”
卫庄哂笑道:“她虽没有明说,听话里意思似是一粒夜明珠,应该是个宝贝。不过以师父的眼界,早就见惯了世间珍宝,我不信他会贪图他们墨家一颗值钱的珠子。”
盖聂又惊又怒,隐隐地还有些大失所望,“珠子?他们竟然……”
只想要那颗珠子。
那么,那三百名逃离秦国的墨家义士,不惜血战旬日、用性命保护到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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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什么?师父令他立下重誓守护传承的,又是什么?
“师哥?你果然,好像知道些什么啊”
盖聂一扭头,便见卫庄拖长了调子,眼睛微微眯起,两颊的肌肉都绷紧了。在鬼谷学剑的时候,他一看师弟这幅表情便知要糟,如今也是一样。
“此刻我倒真想问问师父,鬼谷派还有多少秘密,是师哥你知道,而我这个鬼谷子不知道的?”
盖聂赶紧解释道:“我的确听说过墨家的一件旧事。这是你不在鬼谷时,师父说的。”
他的意思是鬼谷子说到这件事时卫庄恰好不在鬼谷,但在卫庄耳中听来,却像在说此事是他还未曾拜入鬼谷时发生的;遂去了几分火气。
事已至此,盖聂只得将秦墨逃秦,楚墨罔救的典故和盘托出,只隐去了《别墨》一节;自然也道出了藏匿在山寨墙壁中的秘密。“那随侯珠的确本是墨家信物,只是当年楚墨不愿出手救人,师父一怒之下才将它带走;如今墨家的人突然想起此物,上门讨要,定有其缘由。”
“随、侯……原来过了这么多年,楚墨之后未曾记挂同门惨死,却对这颗珠子念念不忘。墨家号称兼爱众生,其行止也不过如此。”卫庄语带讥诮,心中却是惊涛骇浪:随侯珠一事,如今除了盖聂,世间再无第二人知晓。倘若他有一分半点私心,便不说据为己有,只要闭口不谈,便成了永远的秘密。
想他师父鬼谷子一生叱咤风云,机关算尽,临了临了,的徒弟却是个傻的。
盖聂摇头道:“他们若是心中无愧,也不会任凭随侯珠在师父手中藏了二十多年。且自我入谷后,每年入冬,医仙都会赠予师父各种灵药,压制他当年所受内伤;或许,这就是她所说的‘当年之约’。”
“什么?难道不是因为他们是老相好?!”
“……小庄,不可毁谤前辈清誉。”
“清誉?”卫庄往壁上一靠,嘴角斜带出一抹笑意,“倘若她与师父当真彼此属意,两心相投,又分什么‘清’与‘浊’?可现在看来,她为师父炼药治伤,也是出自墨家巨子的暗中指使,别有所图而已。”
盖聂摇头叹道:“人生在世,难有不得已之处。当年秦墨逃秦时,医仙年纪尚轻,不过墨家一名普通弟子,就算她心中有意救人,又怎能替整个墨家做出决定?而做出决定的楚墨巨子,虽然心胸偏狭了些,也未必不是为了一众弟子的安危考虑……我只希望,当世的墨家之中,能出个光明磊落、心忧苍生,有其祖师墨子之风的真正传人。我也好”完成师父的嘱托。
“也好什么?”
盖聂知道差点漏了口,遂话锋一转,道:“虽然墨家如此看中随侯,其实也不过是颗少见的夜明珠而已。小庄,你若今后回鬼谷取出此物,便将它交与医仙换取药方如何。”
“师哥,你是不是脑袋被棺材板儿撞坏了?你可知那珠子有多稀罕?”卫庄蹙眉道,“大约六十多年前,坊间忽然流传起某个传闻,渐渐普天下人都知晓,和氏璧、随侯珠,与将来的天下共主有着莫大关系。如今各国诸侯恐怕都已秘密派出人手寻找它的下落,江湖中的黑白两道也闻风欲动。师哥,你该不会没听说过那首渭水上的童谣吧?!”
“‘和氏璧,随侯珠,得其二者兼天下’。”盖聂缓缓吟道,“小庄,你我出谷之后各自游历,也算长了些见识,怎能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倘若区区一颗珠子便有这等能耐,那我们还练什么剑术,学什么兵法?天下诸侯又何必网罗贤士、厉兵秣马、合纵连横、阵前厮杀?”
卫庄面带谑笑,却答得一本正经。“师哥不信,自有人信;信的人倘若恰好是一方诸侯,那么区区一颗珠子也会有呼兵遣将、血雨腥风的能耐。墨家想要这个东西,也绝非讨回一件信物那么简单。何况你又怎知传言不会成真?听说千百年前的夏亡商继、商亡周代、褒姒乱国,事先都有奇异的流言传播;眼下正是大乱之世,或有上天降下的预兆也未可知。”
盖聂道:“依我看来,所谓得其二者兼天下,并不是说得了这一珠一璧之人便能得天下,而是指得天下者自然能够将天下珍器重宝尽握于手,其中囊括了和氏璧与随侯珠。很多时候所谓的预兆成真,都是这么颠转过来的道理。”
卫庄笑道:“师哥还真是洒脱。你轻易讲出这东西的下落,焉知不是将天下拱手让人?”
盖聂也少见地开起了玩笑。“靠一颗珠子得来的天下,有何稀罕?倘若当真如此灵验,小庄你见世上何人有帝王之资,便将此珠赠予他好了。”
卫庄心说卫某自己就挺好的。且不论这珠璧之说有几分灵验,师哥给我的东西,就再不会落入旁人之手。
他主意已定,只低头啜饮温水,掩盖了眼中一闪而过的计算。
盖聂却因之前的话勾起心事,神游半晌,忽开口道:“小庄,其实此次南下,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师哥请讲。”
“如果韩非仍在,你会选存韩,还是亡韩?”
卫庄微一愣神,继而哈哈笑了。“师哥也太过高看卫某了。说得好像韩国的兴亡,是由我来选的一样。”
盖聂沉默片刻,点头道:“不错。你会选这条路,终究也是不得已。”
“早在我出生之前,甚至韩非出生之前,韩国便已被掏空了。我国既无雄关险隘,又无兵良将,君权旁落,人才流失,高官贵胄只知享乐,不知强兵;先遭魏、楚欺凌,又被强秦屡屡割去膏腴之地,最后只剩几座孤城,彼此不能相顾。就算吴白在世,孙武复生,他们生于我这个位置,也救不回一个半死之国。”卫庄语气平淡地道。
他心中有数,盖聂嘴上问的是韩,心中想的却是赵;赵国目下虽还有李牧苦撑大局,但其余诸事,又强过韩国多少?而倘若韩非还活着,那么他卫庄便会与盖聂面临相似的窘境:虽然国君令人失望,虽然奸佞令人齿冷,而克服强敌的胜算又微乎其微,却有一个不计代价想要守住的人。
“既然知道没有选择,便要早作决断。”卫庄以指节轻轻叩着榻上的案几,“师哥可还记得,当年的玄虎之试,你是如何败的?”
“……”
“师父当年总说,那是因你心系两头,优柔寡断所致。不过在我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闭上双目,不觉陷入回忆之中:仿佛又重新置身于那个深邃、幽暗、生满青苔和毒菌的甬道。野兽的咆哮和人类恐惧的嘶喊几乎要震破耳膜。
“我曾查看过你那边二人二虎的尸体。其中一头玄虎,一条后足被断,然而创口并非平切,而是纵向呈一线,这显然是纵剑术第七式‘开天’留下的痕迹;而另一头玄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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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并无刀剑创伤,颈骨却折了。可见当时你在极短的时间内想出了一个兼顾两头的计划闸门一被打开,你便瞄准某一侧的玄虎使出百步飞剑,同时人飞快地冲向另一侧,打算赤手空拳地制服另一头玄虎。你跳上虎背,从后方紧紧勒住它的脖子,防它伤人。然而你失算了,玄虎在被飞剑重创之后更加凶性大发,拖着已经断了的右足扑杀了绑在通道尽头的山贼。至于另一个山贼,则更加离奇:他全身上下并无一处伤痕,连血都没出一滴;却面孔扭曲,肤色青白,绑手脚的绳索切进皮肉,死状比前一人还要可怕。”
盖聂猛地抬头看向师弟,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卫庄极有把握地一笑。
“若我猜得不错,他是被吓死的。”
“玄虎的行动矫健敏捷,堪称兽中之王。以你我当时的轻功,即使拼尽全力也只能赶上其中一头。而你又因为率先使出百步飞剑浪了时间,所以待你追上另一头玄虎的时候,想必已经距离绑在那一头的山贼十分之接近了。那人自从被师父绑在那里便知自己命不久矣,又见猛兽近在咫尺,与你斗得惊心动魄,偏生这时,匝道的另一头传来了前一个人的濒死惨叫于是,他便这么惊吓过度,一命呜呼了。”
说到这里,卫庄轻笑了一声,道:“你之所以事后纠结反复,不能自拔,皆因你认为你的布局并没有错;倘若自身变得更强一些,或轻功更高,或剑法更利,便不会败得如此干脆。师哥,你是个聪明人。可惜,事事不能尽如人意。你顾虑太多,执着太过;人的顾虑一旦多了,破绽也会更多。有时候最简单的办法,反倒是最有效的。”
“你说到那一战,简直有如亲眼所见一般。”盖聂与他四目相对,眼中映出自己的影子。“不过我记得,当年比试结束之后,我没有马上返回居所;那二人皆是我亲手掩埋的。”
“我又挖出来了。如何?”卫庄嘴角一撇,道。“作为你最大的对手,我感兴趣的不仅仅是你为何会赢,还有你如何会输。”
接下来的举动,连卫庄也没有算到。
盖聂突然握住了他的手。掌心粗糙、温暖,指根生着剑茧。那张熟悉的面孔上有一种令他十分头疼的表情一种熟稔、感激,又带着少年时的张狂无忌、亲密无间的表情。
“小庄,多谢你……”
他只觉身体一阵躁动。有许多湮埋已久、本应化作腐土的心思从地缝中缓缓长出,如藤萝一般绞缠着顶梁的盘柱。
自从修炼禁术以来,卫庄以为有些事情他早已放下。他本是薄情冷性之人,长于杀伐决断,舍小取大。世上没有他无法舍弃之物。尤其如今国破家亡,强敌环饲,流沙上无寸瓦,下无立锥之地,更没有余裕去争夺那些对生存毫无价值的东西。
既然盖聂拒绝了他给出的两条路,那么他就不会无条件地留在他身边。他和赤练、白凤等人不同;流沙追随的是卫庄这个人,而盖聂追随的唯有自己的道。仅在立场相同的巧合之下,他们才会比肩而立,同仇敌忾;一旦目的不同,这脆弱的同盟便会瞬间瓦解。对于这种不可掌控之人,卫庄一向没有多少耐心。
他像被毒蛇咬了一般甩开那只手。
盖聂缩回去端端正正地坐着,方才那种表情已经没了,眼中略有些困惑。
次日天果然放晴。卫庄从马厩中挑出两匹快马,亲自将盖聂送出陈城北门外。出城之后,他甩开随从,又纵马跑出十余里,大氅下摆溅满了泥浆。勒马回头之时,只见盖聂紧随其后,被风吹得双颊泛红。
卫庄瞧着他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袍和袖口短出一截的里衣,心想若说这人此前怀有绝世之珍,天下人任谁也不会信。他抿唇一笑,从马后掏出一个包裹递了过去。“着。”
那包裹分量颇轻。盖聂展开一看,只见里面塞着一件狐裘;皮毛的根部是银灰色,尖儿上却微微露着一抹白,像枯草地上撒着一层霜。即使以盖聂的眼光,也能看出此物的贵重。
“这……”盖聂一时不知如何推辞。“军中值岗都穿甲,此物于我没什么用。”
“以你的身份,还需值岗?”
“在下不过赵军中一介百夫长”
卫庄突然劈手抓住他的袖子,用力一抖顿时滚出两个橘子。
“呃……这种果子只有楚国才有。”盖聂人骑着马上,小腿一扫,两只柑橘便在半空轻轻巧巧地飞起来,被他重新笼回袖内。“我留着路上吃。”
卫庄瞪他一眼,又扯住另一只袖子,拽出一块青铜雕的豹符。“区区一个百夫长,拿着兵符做什么?”
“这,这是暗器。”
盖聂没有理睬卫庄鄙夷的目光,见那狐皮实在柔软,忍不住手探进去抚摸搓揉;然后发现裘袍之中裹着一只极小的羊脂玉瓶,瓶口塞着软木,又被红绸紧紧扎住。
“师哥既以明珠相赠,那卫某也不能不回礼。”卫庄将豹符扔了回去,斜眼道,“这瓶七杀散,只需将少许沾在兵刃上,便能见血封喉,无药可解,乃是不可多得的烈性之毒。如此,也算投桃报李了吧。”
这样的回礼委实让人很难消受啊,盖聂心想。他好包袱,刚要拨转马头,卫庄忽又一把揪住白马的鬃毛。
他的语速很快,声调却是前所未有的低沉郑重。
“我卫庄并非装聋作哑、不知好歹的小人。师哥此次,不管是否为了漳水之盟而来,确实助我良多:我自闭五感之时,你接应流沙;我内伤发作时,你以自身真气为我疗愈;加上那夜对上三牢之阵,与我联手御敌,总共是三件。既欠你三个人情,那么纵横相决之事,我便再给你三年。三年之后,我必去寻你。那时候,你拿人抵也好,拿命抵也好,总要给我个交代。”
盖聂眸光一闪,似要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未置可否。两人同时抬手抱拳,在马上欠了欠身。
“后会有期。”
数日后,盖聂取道濮阳,日夜兼程,到达邯郸东北面的沙丘。
自从赵主父被活活饿死在离宫之内,沙丘行宫便成了赵人心目中的不祥之地,鲜少有人踏足。如今此地早已无人打理,蔓草荆棘生于宫墙,鸦雀野鼠白日出没,好不荒凉。附近的村人还传说,此地入夜隐约能见到惶惶鬼影,似有无数怨魂被困于宫内。传闻愈发离奇可怕,许多商旅途经此地都情愿绕道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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