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归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竹酒香
“季江南,我承认小看了你,但你以为,司徒九真的能搜出什么东西来?”夏侯成冷静下来,讽然一笑。
“不需要搜出来,只要司徒九带兵进了王府即可,”季江南轻轻开口,“王爷府上搜不出什么东西来自然不慌不忙,只是不止其他人是否能如王爷一般镇定。”
夏侯成脸色愈发阴沉,整个东陵道的官员八成在他监管之下,如今张善生与程琪被带回盛京查办,新到的六扇门总捕头与驻军都督他都不熟悉,那些官员都是些墙头草,有多大能耐他心里有数,若见今日司徒九带大批人马想要抄家一样冲进襄王府,难保有人会自乱阵脚,若是因此漏了他的一些布置,那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司徒九带着王昌来襄王府,那去监督官员们露出马脚人是谁?楚啸?楚啸统领江南军,虽是武将,心思却一点也不粗犷,领军布阵,监察敌情,若论对敌人动向的分析,楚啸要比司徒九强出不少。
夏侯成越想越心惊,持拂尘的手越握越紧,他想不通季江南到底凭什么使的司徒九和楚啸全力出手相助,他二人此行听命季怀远,却没理由对季江南言听计从。
他在东陵布置多年,编出一张网将东陵笼罩,张善生与程琪的变动使这张网暂时露缺了几个洞,本来加以时日就能修补,季江南在其中只是一个微不起眼的小卒子,而就是这个小卒子,居然胆大包天的撕他的网,牵连着司徒九和楚啸一起撕。
夏侯成脸色变幻:“季江南,这次算我认栽,季怀远我会放,凡事留一线,逼急了大家都不好做。”
季江南呵呵一笑:“抱歉了王爷,现在的局面,已经由不得我做主了。”
“不识好歹!”夏侯成阴渗渗的开口,聚气于掌,同时持拂尘的手往前一送,与其这样僵持,还不如放手一搏!
同时季江南握剑的手也猛然下刺,现在就是比谁的动作更快,谁能先得到一线生机!
季江南瞳孔微缩,无视胸口的拂尘,义无反顾的刺下,他在赌,赌夏侯成不想和他同归于尽。
果然,就在双方发力之时,夏侯成右手往上一翻,撞上季江南的剑柄,左手抬手一掌打向季江南的左肩,季江南往后一倒,手中长剑顺着夏侯成的左肋往上一划,割开一道长至腋下的伤口,可见森森白骨。
夏侯成脸色瞬间灰败,右手持拂尘狠狠朝季江南的胸口一砸,内力加持下的兽毛拂尘尖锐如针,刷啦一下抽在季江南的胸口,胸前衣襟碎成条缕,尖锐的兽毛划过衣襟下的胸口,碎裂的布条散落一地。
季江南踉跄着倒退数步,撞上身后的柱子,强行将涌上喉咙的血腥咽下,低头一看,胸前的布条全部碎裂,露出数道纵横交错的伤口。
这些伤口都是在霸刀堂和良才县城墙上所得,旧伤摞新伤,一直在上药包扎,今日这厚厚的包扎布条反而救了他一命,阻挡了一部分拂尘的攻击,虽然效果微小,但也足够季江南保命。
夏侯成抬手点住数处大穴,灰败的脸色一缓,张口吐出一口鲜血。
“失之毫厘,谬之千里。王爷,你输了。”季江南胸口一片猩红,虽然因布条的阻碍没深入体内,但胸前的皮肉却被这一拂尘给抽烂了,血淋淋的没一处好肉。胸口剧痛,内伤外伤一起发作,季江南却神色轻松的笑了。
夏侯成没能杀了他,可他却已经破了夏侯成的罩门,虽说只是挑开了一道口子,没能当场要了他的,但这一道口子,也足以让夏侯成废了三四成的武功。
如此算来,夏侯成就输了一局。
第一百一十五章 警告
襄王府偏厅之中,夏侯成面沉如水,端坐在椅子上,即便已经封了穴道,但左肋下那道深长的伤口依旧在溢血,顺着椅子边缘往下滴落。
季江南靠着柱子坐在地上,呼吸急促,他现在内力修为跌回化海初期,能和夏侯成僵持这么久已经是极限,现在浑身筋脉都隐隐发疼。
地上数滩血迹洒落,整个偏厅之中血腥气弥漫,令人不适。
夏侯成没看坐在地上的季江南,只紧紧的盯着面前都司徒九,半晌后冷冷的开口:“不知司徒大人,可曾查出什么?”
司徒九目光朝季江南的方向瞟了一眼,笑着朝夏侯成拱手:“是司徒无礼了,王府内并无异样,不过这歹徒狡猾无比,王爷这些年修心问道,府上又没多少护卫,安危实在令人担忧,不过王爷放心,下官会留下一批人保护王爷,一定确保王爷的安全。”
司徒九将“修心问道”这四字咬的极重,看着夏侯成笑得莫名。
夏侯成搭在椅子上的手握起,面色阴晴不定:“司徒大人这是要软禁本王?谁给你这么大胆子?”
“王爷言重了,下官不敢,”司徒九面无惧色,看向季江南,“此人擅闯王府,来路不明,恐伤及王爷,来人,带下去!”
身后几人应声而出,准备上前去拿季江南。
“慢着!”夏侯成一声冷喝,方才假装没看见,现在随便编个理由要将人带走,当他是什么人?
“司徒大人,私闯亲王府邸,按律当斩,既然此人闯了本王王府,那就请司徒大人帮忙执法,斩杀此人!”夏侯成道。
“下官领命,这就将其押至刑场斩杀。”司徒九一边说,一边示意手下尽快将季江南拿下。
“何须押至刑场,你若不想动手,本王只能亲自动手了。”夏侯成眸光一闪,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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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千金之躯,怎能亲自动手?陛下最近身体有恙,听闻王爷对丹道一途颇有研究,若是能为陛下进上几味好药,想来陛下会十分欣喜。”夏侯成一番话说的牛头不对马嘴,目光随意的往夏侯成身后一扫,笑着拱手,“今日叨扰王爷了,下官告辞。”
司徒九转身就走,两名六扇门捕快将季江南从地上拉起,一左一右的架着季江南跟上。
季江南白着脸朝夏侯成一笑,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夏侯成脸色难明,任由司徒九将季江南带走,抬手重重一拍,那张雕花老梨木的小几四分五裂。
他不能动手,司徒九一再强调他修心问道,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对外的形象就是一心求仙问道不理俗事,大肆修建道观千金散尽连府中护卫的月例都发放不起,他若是动用手上的人将季江南强行留下,就是自己漏了马脚,司徒九虽然起疑,但他没有证据,也不敢贸然动手。
而且,司徒九说到晋皇身体有恙,就是在隐晦的警告他。
前朝楚皇身体有恙,天一道门掌教为楚皇南疆求药,后因谋逆之罪被清洗。
司徒九让夏侯成向晋皇献药,就是在隐晦的将他比做天一道门掌教,关键在于谋逆二字。
他在说夏侯成有谋逆之心,若再漏了手下势力,就坐实了这个罪名。
晋皇生性多疑,若司徒九将此事呈报,就算没有证据,他在东陵都好日子也到头了。
身为晋皇亲子,夏侯成从不怀疑他这位父皇的心狠程度。
司徒九带人退走,空荡荡的偏厅里只回荡着风吹动帘子的哗哗声。
夏侯成坐了许久,左肋下流出的血已经在他脚下聚成一个小水洼,血腥气久久不散。
“通知陈冽,事情有变,动作提前。”夏侯成轻飘飘的说了一句,空荡荡的偏厅,只回荡着他一个人的声音,也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有风声轻轻拂过偏厅,很快又寂静下来。
曲廊外,莲池看台上,夏侯成看着躺在地上已无生机的钟离芸,神情冷漠。
钟离芸已经死去一会儿了,乌黑的长发铺呈在地上,被身下的鲜血浸泡起来,面色宁静,嘴角还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虽是死尸,却呈现出一种画卷般的美来。
丫鬟低伏着身体跪在一边,抖如筛糠。
“拖出去,喂狗。”夏侯成厌恶的看了丫鬟一眼,收回目光。
丫鬟惊恐的抬头,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人一把捂住口鼻,消失不见。
夏侯成蹲下身子,伸手抚上钟离芸冰凉的脸,身体某处毫无反应,夏侯成低低笑了一声,从袖中摸出一只瓷瓶,从瓶中倒出一粒丹丸塞进钟离芸口中,双手抱起钟离芸的尸体,走到看台边缘。
“可惜了,这张脸,我挺喜欢。”夏侯成在她脸上流连了一会儿,双手一松,钟离芸的身体直直坠落,乌发衣袂飘摇,重重的砸进莲池,溅起高高的水花。
死后的钟离芸,沉入莲池湖底。
夏侯成袖子一甩,转身走下看台,肋下的血迹滴落,顺着夏侯成的脚步一路向前。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眼睛骤然睁大,立马转头看向北门方向,拳头紧握。
“季怀远!”
钟离芸是离他最近的人,平日里她乖巧听话从不反抗,哪怕让她委身其它男人,除却一开始有过强烈反抗,后期还是较为顺从,故而夏侯成对她还是较为喜爱的。
夏侯成控制东陵数年,钟离芸的作用不小,所以对他的一些事情也都知晓几分,包括梧桐林中的玄清观,季怀远被他囚于玄清观中,就是为了好拿捏季江南。
但钟离芸突然背叛,将他的罩门告知了季江南,那藏在玄清观中的季怀远,怕也一并告诉了季江南。
钟离芸在他身边多年,猜他的心思并不难,他会把季怀远藏在哪儿,她也一样能猜出来。
这会儿过去恐怕已经来不及了,东陵驻军和楚啸麾下的江南军都是纯粹的军人,但六扇门内五花八门三教九流皆有,破个幻阵,易如反掌。
玄清观内,不止有季怀远一人,还有一些不能见光的东西,那些东西,足以让他进大理寺走一遭。
夏侯成神色冷厉,这就怪不得他了,要怪,就怪他司徒九多管闲事。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两句话,合纵连横
商阳城北门外,梧桐林中,司徒九站在那座极为俗气金瓦琉璃的玄清观面前,啧啧两声:“这襄王爷还真舍得,这一座道观,造价少说也得三十万两百银,还不连那三座白玉三清神像,合起来怎么也得近一百万两。”
季江南咳嗽了两声,抬头看了一眼,沂水改道,朝廷统共也就拨了两百三十万两白银,这襄王一座道观,就是半条河道的钱。
前几天季怀远在徳济堂休养,不时有官员就河道一事来找他商议,言语之间还是因河道修缮款的事情十分为难,年前大晋大部分地区遭雪灾,北方降雪严重,今春小麦即将颗粒无收,百姓存粮吃光,饥荒在即,因此已经从国库中分走了大部分钱款前去赈灾。
又因雁云关一事让朝廷对南疆大为防备,南部边防又加派了三万精兵,添置大批重弩弓箭,这些军需物资又分走了国库中的一部分银钱,国库其实已经余钱不多,所以户部尚书徐开才有胆子在大殿上和宸王大吵。
徐开的理由很充分,也无可反驳,国库空虚,实在没钱。
围剿霸刀堂是晋皇下的旨,但演变成这样也是意料之外,但这河道不开又不行,现在大晋内部糟心事已经很多了,再因为沂水决堤引发涝灾,南部地势偏低,一淹就是一大片,到时候掏空了国库也不够赈灾。
虽然最后宸王力排众议确定重开河道,但能拨出来的钱实在没多少,这两百多万两白银,还有三成是宸王和太子掏自己的私库出的。
这些钱平日里看是一笔巨款,但投入开河却显得有些不够用,负责河道的官员们精打细算,还是尚有空缺,只能来找季怀远,季怀远也无奈,他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季家在两湘的商路都卖了,还是亏空。
季怀远还在病中,又琐事缠身,季江南每次见他,他都是一脸疲惫,虽然他从不在季江南面前表现出来,但那双泛血丝的眼睛却是掩盖不住的。
百姓煎熬生死,高门金瓦琉璃。
这是世道的无情,有人得天独厚,有人泥底刨食。因不甘沦为尘泥,才造就了那些与天争命的枭雄。
在这世道之中,你若不争,那就只能匍匐在尘埃里,你若要争,就是一步谋算一步杀戮的往上爬,爬到可以自己掌握命运的一天。
司徒九感慨了一会儿,转头看向目光飘忽的季江南,几步走了过来在季江南身边坐下,饶有兴趣的开口。
“小子,你怎么确定,季怀远就在这里?”
季江南回神,目光一敛,没有回答。
这是钟离芸为自己这半生荒唐的赎罪,她临死前所能做的,也仅仅是告诉季江南这两个消息而已。
杀了夏侯成,是她最后的心愿,季江南承她这份情,当成全她最后的体面。
见季江南不说话,司徒九也不以为意,横竖把季怀远找到就行,至于季江南的消息来源,司徒九顶多也就是好奇。
毕竟这是他自己的事,若是这次的事情出了差错,那季江南这个人将背着刺杀亲王的罪名被车裂弃市。
但不论如何,这份胆识,司徒九很欣赏。
“季江南,若此事过后,加入我六扇门如何?”司徒九开口道,“以你的能耐,不出三年,大晋三十六道州府总捕头中,必有你一席之地。”
“司徒大人认为我能活?”季江南反问道。
司徒九哈哈一笑:“我不确定,但直觉告诉我,你不会死。”
“大人凭什么这么肯定?”
“就凭你在杀了我的属下后,还敢孤身一人来见我。”司徒九笑道。
季江南看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在七剑门时,师父曾经对他说过一句话。
你可以相信别人,但永远不要把自己交给别人。
这句话季江南一直记在心上,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但这次行动,季江南冒了他十七年来最大的一个险。
夏侯成以季怀远为要挟来逼他,以为他会因此听从他的安排。
但季江南前半生颠沛流离,所拥有的东西不多,但一直秉承着自己的骄傲,哪怕是大冬天被一群大孩子围成一圈的打,他也咬牙不吭一声,不求饶一句。
夏侯成想借季怀远拿捏他,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去见了司徒九。
江湖之中,弱肉强食,必要的时候,学会借势。
这是师父教他的第二句话。
仅凭季江南自己,救出季怀远的可能性基本为零,所以他需要借势,借朝廷的势。
夏侯成逼迫他用的是整个东陵道的朝廷势力,只要他身在东陵,就无处可逃。所以对付夏侯成,也只能借用朝廷势力。
东陵势力刚有大变,张善生与程琪被革职押回盛京,司徒九与楚啸的到来也将夏侯成这张严密的大网撕开了一个口子。
东陵内部的官员都已经归属夏侯成麾下,所以,他能借的势力就只有司徒九与楚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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