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武侯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林一而
弈武侯
作者:林一而
皇权不仁,以武侯为名,掀起江湖腥风血雨,多少豪客佳人没于血泊;北敌不善,唯妲跶为尊,至此家国两难再无安宁,十卷话兵戈与花前月下,可惜铁蹄踏桃花,一曲离歌,一朝天子,终归了落幕。
第一章 三论武侯
华山上,飞流崖边,三千尺瀑布旁,怪石嶙峋,云雾缭绕,缥缈若仙境,本该万籁寂静,突然间——人声崩裂,叫好声如汹涌浪潮。
台上那个人白衣飘飘,须发皆老。
“天下五门之首,千影不败武侯!”
方形石台,人腰般粗的原木搭架,铁链为栏的比武台上,一把骨白瘦削透亮长剑,翩若惊鸿,千影飞舞,看不清是剑随人动,还是人随剑飞舞。
剑的主人,有一双苍白布满皱纹的手掌,高不过五寸三尺,宽大道袍里面套着瘦削挺直的躯干,而他的对手,凤舞门门主徐搬山,如小山般的大汉,便是他手上的浑铁长锤比那五寸三尺瘦老头都高出一截。
徐搬山,倒在地上,重重地喘着气,他的长锤已经被打到比武台外去了。
四周观战人群屏气捏汗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只看见成千白色剑影飞舞,再看场中,徐搬山已经躺在地上了,这才惊呼一声然后纷纷叫好。
”这徐搬山是天下武林正道名宿,其凤凰弑天锤法曾在戍守边疆时立下’一人屠尽千军‘的威名,在师父的千影剑法面前能抵挡这近一炷香时间,怕是师父念他守土有功,未出全力吧。“场边,一个约二十出头,手持黑铁长剑,眉目清秀,天蓝道服的道人对旁边一同样装扮的道人说道。
“师弟,这届天下论剑大会,咱们云台派就没有对手可言,都三十年了,咱们云台派都是傲视群雄。”旁边道人,手持翠绿碧玉重剑,铜铃大眼,一撮美髯,身高七尺有余,比黑铁剑道人还高出一截,听了其师弟一番话,也不胜自得。
那被唤作师弟的黑铁剑道人微微一笑,却忽而想到什么,小声说道:“师兄认为崆峒派如何”
翠绿剑美髯道人的铜铃大眼转了转,看向他的师弟,只见那黑铁剑道人目光向台上,可却无神,显然在想着事情,心里有些起疑,说道:“师弟此话可是荒谬了,那崆峒派虽然近来声名渐起,但也不过是仰仗着那所谓“西子再世”的女子和装神弄鬼的几招杂耍而已,想要以武力取胜,怕是痴人说梦不过,师弟,听闻你和那崆峒派的人最近颇多来往啊。“
云台派弟子正因掌门又得胜利而在欢呼,声音嘈杂,可这轻轻几句话却如利剑刺入黑铁长剑道人心里,他暗自屏息,表面仍面色不变:“师兄别取笑了,不过是在这论剑大会盛事下,门派间互有往来交谈而已,便如我和蕴香阁那般而已,哈哈。”
这几声哈哈其实勉强,到这翠绿剑道人耳中反引起几分暗自怀疑,当场不好说破,便顺着话头:“那可不一样呢,师弟。”说着俯视那矮他一截的师弟,黑铁剑道人心里不知是否师兄掌握了线索有碍于大事,额头出了一滴冷汗,脑子一空。
在场边簇拥着欢呼着的云台派弟子中倒是看不出他们各自心中的戒备,旁人看着云台派首徒和二弟子只觉着他们在为即将卫冕“天下五门之首”——武侯而激动。
那洗得灰白的道袍腰间系着剑鞘,台上的灰白头发老道早已经收剑入鞘,台上却仍见剑影,仍闻剑鸣,徐搬山挣扎着起来,抱拳行礼道:“不愧是三十年以来唯一武侯,顾无天,千影剑法果然出神入化,徐某甘拜下风,今日得以领教高招,此生无憾。”说着微微一躬身,还未弯腰,就感到一股微风而来,转瞬间就见手肘已被顾无天托着,抬头看见顾无天爽朗一笑:“徐老将军的凤凰锤也是独步天下,这数十年边境无忧老将军可是居功甚伟,顾某一介武夫,是我向将军行礼才对。”
徐搬山哈哈一笑:“先皇为聚天下五门之力抵御北方鞑靼,与江湖约十年华山一论剑,以选拔武侯统领江湖,如今半甲子已过,顾先生武侯之位无人能撼动,徐某断言,武侯之位不出顾先生股掌之中!徐某在此先行礼了。”
众人一阵哗然,须知两人仍在场中,两人所言本是客套寒暄便罢了,这徐搬山徐老将军出身军旅,说话粗糙也罢了,竟然旁若无人地讨论本届武侯之位归属,分明是目中无人呐——崆峒派仍在场边呢,这徐老将军是故意为之还是心直口快,众人议论纷纷。
脸色最难看的莫过于手不离美人腰的崆峒派掌门叶遥了,那灰白老道还在踌躇怎么回应之时,叶瑶已然涨红了脸,左手抱美人,右手指着徐搬山,大声骂道:“徐老锤!我还想着你为朝廷立下戎马功劳该是个识时务之人,没想到一点儿眼力皆无,我崆峒派如今如日中天,你是给那妲跶砍瞎了眼还是喝酒喝傻了你的脑袋,我崆峒誓要夺得武侯一位!让你这老匹夫”
他还未说完,旁边的小徒弟已拉着他的右手,往师父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一旁仍在叶瑶手中的美女凝视着那小徒弟,那美女,一袭淡素白裙,薄黑纱掩面中一点樱桃红,目光从青仁身上移开后那点樱桃红舒展成一轮弯红月。
在场豪杰本来还对徐搬山的话有些许不平,听了叶瑶粗鄙不堪的话语却与云台派同仇敌忾了,更重要的是,那叶瑶怀中的美人肤若凝脂,美目流转,当真如江湖所传言“西子再世”,而这叶瑶黑胖粗鄙,这些豪杰心有不忿,心里都在想着若是把那美人夺来便好了。
“你看那叶瑶怀中女子,莫非就是那安如凤,这么美的人儿嫁给那叶瑶真是鲜花插牛粪!”
“可不嘛,不过我看那安如凤就是图叶瑶崆峒派的家产,就是个卖身的。”
“咳!要是图家产怎么不寻云台派掌门顾先生啊哎不过我倒是听说,这仙女般的人物当初还是那小徒弟青仁救回来的,你看那两人郎才女貌,多般配呢,我猜啊莫不是那叶瑶抢先一步霸王硬上弓,把她那个啥了哈哈哈她便不得不从。”
人群中交谈言语渐渐变得下流淫秽起来,崆峒派弟子听得也颇多不耐,但是他们拿眼一瞧掌门和青仁如凤,想起门中的传言,又把到嘴边的骂声咽下去了。只见那青仁小道长,剑眉星目,身姿颀长,那如凤,以纱掩面却难掩一点朱唇,俩人分别在叶瑶一左一右,却像是成婚之日,夫妻相拜,叶瑶反倒是证婚人一般,众人唏嘘。
人们还在交头接耳,却猛听得一声轻柔舒服的男声:“崆峒弟子青仁,给武侯道声不是!”
众皆愕然。
第二章 梳髻佳人
“崆峒派这是闹的哪出,掌门骂街,小徒弟道歉,这到底谁老谁小啊,掌门是谁来着“
“这小公子倒是识大体,他那师父就跟个地痞似的,也不知道那小娘们怎么看上他的”
“如果这青仁当了掌门,估计武侯就得让位了。”
“若真是那青仁娶了这天仙姐姐,我肯定是拍烂手贺喜的,就不知怎么嫁了这老土匪掌门呢”
人群依旧吵闹,对于他们而言,来这观战一来是在新任武侯面前混个脸熟,虽然大概率地还是老武侯继任,二来则是看热闹,江湖人都知道,自从那倾国倾城的安如凤小娘子进了号称清修圣地的崆峒派福地以来,那叶瑶掌门和青仁功力大进,大有赶超云台派的趋势,当然,自刚才叶掌门河东狮吼暴露出自己市井之徒骂街的惊人实力之后,人们倒是打消了叶瑶打败顾无天成为新任天下五门之首的想法,不过,这崆峒首徒,年不过十八,长相俊雅不说,听闻曾与云台首徒交手还略占上风,再十年之后,这武侯之位到底归谁可是个极大的悬念,如今青仁小道长行事比其师父多几分稳重,气度不凡看似倒也足以担当天下五门之首,所以看这两派针锋相对众人倒也乐于其中,恨不得下场挑拨几分,让两边动起手来。
——终于,顾无天发话了:“崆峒道友说笑了,贫道不过修习些拳脚修身健体,上不得台面,虽然三十年来居此位,也不过替才德兼备之人代为保管,也承蒙朝廷相助,江湖各门各派赏面,不然贫道也不过山村野夫罢了,叶掌门说得也不无几分道理,青仁小友武功在年轻一辈已是翘楚,气度更是不凡,今日一见,真乃顾某有幸。”
两人说话间功夫,朝廷所派参知政事,着一品仙鹤官服,手捧龙纹翡翠白玉镶金丝武侯令牌到比武台上,神情淡漠,咳了一声,待四周寂静方才开口:“今日虽是新武侯选拔之日,但仍是老武侯任内之日,叶掌门不得无礼!”这参知政事仅位居宰相之下,言语虽为顾无天出头,但眼光上眺,不看这两派掌门。
“大人说得在理,是叶某鲁莽了。”令众人惊讶的是,这叶某对着天下五门之首武侯顾无天态度轻狂傲慢、出言不逊,可遇着这参知政事却弯腰拱手,面色和善,一番卖乖讨好之相。
须知先皇封武侯之时,曾言道宰相天下文官之首,骠骑将军统领百万雄兵,武侯威服天下武儒道佛商四教,御赐捧龙纹翡翠白玉镶金丝武侯令牌,见宰相也仅以同级之礼相待,因而武侯虽身在江湖,但却是极有威势地位之人,这叶瑶对顾无天态度如此傲慢,而对这参知政事却一脸谄媚,何况江湖内仍以武侯为尊,江湖中人看在眼里又在心里暗暗鄙视,心想还好这新武侯无望落在他崆峒派叶瑶,否则这偌大江湖岂不成皇帝后宫,仰他人鼻息
”两位莫要忘了,明日还有一场比武呢,有何恩怨台上切磋点到即止,刀枪不下台,恩仇不见红,还得维护江湖的安宁才是啊。“
参知政事一番话说得和颜悦色,与刚才冷漠脸色截然不同,仿佛真心为江湖两大派做和事佬的架势,一时间围观众人呆了片刻。
顾无天、叶瑶、徐搬山见状也无话可讲,道声不是,各自下了台,参知政事又说几句无关要紧之事,无非明日莫要耽搁比武,无论输赢江湖合力抵御鞑靼才是正道之类的话语,便也下了。众人也渐渐散去,比武台又是一片寂静。
——华山,三柒客舍内,一间客房内,黑剑道士在油灯下手拿本《悟真篇》,书已翻开,这道士却眼睛没往书页看,似在想心事,呆坐半晌,直至圆月当空,四周仅听闻空谷虫鸣,人声寂寥。
“嘭”一颗石子打在木窗弹进房间的木地板之上,黑剑道士回过神来,看见石子十分惊喜,道:“是你来啦!”说着便去扒窗户。
“若尘小道,本姑娘有事问你。”原是一声清脆娇俏的女声轻轻地在窗边荡漾。
只听衣袖声轻响,声音已去得远了,这被唤作若尘的黑剑小道已知其意,早熟知她套路,一踮脚,房内已无人影。
这两人,一前一后,踏风无痕,夜色中两人衣色一红色娇艳,一乌黑发亮,在山间若精灵追逐嬉戏,再兼以两人隔空言语亲昵,倒是一道风景。
不多时,来到一片瀑布下,水声淅淅沥沥,若辰望着已在水边脱去发髻的红袍少女,水中倒影着俏眼朱杏,一时竟看得呆了。
“呆子,快过来!帮我梳头!”红袍少女一声轻喝。
“遵命,丹心小姐。”若辰嘴角含笑快步上前,到跟前又缓缓下身,抚摸着少女青丝,拿起梳子,沾点水,笨拙着把梳子在青丝上梳下。
“哼,蠢死了,本姑娘不是要这个!你见过谁家少女拿水直接往头发洒的啊!”丹心嘟起了嘴。
若辰不知所措,停住手,怯怯问道:“那你要何样子嘛,我给你弄。”
少女仿佛阴谋得逞一般笑了笑,高声道:“我要你给我梳,同心髻!”
若辰听着,觉着奇怪,不解其意,又怕心上人责怪,挠头想该怎么个回答法。
少女听不到回应,一瘪嘴,扭头就去拧他耳朵:“我说,我要同心髻!”
若辰心里很委屈,因为他不会梳同心髻,而且,那是出嫁妇女梳的发髻,丹心小姐怕不是吃多牡丹糖吃儍了吧。
“我我不会梳这个嘛。”若尘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丹心小姐,央求着她别扭自己耳朵。
丹心听着,气得转过身去,松开手,眼角含泪,带着奶声奶气的哭腔问道:”你是真不知道我意思还是故意装傻“
若尘更糊涂了,傻傻地问道:“你不是要梳头吗”
丹心不知好笑还是气死,狠狠一跺脚,忸怩地压低嗓子说:
“我是想你娶我!“
第三章 掴掌谈婚
若尘小道听着这轻轻的一句话,趁着月光皎洁偷看眼前的美人,紧身粉色长裙,不施粉黛却面若桃花,长发及腰,此时仅转过半个身子来,侧脸在白月光下竟如珍珠一般泛着晶莹剔透的色泽,窈窕有致凹凸分明的身材离自己不过一尺,此时等着若尘小道回答,丹心一双灵动有神的美目滴溜溜地转到若尘小道那方正垂髻下棱角分明的脸庞,只见若尘喉结转了几转,又狠狠地吞了几口口水,心里其实娇羞又带着慌张,想着:
“与丹心互称爱侣已然四个春秋,似这佳人我必然不能辜负,可是,她是个性子高傲的人我该不该把那件事告知于她还是,再等一会罢。”
“你你不是说你要嫁的人须得是个盖世英雄,最起码也得是人人敬仰的大侠或者当世无人出其右的大儒吗我虽自小也读诗书,可算不得大儒,虽身为当今武侯之徒,也非武功绝顶之人,更遑论当世人人称颂的大侠了,我怎得配得上你呀”
若尘小道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可即便如此丹心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咬牙道:“莫不是你从没想过娶我,这四年皆是露水姻缘,如今烟花消散便罢!”一挥手摆脱了若尘,拔腿便要走,若辰一惊,刚忙着去拉丹心的纤纤玉手,却只看到丹心虚影一晃,使了一招“游龙戏水”,玉足一蹬一落,衣袖的影子还在,人已在远处,若辰一呆,喊道:“丹心莫离开我!若尘没有那样的意思,我怕是做不了云台掌门,成不了下一任武侯。”
丹心背对若尘,强压心里的怒火,道:“你还是怕什么长幼之别,你的武功在你师兄之上,凭什么他就能上台比武,而你,仅仅晚进门半个月就得看他人筑高楼只要你上了比武台,你就是武侯了,什么远山师兄,什么崆峒叶瑶青仁,还需看谁的颜色!”这几句话丹心用近乎咆哮的语气喊道,积压多年的怒火,在此刻终而爆发。
忽而丹心眼泪涌上眼眶,然后滴答滴答地滴在地面上,泣诉道:“数月前,你师父南下蕴香阁,曾向我师父立下婚约,要我和你那远山师兄结为夫妻。”
若尘闻言,震惊哑口,快步上前抓住丹心小臂,喝问道:“此事我怎不知!”
丹心苦笑道:“你得问你那远山师兄。”眼角落下几滴热泪。
若辰抓住丹心双臂,道:“你怎会同意这门亲事!走!我们去和你我师父讲清楚!”说着拉着丹心拔腿便要走。
可丹心脚底如生根一样,一动不动。
若尘怀疑地回头看着丹心,一字一字说道:“你可是变心了!”
丹心听到若尘的话,顷刻间,啪的一声清脆响声,玉手已在若尘的脸上留下火红的一个掌印,若辰被打得背过身去,脸颊被打得通红,唇角一条血迹。
“我对你之心日月可鉴!绝无变心可能!”她顿了顿,说道:“我在师父房外跪了三天三夜,师父才松口,需要一个条件,她愿意改了婚约。”
若辰眼睛变得有神了,急问是什么。
丹心说道:“你可知师父怎会舍得让我嫁给不喜欢的远山而不是你同样武侯徒弟,你就比他差吗”
若辰心里其实早已处处和师兄比较,武功、样貌、威望无一不比远山师兄强,就说当年二论武侯之时,朝廷曾派大内侍卫与云台首徒张远山交手“切磋”,名为切磋,实际上是因为当年顾无天蝉联武侯之位,朝廷怕尾大不掉难以制衡,于是派出大内总管伪装侍卫与远山比武,并将其打败,幸亏若尘挺身而出,险胜一局,这才挽回云台派乃至江湖的颜面。
此时,心上人问到此事,心中满是不平和愤懑,咬牙切齿道:“当然不!”
丹心说道:“可他有一样东西你却是怎么也比不得的。”
若尘心里早打翻了醋坛子,追问到:“是什么!”
丹心慢慢说道:“长幼之别。”
若辰不解,丹心深深地看了若辰一眼,开口道:“蕴香阁小门小派,地处东南一隅,若想光耀门楣唯有结交名门大派这条路子,武侯首徒才是未来武侯的唯一继承人,按照江湖千年以来的规矩,顾武侯的刑天卷上的功法仅仅会传给你师兄远山,千影剑法之精妙已然称霸江湖数十年,更不用说刑天卷上还有其他高深的武功,你师兄虽然资质不如你,可他若得了刑天卷,你便是如何苦练也不是他对手,除非”丹心说道此处便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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