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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宁殿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初可
苏妍不好意思地笑:“奴家有眼不识泰山,错认了人。陛下宽和、温润,说过些日子便让奴家回家。如今,奴家也没甚好做的,给姐姐打打下手也是使得的。”
染陶看她一身绫罗,腕上套了五六只金镯,头上更是戴了许多宝石金簪,她却不贪图这些,心中倒是还蛮喜欢苏妍,便应下来,进去给她找衣裳。
苏妍松下一口气,心中也高兴,不防自己还是有好运道的。陛下说帮她追回家产,过些日子她回家去,将从前家中的两位老仆再请回来,关门过日子便是。陛下已说,会督促女户一事,日后她也能独自立户。
她想得正高兴,正觉日子有了盼头,却忽然察觉身后似有人靠近。她转身,面前便是一个十分高大的身影,她尚来不及抬头看一眼,来人突然朝她伸手。她吓得又往后退了几步,直退到船边,那人还是挡在她面前。
陛下就在里头,她根本不敢不懂规矩大声尖叫。
赵世伸手就想推她下水。
身后传来染陶诧异的声音:“小郎君?”
苏妍松了口气。
赵世阴着脸,回身令人摆上踏板,上了另一条船。
苏妍惊魂未定,问染陶:“姐姐,这位郎君是?”
“这位便是咱们陛下的侄儿。”
原来就是李大人原先要她去服侍的人!苏妍心中连连感慨,幸好遇上陛下,没做此人的妾侍,命大福大。
“来吧,换衣裳。”染陶又道。
“是是是。”她立即跟随染陶去换衣衫。
染陶忙完再进去,赵琮已从床上起来,正在桌前写信,见她进来,抬头问:“小十一呢?”虽有些尴尬,该关心的还是得关心。
染陶上前拿披风为他披上,说道:“陛下放心吧,小郎君去隔壁船上,茶喜早就为他备了吃的。”
“哦……”
染陶随口又道:“方才婢子出去,瞧见小郎君与苏小娘子说话。”
赵琮握笔的手一顿,赵世果然喜欢那种桃花般妍丽的相貌?
难怪要给他买桃花!
看到桃花瓣飘到他脸上都要摸!
两人就这般互相误会着,终于到得第二日,船只渐渐驶入杭州境内。
杭州比楚州繁华,岸边的街市也格外热闹,赵世之前想叫赵琮看着高兴,特地吩咐挑了个最大的码头停船。赵琮下船,瞧见来往行人,的确很舒心。
赵世早已安排家人来接,穆扶不好露面,是虞先生带着人来一同接。
他们隐于杭州时,因身上无官位,各项用具的规制上头都有限制。如今即便赵琮来,也是静悄悄来,虞先生也只带了两驾马车过来。见到陛下,虞先生立即跪下行礼:“草民见过郎君。”
赵琮倒对此人感观不错,立即叫起,并问:“你是?”
“禀郎君,草民是替小郎君看管宅子的,姓虞。”
赵琮心道,看这举止与言谈,便知不是普通管家,不过他也不多问,此时又是码头,人多口杂,他扶着染陶的手上了马车。进去才知道,这马车别看仅两驾,外头看起来也是普通的青帷,里头宽敞又松软,且还没有刻意华丽,所用的东西却都是好的。
染陶看过一回,笑道:“定是小郎君命人备上的吧,皆是妃色,且松软,都是陛下喜爱的呢。”
赵琮扯了扯嘴角,闭眼养神,借机不说话,染陶于是也噤口。
他们一行人往十五巷肖府而去,赵世在外头骑马与虞先生说话。
虞先生先道:“三郎,杨渊从苏州去楚州时,坐的船恰好还是运盐的船。”
“民船,还是官船?”
“是官船,却是民运的。从明州运盐至京中,经过苏州,他上了船。”
“杀他之人呢?”虞先生既这么说,那便是有了眉目。
“杨渊在苏州养着一户外室,周立之前买的宅子,正好被他拿来安外室。”
赵世好笑:“那房子的房契上可是杨渊舅爷的姓名,杨渊给外室住,舅爷也不问,更不告诉他姐姐?”
“他那舅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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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个胡搅蛮缠的!就靠杨渊给他银钱好活,替杨渊干些不法的事儿,他怎敢得罪杨渊?三郎,这杀死杨渊的人,便是这外室宅子中的厮儿。”
“难道这外室也是他人派过来的?”
虞先生笑:“郎君猜得正是,也不知谁花了这么多功夫,一环套一环的,一个盐税司也这般,到底想要做什么?”
赵世也懒得问其中细节,做什么?这些做官的,所为的不过就是那权臣之位。这次明显就是要拖杜誉下水,无非便是与杜誉有仇的那些人。心倒大,做了权臣,下一步要做什么?挑衅皇权?
他暗自冷笑,有他盯着,看谁敢。
他再问:“那厮儿没死?”
“这其中可真是复杂,本该事成之后,由外室将厮儿杀了。偏偏那厮儿与外室又有私情,杀了人,拿了银子,他们俩索性一同逃了!”
赵世再冷笑,当真是一群不是东西的东西,不要脸面。
“不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还是被咱们带人给抓着了!郎君欲如何处置?我带人倒是逼问过一回,这两人也不知主使是谁,只知道谁给他们银子,让他们何时杀人。他们招供出来的人,我们也去查了,也不过是小喽,估计也活不了几日。”
“将他们推出去,只要他们承认杨渊是他们所杀,与林白无关就成。”
至于如何让那二人愿意,那就不是他的事儿了。
虞先生等人自有办法,他听罢,笑着点头,应道:“是。”
赵世又问:“给陛下住的地方都拾好了?”
“郎君放心吧,娘子亲自带人拾的,正是您的院子。”
“好。”赵世点头,再不说话。
染陶在里面陪赵琮,其余宫女都在外跟车,其中也有苏妍。他不觉又盯着苏妍看一眼,心中却想,若是赵琮真把这人带回宫可怎么办?
他们二人,既是有意避开,也是实在是得不到空子,往后竟再也没独自说过话。
到十五巷的肖府后,单娘子的身份不好过来迎接陛下,赵世陪他一同进去。
但单娘子总要过来给陛下行礼,赵琮这才头一回见到赵世的娘亲。
怪道当年赵从德死活也要把人抢回去。
单娘子的确长得过分貌美,虽有些清清冷冷,却气质高华。赵琮看得心中暗自不解,这样的女娘,不似是卖炊饼家能生出来的呀?
不过他是皇帝,哪能过问这种事,他看了眼单娘子,再看赵世一眼,笑道:“娘子请起。”
单娘子笑着起身,低头站在下头。
“娘子请坐吧,朕过来一趟,反倒是叨扰你们。”
“陛下怎能这般说。”单娘子立刻回道。
赵琮笑了笑,虽知道要克制,到底又忍不住道:“小十一长得与娘子真像。”的确很像,从前他觉得赵世长得像魏郡王府的人,是因为郡王府的人都好看,赵世也好看,好看的人嘛,本就长得差不多。
此时见到单娘子,他才发现,赵世其实长得并不像赵家人,反而跟他娘是八分相似。只是他比他娘还要冷冰冰,但赵琮又想到,小十一对别人冷冰冰,对他却从来不是。
但这种事儿就不能细想,一想就又要想到船上那一幕。
他回过神,再叫单娘子坐下。两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因为有小十一这个共同话题,两人居然聊了特别久,尤其说了许多小十一幼年的事。说到后头,谁也不愿停下话音。
还是赵世道:“娘,陛下要去歇息了,坐了一天的船。”
单娘子立刻回神,再行礼:“妾身有罪,陛下快去歇息吧!”
赵琮也觉着有些不好意思,一说起小十一就停不下来,更何况小十一还就在一旁坐着呢!他在这儿,单娘子也拘束,他索性起身道:“娘子留步,朕去歇息。”
单娘子令赵世去陪赵琮。
赵世将赵琮送到他的院子门口,两人一同停下脚步,但是谁也没说话。
赵琮等半晌,只好道:“你难得回这儿,去与你娘说话罢,朕进去歇着。”
“是。”赵世说罢,转身便走。
“……”赵琮完全没料到他应得这么痛快!他于是又气到了。
单娘子还等在原处,赵世一进来,她立刻起身,眼泪又要往下落。
赵世叹气:“娘,您又为何哭,我这不是好好的。”
单娘子拉着他的手好一顿哭,哭罢才感叹道:“陛下性子可真好。我这般的身份,他也不怪罪,还那般与我说话。怪道你能做出那样的选择,这样好的皇帝,也是天下百姓的福气。”
即便是他娘夸,赵世也扯起嘴角,点头:“他是很好。”
单娘子叹了口气:“其实如今这样,又有何不好?你所说的上一世,成日里刀光剑影,人血尸骨,即便登上高位,又如何?娘所期盼的,不过是你安稳一世罢了。”
没错,单娘子是唯一知晓赵世重生的人。
赵世甫一重生,便将这事告知了她。他当时还小,若要为将来埋线,必须要他娘助他,他只能对他娘说实话。自然这样的惊世之语,最初也不能被他娘所接受。他娘还以为他遭了脏东西,乱了神智。
他直接便道出了他们母子的真实身份,他娘大惊过后,花了些许时日,总算接受了这件匪夷所思之事。他们母子的真实身份,上辈子的赵世也一直不知,哪怕他娘死,也未说出口。因那时他太小,又一直懦弱,他娘不敢说。
直到他登基,在外流浪的穆扶才回来,将真相告诉他,他也是临死前十日才知晓。
赵世坐在她身边,看她道:“娘,我也觉得如今很好。”
“陛下喜爱你,你便好好为他办事。娘从不求你有大成就。”
赵世点头:“我知道。”
“陛下提到你的时候,眼神都是柔和的。娘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喜爱你。也是因为喜爱你,我即便是魏郡王府隐匿在外的妾侍,他也不怪罪,可见他到底有多喜爱你。”单娘子边说,边温柔地欢喜看他。
赵世被她看得心中也是一暖,他知道,世上只有两人会这样看他。他娘,和赵琮。赵琮对他那样好,他不该为了一个女子就与赵琮那般,他过会儿还是得赔不是去。
他反手握住他娘的手,问道:“娘当真不与我同去东京吗?我有宅子,你住在家中,赵从德不会知晓。”
单娘子笑:“我在杭州已住得很习惯,南方润得很,养人。虞娘子平日陪我,我们二人说话,这日子过得很宁和,我很知足。”
“只是……”
单娘子再笑:“别可是了,如你所说,你的上一世里,我早死。也正是因这前车之鉴,我才明白,人生在世,自己痛快才是最重要的。原先你还小时,我还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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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重生而来,我怨得很。怨家人,怨世道,怨自己,怨赵从德与魏郡王府。上一世的我,即便徐侧妃不下手害我,怕也是要早早怨死。”
“娘”
“不必劝我,这一世,娘还能为你做些事,不拖累你,于我已是福气。现下,陛下喜爱你,你能做你喜爱的事,娘当真十分满足。”
赵世听到他娘的这番话,知道他娘说的皆是心中之言,但他还有疑惑:“娘,你不想回家乡看一眼?”
单娘子笑:“家乡?”
“是,家乡。”
“何为家乡?有家人,有家,才能称为家乡。如今,我的家乡在东京,也在杭州。有你的地方,便是我的家乡,有家的地方,更是我的家乡。”
赵世听到这话,便是知道他娘已彻底将往事放下。
单娘子温柔地理了理他的衣袖,说道:“去吧,舟车劳顿,你也疲累,快去歇息。”
赵世离开小厅,微低头往前院走。
他心中觉着有些愧对他娘,若不是因他,他娘即便是上辈子,也早有办法离开郡王府。只是当时女子不可单独立户,带着他,他终究没有名分。他娘怕他无法好好长大,为了他,他娘才留在魏郡王府。
他娘初时虽排斥他的出生,却到底好好保护他十多年。
只上辈子的他娘,即便心中努力刚强,却终究因被生活打击,再加之被人所害,早早死去。这一世,因他的重生,他娘与他早早便坚强起来。
他此时又想到赵琮允许女子立户的打算,心中倒是又叹一会气,若是当年他娘遇上这样一位皇帝,他娘又何苦忍受那些?他娘那般的身份,本不该面对那些龌龊之事。
他娘其实十分想念他,但为了他,从未对他有任何强求,也无需他留在杭州。
他不禁想,他呢?
真正的家乡早已不是家乡,如今的家乡又在何方?
正思索着,前方有人小声叫他:“三郎君。”
他抬头一看,从月亮门后隐出一人来,是他当时买回来的三位妾侍之一。他微微皱眉,他早忘了这三人,如今赵琮还在,若是瞧见了定要不高兴。他开口就想令她回去。
她却立即低头道:“郎君,妾身等待多日,总算等得郎君回来。此番过来,是有事想求郎君成全。”说罢,她就跪到地上。
赵世令她快些说,她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说到后头已是泪流满面。
其实是很寻常的事,这位妾侍也是个可怜人,毕竟如今世道,可怜的女子多的是。她是被后娘所卖,如今她有婚约的表哥从边境回来,打听到她的事,一路找到杭州,想赎她回家,并娶她。
赵世心冷,听罢,心中倒不觉得感动。
他只是好奇,为何她的表哥与他分别五年,天各一方,却还能记得她呢?他问出口。
妾侍虽不解他为何要这般问,却老实道:“郎君,表哥与妾身幼年一同长大,有少时情分在。”
少时情分?
少时情分值几个钱?
赵世冷笑:“当初买你花了三百两白银,他可有?”
妾侍哭得愈甚。
赵世依旧没有生起一分心疼,他的心如他的名。
只是块石头。
妾侍磕头求道:“郎君,您买我们三人回来,却从未碰过我们。妾身今日斗胆有话要说。”
“说。”
“妾身曾多次见您看一把刀,您仅看,却从不舍得用,不知郎君心中是否也有惦念的人?若是郎君有,自也明了心悦之情。妾身与表哥从五岁一同长到十一岁,后因他要出去学本事,我们二人才分开。虽已分开,表哥却常写信于我。直到我被后娘卖到此处,我们二人才断了联系。原本以为此生不过如此,表哥却回来找妾身。郎君,您能明了这份心意吗?郎君也有心悦之人,妾身求郎君看在这份上,放妾身走吧。”
赵世却怔愣住,他反问:“看刀与心悦又有何关系?”
“郎君,若不心悦他,为何要日日看他的东西?只因看着他的东西,便能想起他。只因不愿忘记他,才要日日看他的东西。更因压根忘不了他,才能日日记得看他的东西。郎君,妾身亦如此啊!有他在的地方,妾身才能心安!求郎君成全!”
她哭得泣不成声,赵世却忽然被温柔的春风吹得遍体发凉。
他也已听不到女子的哭声。
他耳边是萧棠的话:若心悦一人,此生眼中便再也看不进其他人。若心悦一人,哪怕能远远看她一眼便也好。若是心悦她,只要她高兴,一切都好。若不是她,终生不娶也无妨。
还有方才那位妾侍的话:有他在的地方,妾身才能心安!
这些话在他耳边轮番响起。
直到许久之后,他才回过神来。
他低头,妾侍依然在哭。
他看了片刻,说道:“你走吧,走时安静些,从后门走,别让人瞧见,不用你的赎身银子,官府的文契自会有人去销。十日之后来府一趟,我让我娘给你添妆。”
“不,不用郎君这般心!”妾侍惊喜抬头,立即拒绝。
“你若不,就别再走了。”
“……”妾侍有些迷茫。
赵世转身要走。
妾侍又赶紧道:“妾身祝郎君早日与心悦之人心意相通,愿你们白头偕老。”她说罢,规矩地磕了个头。
赵世浅淡而又惨淡地笑了笑,抬脚走了。
更令这位妾侍迷茫的是十日后,她来取添妆。她原本以为顶多是几根金簪罢了,单娘子却给她备了三十六抬嫁妆!!要知道,在他们杭州,许多殷实人家嫁女儿也不过十二抬,顶多二十抬。知州大人家嫁女儿也才四十八抬!
况且那三十六抬全是实打实的,手是真插不进去。若要松些放,还真能放到四十八抬!
她吓坏了,压根不敢要。
单娘子却笑着拍拍她的手,说道:“三郎临走前说了,你的那番话,值得这些。”
她就愈发迷茫,最终单娘子令家中小厮抬东西送她回去,赵世还送了她一座三进的宅子。这也成为她这一生都不能解开的疑惑,到临终前那一刻,回光返照之时,她还记得与子孙说三郎的好,更记得要他们也生生世世祝三郎过得好,祝愿三郎能与心悦之人白头偕老。
她自是不知她的那番话到底有多值得。
困扰了赵世多年的问题,因她的话,终于有了答案。
第117章有赵琮的地方,大约就是他的家。
赵琮从开封来楚州这一路,虽不晕船,身子勉强还能维持,却也一直没能好好休息。
再从宫中带再多的用具,歇息时宫中气息再浓厚,那也不是宫中。
如今到杭州,却突然宁静下来。尽管他与赵世之间还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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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住在赵世的院子中,忽然便有了心安之感。
他回到院子后,写了一些信,令人送到开封府,早早便用了膳、歇息。
即便不为那份尴尬,单娘子也难得见儿子一面,他独自在房中歇息,并不愿打扰他们母子。
赵世杭州的家中不了也有桃花,染陶去剪了几枝插瓶,放到内室中。
赵琮看着那瓶桃花发呆。
赵世买来的那束桃花,到现在也一直留在船上。
他不敢多看。
他们毕竟是那样的关系,以后还是少些暧昧举动才行。他叹口气,决心在杭州待个三两日便回去。这次回去后,赵世的宅子也修好了,往后他住宫外,自己住宫内,时日久了应该便好了吧?
他又想到这座宅子,的确如赵世所说,致得很,只是为何要叫“肖府”呢?单娘子姓单啊。但此事也不好拿去问,他想了会儿,猜想怕是当初为了隐匿,随意用了个姓罢了。
他的身子困顿,胡思乱想一番,便沉沉睡去。
赵世踩着夜色而来,在外守着的染陶见他过来,笑道:“小郎君,娘子可已歇下?”
赵世点头。
“陛下也睡下了呢。”
赵世再点头:“我看看他。”
“是。”染陶让开身子,放心让他进去。
南方宅子与北方宅子的格局有些不同,他其实有些怕赵琮睡得不好。他的卧房内也无隔窗,仅有屏风。绕过屏风,他先是瞧见床边桌上,胭脂釉的细颈高瓶中,插有几枝粉白相间桃花。
一见,他的指尖便有些热。
他静默片刻,走至床边,撩开幔帐。
赵琮怕是刚睡着还未太久,睡姿还很优雅。他平躺着,手放置在被上,呼吸平缓。房内虽点了蜡烛,却不多,灯光有些浅淡。浅淡的灯光下,赵琮的脸色到底如何,看得也不仔细。
自在船中那一幕后,他们俩似乎都因尴尬而再未互相打量过。
在与赵琮分开的那五年内,他其实好奇过,为何不到一年的时间内,他便被赵琮影响而改变至此?为何他连皇位都不要了?那可是他曾心心念念到死的东西啊,也是他再生后为之百般筹谋的唯一目的。
他又到底将赵琮视作什么?
叔父?当然不可能。他们哪里有血缘关系。
君臣?自然也不可能,他不愿他们仅是这种关系。
他们的关系不止君臣,“君臣”这两个冰冷的字眼怎能形容他与赵琮之间。
说来奇怪,他是个冷冰冰的人,心也是冷的,他宁愿全天下的人都离他远远的。只除了赵琮,他希望他与赵琮之间的关系,是天下独一份的,是任何一样词语,任何一个字都没法形容的。
回到东京,回到赵琮身边后,他只想着不惹赵琮气,只想着讨赵琮的欢心,更想着如何才能立在赵琮面前,助他,护他。
他已无时间去考虑他们俩到底是何关系。
多年未见,他忙着修补二人的关系,他要让赵琮适应如今的他。
他有时会担忧过分暴戾的自己会令赵琮不喜,他会刻意在赵琮面前更乖一些,更可爱一些,就像十一岁时赵琮曾笑着赞过的那样:可爱。
虽说他依然不懂可爱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大约,是个好意思吧。
他想,赵琮是喜欢这个样子的他的。因为那时,赵琮每每看到他,都很高兴,都会弯眼笑。
可是他有时又会担忧这样的他会显得过分依赖赵琮,显得有些软弱,他怕赵琮不喜。
他甚至对自己都起了从未有过的困惑与不解。
不知不觉间,此刻,他回过头去看一看。
竟然从十一岁遇到赵琮之后,从他将赵琮从后苑抱出来开口说话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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