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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龙[种田]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万山横
秋禾的头发梢里都滴着汗,脸上有红是白,衬着乌油油的眉眼,倒比安静时显得有生气了许多。沈宝成有点自豪又有点赌气地想,看吧,孩子果然是要多往山里跑,看这气色多么好!刚回家时那苍白小脸,跟现在完全不能比!
翻过一道山梁,又转过一道山洼,林子里光线渐渐暗了下来。两人默默走在山路上,忽然听到密林中传出“吱”的一声哀鸣,紧接着,扑楞楞飞起一群晚归的鸟。
山路上的两个人都站住了脚。那叫声太过凄惨,让秋禾心里发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外公,怎么啦?”秋禾疑惑地看向沈宝成。
沈宝成没有说话,只是放下手中提着的袋子,随手折了根树枝,小心翼翼地扒开灌木丛,往林中走去。
他走得极为缓慢慎重,还回身对秋禾严厉地说:“就站那儿,别过来。”
秋禾于是停住脚,伸长脖子往林里望。
只见沈宝成走至一处,蹲下手来仔细察看什么。看了很久,又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这一次,他手里提着一只焦黑的死兔子。
他把兔子朝草丛中抛去,这一次,秋禾看得清清楚楚,那兔子不知碰到什么,扑嗤一声响,被弹起来,重重落在地上,还冒着烟,发出蛋白质被烧焦的臭味。
“外公,快出来,我们回去吧。”秋禾意识到危险,拖着哭腔朝沈宝成喊。
沈宝成并未作声,继续围着那丛灌木,极有耐性地扒拉着什么。秋禾唯恐打扰到他,不敢再出声,只是刚才还满身的热汗,一下子都变成了冷汗。
暮色渐深,树林里更暗了些,不过有鸟扑楞着翅膀飞过,秋禾心里油煎火燎,偏偏作声不得,一口气堵在心里,他第一次了解到,原来看山护林是这么危险的事!外公是发了疯不成?没人发他工资都要抢着干这行?
不知过了多久,沈宝成终于从草丛中站了起来,摸索着抱起一个跟电脑主机箱差不多大的铁盒子,慢慢走了出来。
“又在害人!”沈宝成轻轻吁了一口气说。
“这是什么?”秋禾问。
“电野猪的机子,别小看它,一根电线有40万伏高压,啥东西碰上去,都是个死!”沈宝成边把铁盒子塞进编织袋边答。
“那你还往上凑!”秋禾刚才的担忧害怕瞬间爆发,红着眼朝外公吼。
沈宝成怔了一下,看秋禾嘴都瘪了,泫然欲涕似乎要哭,忙解释说:“莫怕!莫怕!外公见多了!这些年哪一年不个二三十个?”
秋禾气呼呼地转身就走,不想再搭理那死老头。沈宝成一面觉得好笑,背上袋子跟了上去,一面后悔地想,孩子心眼挺实在,刚才不该那么说,吓着他了。
被这场意外一吓,秋禾忘记了自己的腿酸,倒是走快了不少。两人快到家时,天都快黑透了。秋禾回头看发茬花白的外公,心里酸楚得很,真心实意地说:“外公,咱家又不缺钱,你别给人看林子了。”
沈宝成拿袖子擦了把汗,笑笑说:“外公只会看林子,不干这个了,干啥去呢?”
“干什么都行啊,象以前我们小区里别的爷爷们一样,下下棋、聊聊天,打打小牌,没事时出门旅游,妈妈又不是养不起你!等妈妈也老了,我养你们!”少年说这话时,努力挺起了并不宽厚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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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汉多少年没听过这种甜言蜜语了,一时心里受用得很,微微笑着说:“好,等我的秋禾给我养老!”
“那你明天就跟林白川说,请他再找人看山,你别干了!”秋禾立刻步步紧逼。
“明天不行,明天有事!”沈宝成愉快地敷衍。
虽然知道说服犟老头不是件容易事,可听到这种搪塞三岁小孩的话,秋禾还是动了怒,他狠狠瞪外公一眼,径直开门进屋,还把堂屋门摔上了,并单方面决定一晚上不跟他讲话。
可惜他的冷战政策尚未实施,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就找了来,急匆匆地把沈宝成拉到一边,两人小声嘀咕了一会儿,沈宝成便跟着走了。
秋禾松懈下来,顿觉筋酥骨软,瘫坐在院子的躺椅上,昏昏沉沉地打了个盹,等醒来时,围着他的蚊子差点把人抬起来。他扯亮了灯,看自己腿上身上,已经被咬得起了几个大包。
正对着腿涂花露水,沈宝成匆匆忙忙进了屋。他让秋禾一会儿跟着林白川一起,到镇上吃饭去,接着他扛了半袋米,又从檐下取下一块腊肉,转身往外走了。
秋禾浑身酸疼,非常不愿意动弹,可也不大想一个人留在家里。正有气无力地纠结,林白川走了过来,站在门外对他说:“走吧。”
一看到那家伙,秋禾就想起上次那顿怒吼,他虽然天生心胸豁达,可对这莫名其妙的敌意也很耿耿于怀。因此两人虽是一路走着,但中间却隔了有四五米远的距离,且各拿一个手电筒,各照各的。
两人默默走了一阵,林白川忽然回过头,也不看人,低垂着眉眼说:“上回,不是朝吼你。”
他的道歉这样简洁,以至于秋禾半天才反应过来,呆呆张着嘴说:“啊?”
白川仿佛从未给人道过歉,光这几个字,就已经让他浑身别扭,转过身又继续往前走。秋禾想了想,恍然大悟,急忙跟上去道:“你当时以为敲门的是别人,对不对?”
白川点点头。秋禾心里立刻舒服了。
果然!他就说他俩无冤无仇的,早上白川还跟他搭讪来着呢,下午就翻了脸,原来是场误会。秋禾想了一阵,又问:“是不是开车来的那几个家伙?流里流气的,一看就不是好人!他们找你做什么?”
白川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告诉秋禾:“想买下这片山。我没卖。”
秋禾不由多看了白川两眼。在他印象里,白川纵然不算脾气古怪,至少也并不合群,时常便让他忘记了,这人还是传说中的林氏家族继承人,自己的外公尚且要算他手下的员工。虽然因为经常发不下来工资,说是员工很勉强。但看有些人那劲头,让他辞职跟要他命一样,这不大公平的雇佣关系,只怕还得一直延续下去。
在手电筒的光束下,秋禾看到身旁的少年穿着一双军绿色的胶底鞋,大概因为便宜,这似乎成了小镇老头的标准配置,外公就有两双。然而即便是如此乡土的颜色和款式,配着那两条长得人神共愤的长腿,和壮结实得没有一丝赘肉的上身,也非常好看。更何况这人还有一张堪称让人惊艳的脸。长成一副颠倒众生的相貌,却要生活在一个荒僻的小镇上,这家伙就这么清心寡欲吗?
白川带着秋禾,左弯右拐的到了一座大房子前。这房子和凉石镇上其他房子截然不同,竟象是家戏院,只是外墙上的水泥块都脱落了,屋顶上还长着草,破败得不成样子了。
他们并没有进这所大房子,只是绕到屋旁边一个条纹塑料布搭起的棚子里,秋禾进去后才发现,那里头端端正正摆着一座棺材,旁边排放着花圈,原来竟是座灵棚。
☆、丧歌
林白川进了灵棚后,在棺材前一个垫子上跪下来,把火盆旁边放的黄表纸拿起来,细细破开,往盆里放,又对着灵牌,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便起身站在一旁,拿眼示意秋禾。
秋禾本以为只是过来吃顿普通的饭,没想到竟是来奔丧,他连去世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只好胡乱依着白川的样子,前去烧纸磕头。
棺材旁边坐着一个老头儿,双目炯炯看着两个人磕完头,扯起破锣嗓子喊了一声:“富哥呀,林家的白川和沈家的秋禾送你来了!”
秋禾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捂着胸站到了一旁,接着就见那老头咿咿啊啊地唱起歌来。
那歌也没个完整的曲调,听起来只觉得喑哑低沉、如泣如诉,很是悲切,秋禾只模糊听见两句“黑暗混沌开,三皇五帝来”之类的歌词。他想起沈琳曾说过,凉石镇还保留有唱丧歌的习俗,想必这就是了。
在时断时续的丧歌声中,一个女人扯了两块白色麻布,系在秋禾和白川的胳膊上,便没有管他们了。秋禾在灵棚里站了一小会儿,发现不时有镇里的人过来烧纸磕头,磕完头便去灵棚后面的厨房里,帮着做饭择菜,洗盘擦凳。
秋禾准备喊白川一道往后厨去,回头寻他时,才发现白川已经躲到灵棚外一个僻静角落里去了。他不知在哪里寻了个小板凳,独自一人坐着,手长腿长,凳子又小,倒象是蹲在那里,黑地里只看见他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显得专注又认真。
秋禾问:“你干嘛呢?”
白川看他一眼,又转过头,依旧保持专注的状态,说:“听歌。”
秋禾站在旁边,侧耳倾听,传来的正是那曲调古怪的丧歌声。
秋禾惊愕地想,世上竟会有人喜欢听丧歌?
最终他把这归结为小镇娱乐活动太少了,所以连丧歌都成了不可多得的演唱会。他站了一会儿,便独自往后面去了。花娘娘正在厨房里剥葱,看见秋禾了,连忙拉他过来坐,两人一边择菜一边闲聊,秋禾这才知道,死的人是镇上一位叫富爹的老人。
在凉石镇上,无论谁家老了人,各家各户都会去烧两张纸,死者为尊,就算生前吵过架也得去,再热热闹闹发送上山。死的富爹生前在戏院看门,戏院关门后,他就一直住在旁边一所偏房里。因为没有子女,接到丧讯后,镇上各家各户都凑了钱粮,左邻右舍也都赶来帮忙,也算尽一尽心意。
菜择完后,花娘娘因为觉得秋禾是尊贵的城里孩子,便让他去旁边歇着。秋禾在穿堂旁闲坐,听前面丧歌声隐隐传来,较之刚听到时,竟又是另一番滋味。
老头的声音沙哑粗砺,透着孤独和沧桑,此刻听来,又缥缈又苍凉,仿佛一个独自上路的旅人走在荒野里,一边是没有尽头的长路,一边是遥遥无望的家乡。听到秋禾忽然很感伤。
他想起从小生活的城市,想起沈琳,昨天他还在教室里做题,在操场上看男孩子们打篮球,只不过是短短几天,就已经恍如隔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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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传来汽车轰鸣声,原来是殡仪馆的卡车开来了。一行人敲着锣打着鼓,呼呼喝喝地把棺材抬上了车。秋禾在人群中看到了外公,沈宝成手里拿着两个镲,看情形是丧葬乐队的成员之一。等沈宝成和一群人围着棺材坐定,那汽车便风风火火地往县里开去了。
气氛倒也并没有多么悲伤,等车走远了,留在灵棚处的人都三五成群地小声交谈起来。
秋禾看见白川还坐在角落里发呆,便蹲到他旁边,问:“接下来还要干什么?”
白川看看他,一本正经说:“吃饭。”
秋禾一阵愕然,但那竟然是真的。过了一会儿,就有人来喊灵棚里外的人们进屋去开席。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麻麻小雨,吃饭的席面于是被安置在了那座戏院里。秋禾从后门进去,发现几桌饭摆在一个孤零零的舞台上。
舞台中间挑起了一个灯泡,照着上面的桌椅。舞台下,是一排排的座椅,东倒西歪,看起来相当残破,一直延深到灯光照不到的暗之处。
几张桌子旁,站着些老头老太太和几个七八岁的孩子,临坐下的时候还相互谦让了好大一阵,最后热热闹闹地坐定了。倒是秋禾和白川这一桌上,不知怎么,同坐的老头老太太似乎比较拘谨,气氛稍嫌沉闷。
秋禾很快发现,这是因为有白川同坐的缘故。
他在一群灰扑扑的老者当中,个子又高,人又白,灯光下五官越发浓墨重,本就显得鹤立鸡群,这只鹤还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拒绝跟任何人搭讪的表情,似乎专心致志只为等一餐饭。如此一来,坐在他旁边的老头明显觉得孤立无援,只好扭过头,低声同别桌的人聊天。
这里的老人们,似乎对白川很尊敬、很客气,然而也仅仅是尊敬而已。秋禾略懂点人情世故,知道客气其实也是疏远的一种表示。但很显然,白川对此并不在乎,甚至他大概还很享受这种距离感。
秋禾早就又饿又困,看看桌上的菜,却没什么胃口。不过,凉石镇人规矩大,他牢记外公说的,饭桌上长辈不动筷子,晚辈不能先吃,便扶着个碗,边吃边听旁边的人说话。
好几个人在谈富爹去世的情形。一个道:“也该走了,瞎了几年了,活着遭罪,走了好。”
相比这些老头老太太,花娘娘算是年轻人,便展示了一番自己的见识:“富爹得的那是白内障,听说大医院里头,白内障做个手术就能好。归根结底,还是咱们这里穷啊。”
另一个老头子对这番话表示了反对:“人到了岁数,进医院也没有用,白花钱!南山那边的刘跛子,去年不好了,他的大儿子送他到医院里去,花了有上万块钱,打下来几颗石头,结果今年还不是走了!”
他旁边另一个老头,迫不及待地也想表明自己见多识广,比比划划地说:“我见过那打下来的石头,个头有这么大,拿刀子划开,里头都是板栗!”
旁边的人啧啧惊叹,秋禾却是彻底地倒了胃口。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吃板栗了!
抬头看旁边,林白川那个家伙似乎完全不受影响,正默默地、专注地、心无旁骛地吃着饭,似乎面对的不是一座普通的乡村席面,而是了不得的海味山珍。
好不容易等吃完了饭,人们便各自散了,只在灶上留了几个人,要留下来等送葬的人回来吃了才能走。
秋禾便到厨房里,问花娘娘外公什么时候能回来。
“还没得很,”花娘娘一边洗碗一边说:“人烧了接回来,还要送上山埋,你先回家去。一个人在家怕不怕?”
秋禾要面子,当然要硬着头皮说不怕。他从厨房里出来,心里正惴惴不安,忽然看见林白川站在路边,赶紧跑上前说:“你也还没走啊,一起回去吗?”
“嗯,爷爷让我等你。”林白川低低地说,开始往回家的方向走。
秋禾想,相比起自己,外公和白川做了多年的邻居,相处得大概更象爷孙俩。
小雨还在下,一点星光也没有,镇上又没有路灯,四周黑连成一片,若不是有手电筒,连路都看不清楚。两个男孩子并肩往家走,只听得雨轻轻打在灌木丛中,发出簌簌轻响。秋禾想到外公,有些担心,说:“外公等会儿回家来,估计要淋得透湿了。”
白川说:“不会。我给他拿了雨披。”
秋禾有点惊讶:“出门时你知道会下雨?”
白川停了一会儿,才说:“看天色会。”
秋禾想一想,只记得白天还是个大晴天,但晚上出门时是什么天色他根本就想不起来了。他转而又想到晚上的这场葬礼。小镇的古老和凋敝,也让他印象深刻。令他奇怪的是,就连镇上的年轻人都往外跑,寻求更好的发展机会,林白川却为什么要一直呆在这里?
如果说他没有出去的机会,倒也未必。不是还有人过来找他谈买山林的事情吗?他完全可以把山地卖了,拿了钱走人啊。
于是秋禾试探着问:“白川,你想过有一天离开凉石镇吗?”
黑暗中白川沉默了一会儿,说:“出去干嘛?”
秋禾想起下午外公还在说“不干这个了还能干啥”,跟白川这话很有异曲同工之处。难道他们真的从来没有想过,除了凉石镇,外面还有很大一个世界吗?
他想了想,用鼓励的口气说:“能做很多事啊,可以上学,可以尝试各种职业,可以认识很多的人,看不同的风景,体会不同的人生。再说,你长得这么帅,就算去当个模特,一定也会很红吧。”
白川在前面默默走了一会儿,说:“不想。”停了停他反问秋禾:“你想吗?”
我想吗?秋禾心说,这还用问,我当然想!如果不是因为迫不得已的原因,谁会愿意把最好的年纪浪在这个孤零零的小镇上?谁会喜欢这种连个说话的对象也没有的生活?谁会心如止水地呆在这个看不到未来和希望的深山里?
他已经努力在适应身边的一切了,但这一刻,被刻意压制的失落和郁闷翻涌上来,冲击着秋禾,让他眼眶湿润,愤懑不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愤懑从何而来:“为什么?你明明可以离开,却为什么偏要一辈子呆在这里?你真的就这么心甘情愿么?除了凉石镇,你从小生活过的地方呢?你的亲人们呢?难道你从没想过回去看看吗?”
白川站住脚,目光锋利地看了秋禾一眼。是的,即使是隔着大片浓重的黑暗,秋禾都能感觉到他眼睛中有如实质的尖锐和警惕。随后,白川冷淡地开了口。
“我没有家,这里就是我的家。”
回去的路上,两人自此再没有说话。气氛仿佛又生硬起来,一如秋禾刚来的那一天。秋禾有些后悔,毕竟彼此并不熟,白川又有离奇的身世,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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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确实唐突了。
他想,他们看似是同龄人,但白川一定经历过许多特别的事。那些事刻在他年轻的生命里,如同火烫的烙铁刻进血肉里,让他变成了眼前这个喜欢独处、爱听丧歌的奇怪男孩。
☆、蛇阵
在睡了一晚上后,第二天早上秋禾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酸疼难当,不止无法起床,就连动一动,都要呲牙咧嘴地惨叫半天。
更重要是他一大早就很饿,生平没挨过这种饿,估摸着外公把早饭做好了,秋禾便躺在帐子里,唤他外公给他拿个馒头进来。
沈宝成听了,又好气又好笑,说:“要吃起床吃!
“动不了了!”秋禾挺尸一般直直睡在床上,对着屋顶喊:“快点外公,要饿死了!”
沈宝成说:“娇得你!”
说是这么说,沈宝成还是给他拿筷子戳了两个馒头,还端过来一碗包谷糁放在床头柜子上,又顺手给他把帐子挂起来。
秋禾哎哟哎哟地叫着,挣扎着坐了起来,接了碗筷,喝了口粥说:“外公,你看我这腿上满是酸水,还发了胀!”
“你平时走少了,多走两趟就好。”沈宝成一边说,一边拿他那双粗糙的大手,顺着秋禾的小腿使劲儿搓了搓。
秋禾一声惨叫,简直痛不欲生。
在外公的折磨下,秋禾哭着喊着地吃完了一顿早饭,又在床上躺了一天,总算恢复了一点元气。
所幸第二天他已经能下地行走,虽然姿势好比风湿病人,总算生活能够自理。沈宝成在旁边看了直摇头,只差把“真娇气”三个字刻在脸上。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秋禾便被吵醒了,竹林里传来喧哗声,那声音跟往日大不一样,似乎是成百上千只麻雀在竹枝上惊叫碰撞。沈宝成也躺不住了,起床去查看动静,门刚一打开,他就“哎呀”惊叫了一声。
秋禾从未听过外公发出这样的声音,心里一惊,立刻朝外面喊:“外公你怎么了?”
沈宝成没回答,反倒把堂屋门关上了,过了一会儿,院子里噼噼啪啪,似乎他在打什么东西。秋禾躺不住了,一骨碌翻身下床,穿了拖鞋打开堂屋门,刚要进院子,就听沈宝成喝了一声:“进去!关上门!”
秋禾眼尖,就看见台阶下躺着一截花花绿绿的绳子,定晴细看,那绳子还在扭动,竟是一条活生生的蛇!
秋禾惊得脸皮都麻了,哇哇叫着往后一跳,却见沈宝成眼疾手快,拿一根竹竿把那条蛇挑出去老远,然后大步跨过来,伸手拉秋禾,说:“过来,跟着我!”
秋禾紧紧抓住外公的手,跟他来到院子中间,薄雾中的小院,让他浑身密密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要发疯尖叫。
院子里到处都是蛇。屋檐下的一根竹杆上,挂着花花绿绿三四条蛇;柴禾堆上,盘着两条土褐色的蛇;西厢墙根下,几条蛇象花塑料绳子一样,顺着墙根缓缓游走……,在清冷暗黑的晨光中,这些蛇散发着阴冷滑腻的气息,令人毛骨悚然。
秋禾的心快要跳出胸腔,浑身都麻痹了,差点当场吐出来。这时,他感觉到沈宝成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老人那布满茧子的手掌格外温暖有力,让混乱麻木的秋禾找回了一丝镇定。
“外公,怎么办?”少年的脸一片雪白,低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莫怕!不是什么毒性大的蛇。”沈宝成的声音很平稳,脸色却有些凝重,“怪事!一下子从哪儿来了这么多蛇?”
他用一根长长的竹竿,把挡在路上的蛇往旁边赶,然后紧紧牵着秋禾,把他带到屋外,两人在宽阔的晒谷坪上站定。所幸晒谷坪里干干净净,一目了然。沈宝成把竹竿递给秋禾,说:“看到有蛇游过来,把用竹竿打!”
说完转身要进屋,被秋禾一把拉住袖子,死命摇头说:“你不要进去!”
“莫怕!我把蛇赶出去,总不能叫它们占了咱家的屋子。”他外公努力作出轻描淡写的神情说。
“你疯了吗?被咬了怎么办?”秋禾拉住外公不放,拖着哭腔说:“万一被毒蛇咬了,这鬼地方连家医院都没有,你要怎么办?”
“没事!外公会小心的!趁活的捉两条,取了蛇胆给我秋禾吃,对眼睛好!”说完沈宝成自顾自进去了。
秋禾独自站在坪中,又害怕又悲愤,冲着沈宝成背影喊:“我才不吃什么蛇胆!你捉了我也不吃!你听到没有!”
他眼睁睁看着外公进了院子,里面传来劈里叭拉的声音。秋禾浑身颤抖,抱着头蹲在空场地里,一时恨不得远远逃开,一辈子也不回来;一时又觉得老外公可怜,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自己却无论如何迈不动腿。
他满腔恐惧和自责交织在一起,分分秒秒都是煎熬。突然,所有的蛇都似乎惊慌起来,它们高昂着扁平的头,在院子里四处探寻出路,成群结对地翻过门槛和矮墙,爬到屋外,逃窜一样,迅速隐入了周围的灌木丛中,远远还听到蛇腹摩擦着灌木,发出簌簌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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