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归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竹酒香
丫鬟不说话,只谦卑的弯着腰,等待季江南跟上。
季江南调整了下心绪举步跟上,无论如何这一趟都必须得去,只是得多留几分心。
季江南跟着丫鬟走过回廊,襄王府内部有一个不大的莲池,似乎建王府的人对莲花异常钟爱,门外一个,门内还有一个,莲池边上有一座小楼,小楼上有一处四面看台,四面坠着轻纱,若夏日炎炎坐在看台上赏莲,倒不失为一件雅事。
季江南一路跟着丫鬟上了看台,透过浮动的轻纱,季江南一眼看出坐在里面的女子正是襄王妃钟离芸。
季江南脸色铁青怒气大涨,这种下三滥的肮脏手段,夏侯成用起来倒是一点都不避讳。
季江南转身就走,里面的女子却突然跑了出来,扑倒在他脚下抱住他的腿,抬起头来泪光盈盈分外惹人怜爱。
季江南正要一脚踢开,鼻尖却突然涌进一股熟悉的香气,瞬间勾动起体内的燥热之感,季江南大惊低头才见这上楼的扶手之下都雕有一个小巧的鱼头,鱼头口中有极淡的烟气流出,季江南心中有事未曾注意,他留心那纱帘看台里有东西,故而站得离看台还有一段距离,却没想过夏侯成会在开阔的看台外用这种东西,虽散的快,但也经不住量大啊。
这种药和那日客栈房中用的是同一种,不同的是那日季江南早有防备,但今日这简直防不胜防。
季江南脸色发红扶着扶手呼吸急促,抱着他脚的女人也越发用力,将他往纱帘后拖。
“夏侯成你无耻!”季江南反手抽剑往胳膊上一划,疼痛使得季江南恢复瞬间清明,翻身就要往看台下跳,楼梯是走不得了,只能下水。
季江南才刚刚攀上护栏,一双洁白如玉的手却伸了出来,勾住季江南的腰往后一拖,季江南现在内力半废又中了药,这一拖之下,滚进了纱帘之中。
莲池对岸的一处小厅,厅前敞开,是一排木板钉成的平台,夏侯成侧卧在平台上,单手撑着脑袋,看着季江南被拖进纱帘,露出一抹微笑。
随手从身边的果盘里拿出一个梨,啃得百无聊赖,也不知道什么时辰能出来,虽说有季怀远这一筹码在手,但多加一层保障,还是很有必要的。
夏侯成躺在平台上悠哉悠哉的吃着梨,纱帘看台内,钟离芸小心点透过木板缝隙看着夏侯成,脸色因为紧张而显得十分苍白。
季江南蹲在一旁,脸色的红色还未完全褪去,方才钟离芸拉他下来那一瞬就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丸,药丸入口即化完全没有给季江南反应的时间,当即一剑就刺了过去,钟离芸腰上中剑躺在地上脸色煞白,随着药丸化开,季江南体内那股汹涌的燥热之感如火遇水,以极快的速度降了下来。
季江南诧异不已,刚想问话,却见钟离芸捂着流血的腰部一点一点的爬到看台下的竖板缝间,小心翼翼的向外张望。
这座看台虽四面打开,但在四周都设有膝盖高的木围竖版,防止赏花的人不慎跌落,而现在季江南和钟离芸就躲藏在这膝盖高的木围下边。
钟离芸看了毫无察觉的夏侯成一眼,浑身放松下来,顺着木围滑下,蜷缩着身体,疼痛使她浑身颤抖,殷红的血淌了一地。
季江南想帮她止血,却被她一把抓住手腕,抓得很紧,似乎用了所有的力气。
钟离芸苍白脸,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哆嗦着嘴唇说道:“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钟离芸的声音被压的很低,但那份刻骨的恨意却十分明了。
季江南动作一顿,看着眼前这个略显狼狈的女人,这个女人经历了些什么,他能猜到一些,或许此刻死了,反倒解脱了。
季江南点头答应:“好。”
钟离芸抓着季江南手腕一用力,凑近季江南的耳朵,低声说了一句话,说完,手掌一松,身体砸落在木地板上,发出一声重响。
钟离芸躺在木地板上,双眼大睁看着屋顶,嘴角溢血,无声的笑了。
她这辈子从来都不受自己所控,被迫成为钟离家嫡女,因真正的嫡女另有所爱,被迫的嫁给襄王,被迫流连于各类男人之间,到最后,她终于可以自己做一回主了。
钟离芸很快就没了声息,这种毒药她已经准备了很久,却一直不敢用,她死了,钟离家就彻底没落,但是凭什么要她来承受这些?
季江南看着没了生气的钟离芸,缓缓站起身来,转头看向对面的夏侯成。
春风微动,一丝血气随风飘走。
第一百一十三章 掀棋盘
对岸都夏侯成直起身子,有些意外的看着对面纱帘里的季江南,这么快?
季江南透过纱帘看向夏侯成,目露杀机,天家皇子,最高贵的出身,最肮脏的手段。
生于世间,皆为名利二字所趋,季江南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他也为名,也为利,也杀人,历代帝王之争都残酷,逐鹿天下而得王者,皆是心狠手辣之辈,但像夏侯成这种,实在令人耻与为伍。
季江南收剑入鞘,转身走下看台,他会杀了夏侯成,现在杀不了,以后也一定会杀了他。
季江南顺着看台走下,夏侯成已经站在莲池一侧的回廊下等待,见季江南过来眼睛一眯,露出一抹暧昧的微笑:“三公子,滋味如何?”
季江南看着眼前这张脸,觉得分外恶心,强行压下心头的杀意,冷脸问道:“季怀远在哪儿?”
夏侯成对季江南的冷脸不以为意,心情大好的转身:“换个地方说话。”
季江南转头看了飘动着轻纱的看台一眼,默念了声谢谢。
夏侯成带着季江南绕过莲池,在一处偏厅坐下,里面有准备好的茶水,夏侯成端起茶杯嗅了一下,十分享受的眯起眼睛。
“三公子,这是今年最新的春茶,你不尝尝?”
“季怀远在哪儿?”季江南不答,站在厅内盯着夏侯成。
夏侯成一笑,将茶杯放下,抖了抖衣襟:“三公子是个痛快人,好,人可以让你见,但事情你得先应下来。”
“若我说不呢?”季江南单手搭上剑柄。
“三公子,你要明白,现在的你,可以走两步棋,要么替代你大哥,你二人都能活到好好的,要么连带着你大哥和整个季家一起死,是死还是活,你可以挑一个。”夏侯成慢条斯理的开口,目光愉悦。
季江南盯着夏侯成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少年剑眉凤目,笑得格外张扬。
季江南笑了,夏侯成就笑不出来了,这少年笑得太不正常。
“你在笑什么?”夏侯成笑意一敛,淡淡的开口。
“夏侯成,你走了一步臭棋。”季江南嘴角一勾,笑意莫名。
“哦?何以见得?”夏侯成皱眉。
“你把你的筹码看得太重了,你大可以杀了季怀远,然后要么你死,要么我死,我季江南贱命一条,换襄王爷一命,也不算亏。”季江南笑道。
夏侯成嗤笑一声:“想杀本王?就凭你?”
季江南抬头一笑,拔剑直冲夏侯成而来。
夏侯成脸色一冷,将手中的茶杯砸出,茶杯裹挟着劲气撞上季江南的长剑,季江南立刻抽剑侧身前冲,夏侯成手腕一动,右手持拂尘一抖,柔软的兽毛瞬间如钢针一般竖起,扎进季江南的胸口。
兽毛尖锐刺破胸口,只要再用一分力,就能刺破季江南的心脏,万针穿心,神医再世也救不回来。
可夏侯成却不敢再动,季江南的长剑已经刺穿他的左肋。
季江南抬起脸来,咧嘴一笑,他不常笑,一笑就是神采飞扬的模样,偏生就是这样一副神采飞扬的笑脸,使的夏侯成冷汗蹭蹭不敢动弹。
习武之人打磨筋骨,但天地之间万物不能完美,必有一缺,所以每个武者身上都有一块筋骨覆盖不到的地方,称之为罩门,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死穴,被人破了罩门,任你本事滔天也得当场毙命,每个人身上的罩门不同,也都小心翼翼的隐藏罩门所在,而夏侯成的罩门,就在左侧最后一根肋骨之下。
季江南的长剑只要再往下一寸,夏侯成就得命丧当场。
知晓夏侯成罩门的,只有一个人,就是他的王妃钟离芸,钟离芸本身极为聪慧,留住那些往来的男人为夏侯成所用,所倚靠的并不单单只是身体,而且钟离家也是习武之家,故而钟离芸于武道一途也知晓几分。
襄王府没有下人,只有一个她自己带来的丫鬟,夏侯成身体有缺,不能人道,所以才养成了他那阴郁又变态的性格,多年来他一直不断寻访名医,试过各种针灸药疗,每次治疗之时钟离芸都在一旁伺候,发觉他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会有意无意护住左肋部分,钟离芸由此猜测那可能是他的罩门所在,一直留了个心眼。
钟离芸死前对季江南说的一句话,告诉他两件事情,夏侯成的罩门所在,以及关押季怀远的地方。
钟离芸只是猜测,季江南冒险一试,还当真成功了。
夏侯成也猜到了是谁,毕竟这些年来能近他身的,就只有钟离芸一人。
“贱人……”夏侯成面目扭曲,他压跟没想过一向怯懦的钟离芸胆敢出卖他。
“王爷,一命换一命,要不要试试?”季江南笑得很是张扬。
“季江南,你若是杀了我,你大哥,还有你季家一百多条人命,一个都不能活!”夏侯成也不假笑了,一字一句的开口,神情阴郁。
“呵呵呵,夏侯成,你这招对付季怀远或许有用,但用来对付我的话就错了,我季江南什么底子你应该清楚,你觉得,我会在意那一百多条人命?”季江南脸色发白,脸上带笑,目光却极为淡漠,“至于季怀远,他杀了我二哥,他死了,就当是给二哥赔命了,想来也不会觉得难以接受。”
季江南这么一本正经的说完,夏侯成脸色终于变了,他知道季江南不只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做得出来!
季江南的底细他自然知道,他回季家那几年除了两位兄长,谁都不拿他正眼看,只是随着他在七剑门有了些名声,那些人才转过头来巴结,季江南自幼流浪市井,见惯了人情冷暖,比一般少年要早熟得多,也狠得多。
夏侯成僵着身体不敢动弹,他以为自己足够疯狂,却没想到这少年发起疯来比他还要狠,轻描淡写的拉着自己的族人一起陪葬。
“你想怎样?”夏侯成开口,季江南突然发狠导致现在情形一变,夏侯成反倒成了被动的那个。
对此夏侯成毫无办法,罩门被控,季江南又毫无把柄可捏。
季江南只笑不说话,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似乎有一群穿重甲整齐划一的走在地上,震得脚下的大地颤了颤。
“六扇门司徒九,东陵道驻军都督王昌求见襄王殿下!”
门外传来司徒九的声音,丹心八劫内力加持下,声音回荡在整个空荡荡的王府。
夏侯成嘴角一抽,不可置信的看向季江南,面目扭曲。
“你竟敢让司徒九来查我的王府!!”
他下了一盘棋,逼季江南选一条棋路,结果对方一条路都不选,竟然直接掀棋盘!
第一百一十四章 输了一局
夏侯成不知道季江南是怎么说服司徒九跟来的,明明数日前平湖变动时,季江南杀掉的六扇门捕快可不在少数,司徒九身为江南道六扇门总捕头,不仅没杀他,还跟着他一起来了。
“季江南!你到底想干什么!”夏侯成目光阴沉,暗自勾动内息,同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季江南既然不在乎季怀远生死,又何必自己送上门来?但若说他在乎季怀远生死,那现在这般光景实在有些莫名,僵持的两人只要其中一人动一下,两个人都会丧命。
“没什么,想请王爷乖乖待着这里就好。”季江南轻轻一笑,持剑的手很稳,剑尖距离夏侯成的罩门不足一寸。
这时回廊处传来阵阵有力的脚步声,司徒九与王昌不请自入,夏侯成暗道不妙。
不一会儿门外就走进来数人,领头的正是一声直身黑帽的司徒九,身披黑色锦云斗篷,腰挎雁翎刀,大步流星的走进来,身侧跟着一名身着罩甲的中年男子,长脸白面,面相斯文,正是东陵道新上任的驻军都督王昌。
进门后二人朝着夏侯成躬身一礼,司徒九上前一步笑道:“王爷恕罪,今日下官得知霸刀堂余孽陈冽出现在商阳城,特意带人来保护王爷,匆忙上门,还望王爷海涵。”
司徒九对持剑而立的季江南视若不见,不仅司徒九如此,王昌与身后的一众六扇门捕快皆目不斜视,仿佛厅上没有季江南这个人。
夏侯成坐在主位椅子上,季江南站在夏侯成侧方,一手持剑刺入夏侯成左肋,夏侯成右手拂尘大片刺入季江南胸口,左手抬起一半,季江南胸口处晕出大片的血迹,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目光一瞬不动的盯着夏侯成。
司徒九的态度令夏侯成心下一沉,而后他的说辞更令夏侯成怒起,带兵硬闯他的王府,还敢说是为保护他而来,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还真挑不出多大的毛病来,陈冽一天未抓捕归案,司徒九就一天可以拿这个当说辞。
“司徒九,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夏侯成沉着脸说道,“持兵械擅闯亲王府邸,为谋逆之罪,全族车裂弃市,司徒大人身居六扇门要职,不会不清楚我朝律令吧!”
“王爷说的是。”司徒九笑着应了一声,态度极为敷衍。
“司徒九!”夏侯成大喝一声,身体才稍微一动,左肋下猛然一疼,立刻是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王爷现在最好还是别动,这兵器可不长眼睛。”季江南的声音淡淡的传过来。
夏侯成微一转头,迎上季江南的目光,此时季江南眼中那么淡漠的无情已经褪去,恢复本来的墨色瞳孔,目光依旧冷静,但比之前无疑多了几分人味。
夏侯成猛然看向一脸笑意的司徒九,牙齿咬的咔咔响,他被季江南骗了,季江南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他拼命,他一直都在拖时间!拖到司徒九带人过来!
季江南要和他拼命是假的,但要掀了他的棋盘却是真的!
从一开始的对话交手,季江南就一直在骗他,季家一百多多条命他的确不在乎,但季怀远他是一定会救的!那么淡漠的目光之下,夏侯成还真信了他两分。
“霸刀堂余孽狡猾无比,襄王府守卫薄弱,若被其趁虚而入,怕是会对王爷不利,事关王爷安全,司徒得罪了,”司徒九笑得极为随意,单手一挥,“搜!”
司徒九一声令下,身后一众人整齐划一的应了一声,迅速退出房去。
“放肆!司徒九你敢!”夏侯成脸色一变大喝。
司徒九不以为意,转身就走,王昌朝着夏侯成拱了拱手,也转身出门。
偏厅之内,又只剩夏侯成与季江南二人。
二人僵持有一段时间了,季江南内力不济,暗自调整内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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