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横贯四方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独孤求哨
随后又是一段漫长的等待。当他听出对面牢房中的呼吸动静改变了,方才开
[秦时明月]横贯四方 分卷阅读186
口道:“昌平君,你醒着罢?”
对面没有答话。盖聂意料之中,倒也不急:“我想到一些事,你若有兴趣,便听一听。六年前九龙峡一战,堪称在下出谷以来遇上的最危险的硬仗之一。阁下的剑术,在下也佩服得紧。但盖某始终没有想通,那时你是如何从我剑下逃脱的?”
昏暗的牢室内传来细小的铁链相撞声。但也仅此一声而已。
“然而入秦之后,在下在咸阳曾邂逅一位通阴阳术的高人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行走于闹市,众人眼中的她皆是不同的样貌;她只需摆下阵法,便可使实物消弭于无形。因此在下想,当初你在崖下,是否也用了相似的幻术呢?”
昌平君低哑的声音终于响起。“……不错。当初我施以阴阳遁术,你仍在水下寻找时,启已经上了岸。而当你在岸上茫然无措时,启就在你身边百步之内。”他讲到当年得意之计,语调中总算有了一丝兴奋。
“原来如此。彼时你暗我明,你何不趁机良机取在下性命?”
“……”
“在下还想问,倘若阴阳术真有如此颠倒乾坤的玄妙,阁下为何至今还不以此术脱困呢?”
“幻者,诈术也。虽能欺人于视听,但五感之外,事物本身却并未发生改变。九龙崖一战后启受伤过重,只是暂时隐蔽了身形,倘若贸然行险,未必是你的对手。而如今启身中‘西施’之毒,稍一调动内息便痛如火燎蚁噬,更不能使用任何阴阳秘术。”
“原来如此。”盖聂道,“你不能运功,而我不懂幻术。然而倘若你能以阴阳术助我,你我便皆能逃离此地。”
昌平君的囚牢中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吸气声,盖聂好容易才分辨出这是他在笑,而不是在嚎哭。“……盖聂,你在说笑吗?!!”
“难道你自愿留在此处?卫庄现在不杀你,是为了从你口中得到更多关于新城,以及秦国朝堂的情报。你所知再多,难道就没有说完的一天?”
“可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这话,你已是第二次问我。”盖聂淡然道:“你不必信,但你没有别的选择。我们二人留在这里,会死的只有你。”其实他很清楚卫庄绝不会杀昌平君,但此人先前一再处于危机四伏的境地,自觉处处都是死敌,即便别的话他不会信,但若说谁要杀他,他却多半深信不疑。
然而对面只是喟叹一声,声调中感受不到些许活气。“……逃出去又怎样?秦国和楚国,皆已没有启的容身之处。”
“秦王的性情,你我皆知。他是不会容忍背叛的。但楚王这边,却还未到定论之时。楚王想杀你是出于私情,但楚国如今危在旦夕,争储夺位,还有何意义?你若一展才干,未必不会得到楚地贵族的赏识;而在存亡之危前,楚王为了争取各地封君的支持,也不得不退让。”
“呵呵……盖聂,你明明是侍奉秦王的人,却在游说我为楚国效力么?”
“因为你即便想为秦王效命,只怕也没有机会了。出于为秦国考虑,在下应当做的事就是在逃出去之前先杀了你。”盖聂不紧不慢地道,“但若没有你相助,我却也不易从卫庄掌控下的城池逃出。因此在下允诺:只要你与盖某合作,我便留你一命。至于之后你如何抉择,是你个人之事。今后战场相逢,再决生死。”
昌平君沉默了许久。但此刻盖聂听着他的呼吸,判断他的心意已经有些松动。“昌平君意下如何?”
“与你合作……哼,鬼谷纵横皆是狡诈狠毒之辈,我与卫庄的合作是个什么下场,你也见到了。倘若你我再联手一次,只怕启要死无葬身之地。”
“不是你先背叛盟约,杀了流沙派去迎接你的杀手么?”
“那么卫庄为何一直隐藏身份,不肯带着另一半玉现身?他只想暗中操控一切,根本没有与启结盟的诚意!”
不,小庄没有亲自去,只怕也是有原因的,盖聂想到他早已计算到自己内伤发作的日子便在左近,而与昌平君的合作是一件大事,他不可能带着这样一个随时可能暴露的弱点赴会。而没有将半枚作为凭证的玉交给那群埋伏在林中的杀手,是因为不够信任?小庄曾说过,“……流沙这几年已经壮大到你根本无法想象的地步;我只是将任务派给了一批在师哥离开楚国后加入的新人。”看来,这句话很可能是真的。但连卫庄也未曾料到,这个决定引出了后来一连串的事件,环环相扣,竟是个无法脱出之局。
他对昌平君道:“我师弟只会敬重足以令他挫败的对手。自入陈以来,你我被他玩弄于鼓掌,困于囹圄之内,如何能让他正眼看待?他先前利用你我之间互相猜疑的矛盾设计我二人,让我与他共同退敌,有如‘连横’。我们便也可以反过来利用这一点,以为‘合纵’:他认为绝对不会联合的人,竟然联手了,这便是他算计之外的一步。”
昌平君又深思片刻,方道:“卫庄害我至此,恐怕不会给我一条生路。只要有一线可能,我也想让他吃些闷亏。然而,即便我同意帮你,你又如何解了我的毒,让我使用阴阳术?”
盖聂道:“在下不会解毒。要用阴阳术的人是我,不是你。”
“什么?!”
“你将九龙崖下逃遁的秘法口诀教授于我,我脱困后,便带你离开此囚去见卫庄,说服他给你解药。”
“这就是你的计划?!盖聂,你是不是蠢得神志不清了?!”昌平君气得七窍生烟,“阴阳秘术深奥无穷,容弟子也极其严格:资质不够的人,终身都无法取得多少成就;而一些体质特殊的人,可能入门数年便能有他人数十年的修为。这种人如同凤毛麟角,整个阴阳家也没有几人。如若以不合适的体质逆天修行,只怕术法反噬起来顷刻便会粉身碎骨。你以为口诀是儿戏,怎么可能在短短几日内学会??”
“当初你不是也以为盖聂必死于咒印之下,为何我至今还活着?”盖聂右臂绷紧全力,金针破体而出,迸射在一边的石壁上。他动了动右手,随即依次拔出左臂、双腿上的封穴针,五指快如闪电,看得昌平君目瞪口呆。“在下曾蒙一位道家老前辈点拨,学会了调动自身体内的阴阳二气。据我猜测,阴阳术的各种秘法,应当是相辅相通的。当年你用来逃脱的遁术也是阴阳术的一种。我已会此术,再学彼术,是否会容易些?”
“你,你,你……”昌平君扯动四肢上的锁链,良久方才平静下来。
“盖聂,你确实是个无法以常理揣测的家伙。但即便如此,你贯通‘自阴阳’时的年纪太大,已经错过了入门的最好时机。因此你即便勉强掌握了个别阴阳术的用法,其后必有极大反噬。”
“我非阴阳弟子,利用此术无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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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从权,实在想不出其他方法从此处脱困罢了。今后若非死生大事,绝不再用。”
七日后,一名侍女如往常一样入狱送饭,却发觉关押盖聂的囚室内空无一人;然而锁钥完好,仿佛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她惊慌过度,情急之下打开门锁在室内四处摸索,忽然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这日艳阳高照,卫庄正在城墙上巡视沉思。城中的秦国守军已溃败被杀;从颍川、南阳二郡派来的零散侦骑也被清除得差不多。他让赤练以火魅术控制了一个罗网密探,命他写下送往咸阳的秘密奏报,说昌平君背秦反叛,但已被镇压,陈县一切安定,楚国边境并无异常;再设法令这条消息流入罗网的秘密据点。
此时已是负刍继位后的第三年。斥候传来消息,王贲在秦魏边境调动兵马,只怕开春后便要先平新郑,后攻大梁。而河东大营亦有训练好的兵卒被调往河内。卫庄认为孤城难守,打算再次弃新郑而以郢城为据点,待秦国攻楚后再行发难。而关于楚国兵员的征集、辎重的调配、防线的布置等军情,正由账册上那些“蠹虫”日夜传信给罗网,再由罗网送至秦将帐下。埋藏许久的猛毒能否发作,关键便在此战。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乱了他的冥思。
“小庄。”
卫庄猛然回头,右手不可置信地扶上了鲨齿。他万万没有想到,才隔数日,师哥便这么大大方方地立在他面前,身后还跟着一个形容枯槁的昌平君。虽然城上的几名甲士立即拔剑向两人刺去,却被卫庄喝止。当然,卫庄从来不是一个宽容的人,也不是一个易被打动的人。他只喜欢妙的布局和残酷的战争,每当自己的计算胜过别人的时候便感受到愉悦;当自己的谋略落于下风时又感受到挑战和刺激。
“……师哥。你果然总能给我惊喜。”
“我说过,棋子有了自己的打算,会变得很难办的。”盖聂道。卫庄盯着他的眼色万般变化,似在考虑他是如何从那般严密的牢笼中逃脱出来,但又觉得直接询之于口有失身份。他情愿把此事当做一个有趣的谜题,可在无人时聊以自娱。
盖聂转向身侧,对昌平君道:“在下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你虽回不去秦国,但在下亦可带你离开陈县;若你从此隐居山林,便可过些轻松无忧的日子。你也可长留此处,与我师弟共举大事。昌平君,你怎么选?”
昌平君虽然发沾尘灰,衣有血渍,却多少因脱困而面有得色。“卫庄,启愿与你继续合作。不过,你也须答应我的条件。”
卫庄笑容和煦,仿佛他从来不曾威逼陷害过此人,也不曾在漫天的飞花落雨中将他的手指一节一节切下来一般。“流沙有何事可为君侯效命?”
“……和以前的约定一样。”昌平君负手而立,“我要成为楚王。”
“卫某必定践诺。”卫庄方步缓行,拉近了与对面的距离,随即伸出左手,与他击掌。“终有一日。”他挥了挥手,招来两名随从,指着昌平君道:“带这位贵客入辟芷殿沐浴更衣,待我稍后与客长谈。”
昌平君抬腿欲走,盖聂忽道:“且慢。”
“师哥还有何事?”卫庄饶有兴趣地问,“既已扳回一城,何不早离此地,莫非是特地来与师弟作别?”
盖聂也向他伸出手。“渊虹。”
“……什么?”
“此剑是秦王所赐,若不带在身边,在下难以复命。”
卫庄眯眼微笑,“我不杀你,已是极大容让,师哥非要挑衅至此么?”
“你要与我一决死战?”盖聂故意问道,“开战在即,秦可无聂,陈却不可无庄。你若重伤,流沙还有何人执掌?郢陈还有何人可守?”
卫庄拖长了调子道:“照你这么说,师哥更应与我分出胜负哪怕两败俱伤,才算是秦国的忠臣呐。”
盖聂仍伸着手,“那你先把渊虹还来。”卫庄还欲言语上压他几句,忽见盖聂五指一抓,昌平君足下踉跄,已跌至他身前,盖聂的手掌正印在他背心上。“若不还,在下只好杀了你的新盟友。”
昌平君气急败坏,吼道:“……盖聂,原来你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我!!”但此时卫庄已纵声大笑,从腰侧中抽出渊虹,递了过去。盖聂接过剑,便在昌平君背后推了一把,将他送到卫庄那边。在他们背后,白凤无声无息地落在城墙一角,指间挟着致命的翎羽。但盖聂恍若不知,兀自退后几步,紧挨着女墙的凹陷。
“师哥,这便要走?”
盖聂偏了偏头,目光投向城外的山川丘陵,田园荒野,“小庄,你曾经问过我想不想要天下。”
“哦?你还记得?到了今日,师哥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了么?”
“无所谓想,也无所谓不想,因为我本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这天下,不该是我的,也不该是你的;不该是任何一人,一家,一姓的。哪怕身为天子,若把天下当做私物,终究没有把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万千黥首当做人来看待。”
“你仍是太在意世人的想法。这世上的大多数人,浑浑噩噩活了一辈子,并非知道自己为何而活,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死。无论善待也好,苛待也好,他们对外界的变化,皆是漠然懵懂的。”
“即便如此,他们也是天地的造物,也是为了生存和欲望而不断挣扎。在天地看来,你我与他们并没有什么差别。”
“哦?师哥执着于救世,难道只因敬天崇地?”
“当然不是。老子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但盖聂既非天地,也非圣人,何必循着他们的道?我所行之道,只因敬人,爱人;见其生,不忍见其死,于我而言,不过心之所向,无可悔改。这岂非也是一种发自本心的‘自然’?”
“……我懂了。”
盖聂察觉卫庄的眉眼间带着一股淡淡的疲惫,面上却是笑着的,“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
盖聂定定地瞧着他,抱剑行礼道:“师弟过誉。”
“师哥,下一次见面,只怕便是纵横决战之时。阵前无酒,师弟便以此剑敬你。”说着卫庄抽出鲨齿,手指抹过剑身,在尾端弹出一声崩玉般的脆响。
“多谢。”盖聂亦拔渊虹出鞘,鸣剑相和。紧接着他纵身一跃,跳下城墙;刃端冷芒一现,挥断了空中飞来的根根白羽。卫庄两步跨到墙根,探头去望时,盖聂已在护城河中消失了。
然而他靠过一下的女墙上,却留着三粒殷红如血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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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七十二
虚实之章九
反噬。
盖聂被护城河水包裹住的刹那间便感受到了。他曾从多次从高崖跳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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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流水的冲击和冰寒刺骨都是他所熟悉的;但这次的感觉截然不同。不是寒冷,而是强烈的炽热;真气在筋脉里毫无头绪地冲撞撕扯,肌肤灼烧般地剧痛。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烧着的煤块被扔入一锅汤里,几乎要担心身边河水沸腾起来。
他弯曲身体,牙齿不受控制地打战。最先拔出针的右臂麻痹得最厉害,几乎感觉不到手指。双腿重得仿佛灌了铅,不受控制地把他往水底拖去。看来昌平君说的都是真的阴阳术虽强大,却并非没有弊端;只有天生体质特异的人才能驾驭这种玄奇的术法,因此阴阳家真正的入室弟子一向很少。盖聂虽然因为一次奇遇和武者的天赋掌握了入门的诀窍,但付出的代价也是惨重的;反噬令他完全无法调动真气,身体不听使唤,四肢之中只有左臂勉强能用。以这种状态,即便及时避开流沙的耳目藏入山林,又能逃得了多远?
如今陈地附近知道阴阳术会引起强大反噬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昌平君。他一直是盖聂的敌人。如果他对卫庄泄露这个秘密,师弟轻而易举地便能猜到盖聂接下来所能采取的行动,在陈城附近甚至在城内搜索便足够了。
但或许昌平君不会说出这个秘密。如今他背秦入楚已成事实,反而不再畏惧盖聂在秦王面前回报。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手里攥着足以保命的筹码。要想和卫庄合作,他必须令卫庄捉摸不透让卫庄知晓阴阳术的弱点绝非明智。
眼下该采取何种策略,基于师弟对他状况的判断假设卫庄知道他贸然使用阴阳术将要付出的代价,则很容易推断出他无法快速逃离此地;假设卫庄不知道这一点,那么陈城外野的山林就是最合适的藏身之处。想从连绵的荒野中搜寻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但如果有猎犬或者更强于此,一群听人号令的狼,或许就并非难事。
他听到过一些声音……时远时近的狼嚎,遥远的和不太遥远的记忆在井陉营地,在郢陈王宫。崇山峻岭里有狼不足为奇,但在内城深处,狼声驱赶着发了疯的牛群……怎么可能是巧合?如果那意味着同一个人,他就万万不能冒险。
可是那个人不是应该早就死了么?
盖聂觉得头痛得越来越厉害了。更多鲜活的影子仿佛一一浮现在脑子里:一大群游鱼的阴影,奔跑的鹿和猎犬,死去之人的样貌……耳边仿佛传来城头的滚油浇下去时士兵发出的哀嚎。
……是秦国人。是邯郸。
他亲眼见证了那座城池的陷落。人们在呼喊,在垂死挣扎无论城墙内外。
在鬼谷求学时,曾有一次一群人计划着攻入鬼谷;那或许是盖聂生平第一次筹划一场“战事”。他和师弟有些兴奋地几乎把他们居住的草庐变做了一座堡垒:机关,陷阱,弩箭,拒马,样样都有。后来他独自一人伫立在黄沙道上,眺望着那群名动天下的剑客向他缓缓走来;心里想的却是被自己关在禁地的小庄。那就是他必须固守这座“城”的理由。
盖聂惊讶地发觉自己年少时是多么的自负轻狂:手里握着一把有些豁口的青铜剑,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足以令他畏惧,令他退缩,令他感到无能为力。
如果所有事情都是那么简单就好了。
出谷之后,他再未遇上过如此容易看清的战局。城池太大。要守护的人太多。性命是如此之轻,有如在激流上翻滚的一片片鸿毛;又像沙子一般从指缝间一缕缕溜走。他希望秦国打赢这一仗,早日结束战火;却又并不想看见楚国的士卒百姓一群群地被屠戮,城池在火海中焚烧成灰。
要是能给他些简单的任务就好了;盖聂浸泡在浑浊的池水中想。比如保护什么人至少这件事他有着丰富的经验:李将军,司马将军,秦王,昌平君……总体来说每四个受他保护的重要人物中,就有一个能够无伤无病、四肢俱全地活下来。考虑到他那“天下第一剑”的夸张名号,盖聂觉得秦王当真是个心胸宽大的人。
他缓缓地晃动脖子,然后猛地从水里探出头来,深吸一口气。那些幻象终于远去了。
盖聂从河里爬出来时还不到黄昏。几个沤麻的农妇吃惊不已地望着他。想起伍子胥和渔丈人的故事,他没有接近她们,也没有说一句话。实际上,他反而希望她们将他逃亡野外的行踪告知于追来的人。
盖聂沿着通往城外的道路往西走出数里,随后反折回来,在城门附近的草丛中停留了片刻。他放过几趟行商的车队和运送牲畜的大车,最后看中一行买卖私奴的人贩子。他将渊虹用布缠紧,伪装成一把拐杖,闪身混进被草绳牵绑着的奴隶当中,一拐一瘸地安静走着。身边那些将被买卖的“货物”并没有注意到他,只是麻木、疲惫地继续赶路。然而“货物”的主人很快便发现了破绽。
“喂,你!”人贩子狡猾地转动着眼珠,尽管知道这人来历可疑,却并不想把他从“货物”中剔除出去。“你身上没打烙印。”
盖聂看了他一眼,“我要进城。”
“打了印才能进去。”人贩子扬起马鞭,正戳在他的胸口。
盖聂抬手握住了鞭梢。对面那人的脸上堆起怒火,脖子仿佛粗红了一圈;他用力夺回鞭子,扬手往“货物”的面门抽去。
盖聂无法提起真气,有一只手和两条腿都不怎么好用。但他仍可以在所有人眨眼之前杀掉在场的十来个人,包括一名货主、四名看守和八个“货物”。
他没有拔剑,只是在鞭子落下的一瞬间凑近那个拿着皮鞭的人,在他耳旁低声说出两个字。“流沙。”
人贩子的身体顿时僵住了。一滴油汗沿着他的腮边慢慢滑下。盖聂倒退了一步,挺直身体,目光漠然地扫向一边。
欺骗、威胁、诱饵、隐藏,这些都是他早已生疏却并不陌生的本领。许多人都忘记了,堂堂剑圣曾是一名优秀的军人,熟练的斥候尽管他没能保护好自己的主帅。也没有与城池共存亡。但他仍受过严格的训练。
鞭子无力地指向地面,人贩子的脸看上去很扭曲,尽管他竭力想要做出一个谄媚讨好的表情。“这位大”
他又赌对了。流沙在荆楚之地已成了人们极少提起、却足以令三教九流闻之丧胆的暗杀组织。通常不会有人大胆到冒认这种身份。
“有要事。”盖聂尽可能地少说话,“走。”
人贩子面带敬畏地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拐杖”,聪明地选择在他们穿过城门时闭口不言。盖聂入城后不久就和这一行人分了手,默默走往集市的方向。此处人足够多,足够混乱,足以令任何追踪者失去目标。
他很好地融入了当地的人潮中。集市上热闹非凡,大半个月前流血满地的惨剧仿佛已经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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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心底被擦去了。到处都是叫卖的小贩,浓烈的鱼腥味充满了盖聂的藏身之处。时时能见到披甲执锐的武士从街上纵马跑过。他凑巧瞧见几名打闹的顽童,其中一个穿的衣料有些眼熟定睛一看,那可不就是自己的外衣改成的。
城中动乱那夜,盖聂救下来的那名小小的女娃跟在最后,手里挽着一只装满蚌壳的竹筐。她身上也穿着同样的布料,衣服的后摆拖进了地上的污水里。她啪嗒啪嗒地踩着水坑,差点把过路人撞倒。
过路人,或者说盖聂轻轻扶了她一把,随即找了个相对干燥的地方坐下来,撑着手中的“拐杖”闭目养神。他听到噗通一声,睁开眼睛看见女娃的背影,而自己面前的泥地上扔着一只河蚌。
是夜,盖聂躺靠在鲍鱼之肆的一个角落,遥望着沐浴在月下的内城。虽然是废弃的王宫,大多数地方一片昏暗,某座极高的楼台上却点燃了灯火。隔开内外二城的砖石静默着,月色轻笼在上,像水面的磷光一般轻轻晃动。隐约有柔美的丝竹之声传来。
他想,此刻师弟或许就在那里。
摊晚归的少女瞥了他一眼,口中哼起了“越人歌”。
十天后,盖聂的内力渐渐恢复,才以最隐秘安全的方式离开陈城,又陆续花了数日西行至秦国控制下的鄢陵县城。在入关时因为缺少封传被拦住,幸好他的脸和渊虹都太过有名,才被守关官员直接带到了驻扎在此地的秦军统帅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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