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追惊局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七声号角
一切优雅与沉睡的过往,都在苏穆煜的到来中惊醒。
他从黄花梨桌上翻开一本陈旧而厚重的史册,接着用扇子敲了敲纸面。苏穆煜似在等谁清醒,他斜躺在贵妃椅上,室内落针可闻,连呼吸都变得轻缓。
良久,史册内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事情砸了?”
苏穆煜从袖子里拿出那黑色信封,往桌子上一甩,冷笑几声:“嗯。”
“打算如何处理?”
“我啊?”苏穆煜用指节轻敲桌面,笑得随心所欲,“打算带连少去见见世面。”
那声音一怔,带着不容置喙的怒意:“不行!”
“那这样,拿尚方宝剑去跟连少换,意下如何?”
“穆煜!”
苏美人自知是在走钢丝:“公义阁穷得叮当响,物物相换行不通,我只能教他做人。”
“解决魂魄出鞘的事,那边已传来消息了?”
苏穆煜拿回信纸,满脸明知故问。
他将信封拆开,没有称谓也没有寒暄,简简单单一行字:今夜魂魄出鞘。
落款:展世一。azrael/s组。
威严的声音又加了几分玩笑:“今天的信鸦怎么没见了你就跑?”
“它敢。”苏穆煜把信纸塞回去,继续仰躺在贵妃椅上。
蓉城乌鸦归“那帮人”饲养,作信鸦使用。
某次传达信件的乌鸦,不小心在苏美人的妆花缎上行了个“方便”,当即风云骤变。
原本苏穆煜也不是小气之人,可那信内的言辞让苏老板颇为不爽。
接着他笑眯眯地转移了原罪,逮着那只倒霉催的信鸦给别人薅成了白斩鸡。
从此,苏老板见鸦撕鸦。
一个月内,他给全城乌鸦整出“裸奔门”。导致后来信鸦对其闻风丧胆。
一见到他,乌泱泱地转身就跑,差点没吓出神经病来。
“那帮人”焦头烂额乌鸦好歹也是受国保护的益鸟!你良心不会痛吗?!
说实话,苏穆煜时至今日也没找到自己良心的下落。
“剑魄消失时,你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上。最后再悄悄带回,完璧归赵。穆煜,你没必要把不相关的人牵扯进来。”
苏穆煜没所谓:“哪儿能不相关,反复叮嘱那东西邪性。现在这圈儿里,谁不知我苏老板看上的东西都诡异。他连鸣偏偏往上撞,算个什么事儿。”
“这对你没好处。”
“没事,”苏穆煜莫名笑起来,手里攥着两颗文玩核桃,“人都这样,你教过他一次,他就知道了。我做点牺牲,应该的。”
“如若连大少不撞南墙不回头?”
“好说!”
苏穆煜走到窗边,挑开窗帘一角向外看。日头到了晌午,估摸时间,门外的世界已到凌晨三更。
他折回桌前,从三层木盒中取出一个翡翠扳指和怀表。苏穆煜将扳指戴在左手,把象牙镶金扇留在了史册上。
苏穆煜开门出去前,说了最后一句话。
“如若连少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不介意教到他入土为安。”
苏穆煜走出公义阁时,仍有那么一瞬无法适应黑夜。他转了转扳指,挺无奈。
要不是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非得在不停交替的昼夜中变成神经质。
他快速赶往连鸣下榻的酒店,剑内魂魄的波动已越来越强烈。天边黑云滚动,狂风呼啸。隐现的雷电在云层中擦过,云层边缘似被擦出一片火花,瞬间天地亮如白昼。
空气中湿度骤然增加,街边的树木被吹得刷刷作响。
风雨欲来。
苏穆煜不自然地抿了抿唇,看这架势,今晚那魂魄可不是什么善茬。
苏穆煜想,连鸣此刻极可能与那把宝剑共处一室。
他直觉要完,魂魄出鞘撕裂时空所迸发出的引力,足够让连鸣死无葬生之地。
他加快脚步,还是没能躲过倾盆大雨。
雨开始下,伴随电闪雷鸣,带着声嘶力竭的雨声咂往大地。
苏穆煜赶到酒店,不顾一身湿漉往电梯奔去。他凭魂魄波动传出的频率锁定十九楼,紧接着在走廊尽头找到了连鸣的房间。
金属门牌印出苏穆煜的狼狈,那张美人脸上有着无法忽视的焦急。
该死!魂魄出鞘比预期提前了整整一小时!
苏穆煜透过走廊的玻璃窗,看了看越来越糟的天色。
他摸出怀表,现在只剩下十分钟不到!若是无法在十分钟内扭转时空将魂魄带走,整栋大楼都得完蛋!
苏穆煜不停地按响门铃,无人开门。他迫切地拍打房门,无人应声。
此时正在沐浴的连鸣,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
苏穆煜低头看表,还有九分钟。
秒针在一擦一擦地前进,空旷的楼层里似乎只剩下滴答之声。
楼层之外,暴风呼啸,豆大的雨珠砸在楼道玻璃窗上,似有愈演愈烈之势。
苏穆煜拍着房门:“连鸣!连鸣!”
还有八分钟。
秒针一步步踩在他心上,如巨石碾压。
苏穆煜不得不放弃从门口进入,他快速来到楼道窗户边,打开窗锁用力推开。凉风夹着雨珠强势灌入,耳边雷鸣更为清晰。
天际划下一道闪电,蜘蛛网般劈开天幕。
轰隆的雷声雨声风声交织一起,扑面而来的水雾,令苏穆煜睁不开眼。
他顺着窗户往左侧看去,房间阳台两步之遥!
与此同时,连鸣从浴室内走出。他穿着浴衣站在落地窗前,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暗自惊心。
诡异的是,今晚的圆月异常明亮,浓云也无法将其光辉掩盖。
连鸣坐回床上,靠着床头看书。
大床正对阳台,紧闭的窗户把一切风雨都阻挡在外。
还有六分钟。
苏穆煜推开窗户,吞了口唾沫。
他站上窗台,一手抓住窗棱,一手抠住墙体。他伸脚迈向空调外置机,整个人暴露在狂风骤雨之下。雨珠噼里啪啦地打在他脸上,顺着脖颈往身体里钻。
苏穆煜刚踩上外置机,余光顺着墙体往下看。
十九层,将近六十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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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线成锥型往下落,落到深渊般的地面也寂静无声。
只有风在喧嚣。
还有四分钟。
苏穆煜咬牙松开窗棱,整个人站在外置机上,悬在空中。
魂魄波动越来越强烈,身侧的气流变得极度躁动。轰鸣的雷声已经按捺不住,云层顺时针旋转。
风和雨变得飘摇无力,抽在他身上却仍如刀锋一般疼。
不能再等!
苏穆煜望着那一步之遥的阳台,咬牙横心。他堪堪转身,身侧贴着冰凉的墙壁。雨水已打湿他身上的每一寸,沉重得连行动也迟缓。
冷意化作小蛇般从脚底开始往上爬。
苏穆煜不是神,从这里跌落,一样没有活命的可能。
还有三分钟。
怀表贴在胸口,每一次心脏震动都与秒针共振出紧张。
苏穆煜不知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跃了出去,他滚落在阳台之上,根本来不及体会肩胛处的疼痛。
风声凛冽,电闪雷鸣。
他迅速爬起来,搭上了阳台推门的把手。幸得连鸣没锁门!
苏穆煜没有迟疑推门而入,门内,刚躺下的连鸣惊坐而起!
“苏穆煜?!”连鸣不可置信,眼里分明有另一种惊恐,“这是十九楼!”
一身寒意、踏月而来的苏穆煜扯出冷笑。
“连少,我来接你。”
“?!”
“惹上烂摊子别想跑!”
自此,宝剑似听到呼唤,在密码箱内震动起来。
天边异象突变,从时空中传来宏大飘渺、又深远无比嗡嗡声。
下一刻,楼宇摇晃。
还有一分钟。
苏穆煜身后的圆月泛着铁光,他在月下回头,有风雨做帷幕。
他说:“跟上。”
“去哪儿?!”
“唐朝!”
那一刻,万里江山也不比他惊心动魄。
连鸣此生难以忘怀那一瞬发生的所有事,那是一切电影都无法呈现的视觉效果,那是一切想象力都无法企及的震撼场面。
就在苏穆煜抬手的一刹那空间塌陷。
月亮、雷电、风雨如搅在一起的丙烯颜料,它们被揉成最抽象的画,又在水中稀释。
墙体分裂,楼板下陷,整个天幕倾倒,连远处的高楼也变得虚幻。街道在分崩离析,霓虹之光变得暗淡。
群星璀璨,银河改道。有铁马厮杀,有锤声号角。黑夜中炉火冲天,白昼下恶金尤寒。
紫烟升腾,秦歌九天。
有什么在上来,有什么在下去。
时间变得具体化,连鸣甚至能看到成线的光阴从他身后向远处跑去。
岁月洪荒,转瞬即逝。
秋季的凉爽被一丝燥热取代。
胸腔里似有什么快要喷薄而出,接下来,是冗长的黑暗。
最后一秒。
连鸣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1搞事情搞事情,毫不犹豫搞事情!
2从现在开始,大家可以记一记疑似伏笔和bug的地方。(老七姨母般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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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心!
第3章国殇
永贞元年八月乙巳日,唐宪宗李纯登基。
登基之时,潘镇割据嚣张跋扈,外族势力如恶狼猛虎。内忧外患之下,社会动荡。然,新帝壮志凌云,襟袍欲开。复大唐之威,迫在眉睫。
元和元年,新政推行,中央军队马槊横刀,直指夏州,平定割据之乱如破竹之势。
自此,削潘战争在九州大地上燃起熊熊烈火。
元和十二年,李任随唐邓三洲节度使,长矛刺向割据淮西。势必大败吴元济,平定潘镇变军。
兵戈铁马厮杀之下,千古铸剑圣地之上,有着一群匠人,他们醉心火与铁的锤炼。他们只为宝剑配英雄,名品擎天宇,一洗北郡万马空*。
冷,然后是黑暗。
不似冬来酷寒之冷,也不似深秋萧瑟之冷,这是乍暖还寒,犹可忍耐的冷。
慢慢的,黑暗也变得有辨识度。如宣纸泼墨,浓转淡后渐渐匀出了灰。
耳边有铁器捶打的声音,时而尖锐,时而沉闷。它们如铺开一张大网,从天而降。
连鸣是被这声音惊醒的,他睁眼之时,好一阵才让视线适应了黑夜。实则也不算伸手不见五指,这夜色如洗,是一晴空。月辉将四下照亮,如白霜铺在草木之上。
淙淙流水在山间流淌,以至于静谧之时不那么寂寞。
连鸣没有立刻起来,他侧头看去,苏穆煜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两人视线相对,却是难得的平静。
苏穆煜坐起身来,下意识转动扳指,绿光在黑夜中一闪,连鸣往他跟前凑去。
“苏老板,好货。”连鸣对眼前的情况闭口不提也不问,脑抽似的不抓重点。他靠在苏穆煜身边,眼神还钉在扳指上,“帝王绿?”
苏穆煜笑笑,笑得挺没味道:“谁说连少不识货,下次我第一个宰了他。”
帝王绿,翡翠中的极品。
连鸣不怎么在意,刚要低头看个究竟,一缕长发从他肩头洒下。连鸣一顿,接着伸手一摸。苏穆煜玩味地看他反应,连鸣将身后披散的长发撩到胸前,有那么一瞬说不出话来。
他低头看去,身上穿着粗布麻衣,前襟外翻成领,窄袖袍衫。连鸣眯了眯眼,再借着夜色看向苏穆煜,立刻释然。
此时,苏美人是可媲美日月的。青丝如墨,肤若白釉,唇点朱红,那桃花似的眼里,端的是碎星辰子。苏穆煜同样麻衣加身,外翻的领襟处锁骨隐现,他就那样随意地坐着,翩翩任公子。
连鸣咽了口唾沫,在苏穆煜等着他风度尽失、大声质问时,连鸣却只是对着苏穆煜朗声道:“妙啊!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
月下吟诗,花前说爱,一看就是文化人干的事。
苏穆煜脑子有点卡,斯文的笑意僵得有点难看。
这跟预期剧情大相径庭!他连鸣是个正常人?!
苏穆煜盯着连鸣说不出话,这人就算换了装扮,那一丝不苟、处惊不变的英气质仍旧占据上风。
苏穆煜简直搞不懂,这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
然而,没给他更多时间,就在苏穆煜想要起身时,一柄寒意料峭的长剑架在了他的脖颈间。
这回连鸣倒是惊了,他顺着长剑回头望去,首先入眼的是一匹俊逸黑马,亮若灯芯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俩。
接着往上,是一片寒光,铁甲在月光下泛着冷意。而穿铁甲之人,戴着头盔。
苏穆煜反倒笑了,他心想可让我给遇上了,得还要万里去寻你。
长剑未动,苏穆煜笑眯眯地往另一侧偏了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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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他伸手轻轻捏住剑刃,往外推了一点。接着,苏穆煜回过头来:“这位兄台,刀剑可不长眼。”
马背上的士兵显然吓了一跳,看背影是个男人,怎么这张脸,生得比女人还美?夜色朦胧,又比女人多了些英俊硬朗。
他很快稳住心神,却未回长剑,反倒是取下头盔。发髻高束,几缕发丝挡在眼前。他模样周正,最多不过舞象之年,身上带着沙场打磨而出的杀伐之气。
他的身后,是星子满空,铁月无言。
苏穆煜就这样,认清了这张少年的脸。
他想,不好办,本来他对长得好看的人都心软。
少年居高临下,斜着狭长的眼尾。他抱着头盔,很好地隐藏着自己的狼狈。
少年冷声道:“何人?”
苏穆煜却是反问:“何年?”
连鸣也不怕,似乎两人碰在一起,总爱比谁胆子大。他捏捏苏穆煜的肩:“你带我来的,你还不知是何年?苏老板。”
连鸣话没说完,还想加一句,人干事?后怕触到苏穆煜逆鳞,生生咽了下去,忍得好辛苦。
苏穆煜皱着眉头躲开连鸣,满脸警告别搞事情。
而他对着马背上的少年,又是另一番热络:“小兄弟,舍弟自幼脑子不好使,见谅。”
连鸣这一口气噎在胸口,发也不是,消也不行。
少年郎倒是好忽悠,几经磨蹭下来,渐渐卸下假装的铁血形象。他也有些乏了,可能是本在这附近休息,听到两人声响,才慢慢靠近。
上过战场的人,到底是草木皆兵。
苏穆煜笑吟吟地看着他,少年哪曾被如此漂亮的人注视过,当即脸色一红:“元和十二年。”
“哪月?”
“季春。”
苏穆煜一挑眉,看他的眼神又多了怜悯。连鸣默不作声,没放过苏穆煜任何一个表情。
苏穆煜又想站起来,不料少年反而慌了。
“不许动!”
他慌忙将铁剑压回,那剑锋尤寒,苏穆煜立刻坐了回去。
连鸣下意识想把苏穆煜揽进怀里,了好大劲才把注意力转到马背上:“兄弟,有话好好说。”
连鸣目如鹰隼,挑的是三分阴冷、七分狠厉。少年一瞬间吓得打怵,差点拿不住剑。寒意从心底漫上岸,半响他才颤颤兢兢地问:“什么人?从哪儿来?打哪儿去?”
苏穆煜蓦地笑出来,脆生生的音色在这寂静的山间荡开。为这稚嫩耿直的少年,也叹他直率的心性。
“流民,从文城栅来,到”苏穆煜紧紧看着少年郎的眼睛,“到棠溪城去。”
马背上的少年显然不曾经世事磨练,棠溪城三个字从苏穆煜嘴里蹦出来时,少年的神色立刻变了。
他的眼中有一丝恍惚,又带着纠结、沉痛与渴望。他分明近乡情怯。
少年偏过头,往东北方望去,喃喃道:“还去棠溪干什么,既然是流民,就该去安定的地方。那棠溪城如今被叛军占领,你们去送死?”
“非也,”苏穆煜摇头,“我们去投靠亲人。”
“亲人?”
“嗯,如今到处战火纷飞,流离失所。举目无亲的日子很是过不下去,无论最后是死是活,自然要与亲人一起。”
少年怀疑的神色开始动摇:“可我看你二人的打扮,不像是逃难之人。”
连鸣在心里笑,这少年太天真。若换了常人,就他俩这神饱满,衣着整洁的模样,能是流民?那全天下都太平了。
苏穆煜朝连鸣看了眼,嘴里嘀咕:“是不太像。”
连鸣正在急中生智,不料苏穆煜就地取材,抓起一把湿泥,二话不说往连鸣脸上糊去。
天雷滚滚!
新鲜的泥土气息,似乎还带着某种动物粪便的味道。连鸣来不及说不,只觉脸上一凉!
苏穆煜阴笑着给他做口型:忍着点,乖啊。
接着用剩下的泥料在自己脸上胡乱敷衍两下。
少年看得目瞪口呆,怀疑人生。
苏穆煜回头道:“现在像了吧?”
少年:……
连鸣没忍住:“你当他是智障吗?”
不要脸!
苏穆煜才不管脸搁哪儿,他只知道时间不多了。他必须要去棠溪城,接下来的日子里,还得守在这少年身边。
最后,不知是少年郎懒得再跟他们计较,还是今晚月色正好,拣两个笨蛋回去也不足为过。
苏穆煜和连鸣,到底是随着少年上路了。
少年翻身下马,起了长剑,他穿着沉重的铁甲,走起路来带着渗耳的嘎吱声。
连鸣跟在他身边,一路上寂寞无聊,本不是善谈的人,也想找点什么话题来说。
“小兄弟,敢问贵姓?”
少年被他俩磨得没了脾气,“安如风。”
“哪儿人?”
安如风抿了唇,半响才道:“棠溪人。”
苏穆煜笑着插入话题:“那咱们目的地相同嘛!”
安如风撇过头不搭话,他左右看看,接着栓了马。
“今晚就歇这儿。”
连鸣也不嫌,大剌剌地席地而坐。苏穆煜挑眉,这人倒是一点少爷架子都没有。
他转头道:“有取火的吗?”
安如风忙道:“不能生火!”
连鸣眯了眯眼:“这荒郊野岭的,不生火来了野兽怎么办?”
安如风思考片刻,最后还是梗着脖子扭捏道:“野兽来了我保护你们,反正……反正就是不能生火!”
连鸣还想问,苏穆煜对他摇摇头。
三人就此陷入沉默,过了会儿,安如风轻声说:“只要不生火,明天我就能带你们去棠溪城,帮你们寻亲。”
苏穆煜随意惯了,他仰躺在地上,双手枕着后脑勺:“那你呢,回家见父母吗?”
安如风背对他们,抱着长剑,如未出鞘的锋。他始终望着东北方向,四周安静了,隐隐约约传来铁器敲击的声音。
那方向有个地方,始终比周围要亮上几分。
安如风不再说话,坐成了一尊石像。头盔在他身边,铁甲穿在身上。
这分明是一个士兵的打扮。
良久,安如风以为苏穆煜与连鸣已经睡着了。
他道:“我啊,我早就没有父母了。”
安如风站起来,走到另一棵树下的马匹身边。他放下剑,抱住马脖子,深深将脸买进黑马发亮的鬃毛里。
过了会儿,安如风似乎拾好了情绪,在黑马身边躺下了。
实际苏穆煜没睡着,怎么可能睡得着。他转过身,躺在地上与装睡的连鸣面对面。苏穆煜推了他一把:“别装了,连少,聊会儿?”
连鸣睁开眼,一刹那眉目生波令苏穆煜心跳乱了几拍。
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间。
连鸣笑笑:“苏老板想聊什么?五毛还是十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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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穆煜最后那点心猿意马也没了,他斜了连鸣一眼:“十块。”
“这么高级?”连鸣道,“那我们聊点有意思的。”
“什么有意思?”
“苏老板怎么就能肯定,安如风会带上我俩?”
苏穆煜一怔,他仰面朝着夜空,此时的圆月和千年后的那轮月亮,无甚差别。
苏穆煜道:“看眼睛。”
一个人的眼睛,它是通透还是浑浊,是明还是真诚,是狡诈还是天真。
真的很好分辨。
人的眼睛是会说话的。
可其实这些都不用,在苏穆煜回头,安如风脸红的时候,苏穆煜就知道这少年该有多简单。
连鸣道:“那苏老板有没有从我眼里看出什么?”
苏穆煜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跟他对视。最后盖棺定论道:“看到了,看到了。四个大字,见色起意。”
连鸣被他赤-裸-裸的调戏给弄笑了,见色起意,一语中的。
苏穆煜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怕不是个傻子吧?连鸣说要聊点有意思的,结果笑着笑着又保持了沉默。
苏穆煜实在忍不住,问:“连少,你真的不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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