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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归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竹酒香

    这一场布局,不但解决了夏侯成的野心,清理了这些年久的蛀虫,更是重新整合了东陵,霸刀堂作为东陵第一大势力被灭,其余小宗门不成气候,还顺便往国库里加了点钱,名利双收。

    这这是一条一石三鸟的计策,季怀远就是那块石头。

    季怀远不死,他就是功臣;季怀远若死,处决夏侯成的罪名再加一成。

    厅内众人皆散去了,只留下季怀远和古云陶二人,厅上点着蜡烛,拉着人的影子摇摇曳曳,迷糊不清。

    “恭喜季公子,此次襄王伏诛公子居功至伟,宸王殿下已经向陛下请命,封赏不日就到。”古云陶笑得和善,有如一尊弥勒佛。

    季怀远目光复杂,盯着古云陶问道:“殿下没什么话带给我吗?”

    “公子要问什么,咱家知道,此行委屈公子了,殿下与那夏侯成不同,也不是不重情分之人,陛下的赏谕不日就到,重开河道的款项也会再加调动,公子有大义,陛下和殿下都是晓得的。”古云陶轻声说道。

    季怀远沉默,宸王的确与襄王不同,襄王喜欢逼他做选择,会因他选择的痛苦感到病态的快意,喜欢一遍一遍的把他踩在泥泞里。

    宸王从来不会逼他做选择,只有等到他已经深陷其中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对方的计划之中,宸王夏侯杰,从来没有折磨人的癖好,就算是算计谋略也不惧摆在明面上,就算被发现了,也会早早准备好补偿。

    这是夏侯成与夏侯杰的区别,夏侯成病态的想掌控一切想将所有人踩在脚下,夏侯杰习惯与人做交易,即便被坑了一回,只要活下来,就绝计不会吃亏。

    夏侯杰能全盘操纵碾压夏侯成,可能就因为他从不小看任何一个人,从不因任何一个人的微小而生出蔑视,这不是高义或者善良,是心态的一层高度。

    夏侯杰利用季怀远与夏侯成之间的龌龊挑起东陵动荡开端,一方面激化二人之间的矛盾,一方面从名头上为季怀远提供保护,促使夏侯成发疯之下露马脚,再亲自面见慕容卓,说服慕容成反水,再由韩天阔与古云陶以最快的速度清扫五城将襄王势力连跟拔起,夏侯成十年布置一朝成空。

    对于夏侯成,夏侯杰很了解,自负狂傲,不信任何人只信自己,所以驭下的手段并不高明,拿着众人命脉强行控制,这对于一个掌权者来说极不可取,这样的手段会产生畏惧,也会滋生愤怒。

    当愤怒达到一个临界点时,就会有人鱼死网破。

    就算这次夏侯杰不杀他,他在东陵道布置也稳不住几年了。

    见季怀远沉默,古云陶知他还在介意宸王利用他一事,当即笑了一声缓步走向门口。

    “若殿下算错了,我会怎样?”在古云陶经过季怀远身边时,季怀远突然问了一句,声音很低。

    “殿下不会算错。”古云陶微笑回了一句,几步走到厅口,一脚跨出,凉意袭来,夜风吹得院里的树枝哗哗作响,又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季怀远背身站在烛光下,沉默不语。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事末
    襄王府后园,季江南独自一人站在莲池边的看台小楼上,四周没有点灯,淅沥沥的小雨落了满池,扬起的轻纱被雨水淋湿凌乱的粘在柱子上。

    看台里的血迹已经清理干净了,小桌上整齐的摆着茶具,钟离芸的尸体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钟离芸半生荣辱浮沉,她的过往季江南并不知晓,只能经过襄王的行为有一些猜测,季江南自认不是个好人,但也从不滥杀无辜,今日因中了夏侯成的迷烟失手杀了钟离芸。

    诚然钟离芸所做的也不是好事,但归根究底,皆因夏侯成而起,钟离芸中了季江南一剑,死也只是时间问题,但她还是选择了服毒,死前主宰一次自己的人生,选择自己都死法,是她最后的尊严和体面。

    这样一个女子,说不清叫人鄙夷,还是令人怜悯。

    如今夏侯成获罪,欺君罔上,结敌叛国,即便他是皇子,也难逃一死。

    东陵这场风波彻底平息,会有一大批人殒命,襄王一案彻查之后,钟离芸所做的事也会被抖出来,生前屈辱半世,死后骂名一生。

    季江南站了一会儿,估摸着季怀远那边也谈完了,长舒了一口气,转身下了楼梯,在廊下对着小看台遥遥一礼。

    春雨淅沥,夜风微起。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季江南插手了,东陵大部分官员涉案,杀的杀抓的抓,大部分官职被空了出来,朝廷方面官员调动还需要时间,是以就有韩天阔暂代五城事物,楚啸协助处理。

    三月慕兰花开,大片大片的慕兰花在东陵盛放,慕兰城满城芬芳,独特的金色花蕊在夜里散发出星星点点的光芒,流光溢彩。

    往年这个时候是慕兰城最为热闹的时候,文人骚客慕名而来,留下不少绝句。

    大晋民间有句戏言,东南有二城,不夜双明珠。

    东陵慕兰城,豫州汴京城,不夜双都的名号在大晋大名鼎鼎。

    东陵之变在整个大晋都有所耳闻,东陵高层官员死了大半,前六扇门东陵总捕头程琪与东陵驻军都督张善生被腰斩,家属流放,户部尚书徐开革职查办,晋皇念旧,留他一命,抄了徐开的府邸,结果在抄家当中兵士无意撞到了一堵墙,见破口处金光闪耀,掀起墙皮,赫然是一堵黄金砌成的墙!

    细细将徐开的府邸搜了一遍,发现的金银器物堆在一起,占了徐府的大半个院子,户部仔细整理后呈递晋皇。

    这一批金银珠玉,总计价约有三百四十多万两,接近国库五分之一。

    晋皇雷霆大怒,朝堂之上砸了呈上的奏折,责令将已在回乡路上的徐开带回,御林军沿路追赶,晋皇就坐在大殿之上等候,早朝从卯时持续到午时,午时一刻,徐开一家三十六口人全数抓回盛京。

    徐开自知没有活路,在大殿上撞柱而死,午时三刻徐家人尽数推出午门斩首,三十六人无一存活,徐开的尸体被拖出暴晒三日,被野狗分食。

    晋皇为国库空虚愁的饭都吃不下,连开河道的钱都凑不出来,徐开任户部尚书一职尚不过五年,五年敛财三百五十多万两,这已经是巨贪,而且就在晋皇眼皮子地下大肆敛财,这让晋皇怎能不怒?

    晋皇盛怒之下,着手彻查官员私账,就贪污一项又查出不少官员,连着斩了好几个,连着半个月早朝时间众官员皆心惊胆颤,就怕下一个推出午门的就是自己。

    朝廷因徐开严查官员账目,又是一番查抄不断。

    相比起盛京的紧张,平息下来的东陵就显得轻松许多,官员有官员的愁,百姓有百姓的乐子,早些因为东陵大动五城戒严,现在襄王一党被拔出,五城也恢复了往日繁华,三月上旬慕兰花开,依旧有文人骚客不远而来,聚首慕兰城一睹美景。

    慕兰城毗邻曲水,曲水改道,上游被封,慕兰城边上的曲水河域就成了一汪死水,随着时间推移,水位逐渐下降直到干涸。

    曲水边是一整条长廊,廊上挂着一排花灯,河边是大片大片的慕兰花,此时正是月上梢头,廊下的花灯光影微弱,慕兰花金色的花蕊在黑暗中如星罗密布,奇幻瑰丽。

    河廊上有一个一个的小亭,给各位看客们歇息之用,当然也不是白用,花钱点一壶慕兰花茶,或者写一首咏花的诗词,若得大部分人赞赏,就可免费使用。

    河廊小亭建的位置不错,坐在里面,慕兰花开满城的盛景,尽入眼底。

    季江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初入口寡淡无味,入喉的一瞬又有一股馥郁的香气逆流而上,伴着微微的涩,以慕兰花制成的花茶,的确味道独特。

    季怀远坐在一侧,双手持杯细品,举手投足之间,世家贵气流露。

    此时距离襄王获罪已有半月,季怀远身上的寒毒在罗百盛的调理之下逐渐压了下去,修缮河道的拨款重新加了一层,不出意外的话最多再有一月,河道就会彻底完成,季怀远一直以来的担忧终于可以放下心来,狼狈颓废之色一扫而空,恢复成为沉稳如山的季家家主。

    “东陵事件已了,你又何打算?”季怀远问道,“要回七剑门吗?”

    季怀远没有问他是否回江州,因为他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不管原因为何,他杀了季安承夫妇是事实,重伤了季江南的好友陆皓尘也是事实,他在尽最大的力保护季家,对此季江南可以理解,但不能接受,季安承的死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就算现在已经把事情挑明,季江南与季怀远也不复曾经的兄友弟恭,心有隔阂,季江南不会对季怀远动手,但也不再喊他大哥。

    江州一变,自家大哥杀了二哥夫妇,重伤陆皓尘使的曾经的“季三陆九”反目分道扬镳,或许季怀远伤陆皓尘是为给季江南报一剑之仇,但江州,季江南是暂时不会回了。

    “不回,师父捎过话给我,给我一年的游历时间,这一年我都不会回七剑门。”季江南目光看向亭外,大片的慕兰花耀眼夺目,先前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他还与季怀远同进退,这会儿事情平息了,却不知如何与季怀远相处,两人坐在这里许久,气氛有些尴尬。

    季怀远见季江南不肯看他,轻叹一声问道:“你可是还在恨我?”

    季江南不做声。

    季怀远苦笑,说不恨怕是不可能的,他二人关系有多好,这些年他都看在眼里,可能季江南的确是恨的,但要恨谁,又实在茫然。

    杀季安承的是季怀远,季怀远因季北思受控夏侯成,夏侯成目前已押往盛京,不论哪一种死法,终归是要死了。

    按理说大仇得报应该畅快无比,但偏偏季江南觉得无比难受。

    气氛再次僵持,许久,只听季江南轻声说了一句。

    “我要去汴京。”

    季怀远蓦然转头,心头一跳:“你……”

    季江南转头过来,直视季怀远的目光:“陈冽还在逃,关于浮屠密库残图,我会自己去查。”

    季怀远那夜的确把事情都告知季江南,他没说谎,但却有所隐瞒,季江南一直记得,他被逼离江州,罪魁祸首是季北思那份不知在哪儿的浮屠密库残图,现在他手里已经有两份,黄泉天的人沿路一直追杀,现在脱身已经来不及了。

    比起襄王控制下的东陵,浮屠密库牵连更广,沈云川背后的无逍宫,上清道门,地下城和老大,这些人,都是冲着残图来的,残图的来源,才是一切杀祸的起点。

    季怀远应该知道一些,但他不说,季江南也不问,他自己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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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怀远皱眉盯着季江南,季江南也毫不示弱的瞪过来,二人针锋相对互相瞪了半晌,最后季怀远无奈的败下阵来,提起茶壶给季江南倒了一杯茶。

    “我拦不住你,想去就去吧,”季怀远站起来走到亭子边缘,俯瞰星点密布的曲水,忽而转身对季江南温和一笑,“你不愿意叫我大哥,但我得谢谢你,若不是你,我可能就真的烧死在梧桐林中。”

    宸王的计划没什么纰漏,唯一可能的失误就是当他布置的后手全部启动时,夏侯成不会毫无察觉,在搜奇全部物证进入商阳城之前,季怀远是死是活全凭他自己的造化,宸王会派人全力营救,但首先是得先摆平夏侯成。

    梧桐林中的玄清观极为隐蔽,知道那处地方的不超过五个人,襄王的党羽找不着,宸王也找不着,夏侯成就算是单单关着季怀远也能关死他。

    季怀远在襄王和宸王之间都有往来,夏侯成早就对他动了杀心,如果不是季江南突然插进来,季怀远能活下来的可能性不超三成。

    季江南说服司徒九动手,楚啸以最快的速度封锁东陵五城,夏侯成被迫计划提前,势力网浮出水面,钟离芸临死的选择又令季怀远的藏身地暴露,司徒九与楚啸的布置等于提前为宸王的收网计划做了准备,从而使韩天阔的行动一路畅通无阻省了许多麻烦,在夏侯成还没来得及拉开布置就先断了他的后路,清除襄王一党,代价比宸王预想到要小的多。

    在这场局中,身为小卒的季江南起到的作用极大,季怀远也因此等到韩天阔的救援。

    面对季怀远的谢意,季江南没有回答,季怀远也不介意,继续问道:“打算何时走?”

    “明天。”

    季江南搁下茶杯,犹豫了一下,问道:“你的毒……”

    “无妨,罗老先生虽然脾气差了些,但医术还是很不错的,这毒每年只发作一次,至少今年不会再发作了。”季怀远微笑道。

    夜风吹起,花朵中的金色随风摇曳,馥郁的香气飘散开,引得赏花的众人惊叹连连。

    季怀远独自一人站在亭上,看着季江南走远的背影,轻笑一声,之前每年压制寒毒的药是襄王给的,今年襄王没给他药,只能由罗百盛以金针之法封禁,效果比解药差得多,连续行阵半个月,才勉强抗过这次,但是否会复,罗百盛也不敢保证,这毒不是大晋都产物,罗百盛也没见过,对于这位毒,罗百盛可以说没有任何把握,也不知道它何时还会复发。

    或许,他等不到三年了。

    季怀远涩然一笑,也好,他这一身罪孽,早些去向安承请罪的好。

    第二日一早,季江南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离开慕兰城。

    朝廷的封赏依旧下来,因朝中大查贪墨处死大批官员,暂时派不出何时的官员来接手东陵,刚好季怀远在东陵负责河道改流,晋皇索性下令任季怀远为东陵布政使,总管东陵五城事物,兼任河道监察使,官居三品,一朝成为朝堂上炙手可热的新秀。

    晋皇亲诏,宸王力荐,怎么看都是前途无量。

    这就是宸王给季怀远的补偿,此行虽凶险,但活着出来,你想要的都可以有,绝不吃亏。

    总归从从季怀远以宸王客卿的身份出现在江湖众人面前时,季家就已经被打上了“朝廷鹰犬”的名头,此次封官,也只是把这个名头坐得更实一点。

    牵马一脚踏出慕兰城的城门,季江南就看见了站在路口等待的一人。

    直身黑帽,锦云斗篷,雁翎刀,相貌普通,正是司徒九。

    司徒九只带了几个捕快,见季江南过来就笑着走了过来,瞧这架势倒是专门在这里等季江南的。

    季江南略感意外,先前是他主动去找司徒九合作,后来才发觉这是宸王的局,不止季怀远,司徒九与楚啸同样毫不知情,说起来他和司徒九并没有多大交情,对方这早早的等在这里,怕是有话要说。

    “三公子,多日不见,未来得及恭贺令兄升任之喜,实在是不好意思。”司徒九十分热络的开口。

    “司徒大人客气了。”季江南也笑着回了一句,看见他身后捕快牵着的马,眉头一挑问道。

    “大人这是要回江南府?”

    听见季江南问话,司徒九哈哈大笑,心情尤为不错:“说起来要谢谢三公子,因为此次行动对韩大人助力不小,前日总部送来调令,江淮道总捕头空缺,江南道与其相邻,这份差事就落到我的头上了,调令已下,我需前往江淮道交接。”

    “那就恭喜司徒大人了。”季江南笑着恭贺,这次因为宸王的缘故司徒九没拿到头功,但也因此职阶更上一层,兼任江南道与江淮道总捕头,在六扇门中这样兼任的总捕头极少,下一次九鹰之选,司徒九终于有资格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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