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梦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仓中鼠
“谢谢伯伯,不用了”,张睿讪笑,他总不能告诉白清玄,自己勾搭白珩在先,意犹未尽在后,现在还觉得委屈。白清玄若是知道,指不定操起鸡毛掸子抽死一双
如此到了十五,白清玄伴着林茹梦,叶舟陪着白苒,张睿一人坐在门前石阶上品酒赏月。一阵风过来,张睿打了个哆嗦,内里把能想出的骂人的话过了个遍。
“上元佳节,躲在这儿一人独酌,真是……”,白珩拉长了声,一脸惋惜,“白白蹉跎了好光阴”
“镇上热闹,子轩要不要赏个脸?”
他这一声子轩,倒让张睿想起两人初相识时,只觉他才气逼人,脱尘的如同画上的仙人。现在想来,自己当初怕是被屎糊了眼,竟把色狐狸认做大仙
“不去”,张睿答得干脆
“那我可就去了”,白珩说着摇开扇子,走到院门停下,笑道,“呃,差点忘了,这镇上闹鬼,每到上元佳节,最热闹的时候。鬼魅们不堪寂寞,纷纷化作人形,专爱找那些落单的。”
白珩讲到这轻笑出声,幽幽道,“哎,每次过完节总会有几个芳龄正好的姑娘或少年郎失踪的。你说那是被鬼魅迷去了,还是被恶鬼拆吃入腹了?”他说着不等张睿答话,笑着出了院子
白母叶舟他们早去看花灯了,白珩就是个王八,嘴里哪有什么真话。偏偏张睿自幼怕极了鬼说怪谈,悻悻地骂了句,“王八蛋!”,忙锁了门追出去,哪还有白珩的踪影
这小镇名千灯,素以花灯出名。每到上元,看花灯的猜灯谜的热闹非凡,就连京里的公子姑娘都爱这一天的千灯。
“是太阳啊!画时圆,写时方,有它暖,没它凉,这说的不正是天上的日头!头快拿头来……”
“自小生在富贵家,时常出入享荣华,万岁也曾传圣旨,代代儿孙做探花……来来来……你们猜猜这讲得是什么……”
街上熙熙攘攘的,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张睿走在人群里,举目都是言笑晏晏的陌生人,或是猜灯谜的青年夫妇,或是赏花灯的一家老小。张睿不禁自嘲,“你倒是怕那鬼魄怪,殊不知自己飘飘荡荡,才真是无根的游魂!”
“……万岁也曾传圣旨,代代儿孙做探花……”
张睿觉得肩膀被人拍了下,回头一望,只见他立在万千灯火中,眉眼弯弯,不似狐狸却似春风
“鸳鸯双双戏水中,蝶儿对对恋花丛;我有柔情千万种,今生能与谁共融;红豆本是相思种,前世种在我心中...”
“这……”,岳寒星眼眸轻弯,手拨着悬着的宫灯,掩唇笑道,“……你啊!找谜语都不知道弄个新的。这‘情投意合地久天长’,有什么好猜的!”
“头,说吧,你拿什么给我做头”
萧玄见她又娇又痴,禁不住笑道,“都依你,星儿就是要我的命,我也给你”
“别胡说,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岳寒星低着头,脸红红的,娇斥道,“你……说说你,哪有做皇帝的样子”
“皇帝难道就不是人了,我这什么样?人样儿”,萧玄勾起嘴角,笑得痞痞的,“有想要的,快说,不然过了今儿后悔也没用”
“我说了,你可不能后悔,金口玉言,要作数的”,岳寒星仰头望着萧玄,轻咬下唇,面上尽是无邪,“你御书房的桌子,星儿看着喜欢,要真舍得,不如让人搬到我的水荇宫来”
“若是不舍得……”
萧玄看她天真中透着狡黠,笑道,“成,别说一张桌子,就是让我搬进去都成”
岳寒星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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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皮儿绯红,抬手就要打。萧玄一把捉住她的手,往怀中一带,笑道,“星儿这样可是以下犯上,论罪……当诛的。不如星儿嫁我,我封你做皇后,到时候小两口儿的,要打要骂都随你”
“……你”,岳寒星一时羞得说不出话,从他怀中挣出,捂着脸就要向外跑
“星儿,还没回答我呢”,萧玄笑着把她重新拦入怀中,拨开她的手,柔声道,“嫁给我,好吗?”
“好”……
十五过后,又是新的一年。一切还是那么井然有序,除却个别懒散之辈,大家是该贪污的贪污,该受贿的受贿,该标榜自己的标榜自己……所谓光阴有限,怎好浪?
然而这一片和乐的景象,很快被打个粉碎。萧玄刚轻描淡写的说了立后的事儿,下面臣子激动的呼啦啦跪了一地,搞的跟萧玄要娶的是他们似的,一叠声的嚷着‘陛下三思!陛下万岁!’
萧玄就纳闷了,这一群群的,左一句三思,右一句万岁,难道自己三思了,还真能万岁不成?
张睿此时是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干脆用袖子掩了面,权当自己不存在。显然白珩不这么想,见他如此,朝他那儿挪了挪,咬耳朵道,“我说这出戏还蛮好看的”
张睿当即回了他一个眼刀,又往后杵了杵,不幸的是仍被萧玄翻了牌子
“张卿”
“啊”,张睿袖子下嘴角直抽,迅速调整了下表情,放下袖子,走上前去
他脸上明明挂着笑,却是怎么看怎么不情愿。自己点的探花,什么样子,他心底还是有数的,萧玄勾起一边嘴角,朝张睿招了招手,“张卿素来耿直,来,跟他们说说这事到底该如何?”
萧玄话音一落,张睿只觉如芒在背。是个人,心里哪还能没个小九九。萧玄立后这事,要张睿看,那都不是事儿。岳寒星虽名义上是先帝的义女,可这两人到底没血缘关系,两人青梅竹马,自幼一起长大,想来相爱是有的。即是如此,又何惧今人打着古人的名号谈伦常。若死了的人都做着活人的主,那活着的还不如死了
张睿本就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转身向众人揖了一礼,朗声道,“张睿不才,敢问诸位大人,死人可做得了活人的主?”
他这话问的不着边际,诸人一时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言,“不能”
“既然不能……”,张睿嘴角微扬,慢声道,“既不是亲家血脉,若是两情相悦,为何不能终成眷属?”
“这……”,众官员脸上现出难色,抬口欲辩,‘伦常’二字刚至嘴边,又吞了回去。刚分明亲口承认了,‘死人做不得活人的主’,这再谈‘伦常’岂不是自打嘴巴,吐出去的唾沫哪还有吃回去的道理
萧玄见众人没了话,笑道,“既然众爱卿没有异议,那立后的事就定了”
“都平身吧,还跪在那干嘛”
诸官员心里是一万个不情愿,你说这年头,谁家里还没个芳龄正好的闺女儿。自己天天催着皇帝选妃立后的,都是图个啥?到头来皇上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往昔诸多心思他娘的都白了。就是放着自己的私心不谈,这岳寒星到底是萧玄他爹自己认的闺女,两人兄妹相称十数年,一夕竟要成了夫妻。若是先帝有灵,怕是连棺材板都压不住。如此拿伦常作儿戏,造衅的端的一开,怕是亡国灭身也不远了
萧玄话虽温和,声音却是冷的,诸官员纵有万千愤慨,也知道命要紧,只得依言一个个的,从地上爬起来
属文最讲究个‘不平则鸣’,这股怨气窝在心里,通通化作了文思。一时间,京中梨园瓦肆通通都换了新戏,不是□□颜祸国,就是唱佞幸惑主,咿咿呀呀,好不热闹。红颜祸国倒还罢了,一提佞幸惑主,不管是穷酸秀才,还是名流雅士,只管是粘个‘文’字的,通通跟泼了鸡血一样,挥着笔杆子直往天上戳,誓要把那佞幸的脊梁骨戳个稀巴烂,一腔碧血洒到丹青上才好
‘啊,皇上!啊,不要啊,皇上!皇上英明神武!皇上啊文成武德!臣啊……臣受宠若惊啊!……’,张睿羞的别过脸,心道真是越写越不像样。张睿到底不是傻子,自己大殿上得罪了人,心里还是清楚的。要他说,起初这佞幸惑
主的本子写的还是蛮好的,看着本子里的人如此奸诈,如此具有王八之气,他还是蛮兴奋的,毕竟奸臣之志这种东西,岂是人人都有的。
可赏曲的人不这么想,比起一脸奸诈献媚的奸佞,他们更爱面若桃李的幸臣,以至于这戏本子越写越十八禁。看不过去的张睿决定亲自操刀,名字都拟好了,叫《我和当今圣上不可不说的二三事》。只可惜萧玄比他还看不下去,把其中翘楚抓起来打了几十板子,顺手了几人的官,京中风气顿时一新,张睿著书的想法就此夭折
作者有话要说:
要换老师了,道理仓鼠都懂,可仓鼠不开心t^t
第31章翠竹青柏
皇帝要立后,叶舟要娶亲,白小妹要嫁人,张睿窝在床上左翻右翻,只觉钱到用时方恨少,抱着自己的小钱匣子,不住地叹气
“才立了春,就这般声叹气,该不是因着春意害了想思,辗转反侧的想哪家的儿郎”,隔壁白珩话里掺着笑,音调拖的长长的
“我想你大爷!”张睿直接咆哮出声,抬头一望,果见窗户未关,‘啪’的一声合了窗,一宿无话
两人初相识时,张睿只以为遇到了知音,哪想京都那么小,大街上随便挑个,都是自家师兄。因着白珩师兄的身份,两人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说是好友吧多了敬畏,说是师兄弟又过于亲密,亦兄亦友呢总觉得不够贴切,只是关系不觉间越来越近
白珩住在张睿左边的屋子。夜里,躺在床上,隔着一块木板墙,长夜漫漫的,少不得闲谈。他们谈文章,也谈心事,说到兴头上,只恨隔着堵墙,听的不真切,索性都把窗子开了,好似这般声音能传的快些。若是哪天风月正好,少不得就着明月清风,吟诗作对。白珩通透,无论作诗还是看人都像事先卜了卦一样。如此,让人亲近又不敢亲近
那天下着雨,外面淅淅沥沥的,他忽地出声,“小睿,没有谁比谁高多少”
“啊!”张睿有些惊诧
“你看着洒脱恣肆,可做起事来,总有些怯,就像……”,白珩撑起脑袋,想了想,“就像怕被责罚的孩子一样,怯怯的,让人看了心疼”
张睿没说话,身子一下子木了,望着窗外雨中的芭蕉,不知悲喜,只觉眼角发热
白珩不知他这厢怎样,只把声音放的更缓了,“大家都是一样的,谁也不比谁高多少。若是自己心底不把脊背挺直了。强撑着,很累”
他紧紧环着自己,眼泪再抑制不住,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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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落下来,慌忙拿衣袖去擦,眼泪却不听使唤,掉得更厉害,“白珩,我怕,白珩,我……怕……白珩,你知道吗,我好怕!我好怕再也见不到娘亲,我好怕一生飘飘荡荡无所依存,我好怕多吃了一块糕点都会被打被骂遭人嫌,我好怕……我好怕庸碌一生……不得欢颜…
他哭的泣不成声,白珩有些不知所措,还好他房门未关,白珩推门进去时,只见他头埋在手臂中,肩膀因哭泣不住地颤抖。知道白珩进来,他微微抬头,眼睛红红的,想扯出个笑来,眼泪却扑索索地往下掉。白珩心间一痛,走过去轻轻搂住他,附在他耳边道,“别怕,有我!别怕,有我……”
岁月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好好的知心公子,硬生生的变成了色丕。张睿窝在被子里,翻来覆去,一会儿是当年亦师亦友的书院时光,一会儿是白家宅院荒唐的二人,辗转反侧,直到四更方才入眠。
“院长回来了!”
“院长回来啦!”
“嗯~谁啊~”,张睿还没睡够,听着外面喧闹的很,眉毛拧在一起,不满地直哼哼,“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睡啊~”
“院长回来了!”外面声音未歇,大有奔走相告之势
“院长?谁啊”,张睿睡的迷迷糊糊的,拢了拢被子,正欲重新入梦,忽地脑中一闪,腾地从床上坐起来,呃貌似……自家师父好像是院长来着……
得知谢朗琰回了淇奥,张睿忙的披了衣服,待要洗漱后去迎接,谁知刚推开门,就和心系自家崽子的谢朗琰撞个正着。
“师……师父好!”
张睿这会儿是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搁在天天叨叨着仪啊礼啊的人的眼中,跟裸着没啥区别。还好,谢朗琰素日不拘世俗,除了脸色有些微妙外,并无异样。白珩见了,淡淡道,“你先回屋,把头发束起来,如此像什么样子”。他站在谢朗琰身旁,一双狐狸眼微微一勾,好似会笑
张睿无辜地挤吧挤吧眼,笑着掩了门。话说上次见谢朗琰,还是他去清平县任职的时候,如今久别重逢,心里高心着呢。一进了屋,张睿就把前些日子白伯母送的衣服寻了出来,美滋滋地换上,束了束头发,对镜中通体风流,俊逸无双的人儿眨了眨眼,乐颠颠地出去了
谢朗琰历经世事,又因‘情’之一字,早已生就了隐逸之心。此次回来,一者是因了叶舟的婚事;二者是欲辞了院中职务,他日真归于山野,也好落个清净
谢朗琰回来的消息一散出,整个京都文士圈都热闹了,有关系的没关系的,都赶着来拜访,可怜了淇奥的门槛,风雨飘摇百十年,到最后毁于汲汲于名之徒
叶舟大婚那日,京里的名流来了大半,热闹极了。张睿以为他会参加今春的会试,金榜题名,来个喜上加喜。谁知大婚过后,叶舟就来辞行,说是要回苏州老家教书。张睿虽不解,却也没说什么,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脚下的路千千万,是深是浅,是曲是直,只有走的人知道
叶舟进墨阁向谢朗琰辞别时,谢朗琰正翻看一卷旧书,‘翠竹青柏,丹心不悔,风骨在’,他轻抚着那行字……玉溪……玉溪他在《与山巨源绝交书》中注下这行字时,心中所想可与当年嵇叔夜同否?
……
“玉溪,黄河之水何时真的清过,你又何必……”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朗琰”,叶玉溪抱着整好的账本,笑望着他,“不试试怎么知道到底是黄河难清,还是人心脏浊,我总觉得我想要的盛世不该是这样”
“贪污受贿,徇私枉法,尸位素餐,官官相护,苦痛的仍旧苦痛,富贵的更加富贵,这京都的繁华,又是谁人的骨灰!”
大殿上,他跪在那里,脊背挺的笔直,如同一棵青柏,正如他所说的那样,‘翠竹尚可弯,青柏只能折’
“叶玉溪,你可知罪?”皇帝端坐在龙椅上,神色威严。儒家向来讲‘仁’,可一有了‘仁’,便生了‘情’,‘情’由人生,便就是‘人情’,‘人情’写在脸上,这便是‘情面’。今天你给我点‘情面’,明天我给你点‘情面’,此为徇私……叶玉溪查贪腐案这事,不光被查的人头疼,萧棣这个做皇帝的也头疼。你说说自家臣子里好不容易出个耿直的,结果是一傻子。瞅着手里几乎能当点名册的涉案人员名册,萧棣是哭笑不得,他要是真把这些人都办了,呵,他这皇帝还坐不坐了!
“臣不知”,叶玉溪答得坚决
“叶玉溪,你诽谤重臣,使众臣蒙羞……”,萧棣刚想接着说,‘念在你心系百姓,初心一片,朕就罚你三月俸禄,如何?’
谁知道他话还没出口,叶玉溪就大笑着站起来,指着他大骂,“昏君!”
见叶玉溪指着自己鼻子骂,萧棣倒还好,只是底下的臣子一个赛一个激动。
“叶玉溪,你……还不跪下!”
“叶玉溪,放肆!”
“来人!快来人,把这逆臣贼子拖下去”
……
萧棣本想说句,‘大家稍安勿躁’,刚清了清嗓子
只见叶玉溪额间青筋直跳,一双眼睛睁的老大,指着他厉声道,“昏君,佞臣当道,你闭眼不识!视忠良如敝履,臣无能,不能挽大厦之将倾,惟愿一腔热血,把清白昭示!”他说着,便往旁边金柱上撞
谢朗琰上去拦,却已来不及,那人的血那么红那么热,好似能燃烧,又仿佛只是天边的晚霞,天黑了就散了
武死战,文死谏,皇帝对叶玉溪予以厚葬。朝臣们心都宽,人都死了,给个面上的荣耀,他们还是很愿意。只是叶玉溪生前清廉耿介,又因查贪腐案,死于金殿之上。此事一出,民间激愤之士奋起,感叹世事不公,政治黑暗,要求严惩贪官。起初萧棣以为只是民众太闲,无聊找个事做,谁知越闹越大,到最后聚在一起围了皇城要说法。有道是‘防民之口胜于防川’,这种事向来宜疏不宜堵,萧棣当即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官儿,这事就算揭了过去。
叶玉溪死谏,百姓愤围皇城,当时官员皆心有余悸,可老实了几年后,故态复萌,仍是歌舞升平,和和乐乐……话本传奇里的碧血丹心,到了红尘中,不过是个热血的笑话
……
“老师”,叶舟见谢朗琰看的出神,原不想打扰,只是春寒料峭,谢朗琰穿的实在单薄,“天晚了,老师可要加件衣服?”
谢朗琰放下书,对他挥了挥手,“不用,过来陪我喝杯茶吧”
“是”,叶舟坐到谢朗琰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浅酌了口,笑道,“这茶着实清淡了”
“你也这么觉得吗?”谢朗琰苦笑,“不过是个缘字,深了便浓,浅了便淡”
“小舟从未逆过老师的意,今日要走,也学小睿逆上一回。要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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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看,‘缘’之一字全在人心,远了淡,近了浓。若是觉得茶淡了,把人浓回来也就好了”
第32章千里之行
“夫子,他想云顶茶了”……
那日,与叶舟送行,他上马时丢下这句话。张睿先是一愣,片刻浅笑摇头,夫子,您想的是云顶茶?还是洛清言?
风雅二字对张睿来说,实在是个高深的东西,比起茶,他更喜欢酒,浓烈的缠绵的,与人消愁,为人解忧,把人暖的发热,然后勾着心窝子,把里面的话一下子掏出来,再慢慢塞回去
墨阁外种着竹子,里头却是海棠,此时春到浓时,开的正艳,两种不相干的植物挨在一起,意外的般配。张睿拨开拦路的花枝,嘴角微扬,都说海棠无香是人生一大憾事,可海棠呢?他可这样想?
“好啊,竟让我抓住个偷花的”张睿抬头,只见谢朗琰正站在花树下,一手负于身后,笑得清浅
“夫子,尽会说笑,学生可是来送云顶茶的。当时洛师兄拿它与我送行,白珩还说偏心,今日可见他算准了我是个俗人,断不会碰的”,张睿笑说着,将手中装茶叶的陶罐奉了上去
谢朗琰接过茶叶,瞧着罐子上工笔细描的竹傍海棠的画,忍不住弯了嘴角,那么清傲的人,怎么就爱透了这艳极了的花?
“人倒也罢了,连这花都偏爱风雅之人”,张睿说着,探身过去,从谢朗琰肩头拾下一片花瓣,一双眼睛迷迷离离,“这花怎么就不落在我肩头呢?”
“草木无心,怎会有偏颇之说”,谢朗琰道
张睿轻蹙眉头,挑起一支海棠,殷红的如同他唇边的笑意,“夫子,您说这花当折不当折?”
他的眼迷迷蒙蒙的,含着情挂着忧,杂了太多东西,再不似当年那个从树上一跃而下,只为睡的舒心的少年。我是不是做错了,谢朗琰暗想
“我记得以前,你说要看遍三山五岳,赏恒山之奇,观华山之险,如今若还有心思,不如陪我看山看水,优游于世,岂不快活”
“夫子,我要折花呢!”
“小睿,你……不适合做官”,谢朗琰叹口气,正色道
不适合,不适合……为什么都爱用过来人的语气说话?白清玄如是,谢朗琰亦如是。可我不自己走走,撞得头破血流,怎么知道‘不适合’呢?怎能甘心接受‘不适合’?千里之行若未始于足下,少年的热枕该如何安放?
张睿挑弄着那枝海棠,半响转过身来,笑道,“学生一直以为孔子不是个好老师”
“‘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
夫子哂之。’子路的话好笑吗?有什么好笑的,他不过是说了心中所想罢了。谁又敢说自己少年时没点英雄豪情,没犯过傻,没想过什么扶狂澜于即倒的,何必持着过来人的身份,在一旁哂笑!”
“呵呵呵……夫子”,张睿眼有些发红,“孔子若未曾有过建功立业的心思,当初为何要周游列国!哈哈……‘《论语.微子》中,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辟之,不得与之言。’……哈……今日之孔子何不是当初的楚狂!”
“~这花开的真好”,张睿倚着树干,仰头望着那一树的艳丽悠闲,眉间微蹙,“‘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呵呵……当真惬意,当真好志向,当真真虚妄!”
谢朗琰望着他唇边的笑,一时有些发怔,或许他是对的
“为什么呢?”张睿定定望着谢朗琰,“明明都是一样希望政治清明,百姓生活安乐,为什么愿意付出努力去争取的人,得到的是不屑一顾;而希望坐享其成的人,反受赞赏……哈……难道仅仅因为孔子他自己失望了,看不到光,就觉得别人也会像他一样看不到光?难道他觉得自己是傻子,其他人就活该是傻子吗?他凭什么呢,夫子……他凭什么呢?”
“……小睿”
“夫子!卫填海不该只是个笑话!”
昏君,佞臣当道,你闭眼不识!视忠良如敝履,臣无能,不能挽大厦之将倾,惟愿一腔热血,把清白昭示!
张睿捂着心口,眼圈红红的,像极了大殿上声嘶力竭的他,“……玉溪,卫填海……不该只是个笑话……”
墨阁满地残红时,谢朗琰离了淇奥,副院长林峰接管墨阁。张睿白珩为人恣肆,与林峰一派大相径庭。林峰一派一向讲究‘规矩’,这一掌权,就规规矩矩地把张睿白珩请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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