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嫁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不认路的扛尸人
白缘山道:“既然约好了就早点出门,不要让人家等。”黎容可能还没消气,有管家守着,白太太最好避开点,黎容真要发脾气也不必顾忌。
“……我待会儿就出去了。”白太太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在白家这些年,这点意思倒还听得出来,白缘山便点点头,叫她送出门,看着还真有点像一对相敬如宾的模范夫妻。
02
黎容自然不知道自己父母在进行成人之间的博弈,他睡到十点钟才醒来,懵了一阵,赶紧地爬起来,浑身酸软得差点没从床上栽下去,穿衣服穿到一半方才醒过神来,阴沉沉地走出衣帽间。
这会儿白太太都出门好一阵子了,屋里几个帮佣正在干活,都是些长年跟白家签合同的熟面孔,见着黎容,知道是这家的小主人,低调地做出个问好的模样,也不多说话,安静做自己的事情。
白家的宅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除了一家三口,就住了一个管家一个厨娘,只凭两个人要做完整个宅子的活计肯定是不够的,除了他们,白家从外头另雇了佣人帮着打理日常事务,按钟点正常上下班,并不在白家常住。白家开出的工资足够丰厚,规矩也严,想挣这份钱的人不少,但能经过管家的调教并最终留下来跟白家签长期合同的寥寥无几,所幸人也够用。他们领这一份工的薪水便无须再找别的兼职,不过规矩看着严苛了点,其实无非要他们安分,倒没什么实在难为人的地方,因此他们也都自觉守着规矩,勤勤恳恳做事。
说起来,白先生事务繁忙,没心思理会这些宅子里的细碎活计,白天里想在家里面见他一面都难得,白太太是个不管事的,偶尔发点脾气,都能叫管家出面消散了,小少爷还读着书呢,年纪轻轻的,一看就是个脾气教养非常好的孩子,从不与他们为难,有时候跟他们说几句话都礼貌得很,叫人喜欢。数来数去,上头只一个管家管着他们,算是顶头上司,但他自己也是给人干活的,跟正儿八经的老板可不一样。
不过今天看起来这位小主人心情好像不太好,脸色上有些病态的白,而且大白天的没去学校,大概是病了。虽然心下这么猜测着,却没人敢多瞧,这不是他们该好奇的事情。
管家正在外头花园里跟花匠说话,隔着厅里的落地窗见着黎容下楼了,连忙撇下花匠进屋去,一见黎容的脸色就在心里道声小祖宗,脸色都菜成这样了还在底下瞎晃什么。可这话不能真说,连一点意思都不能透出来,真开口的时候,就平平淡淡说一句:“太太出门会朋友去了,特地嘱咐说你感冒没好,叫在家里歇一天。怎么不在床上躺着,这就下来了?”白先生的名字连提都不能提。
他不提,黎容偏偏要问:“我都没说我要请假,谁把我闹钟关了?”这一开口,嗓子哑得一塌糊涂,管家做出一副您自己听听的样子,责怪道:“都病成这样了,赶紧听话上楼躺着,厨娘早给你熬着粥呢,一会儿就端上去了。”
黎容咬住自己的下唇,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整个人生都被那个男人掌控了,像一只被拿捏的小白鼠,一时之间犯了倔,立在原地不肯动。
管家心想真是造孽,试探性地喊他:“小容?”
黎容从不跟人乱发脾气,僵了半晌终于慢慢吐出几个字:“不吃了,我上学迟到了。”他突然觉得一刻也不能在这个屋里待了。
03
要是早些时候,有人告诉黎容有一天他会不由自主地排斥一切跟白缘山有关的东西,他绝不会信,但这半年多以来,他的确是一步一步走到了这般田地,或者说,白缘山亲自把他逼到了这一步。
从前黎容听保姆给他说过一个故事,有个猎人杀了母狮子,却把刚出生的小狮子留下了,带回去给他的儿子当宠物。猎人死后,小狮子和小男孩从小一起长大,是彼此最亲密的伙伴,小男孩儿甚至敢把头伸进狮子的嘴巴里,狮子就张着嘴巴任他玩。已经长大的男孩儿决定带上狮子去沙漠探险,狮子一路保护男孩进了沙漠。路上遇见的所有动物都觉得不可思议,去问狮子,你是万兽之王呀,为什么会保护一个人类。狮子理所当然地说因为他是我的主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动物们听到这话的时候总是摇摇头,说你是万兽之王,你还不明白这一点,不过没关系,你总会明白的。当他们在沙漠里被困多天的时候,男孩摸了摸父亲留给自己的猎枪,想杀掉狮子以支撑自己走出沙漠,狮子看出了他的想法,坦然地说没关系,你杀了我吧,起码你能走出去。男孩哭了,一边流泪一边端起了猎枪,在开枪的一瞬间他犹豫了,可就是这一瞬间,直面死亡的狮子突然跳起来咬死了他。
保姆如同每一个说完故事必定会在结尾加上“这个故事告诉了我们什么”的大人一样,非常随意地提醒他不要做故事里的小男孩,然后就如同完成任务一般地将这件事撇下了。但黎容一直觉得,真正可怜的是狮子,毕竟小男孩儿已经死了,而狮子在经历了那样的一瞬间之后,却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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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来,独自在茫茫沙漠中求生。他并不惯于表达自己独特的想法,更何况是去反驳成年人的意愿,因此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但大概正因为如此,听了那么多故事,他唯独对这一个耿耿于怀,直到很多年之后还依稀记得,并且时不时想起来。
对于狮子和男孩来说,他们是彼此最亲密的伙伴,但是在那一瞬间之后,他们从小到大一直坚信并且赖以生存的世界轰然崩塌了,小男孩死了,但狮子却不得不留下来,在一个支离破碎的世界里游荡。
那肯定非常难受,黎容恍恍惚惚地想。
管家一看黎容脸色惨白地往外走,连忙拦住:“这会儿已经晚了,吃过午饭,下午再去吧。”
“我要去学校。”黎容自言自语一样地说着,管家都怀疑黎容压根没听清他说的什么,他只是在给自己找借口,他在说服他自己。管家哪敢让他这副样子到外头去晃,顺着他说:“行,行,你的书包呢?”
黎容顿了一下,勉强返回楼上去拿书包,管家立刻给白缘山打电话。
白缘山早晨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但他早嘱咐了秘书,秘书一接管家的电话就立刻转接进会议室,整个会议室一片寂静,等坐在首位的老板接电话。白缘山只说一句“知道了”,挂了电话之后站起来道:“会议改期。”干脆利落地扔下一屋子公司董事高层走了。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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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开到一半,最高决策者接了个电话就走人了,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弄得所有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白缘山走得太果决,连句解释都没有,等他人都不见了,也没一个人敢真的离席。毕竟白缘山一直非常注重秩序,即使身为最位高权重的那个人,进了会议室也跟其他人一样关机静音,就是在无数个这样的细节里,一点点奠定了人们对他的印象,冷静、自律、强大。说到底,这实在不像白缘山会做的事情,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屋子手握集团权柄的董事高层坐在会议室里不走,开始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当中很多人为这次会议准备了许久,只等今天交由白缘山做最后的决策,会议改期四个字实在不足以就这样打发他们回去。
负责转接电话的秘书也没想到电话转进去没多久,白缘山就从会议室出来了,她当即就从座位上站起来,下意识地往外走了两步。白缘山的步伐非常利落,临经过时看她一眼,随口扔下一句命令:“进去处理一下。”自己则毫不停顿地走了。
顿时觉得自己肩负重任的秘书小姐目送白缘山彻底消失后,深呼吸一口气,推开会议室的门进去。
说实在话,她一个女人能在白缘山手底下做到秘书这一职位,并且自从坐上来之后就一直没有被换下去的迹象,这在外人看来算得上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毕竟白缘山可不像是会怜香惜玉的人。她刚过三十的年纪,出了办公室走在外头,整栋大楼上上下下谁不叫她一声劳拉姐,待她客客气气的?可即使如此,门里头坐着的人她也一个都得罪不起。
会议室里的人已经快要把脑洞开得突破天际了,他们这些人的脑袋不知价值几何,这会儿漫无边际地猜想起来则一个比一个夸张,好像比着要白氏破产一样,不然白缘山哪能干出这么不着四六的事情。
劳拉推开门进去之后才不轻不重的敲了两下门,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这里来,施施然微笑道:“抱歉,白先生家里临时出了一点事情,耽误了大家的时间,我替白先生向各位致以十分的歉意。请放心,我会尽快重新协调各位的时间,然后另行通知会议安排。”
所有人都在往公事上面想,猜测哪个重点项目出问题了,或者哪个敏感地区局势突变,却没一个人想到私事上去。实在是白缘山平时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忘记了,他除了是一位决策者之外,也是一位丈夫,一位父亲,他也会有私事。
一时之间,竟然有不少人都觉得这项认知其实挺新奇的。
只是这个理由到底算得上因私废公,情理上过得去而已。有人细问,劳拉稍微思索了一下,便说:“只知道是白先生的儿子不太好,具体情况我也并不清楚。”
02
白缘山有个儿子,这件事情并不被多少人知道,大概只有常年跟在白缘山身边的人才能勉强知道一点。原因也简单,若是白缘山在外头忙碌的时间长了,这位就要打电话来“找爸爸”了,时间长了,总会被身边的人撞见几次。其实黎容并不经常打白缘山的私人电话,但白缘山的私人电话本身也没几个人知道,更何况白缘山接他的电话时,总显得与平时有点不一样,好像多了几分微妙的人气,不再显得那么高高在上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劳拉都误以为电话那头是白太太,还惊异于白先生这么冷峻的一个人,跟妻子的感情倒很不错。她是见过白太太的,偶尔白太太会和白先生一起出席一些社交场合,看着是个十分娇美的贵妇,但白先生并不很愿意让她出来抛头露面似的,如无必要,宁肯一个人,或者在偏商业性质的场合带个秘书助理。他独来独往惯了,也不怎么跟人周旋,这种低调的作风,加上他通身冷硬的气质,在外界便给人感觉过于缺乏人情味儿,不好亲近。但往往就是这种人温柔起来,才愈发打动人心。
当然,换做任何一个人来,劳拉都不能承认那叫温柔,但若是白缘山,便总让人愿意为他降低一些标准。毕竟劳拉跟白缘山做事这么多年,从没见他毫无意义地向谁报备自己的事情,有次他出差,副总多嘴问了一句要去多久,白缘山一句“不关你的事”就把人打发了,估计就这一句话还是看在他劳苦功高的份上,要不然一个冷眼就足够。但劳拉已经不止一次听到电话那头问起时,白缘山毫无芥蒂地给出答案,在哪里,做什么,还有多久才能回来,虽然都是一些白缘山式的简回答,也足以叫人吃惊。
可能白缘山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劳拉凭借一个女人敏锐的直觉和天生的想象力在脑海里构建出了一个波澜壮阔的世界。
直到那次他们在莫斯科谈一宗并购案,早晨她去白缘山的房间给他送刚刚熨烫好的衣服,正站在客厅里拆防灰罩的时候,突然见白缘山推开书房门出来,看都没看她一眼,径自走到阳台去掀窗帘,清晨的阳光顺着他的动作拂上他没什么多余表情的脸,劳拉听见白缘山说了句:“还不错。”
书房里是没有窗户的,劳拉有些恍惚地想,大概电话那头有人问他天气怎么样,所以他出来看看。
那一瞬间,劳拉莫名觉得这个世界有点玄幻。但事实如此,有时候就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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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几个简单的动作,没有微笑,也没有柔声细语,可是你依旧可以看出这个人此刻是温柔的。
白缘山一边往书房里走一边又说了一句:“等你放暑假。”
劳拉这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不是白缘山的太太,大概是个还在上学的孩子。他可能也想来莫斯科看看,所以白缘山承诺等他放暑假可以带他来一趟。
03
但事实上,黎容最终也没能去莫斯科看一看,那个暑假他大半时间都呆在家里,专心致志地同他的父亲冷战。假若劳拉能看到那时的白缘山是怎样地把他顺着、宠着,大概也就不会将这一点小事放在心里反复品咂,像是窥见了层层寒封下的一尾残影。
黎容自己是感受不到这些的。白缘山总是事务繁忙,似乎所谓的家庭并没有在他心中占据多少地位。小时候他要在栏杆上趴好久才能把白缘山等回来一次,然后白缘山会带他去做许多他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到后来好像只要跟在这个男人在身边,他的世界就无限宽广,充满,一旦离开了他,他又会变成从前那个被禁锢在外宅的私生子,没有任何的未来可言,只剩下等待,等一个他根本不想等的人唯一不同的是,相比起白太太,他是期待白缘山的到来的,他开始等一个他愿意等的人,这让他觉得非常快活。
可对于白缘山来说,他大概和这个家庭一样不重要。这个家里没什么能牵绊住他出去的脚步,但是外头却总有大把的事情让他“不得不”从这个家里离开,白太太是巴不得他多在外头待几天的,黎容只好安安静静等他回来,从幼年等到成年。
让黎容觉得非常羞耻的是,直到那个晚上之后,白缘山才像终于将他放在心上似的。那段时间正逢暑假,他不用上学,白缘山竟然也闲下来,一天三餐饭都在家里吃,周末连公司也不去了,花整天的时间带他逛画廊,找一些特色的餐厅,或者就在广场上喂一下午的鸽子,晒晒太阳。很多事情白缘山并没有太大兴致,但黎容感兴趣,于是他也能花时间去安排筹划。黎容觉得,好像他一直跟随仰望的背影,终于肯回过头来看他一眼,问问他的心意,哪怕只是出于愧疚。
但他怎么能想到,那人回过头来,手里却握着刀子,连他的灵魂也要一并吞没。
从白缘山明知道他在黎家敏感尴尬的地位,却故意把他带去黎家人面前,从白缘山明知道他不愿意,却一次又一次地逼他做那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从白缘山明知道他内心的爱意,却毫无顾忌地仗着这一点哄得他连天大的错都可以原谅,一步步深陷泥沼,从那个噩梦一样的晚上,从白缘山教他骑马打猎,教他写字画画,教他方圆规矩,从白缘山要白太太带他进白家……
黎容开始抽丝剥茧,想知道白缘山到底想做什么,结果却悲哀地发现,他根本没什么目的,只是因为不在乎,所以才可以随意施与,又随意拿捏。
多么可怕,多么诛心。
在此刻的黎容看来,白缘山所谓的温柔,连回忆都扯筋连肉地疼。
管家打完电话在楼下等了一会儿,觉得不对,上楼去找黎容,发现黎容坐在地上哭了,哭得悄无声息,但是光看个背影都让人觉得他一定很伤心。
第十四章
01
一直以来,黎容的心理都非常敏感脆弱,现在年纪大了,顶多看着比同龄人沉静,但他刚进学校读书的时候,几乎不跟人有任何的交流。
当初白缘山给黎容找的小学是市里顶尖的贵族学校,光学一项就足够把绝大部分家长拒之门外,能录取进去的学生无一不是背景显赫、资产雄厚的家庭出身,因此老师不敢怠慢任何一位学生,观察了黎容好几天,一致怀疑他有自闭症一类心理或神方面的问题,琢磨着怎么跟家长反映这个情况。
第一周的家访电话是管家接的,白先生出差不在家,白太太便也跟着放风了一样,约了一帮姐妹去国外逛街购物,黎容由司机去学校接了,还没回来。换言之,家里一个主子都没有。那厢老师也为难,略微跟管家说明了一些情况,没细说,见管家并没有给出黎容父母私人联系方式的意思,就说请家长得空来学校一趟,或者另约一个方便的时间,显见是十分懂规矩的。
等白缘山出差回来,管家才向他提起这个事情。他听了,没什么表示,过了会儿说:“小孩子,多适应几天就好了。”意思是并不值得当个大事。
“那等太太回来让她去一趟学校吧?”管家问。
白缘山显然并不准备指望白太太。他本身没什么管教孩子的耐性,但跟白太太比起来,他倒还管黎容多些,白太太见白缘山对付黎容轻易得很,正好撒手,大有把黎容彻底交给白缘山的意思。只是白缘山早早给她立下规矩,叫她好歹学着做个母亲,她便不敢明目张胆撒手不管罢了。好不容易把黎容送去了学校,白太太不用再拘在家里做出个看孩子的样子,一时得意,国内都不够她痛痛快快地玩儿了。白缘山回来前夕,她改了预定从巴黎飞回来的行程,决定直接留在迪拜多玩几天,打电话给白缘山报备,白缘山没顾得上管,叫她自己看着办。得了这一句“自己看着办”,白太太没个把星期决回不来。
“等她是等不着的。你回个电话给学校那边,黎容是这个性子,叫他们多担待。”毕竟黎容刚到白家的时候也不说话。白缘山心想,他那样的成长环境,也难怪,总归比寻常孩子孤僻一些,慢慢的看着倒还正常,大概每逢换了个环境就适应得慢些。
管家只好给学校老师打电话,原话转给他们。
老师听了,也没办法,只感叹孩子长成这么个性子,旁人看着都心焦,家长却问都不问一句,就让个管家来传话。家长只顾赚钱,一年到头不管孩子的他们见得多了,因此除了感叹几句,也并没有多当一回事。黎容安静不惹祸,这对他们来说就已经算好的了,学校里有钱有势的小刺头多了去了,那才真正叫人头疼。
结果过了没多久,有一天黎容突然就不见了。
这可把所有老师都吓出一身汗,那天是下午,学校里除了教室开着灯,走廊那些个地方都没到开灯的时候,但是外头打雷下雨,天暗得厉害,调出监控来查都劲。好在在白缘山赶到学校之前,他们查到了黎容的位置。
他躲在厕所的隔间里头,反锁着门,不听任何人的劝告。老师打电话问白缘山:“要撞开吗?”
白缘山说等我来吧,别吓着他。于是没人敢动。
等白缘山一来,沉声叫他的名字:“黎容。”
黎容在里头细细地叫:“爸爸?”那是学校里的人第一次听黎容开口说话。
“自己出来。”
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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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乖乖打开门,一点不见方才的执拗。白缘山以为他会立刻冲出来叫自己抱,但黎容没有,他就站在那里,巴巴地望着白缘山,等见他蹲下`身子朝他张手了才扑过去,把眼睛埋在白缘山的肩上,小声说:“我错了。”
老师在旁边打圆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白缘山的气场太过骇人,而黎容见到他之后的表现实在乖得让人不得不多想一点。哪怕白缘山当场把黎容痛骂一顿,或者给一巴掌,踹翻在地上,老师都不会觉得惊讶。
但白缘山抱起黎容之后并没有什么教训人的举动,而是转过身来跟老师道歉:“他怕打雷,这点是我们做家长的疏忽了,没事先跟你们沟通,十分抱歉。”
黎容的班主任是一个不到三十的小姑娘,站在那儿只跟白缘山的肩膀差不多高,仰着头听得喉咙发紧:“没……没事,我们做老师的也有责任。”
“黎容,跟老师道歉。”
黎容抱着白缘山的脖子,果真转过头来跟老师道歉:“对不起,老师,我错了。”
这会儿再看黎容,十足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没半分孤僻不爱说话的样子。老师朝他笑:“希望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你能跟老师说,好吗?”
黎容没说话,抱住白缘山的手紧了紧,白缘山便道:“心了,下次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一句话,彻底把黎容的教育问题揽到自己身上,“那么黎容我先带回去了。”
“……白先生。”老师突然开口,“关于我上次给贵府管家提过的问题,还请您认真对待。”
“我会的。”他说完,抱着黎容大步走了出去。
02
外头雨还未下完,电闪雷鸣的,校园里绿植又多,此刻皆被风刀劲雨摧折得凄惨不堪,看上去简直是满目疮痍。放眼望去,只有一面黑伞从容地行走在四面狼藉当中,带着某种不可撼动的气度。
白缘山单手把黎容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撑着长柄伞,便把所有风雨都挡在外头似的,黎容那么怕响雷的一个人,伏在他的怀里,竟然十分安静妥帖,看不出一点害怕,还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白缘山并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只问他:“你不想上学?”
黎容吸了吸鼻子,没说话。
“所以也不跟老师同学说话?”大概因为沾了风雨的缘故,白缘山的声音显得有点凉。
黎容不明白父亲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着急地微微直起上身来辩解:“我没有故意不跟他们说话,我只是……没有话要跟他们说。”听来委屈得很。
白缘山突然顿住脚步,黑色的伞面便定在雨幕里不动了,过了一会儿,黎容才听见白缘山说:“自己下来走。”
黎容不明所以,沉默地从白缘山身上滑下来,仰着脑袋看他。白缘山往前走,他便只好跟着往前走,亦步亦趋的,一双裤腿都打湿了,愣是一句话不敢说。偶尔天边滚过几声闷雷,他下意识往白缘山那边贴,想去拉白缘山的手,但终究没敢伸出去,白缘山就全然当做没有察觉,直到两人走到校门口,雨才终于下尽了,乌压压的云也散得快,隐约衬着一点霞光的暖调,风消雨霁,只余生灵万物残喘的气息,一时间显得更加空寂。
白缘山在车子前头几步停下,一只手还撑着长柄雨伞,侧身的同时把另一只一直放在外头的手也插进口袋里,像他闲时写大字那样姿态从容,自高处俯视黎容,神色平静地说:“黎容,我不可能一直抱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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