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年代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刀豆
人善被人欺。
☆、砍树
“你们要是想再生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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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文修坐在春狗家中,红色的旧沙发上,用小纸头卷着兰花烟:“罚款我来交。”
他穿着体面,中山装皮鞋,翘着二郎腿:
“我给你们交超生。”
罗红英坐在床上,盖着被,身上披着件厚棉袄,抱着女儿在怀里吃奶。她坐月子,头发乱糟糟的,油腻腻的也没梳洗。她脸色很苍白:“这不是两千块罚款的事。”
她知道公公一心想要孙子,盼天盼地,得了个孙女儿不甘心。
“养一个娃儿又不止花两千块。生了要有人带,小了要吃要喝,大了要读书。现在小学一年级都要一百多块,一年三四百块。初中高中更贵。哪里都是钱。要只是两千块,那我也不怕了。”
杨文修用个牙签将烟杆里的烟灰掏空,将卷好的兰花烟叶安放进去,划火柴点燃,吸了一口。
湿漉漉的烟气在屋里弥漫。
他认真考虑着儿媳妇的话,半支烟末了,沉声说:“生下来,你妈给带。你妈要是不带,我亲自回家给你们带。大不了我提前退休。也没几年了。以后要吃要喝要读书,我给他掏钱,不用你们操心,你只要生下来,我来养。”
罗红英拒绝道:“你一个月能有多少钱。抽烟打牌的,算下来自己都不够花。你的钱还是自己存着养老吧。上了年纪,以后生疮害病的,我们也接济不上。”
杨文修说:“你们要是生个儿子,我这就把烟戒了把牌戒了。”
罗红英说:“爸,真不用。我已经想通了,女儿就女儿吧,别人家里不也有两个女儿的吗?也没见谁就去上吊自杀了的。女儿又不是不能读书不能上学,长大了都一样的。儿子养不起。咱们家的条件你又不是不知道,三个孩子你养得起吗?我现在这个还指着你和妈能帮我带呢。金盼过两年就要上幼儿园了,这个小的要人带,我们两口子还要下地干活挣钱呢,哪里养得起再生一个。”
她说的都要哭了。
“再说钱的事,你们年纪大了,自己攒点钱也不容易。活一辈子,也就老来享点福,总不能养大了儿子又来养孙子。我们两口子有手有脚,也不能指望着你们老人家替我们养娃儿。”
杨文修吸着烟,久久没说话。
罗红英低着头垂泪,也没说话。过了有几分钟,杨文修了二郎腿,掸了掸裤子上的烟灰,从沙发上站起来。
将茶几上的烟叶和火柴干干净净进口袋里,他一声不吭,平静潇洒地出门去了。
生儿子的事再不想了。
过了几个月,罗红英身体完全恢复了。这天,她下了床,和春狗打量自家这几间房,说:“咱们应该给女儿弄个房间。”
杨家父子共住一座土房。房子是新修的,春狗一家占东边这三间,他兄弟猴娃一家占西边的两间。中间堂屋和一间卧室是杨文修熊碧云老两口的。分房子这事,春狗其实很不满意,因为他兄弟虽然得了两间,但两间房很阔大,厨房连接着杂物室,住起来很方便。但他的这三间房,只有一间是能住人的,另外两间没有装楼板,也没刷墙,只能空着。
春狗拿出钥匙来,将中间的屋门打开,只见屋子顶高而空阔,抬头能看见灰黑瓦片,日光从瓦缝里漏进来。
春狗说:“糟了,这块瓦又破了,要漏水。幸好没下雨。”
他连忙进屋,拿起靠在墙上的一根细长竹竿,踩到沙发上去。罗红英训斥
说:“你先把烟放下来!你莫穿着鞋子就往沙发上踩!”
春狗把手上烟递给他老婆拿着,脱了鞋子。沙发上搭着防尘布,罗红英把布揭起来给他下脚。
“你就不能洗洗脚吗?你自己闻闻那味儿!”
“啥味儿?香味儿?我就没觉得有味儿。”春狗用竹竿挑那瓦片,将那漏光的地方盖住了。
罗红英说:“妈的,臭死了。”
两口子伸着脖子望天,检查还有没有哪里漏光,有的地方用这竹竿捅一捅。罗红英说:“这瓦几年都没翻了,找个时间翻一翻新吧,肯定有很多烂了的,得翻翻了,就这么捅一捅,过几个月又漏了。”
春狗说:“没时间呀,还得买一批瓦,还要花钱。将就吧,等哪天有钱了再翻。”
罗红英仰头眯着眼睛,指着靠墙那块瓦:“你把那块瓦捅一捅,我看那漏水,墙上都淋坏了。”
春狗用竹竿捅她指的那块瓦。
罗红英忽然看到墙角有个耗子洞,气的骂道:“这死耗子,这屋里又没有粮,你钻这里面来打啥洞!”
她心疼地上前查看,只见那墙角被耗子掏了好大好深的一个土洞,地上一堆黄土:“这死耗子!我放的老鼠药在地上它碰也不碰,光打洞!死耗子成了!”
罗红英检查她的柜子,床,家具,幸好,还没被耗子啃掉。
这些家具都是她结婚时置办的,全是新的,她都不舍得用。因为当初她是看中了这间屋子,准备把这间当夫妻的卧房的,所以新家具都摆在里面,用塑料布挡着。准备等那顶上的楼板装好了再住。
不装楼板,这屋子就没法住,冬天冷,屋顶上要进风,时不时要落雨落水的。瓦片脏,会往下落灰尘脏物,必须装个楼板,糊几层报纸,这屋子才能睡觉。
罗红英说:“咱们今年赶紧把这楼板装了吧,等金盼她们大一点,总不能一直跟我们挤一张床。要不,我们两个睡那间算了,这间新屋子弄好了,让她们两个睡。这里还有个书桌呢,她们以后读书了,可以趴在这写作业。”
罗红英摸了摸门口墙边那张黄色的大书桌。她结婚之前,就一心想弄个大书桌,以后给孩子写作业。想象着女儿趴在窗前的桌子上看书写字,多美好啊。
她遗憾地说:“要是这再有个窗子就好了,挂个窗帘,光线好,敞亮。这屋子我老觉得太暗了。”
春狗无所谓地说:“把门开着就是了嘛!”
罗红英说:“咱们去边上屋看看。”
拿钥匙又打开边上门。
进去,一股腐朽味儿,臭味儿,尘土味儿,扑面而来。罗红英说:“咋这么臭,肯定有死耗子了!”
屋里有一个大粮食柜,两米长一米宽,放谷子的,非常厚实。罗红英打开检查了一下有没有死耗子咬。还好,这柜子结实,耗子咬不动。
靠墙还有一大堆编织口袋,扎紧了的,口袋里放的是去年的陈玉米。有个玉米口袋被老鼠咬破了,玉米流了出来。墙上全是耗子洞,黄土。罗红英看到自己放的耗子药,又在一堆土中找到了一只耗子的尸体,臭味就是从这散发的。
她拎着老鼠尾巴,将那尸体丢到户外去。
另一边墙上,还摆着一大堆圆木头。柏木的,松木的,黄梨木的,旧木头发黑,发黄,发霉,新木头发白,发亮,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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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十根。
就是这些了。
攒了好几年,攒了这些木头。
有的是买的,有的是换的,有的是偷偷跑到别人树林里偷的,像老鼠攒谷子那样辛辛苦苦攒起来,为了给新屋子装个楼板。
春狗说:“不够啊,还差一点,这点木头才只够装半间屋啊。”
晚上,春狗和罗红英躺在被窝里合计。
农村家家户户都有柴林子。一片山划分给各个人家,供大家烧柴砍树。自家柴林子里的树,夫妻心里门儿清。春狗犯难说:“我们柴林里没大树,全是小树,最大的也才十公分粗,没法做木材。”
罗红英说:“总不能等二十年,等树长大吧。”
春狗说:“还是得想办法。”
他们的办法,就是偷。
好木材是值钱而稀缺的。村民的柴林里,多是一些灌木、荆棘和小树,只能砍了当柴禾烧,好树都在公家林子里。
河那边有一大片山,长满了一尺粗的柏树、榉树和栎树,看的人眼馋。村里经常有人偷偷去砍伐。罗红英和春狗也打算铤而走险了。
罗红英故意到河边放牛,趁机到林子里转了转。这片茂密的森林,方圆十几公里,其中古木参天。抬头望去,日头被树冠严严实实遮挡了,泄不下一丝天光。爬藤植物在树干上生长,林子里长满了某种野生的兰科植物,碧绿宽厚的叶片间伸出细嫩的花茎,蓝紫色的花朵点缀其间。
罗红英在淙淙的清澈小河中涮了涮镰刀,回家跟春狗说:“那林子里有树!全是大树!我已经看好了。”
春狗说:“那咱们今晚就去吧。”
晚上,罗红英早早煮了晚饭。一大锅玉米糊糊稀饭,两口子把肚子吃饱了,罗红英给金盼洗了脸洗了脚,弄上床哄睡了,给杨鑫喂了一次奶,哄她睡着。
夜深人定,钟表时间指到半夜两点,夫妻两个便掀开被窝起身,悄悄穿上衣服,打开屋门。
☆、罚款
他们找出锯子,绳索。斧头和柴刀是提前磨好了的,十分锋利。罗红英把手电筒提上。一边拾工具,两人一边商量。
罗红英说:“河边那么远,那树那么重,咱们抬不回来咋办啊?”
春狗说:“砍了,先藏在林子里。老二家柴林子离那儿不远,咱们把它运到老二家柴林子里,过几个月,等晾干了再搬回来。”
罗红英说:“对!”
春狗说:“手电筒别开,万一有人半夜瞧庄稼,被看见了。”
罗红英:“对。我去背个背篓。樵下来的树枝子背回来,当柴烧,莫浪了。”
春狗说:“你球莫搞场!树枝子背回来干啥?活树枝子那么重,把你累死哦!”
罗红英说:“背一点是一点!你以为砍柴很好砍咯!柴林里都砍尽了!”
杨文修听到儿子媳妇半夜鬼鬼祟祟,打着电筒出来,问:“做啥去?”
罗红英悄声说:“爸,我们去办点事情,一时回不来。门我关着的,娃娃待会要是醒了,你让妈帮忙给哄一下。”
杨文修听她这语气,就知道不是去干什么正经事。他质问道:“到底是去干啥?”
罗红英说:“没啥啦!一会我们就回来,你们先睡。”
杨文修看他们带锯子斧头,约摸猜到是去砍树,脸瞬间拉了老长:“大半夜的不干正事,回头把你们抓住就晓得厉害了。”
关门回屋了。
罗红英和春狗摸黑下河。
下河的路非常崎岖,一路走的深一脚浅一脚。夜色浓重如墨,又不敢开手电。脚下也不知道踩在哪里,一会是硬石头,险些把人绊个跟头,一会是烂泥坑,踩下去“呱”的一声,一脚一裤子的泥水。
终于到了目的地!
放下工具,背篓,挽起袖子,提起锯子。挑了一棵树,两人便坐在地上开始拉锯。
屋子里,孩子已经哭开了。
杨鑫半夜醒了,要吃奶,却到处摸也没摸到妈妈。婴儿反应最直接,顿时就哇哇大哭。
她一哭,把金盼也吵醒了。
金盼大一点,然而也才三岁。半夜听到妹妹哭,睁开眼睛,发现屋子里亮着灯,而爸爸妈妈都不见了。她坐在床上,也害怕的大哭起来了。
两个孩子一起哭。
儿子媳妇一走,杨文修再没能睡着觉。那边孩子哭,他自然听见了。很快熊碧云也醒了,边穿衣服边说:“我去看看吧。”
熊碧云到儿子卧房打开门,见两个孩子都在哭。她其实听见杨文修和罗红英的对话,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上前抱起金盼,她哄说:“莫哭了莫哭了,到婆婆床上去睡。”
金盼揉着泪眼,下床穿了鞋,熊碧云把她抱回自己床上,折回去,把杨鑫也抱来。两个孩子都放在被窝。
“莫哭了,莫哭了,你爸妈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哄金盼:“先在婆婆这睡。”
金盼很依赖她妈妈,哭道:“我要等妈妈回来。”
杨鑫吃不到奶,更不肯睡,哭声此起彼伏。
罗红英汗都下来了。
拉锯子声音也不敢大,生怕有人听见,两口子坐在地上,汗流浃背地对付这棵树。锯了有半个小时,这树还纹丝不动。
“咋还不倒呢!”
罗红英急了,放下锯子站起来:“这树不倒啊!”
春狗也觉得急了。
他们退后几步,仰头望着这树。锯了这么久,它还是不肯倒。春狗细一观察,发现了原因。这位这棵树的树冠和四周其他树交缠在一起,被其他树支撑着!
难怪怎么锯都不倒!
急死人了!
春狗和罗红英走上去,用手抓住树枝拖拽,往下压,用了吃奶的力气。那树枝缠着树枝,活的树又重达千钧,仅有两个人两双手,没有工具机器,根本拖不动。
对付了一个小时,愣是把它没有办法。
两人改变策略。春狗爬上树,用砍刀将树上多余的枝子砍掉,只留中间一根木。罗红英也爬上树,跟他一起砍树枝。
这样容易多了!
罗红英骑在树上砍枝。
脸上的汗水蒸发了,留下了一道道黑色的汗渍,又干又咸。她的头发被汗水打湿透了,双手沾满了柏油,粘糊糊的,味道苦臭。她卖了力气挥刀,手上打出了水泡,手臂使用的酸疼。她眼睫毛上都粘了柏油,头发上落满了柏树枝子。
她来不及顾那些。
两人正清理着地上树枝,一道晃眼的手电筒光忽然射到脸上来:“谁!谁在砍树!谁在公家林里砍树!”
“胆子太大了!”
正是半夜巡逻的大队队长!
两个犯罪分子被抓了现行。
大队办公室,大队长罗永生给开罚条:“公家树林里偷树,罚款一千块。”
春狗夫妻衣衫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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褛,脸上还粘着柏树油,头发里还夹着柏树枝,脚上的破胶鞋,底下结了厚厚一层泥壳。黑乎乎的手上还各自提了一把镰刀。正儿八经人赃并获!
春狗一听罚款,毛了:“啥?我们又没偷成,凭啥就罚一千块!”
罗永生说:“这是国家规定的,你们是偷盗,这是处的罚金。不管偷没偷成都要罚款。”
罗红英眼睛通红,顿时伤心的要哭了:“大队长,行行好啊,我们家没有这么多钱,交不出来啊。孩子上学都没钱呢,就放过我们这回吧,以后再也不偷了。”
罗永生“啪”的一声把章盖上:“我知道你们没有这么多钱,也不逼你们立刻交,反正慢慢交,啥时候交完啥时候为止。”
罗红英真哭了:“那少罚一点行不行啊?要罚就罚一百吧,一千真的交不起啊,一年不吃不喝也没有一千啊。”
罗永生有点不耐烦了,大声说:“这是国家规定!一千就是一千,罚款多少还是由你定的?你咋不去当国家主席呢?我这已经是够宽容的了,真按照法律,你们两口子要去坐牢的!没把你们抓去枪毙就不错了!换做二十年前,早就枪毙了!”
罗红英道:“可是真的没有钱啊,我要是有钱我也不砍树了。”
罗永生说:“这是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吧,你们犯法还有理了。”
“我放你妈的屁!”
春狗暴脾气耐不住了,指着罗永生骂道:“我树又没抬回家,你凭啥罚我款?倒是你,你半夜不睡觉在山上转啥子转?我看你也是去偷树的!你莫以为我不晓得你,你去年不就在那林子里偷了几棵树!你他妈还拿去卖钱呢!你当哪个不知道呢?不就因为去年下秧时我挖你水渠和你争水了吗?你公报私仇。手上有点权力了不起了你!不就是个大队长吗?老子就说了,罚款老子一分没有,老子没钱,你爱咋办咋办!”
“国家在上,你个狗东西,你反了你!”
罗永生说:“你还骂人了你!说话要对证,不要无赖栽赃!”
春狗说:“那你半夜不睡,跑林子去干啥?”
罗永生说:“我去看庄稼!”
春狗说:“大半夜的看庄稼,你哄鬼差不多!”
罗永生站起身推搡他。
这一上手,两个就打了起来,春狗一拳头砸到罗永生的脸上。两个就在办公室开始踢蹬撕打。罗红英在一旁哭啊喊的拉劝,附近其他人也上来拉架。春狗衣服都扯掉了,罗永生头发被薅掉一大撮,春狗怒气冲冲指着他:“罚老子钱,老子拿不出钱,先弄死你。我告诉你,你别把老子逼急了,逼急了老子拿枪一枪打死你,老子不怕坐牢。”
罗永生吓的脸上肌肉扭曲,指着他:“老子要报警……报警抓你!让派出所的人来,把你抓去坐牢!”
春狗说:“日你妈你去报啊,老子现在还没杀你,警察不敢抓,但老子以后天天拿着枪蹲你家屋后面,你有本事让警察天天来保护你啊!不然老子就整死你。”
三五个人了大劲才把打架的二人拉开,走出大队办公室,春狗朝地吐了一口痰:“呸!”
罗红英抱着男人:“谁让你在那胡说八道了啊!他是大队长,以后给你小鞋穿,你咋办啊!”
春狗回头朝着大队部,大声说:“我怕他个大队长?现在是啥年代了?现在马上就要二十一世纪了,还以为是六七十年代呢,一个大队长就想一手遮天?他做梦!”
☆、户口
杨文修正在院里洗脸,见到儿子媳妇做贼归来,他冷着脸,将盆里的残水泼在地上,拿起搁在地上的香皂盒、毛巾,转身一声不吭进屋去了。
全村都知道春狗罗红英偷树被抓住了。
杨文修是个知识分子,职业是教书育人的老师,在全村都是有面子的。儿子媳妇跑去做贼,他丢不起这个人。
罗红英坐在灶前,一边烧水,一边抹眼泪。
她觉得自己很倒霉。
咋啥倒霉事都让她碰上了呢?
嫁个啥丈夫,嫁到啥家庭,这事就不说了。婚姻的事,事先谁知道呢?结了婚才发现不和,木已成舟,也没有法子了。可偷树这个事,村里又不光她偷,别人都偷,凭啥就抓她啊?她觉得很不公平,很不甘心。
杨文修在外面冷嘲热讽了:“自己不做违法的事,别人想给你穿小鞋,想抓你的把柄也抓不到。凡事都抱着侥幸心理,被抓到了倒霉了,就怪别人给你穿小鞋,自己咋不想想走个正道。”
春狗站在苹果树底下默默抽烟,也不还嘴。过滤嘴的香烟,便宜,一块八一盒,抽的烟屁股都焦了,只剩短短一个烟嘴,也舍不得扔,还要多吸几口。不像那有钱人,一根烟还剩一截没吸完,就往地上丢。不是做生意就是当官的。
他一连吸了两根烟,烟头都烧着手了,才恋恋不舍地把烟头扔了。
回到厨房去,他顺手拿起竖放在墙根的猎.枪,检查火.药、子弹和保险开关。罗红英被他这动作吓住了,顾不得流泪,连忙扑上来按住他手:“你干啥呀!你疯了!真要去杀人啊!”
春狗说:“杀啥人,老子去打野鸡。”
罗红英生气说:“大早上的打啥野鸡!这季节哪有野鸡,又不是秋天!”
春狗低头说:“我随便转转去。”
罗红英拦不住他,只见他扛着枪蹿出门去了。
锅里洗脸水还没烧热,罗红英擦了擦眼泪,往灶眼里添柴。大女儿金盼穿着昨天的脏花布衣服,蹦蹦跳跳的来了,说:“妈,我吃过早饭了。”
罗红英不敢转头,怕被女儿看见:“在哪吃的。”
金盼说:“在爷爷家吃的,吃的稀饭。”
罗红英说:“吃了就去耍吧。”
金盼说:“妹妹还没吃呢,一早上都在哭。”
罗红英说:“我一会去喂。”
金盼说:“那我去耍了。”
罗红英看她身上衣服脏的很,该换了,此时也没心情给她换。
算了,再穿一天吧。
洗脸水舀进盆里,她洗了脸,锅里掺一瓢水,煮开了,米下锅,才抽出空,去熊碧云那。杨鑫已经哭的脸脖子通红,罗红英把她抱回厨房,坐在灶门口,一边看火,一边解开衣服扣子,给她喂奶。火光照的婴儿脸红扑扑的,罗红英一边喂女儿,一边失声痛哭。
活着怎么就这么艰难呢。
她自认为自己并不懒,从娘家做女儿起,便勤勤恳恳。
她勤勤恳恳读书,每天走两小时山路去上学,放学走两小时山路回家。许多孩子嫌累,都辍学了,可她没有。全村只有她一个孩子肯吃苦,每天走在孤独的求学路上。冬天大雪封山,夏天要干农活,再苦再累她从来没有抱怨过。她好强,想读书,可惜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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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最后还是辍学。
结婚了,她想好好经营这个家。她每天起早贪黑的干活,煮饭洗碗洗衣服,打扫屋子,照顾孩子。喂猪放牛,除草挖地,插秧割稻、撒麦割麦。春狗懒,她一个女人,把男人的活也包了,拾起犁头学耕牛。她够勤劳了,她拼了命了,可还是养不活孩子,喂不饱这一家四张嘴。
吃得饱,孩子有屋子住,有书读,就是这么微小的愿望都满足不了。
她不知道自己上辈子究竟欠了谁,今生要来受这种苦。
勤劳能改变命运吗?
她一直相信那是可以的。许多穷人家的孩子,肯吃苦,把书读出来,进了单位,分配了好工作,从此脱了农皮。她公公杨文修就是其中之一。也是穷苦中挣扎出来的,做教师,每个月有工资。她也听过许多人读了书以后,进了银行,进了机关,进了单位,多么让人羡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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