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综合其他

秦腔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第二天早晨,我醒来时也是睡在桌子底下的,张顺还没有醒,来运开始睁了眼。它满脸都是我和张顺吐的脏物。我说:“来运,你是吃了我们吐的东西也醉了的吗?”我和来运又抱着哭。
就在我和来运醉倒在供销社的时候,夏风并没有在清风街多呆。他询问夏天义村里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夏天义却回避了,只怨怪说你爹动手术你怎么没回来?夏风说:“我哪里知道呀,昨天晚上白雪才给我打了电话,她也太不像话了,啥事都瞒我!”夏天义说:“你也别怪她,你爹一住院,她带个娃,上上下下跑着,也够劳累的了,你没见她瘦成啥样了?”夏风就不再言语。夏天义说:“你还没吃饭吧,让你二婶给你做些吃喝?”二婶从炕上就往下溜。夏风赶紧挡了,说一下车碰着乡长,在万宝酒楼上吃了。夏天义说:“我明白了,我说你竹青嫂子咋那么快就回来了?夏风,夏家就出了你这一个,你在省城是忙,可得常常回来才是。”夏风掏了二百元钱放在炕边,说:“伯,我回来急,也没给你买什么东西,这点钱你就拿着去街上买个零嘴吧。”夏天义也不推辞,说:“你还要给我钱呀!也不亏我疼过你,你上次给我买的卷烟我还没舍得吃哩,你看你看。”夏风看见炕头墙上的木板架上放着一包雪茄。夏天义就把二百元交给了哑巴,说:“把一百元还给赵宏声,用这一百元明日去买些铁丝,知道不,买抬石头的粗铁丝!”
夏风从夏天义家出来,并没再回他家,直接往公路上挡过路夜车要到县城。但夏风没想到的是,去公路的三岔路口上,白雪和竹青已经在那里了。竹青正高声地和俊奇说话:“竹青,你回来啦?”“回来啦!”“回来没事吧?”“回来会有啥事?”回头看见了夏风,说:“我兄弟能行得很么!”夏风说:“我哪有嫂子能行,要是在文化大革命中,你肯定当个造反派头儿!”竹青说:“你怎么不说在解放前我就是刘胡兰?!”从怀里掏出了烟盒,抽一根递给夏风,说:“我在你家等你,白雪说你肯定从你二伯家出来就要到公路上挡车去县城呀,果真是这样,白雪是你肚里的蛔虫啦!”夏风看了一眼白雪,说:“我还以为我爹出院了在家里……我得去医院呀!”竹青说:“这个时候了,路上哪能挡了车!白雪把俊奇叫来,让俊奇骑摩托带你。”夏风就说:“俊奇哥,那得谢谢你呀!





秦腔 第 30 部分
“这个时候了,路上哪能挡了车!白雪把俊奇叫来,让俊奇骑摩托带你。”夏风就说:“俊奇哥,那得谢谢你呀!”俊奇说:“有啥谢的?以后我还可以给人吹嘘夏风坐过我的摩托哩!”白雪笑了一下,但没有声音。竹青说:“俊奇,你把车子推过来检查检查。人家两个还没多说话,咱给人家也腾出些时间么,没眼色!”两个人转身往旁边走,白雪却将孩子塞在她怀里,说:“我们有啥说的!”竹青又将孩子塞给夏风,说:“快把你娃抱抱!”夏风抱住了,孩子却哇哇地哭,手脚乱蹬打,折腾得夏风不知所措。白雪又从夏风怀里抱回了孩子,说:“你们走吧,雾大,路上一定要小心!”夏风尴尬地立在那里,然后坐上了摩托后座,摩托车驶走了。
那时候,地上的雾流动起来,谁家的j开始叫鸣。摩托车和摩托车上的人渐渐地淡去,白雪一颗眼泪咕噜噜滚下来。滚下来了,眼里脸上毫无痕迹,只是轻轻落在孩子的小手上。
第三十七章
夏天智终于出院了,那是腊月的二十八。夏风在县委要了一辆小车,小车开来的时候,县委办公室主任代表书记来送夏天智,车后箱塞满了年货。四婶翻着看了看,是r呀酒呀,j和鱼,说:“送这么多东西?!”夏天智拽了拽她的衣襟,低声说:“向人家表示感谢!”四婶就说:“谢谢你啊!”主任说:“书记今日开会来不了,他交待说,以后家里有什么事,夏风不在,都来找他就是了。”夏天智便问夏风:“你没带我那本书吧?”夏风说:“没带。”夏天智说:“明日我给领导签几本书,你送来让领导指正。”主任说:“老校长也著书立说啦?”夏天智说:“老来聊发少年狂。”头就晕起来,额上出了一层汗。夏风让他不要多说话,闭了眼睛养神,车子才起动了。车一直开到清风街的东街牌楼下,夏风要背了夏天智回家,夏天智却一定要自己走,就手撑了腰慢慢地走。一路上碰着的人都在打招呼,夏天智每次总要努力地微笑,待到夏天义斜着身子也在巷口来接他,他突然老泪纵横,说:“二哥,我恐怕这回要绊麻达呀!”
但夏天智的身体竟然恢复得很快,第二天就自个在院子里转悠,而且又播放了秦腔。高音喇叭一放秦腔,清风街的人都知道夏天智回来了,亲朋好友接二连三地来看望。凡是客来,四婶都要在厨房烧水做饭,夏天智就怀抱了孙女,开始讲他是患了胃溃疡了,胃切除了五分之三,但胃是能撑大的,医生说一年之后就可以和以前一样的饭量,而现在才这么几天,一日五餐,每次已经吃半碗了。来人就随着他的话一会儿焦虑,一会儿惊愕,然后就说大难不死,后边该有洪福呀。怀里的孩子格格地笑起来,笑得有些傻,夏天智就说:“臭女子,你笑啥哩?”他自己也笑起来了。四婶端着荷包蛋开水上来了,夏天智说:“r哩吗?酒哩吗?”四婶说:“夏风刚才去街上割r了,嫌那是母猪r,没买成。”夏天智说:“那县委书记送的年货呢,不是有r吗?”四婶哦哦应着,到了厨房,对白雪说:“你爹就会作弄我!”将那些年货一大筐提到堂屋,当众打开,里边是有一个r包,绽开纸,一条驴鞭,上面的字条没有动,写着:夏风。来人看了,叫道:“哇,是县委书记送的!”夏天智说:“送来了咱就吃。给大家做了吃!”四婶说:“这我还不会做,得叫来书正哩。”来人说:“不吃了不吃了,我们咋能吃得起这东西!”倒动手把驴鞭包了,放回到筐里。
夏天智的身体恢复得快,是因为夏风回来了。他恨着夏风和白雪闹矛盾,不让给夏风通知他住院的事,甚至夏风到了医院他也恼得不理,但自出院回到家,拿眼睛看着小两口还可以,寻思矛盾可能是化解了吧,心里便朗然了许多。吃饭的时候,他要一家人都坐到桌上来。四婶说:“我坐桌子吃着不香,我就在灶火口吧。”夏天智说:“瞧你娘,端不到席上的狗r么!”骂是骂着,四婶笑着端碗坐到了桌边。夏天智说:“我这一场大病要是不得过来,一家人想坐一个桌子也坐不成了,既然囫囫囵囵的,在桌子上吃饭多香!”四婶说:“你们不知道哩,你爹做手术的头天晚上,都给我交待后事啦,说谁欠了他的账,他欠了谁的账,说这一院房子两个儿子一人一半,你要是再招人,住是住,但房产权不能给了人家的孩子。”夏风说:“娘咋应承的?”四婶说:“我说我没那么傻,肯定给我儿子的!”夏天智说:“我现在倒要说你了,你那时咋不给我保证:我绝不招人!”四婶说:“我偏不给你保证!”白雪就说:“娘想招人的计划第二天中午我爹一下手术台就破产啦!”一家人哈哈大笑。夏天智说:“是不是我旧脑袋啦?”夏风说:“就是。”夏天智说:“我是考验她哩,她就是不说!”一家人又笑。吃罢了饭,夏天智给夏风递过了一根纸烟,夏风说:“咦,爹这是第一回给我纸烟的!”夏天智说:“你是大人了么,如果我没退休,像你这么大的同事,还不都称革命同志么!”白雪说:“爹还幽默么。”夏天智说:“我在单位的时候幽默得很哩!”夏雨说:“这么说,你在家就不如在单位啦?”夏天智说:“像你这一天到黑惹大人生气的,我拿啥幽默呀?”夏雨说:“我又咋啦?”白雪说:“爹这回生病,夏雨可是出了大力啦!”夏天智说:“这回表现得好!做老人的,能看着一家人和和气气,那心里就高兴么,人一高兴哪还有什么病呀?!”就问夏风:“你过了年走吧?”夏风说:“肯定得过了年呀!”夏天智说:“这就好。这个年咱美美地过,夏雨你下午把该买的东西都买齐,r多割些,豆腐来不及做了也买些回来,今黑来哪儿都不要去,在家帮你娘蒸馍做炸锅。”夏雨说:“啥都不买了,酒楼那儿啥都是现成的,我让他们送过来就是了。”夏天智说:“酒楼有现成的?”夏雨说:“啥蒸碗子都有,趁过年得赚一笔呀!”夏天智说:“那好,你给你二伯和大婶、三婶也送上些。夏风你到你二伯那儿去过了?”夏风说:“我一回来就去过了。”夏天智说:“多去你二伯家坐坐,我这次回来,咋看他瘦得都失形了,先是一场病后又受伤,心绪又不好,我真担心他……”夏雨说:“我那几个嫂子不如旁人路人!”夏天智说:“所以你们要多关心你二伯二婶的。夏风,爹还给你说一句话,清风街的事你也得上个心,去给乡上或者县上说说,让把庆满他们放回来,要么,他们家里人这年咋过得去呀?!”夏风说:“这我知道。”夏天智说:“不说了,吃饭吃饭。”他扒了两口饭,却又指责夏雨吃饭响声太大,头发那么长的也该理了,商店里有没有棉毛毯,得给娃娃买个棉毛毯,如果商店没有,就得去西山湾或茶坊的商店去看看。说完了,他又问:“我那双皮鞋呢,得拿出来上些油,过年我要穿哩!”夏雨说:“先吃饭,吃完饭我给你皮鞋上油!”拿了夏天智的碗去厨房添饭。白雪也去盛汤。夏雨说:“你发现了没,爹现在嗦得很!”白雪只是笑。夏雨说:“做了个手术人都变啦,就是对秦腔没变!”白雪还只是笑。
夏风是饭后就去了乡政府,庆满他们真的就被提前释放了。夏风的威信在清风街又高涨了许多,他再去大清堂找赵宏声聊天,一路上谁见了他都问候,刘新生更是当街把他拉住,说他要给夏风敲一曲《秦王得胜令》,但他没鼓,竟然脱了上衣在肚皮上拍鼓点,拍得肚皮像酱r一样红。夏风赶紧让他穿好衣服,以免感冒,自己快步去了大清堂,赵宏声已经在门口笑嘻嘻地等候了。赵宏声说:“你看你看,清风街人把你当大救星了!”夏风说:“是个棒槌!”赵宏声说:“也是个棒槌,能打乡政府那些人哩!”夏风说:“现在农村咋成这个样了?今年全省农民抗税费的事件发生了多起哩。”赵宏声说:“清风街不是第一起呀?”夏风说:“不说这些了。年货备得怎么样了?”赵宏声说:“有啥备的?娃娃伙盼过年哩,大人过一年就老一年,这一年一年咋这快的!”赵宏声就给夏风道歉,说他误诊了四叔的病,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四叔患的是胃癌。夏风说哪个医生敢保不失手呀,好的是他爹病还在中期,若再耽搁就危险了。夏风又问起清风街现在七十朝上的老人还有多少?赵宏声扳指头数了数,西街有五个,中街有七个,东街也就是夏家的几个长辈和俊奇的娘了,说近几年人死得多,患了胃癌的有八个。夏风说:“这么多?”赵宏声说:“我也调查这事哩,原以为是水土问题,可年轻人患这病的少,可能的原因是像四叔这等年纪的人以前生活苦焦,伤了胃,加上饮食习惯,都爱吃浆水菜……听说浆水菜吃多了容易致癌。”夏风说:“要说吃喝上受亏和吃多了浆水菜,我二伯可是一辈子都在农村,他胃倒好!”赵宏声说:“你见过他什么时候生过闷气?心性强的人不轻易得胃病。”夏风说:“是吗?”心里咯噔了一下。赵宏声说:“清风街上我最服的人就是天义叔了,他一生经了多少事情,可他精神头儿从来都是足的!我最近从乡长那儿借了一本县志看哩,上边多处都提到了天义叔,咱年纪轻只知道他几十年是村干部,村干部就村干部么,可看了县志你就能想来那有多艰难,而他却像挂起来的钟,有形有声。人呼吸重要吧,它是日日夜夜不停地一呼一吸,可你什么时候注意过呼吸?除非你身体生了病!”夏风说:“你这句话说得很对!县志还在你这儿不,让我瞧瞧?”赵宏声进了卧屋,把县志取来,夏风翻了几页,是历年的大事记,他从一段读起,果然见到了夏天义的名字。
那一段是从1958年记起的,这样写道:
1958年,县东区抽调农村劳力五万人,由副县长张震任团长、夏天义任副团长带队赴惠峪参加引水工程。该工程由县东红碛渡口引州河水入县北,但后因资金短缺,1961年停止,计划未能实现。
8月,按照中共中央主席毛泽东关于“还是办人民公社好”指示,仅十天时间,全县实现了人民公社化。
9月上旬,为迎接中央水土保持检查团,全县调集五万人在华家岭、留仙坪、桃曲,一百六十华里的公路沿线上大搞形式主义水土保持工程。修渠24条,结果垮塌18条,死人3个,并影响了秋收。
是年,全县农业高指标,高估产,高征购,上面,下面吹,粮食实产1?郾15亿斤,上报2?郾6亿斤。征购达4150万斤,占总产36%,人均口粮不足30斤,致群众以草根、树皮充饥。清风街出现人体浮肿现象。
1961年至1963年,市场粮价高贵,每市斤小麦由1957年的0?郾7元涨到5元。土豆由0?郾34元涨到1?郾20元。一个油饼卖到2元。
10月,再抽调2?郾5万劳力继续在华家岭、屹岬岭、j公山搞水土保持工程。召开县劳模大会,选出城关白占奎,留仙坪王贵,过风楼李三元,清风街夏天义。
1962年1至5月,全县狼害成灾,伤106人,死35人。伤亡大牲畜44头,猪1020只。
1963年清风街百分之九十劳力加固村前的州河河堤,并新修滩地800亩。县长给老劳模夏天义披红戴花。闹社火三天。
1964年,掀起种植核桃林运动,西固公社600亩,南由公社500亩,西山湾公社800亩。清风街、茶坊、留仙坪任务未完成。
1965年“四清运动”,村干部“下楼”,省委谭成仁书记带工作组来县检查。十分之八的大队干部受整,逮捕3人,撤职19人。留仙坪东沟大队长上吊自杀。
1966年文化大革命席卷全国……
1970年刘尚志当选为县委书记,李长川当选为县长,一批老村干部相继重新上台,如城关大队刘德兴,过风楼的王才,清风街的夏天义。
8月,县东片3万劳力修黑龙峪水库。西片修苗沟水库,先调集两个公社12000人,后又调集三个公社17000人。
1971年,大饥,米麦价涨,树皮草根人食殆尽。
11月县东地震。
1972年8月大雨倾盆,三昼夜不绝。州河多处堤溃。清风街堤决口300米,全村老幼出动护堤,又急调西山湾80人。共毁田300亩,树1000棵。3人被水冲走,终不见尸体。
10月清风街重新修地筑堤。
1973年4万劳力修虎山水库。县委罗延申任总指挥,副指挥有西山湾刘炮娃,清风街夏天义,茶坊韩天楚。
6月,虎山水库工地牛毛毡工棚失火,烧死3人。
8月,棉花有一蒂三蕊。清风街民工连事迹由省报记者采写,登于8月28日头版头条。
1974年,彗星长天,自西北喷至东南,光芒彻夜。全县修大寨田,王洪章县长蹲点清风街,伏牛坡平坟墓420座,修堰13条,水渠2条,为全县学大寨标准田。
1975年反击右倾翻案风。3月忽起风霾,天气太热。7月鼠灾,十百为群,昼则累累并行,夜聒聒使人不能寐。清风街、过风楼均发生啮咬小儿致死事件。
1976年5月星陨如雨。
夏风蛮有兴趣还要往下看,门外一阵敲锣打鼓,经过着一队结婚队伍。新郎推着自行车,车后座坐了新娘,再后是众人抬着红漆箱子、红漆柜,还有电视机、缝纫机、收音机和三床四床的缎面被子。一个拿着脸盆的女人从门口往里一望,望见了夏风,就喜欢地叫:“夏风哎夏风!”夏风一时未认出这是谁?女人说:“贵人多忘事,认不出我了?我是来成的媳妇!”夏风蓦地醒悟这是小学同学的媳妇,人比以前认识时胖了一圈。夏风说:“你家谁结婚?”女人说:“我侄儿么。”赵宏声说:“打锣打鼓,不过是为他人高兴,搬柜搬箱,总之你自个破财。”女人说:“那可不是,娘家陪得好!”就对夏风说:“听说你回来了,我还得求你帮忙哩!”夏风说:“啥忙?”女人说:“我那二女子在省城打工,先是在一个公司里,可那公司老板是个瞎?,老板占娃的便宜,娃就离开了,但娃的工钱不给,身份证也不给,那工钱咱吃个亏,不要了,可没了身份证就没办法再到别处去打工呀,娃在电话里给我哭哩!”夏风说:“身份证要拿回来,工钱为什么不要?要!”女人说:“咱农村娃老实么。我让娃去找你,你帮娃要要。你去,吓死那瞎?啦!”夏风说:“让娃来找我。”当下写了自己在省城的住址和电话。女人说:“咋谢你呀?我让来成请你喝酒!”p股一拧一拧去撵迎亲队伍了。夏风问赵宏声:“清风街在省城有多少打工的?”赵宏声说:“大概几十吧。除了在饭馆做饭当服务员外,大多是卖炭呀,捡破烂呀,贩药材呀,工地上当小工呀,还有的谁知道都干了些啥,反正不回来。回来的,不是出了事故用白布裹了尸首,就是缺胳膊少腿儿。”夏风一时倒没了话,闷了半会儿,就请赵宏声到他家去吃饭,赵宏声满口满应,说他该去看看四叔的,但一定得拿个东西,就裁纸要写副春联。夏风说:“要写就写‘得大安稳,离一切相’。”赵宏声说:“这词儿农村人看不懂。四叔大病方蚫,写喜庆的词好。”就写了:“博爱从我好;宜春有此家。”又写了横额:“种德收福”。
两人在街上走过来,夏风不时地被人挡住,有西街的白家人,说他儿子在粮食局工作,以前白雪常到粮食局买粮,儿子都是偷偷地把粗粮换了细粮的,现在粮食局不行了,想调个单位,让夏风给县长谈谈,能不能调到税务局去。有的说儿子在省上园林处看大门的,已经三十岁了,能帮孩子找个媳妇,上人家女方门也行,能不回咱这鬼地方就行啦。赵宏声说:“你是名人么,在省城恐怕是人见了让签名照相的,可一回到咱这儿,都是求你办事呀!”夏风说:“他们以为我啥事都能办的,其实能办了啥事?现在办事都是交换,我是拿了名儿去蹭的,人家要认我了就认,不认就是不认么。”走到东街巷里,一个厕所墙头露着梅花的头,梅花说:“夏风,你俩吃了没?”赵宏声说:“你才吃了!你站在厕所里问人吃了没?”梅花说:“那有啥的,我没文化么。”就出来说:“兄弟,嫂子可得求你了!”夏风说:“啥事?”梅花说:“只有你能救你小侄子哩!”夏风说:“他不是顶了我哥的班了吗?”梅花说:“坏就坏在顶你哥的班了!你哥你知道,人老实,脸皮又薄,遇了那事就要退休,按政策提前退休子女可以顶班的,但谁能料到一顶班,公司实行承包制了,不给他安排工作。这已经多长时间了,他没工作,公司又不发一分钱,原先英武地恋爱哩,现在人家一看你没事干,就提出退婚呀!你人大脸大,你给州里领导说句话,抵得你哥一万句,让你侄子有碗饭吃么!”夏风说:“哎呀,市长倒是认识,可现在各单位都改革,都是人多得裁不下去……再说,上次才为中星的事求了人家,又去说就难开口了。”梅花说:“中星的事你都出面说话哩,你亲侄子你能不管?!”夏风说:“那这样吧,我写个条,你让他寻市长,事情能办得成办不成不敢保证。”当下梅花就拉夏风和赵宏声到她家,取了纸让夏风写。刚刚写好,雷庆提着一个猪头进了院,双方都招呼了,雷庆就不让夏风和赵宏声走,须要在他家吃一顿饭。梅花却说:“叫你去买r,买了一下午,提回来就是个猪头?”雷庆说:“猪头实惠。你炒一盘盐煎r吧。”梅花说:“日子过成啥啦!夏风兄弟你别笑话,往年都是一扇子猪r往家里背哩,今年就一个猪头!你再不帮你侄儿,明年怕只能买回个猪尾巴了!”在猪头项圈处割了一块去厨房。雷庆说:“不吃r还能把你搁在年这边?!”就给夏风和赵宏声散了纸烟,自个生火烧火钳,用火钳烙猪头上的毛。夏风和赵宏声走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帮雷庆烙猪毛,等着吃饭。
这个夜里,清风街家家都在煮r、做豆腐、蒸馍、熬红白萝卜,少有的香味就弥漫在空中。巷道里,有孩子在大声叫喊,提前打着灯笼,谁个就蜡烛倒了,烧着了灯笼,互相对骂,然后是呜呜地哭。谁家在放鞭炮,啪地一声,也只有一声,可能是试着一个看受潮没受潮。一只狗叼了根骨头跑进院来,又一只狗也跑进来,两只狗争抢骨头。雷庆喊:“滚!滚!”叼骨头的狗先跑出去了,没抢上骨头的却回过身扑了来。雷庆忙护了猪头,那狗却站住了,放了一个p,然后走了。狗p很臭。气得雷庆把火钳掷过去,没有打着狗,却把放在院门边的瓦罐打碎了。
夏风终于等候到吃了一顿饭,夜已经深了,赵宏声嫌太晚,也没再去看夏天智,让夏风把春联自带回去,说他初一了给四叔拜年。夏风进了门,院子里黑乎乎的,只有自己的小房间还亮着灯,白雪在给孩子换布垫。白雪说:“咋这才回来?”夏风说:“有事。”白雪说:“吃了没?”夏风说:“在雷庆哥家吃的。”白雪说:“把干布垫给我。”夏风从床上拿了件干布垫,递过去。孩子光溜溜地躺在床上,像一个小青蛙,身上一条皮管子。白雪把沾着屎n的布垫卷起来,出去扔到了屋台阶,又提回了一只n盆,见孩子还是光溜溜地在床上手脚乱动,说:“你没见娃光着吗,也不包也不盖?”夏风用小棉被包裹孩子,怎么也包裹不好。白雪过来包了,盖上了被子。夏风说:“我睡呀。”便睡下了。白雪坐了一会儿,拉灭了灯,也睡下了。
老鼠啃了一夜的箱子,夏天智起来了三次,三次都没去撵老鼠,只是吃他的水烟袋。天亮后,夏天智照例起得早,但他已经不能在街上和河堤上转一圈,踱步到了前巷口的碾子前,额上便沁出了汗,又往回走,还是挨家挨户拍别人家的门环,然后就回到自家院里。夏风和白雪也起来了,一个在扫院子,一个在浇花坛上的月季,夏天智偷看他们的脸,脸色还都可以,他就去播放了高音喇叭。一时间,清风街都是《白玉钱》:“唉呀!一树开放一树罢,蝴蝶儿不住的绽荷花,苍豆梅紧靠茉莉架,闷坐湖山整鬓鸦。”但是,吃罢早饭夏风又不沾家了,说他去买些年货去,一会儿从街上买了粉条回来,一会儿又从街上买了蒜苗和酱油,白雪却总坐在捶布石上发呆。孩子的屎屙下来,夏天智说:“是不是屙下了,臭臭的?”白雪回过神来,忙给孩子解衣带,果然是屙了屎。夏天智说:“白雪,你咋的?”白雪忙笑着说:“没啥呀?”夏天智说:“我和你娘去你三婶家说话,你去不?”白雪说:“我要给娃娃洗布垫的,你们去吧。”夏天智说:“让你娘洗。今日没风,把娃抱上,和夏风到街上转转去,有好看的灯笼了,给娃也买一对!”白雪说:“噢。”
1...4142434445...49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