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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奴阿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长安小郎君





马奴阿真 分卷阅读30
去请教,但当我到了北郊马场,却被小厮告知蒙叔已经回乡,来春草盛马肥之时才会赶着新马回来,马场里亦无其他通养马之人,这顿时让我灰心一大半。
我匆匆又赶回府上,想这母马自身无力作动生产,但月份已足,生产的迹象又很明显,再不娩出马驹,恐母子性命都难保,便一狠心,
赌这一己之力为母马催生。
我先抱住母马的脖颈安慰了许久,然后跪坐在它的肚腹之前,顺着腹部隆起的曲线,一遍遍地向产门推按,由轻到重,十次一停。如此努力之下,直到入了夜,点起灯,母马终究起了反应。胎水从其产门中不断流出,它自己也开始用力,全身出汗,发出痛苦的低鸣。这让已是疲力尽的我霎时间高兴坏了,立即跨过马身趴在其产门之侧,等待新生命探出脑袋的那一刻。未过多时,只见一点白色的胎衣缓缓挤了出来,然后越来越多,细看之下,正是小马驹的头和前蹄。我心下大喜,想这胎位极好,是顺着产道的,便用手轻轻撕开那胎衣,随着母马用力,一点一点帮它把马驹排了出来。这是一匹健康的小公马,毛色随了它母亲,浅黑杂白,十分漂亮。看着这浑身湿漉漉,眼睛还未睁开的马驹,我简直激动地快要落下泪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给它擦洗。待一切忙完之后,太阳也升起来了。
几日后,我依旧沉浸在小马驹出生的喜悦里,并为它取名,离。这名字并没有未央和齐光那样深的含义,只因是徐道离带来的马,且毛色浅黑杂白。虽然显得有些敷衍,但真有其实也就不俗了。
然而,这样令人可喜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很久。离的母亲自产后略微进了些食,便再也没有吃过东西,神越来越差,成日只躺卧着,母乳也渐渐没有了。我这才意识到,它原先的神萎靡,并不是因为胎儿久不产下,拖得身体虚弱,而很可能早就生病了。为了专心照顾母马,也为了离有奶吃,我便带着它再一次来到蒙叔的马场,将它寄养在了另一匹产后不久的母马身边。
可事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反而像是堕入了可怕的深渊。短短数日之内,不但离之母奄奄一息,马厩里其他马儿也陆续出现了同样的症状,更有甚者是那四匹御马,浑身抽搐,下溺出血,竟一齐死去了。我惊惧万状,这才觉得自己之前一心都在那母子身上,丝毫都没有看出其他马儿的异样。
于是,管家责难,大祸临头。
“府上的马一直都由你喂养看管,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你有几个脑袋来抵!”
后院里,怒不可遏的管家,执杖待命的小厮,还有一个伏跪在地,无言以对的我。而马厩里,昔日整齐挺拔的马儿只剩得几匹勉强站立着,其余皆是左左右右地倒在地上,或死或活,几乎看不出差别。
“管家,你说这会不会是什么疫病啊?要不小的们赶紧将它们搬到郊外埋了,省得传染给人!”
“此事长公子已发了话,不管是不是疫病,总是不祥。活的就放到山野自生自灭,死了的全部拉到郊外烧掉!”
一直伏跪于地、愧悔难当的我猛然间听到要将马儿这般处置便再也按捺不住,直跪着挪到管家脚下高声恳求:
“不!它们是生病了,放到山野只能是死路一条!给他们找大夫,给他们找大夫啊!小奴求你了!”
“贱奴,还不滚开!”
管家怒呵一声,目眦尽裂,容不得我半分,抬起一脚便将我踹翻过去,重重撞在马厩的围栏上。我哪里肯死心,浑身感觉不到痛楚似的又爬了回去,泪水一霎时涌了出来。可未及我再行求告,便听管家冷冽一声:“来啊!给我杖打六十!”
我自是无法阻挡反抗,伴着这未落的话音就被两个小厮一头一尾死死按在了地上,然后便是一下下卯足了劲头的无情棒向我的脊梁落下。这痛,痛到我喊不出声来,仿佛是阴司的鬼兵施刑,每一杖都是要送我去见阎王的。
在我昏死前最后的意识里,他们将马儿一匹一匹运出了后门。
……
鲜血淋漓,命若悬丝。
昏暗空荡的马厩里,我终是有了一点知觉。可这知觉只是弥留间的回光返照,短弱虚浮,哀哀将逝,匆匆十数年的平生竟都不自觉地映现眼前。人到尽头,想必皆是如此。
我想起那年忠叔带我进府,我不问也不想,尚有几分孩童的天真,觉得自己微贱的命运再不能更坏了,可老天竟依旧给了我玩笑似的几年人生。这些光阴里,欢愉也有,悲凉却更多。偏偏在这豆蔻情开的年纪,偏偏是一个无能为力的我,爱上一个不可触及的人,也结交了一个真诚待我的人。许多情怀,百转千回,终是负了自己也负了他人。
“唉,这小子也是可怜,活活被打死了!”
“六十杖呐!也该当他倒霉吧!别的府马都好说,谁教御马也死了呢?真是邪乎!算了算了,我们休管闲事,到五鼓坊门一开就把他拖出去埋了,省得管家再迁怒我们。”
“还真是马奴,死了也和马一样埋在野地,唉……”
模模糊糊的时候,我听到了这不知是悲怜还是嘲讽的对话。他们不知我还未断气,不经意间却告示了我的结局。而我,于这无可奈何的绝境之中,反倒生出坦荡荡的胸怀来我的命尽,是为了解脱。纵乱弃山野,尘泥销骨,也都是无法感知的身后事了。
天渐渐由黑暗变得灰白,我的时间也不多了。急促的呼吸带着腥甜的血液涌出口中,视线也渐渐只成一线,然而,就在我即将放由死亡降临的那一刻,却蓦地想起了,那幅白绢。
生死不论,我又怎么能没有它!
于是,又窜起一股莫名的力量,令我一点一点爬回了柴房里。所幸,他们暂时还没有清理我的东西。我从枕下摸出这幅白绢,将它紧紧握住,颤抖地,缓慢地贴在自己的胸口。我满足至极,仿佛一生的苦痛都烟消云散了。
这幅白绢,当初不过忘记归还才留作了念想,又怎会想到,它最终,竟做了我的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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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曲澜深处重相见
贞观五年二月初七,雨露春恩,浅云照水,“死了”近两个月的我正是在这样的日子重生了。
醒来的那一瞬,我以为自己转了世,可先前的记忆历历在目,并不像另世为人。迟疑忖度了很久,我才肯定自己不过是大难不死,又一次活了命。
救我的人是一位貌若皎月的小娘子。她说年前与父兄到郊外赏冬,回程时突降大雨,雨水将山石冲到了官道上,挡住了车马的去路,她下车察看时发现我也在那堆泥石之中,虽伤势严重却尚有脉息,便将我随车一起带了回来。而后几十天,请医问药,悉心照料,才有了我的重生。我自然震惊慨叹,跪在她面前愿为她牛马,可她却笑着拉我起身,说家风淡泊,不兴此举。
后来我才知道,让我重生的




马奴阿真 分卷阅读31
这个地方是长安崇贤坊的虞府,老爷讳作虞世南,已有七十五岁高龄,官拜秘书少监,爵封永兴县公,是当世有名的书法大家,素以谦和寡欲、仁爱中正为家训教导族人。而那位救我性命的小娘子,正是永兴公的小女儿,名唤虞秀姚,表字思礼,今年正是二八年华,是长安城里数得上的才貌双全的女子。这虞府虽也亭台楼阁好几进的院落,上下却不过十几个仆人,都各司其职,井井有条。主家出入也不讲排场,不过一乘半旧小车,或几匹瘦马,再跟上三两婢仆,总之十分清简,与那家大业豪的萧府简直天渊之别。
如此,我虽有谢不尽的深恩,却无从报答,每日就白白愧受这家人的眷爱。
一日,我正伏在窗前,手中拿着那幅“陪葬”的白绢,不觉凝神。想那日垂死唯不忘它,经历了这么多天的起伏,它也念我的情谊,仍然伴我身旁,倒也算得这许多不幸中的一件幸事。
忽地,虞娘子来到房中。她笑盈盈地站在入门的屏风处,手中还捧了一套衣饰。我不明何故,只好白绢起身迎她,而她轻执我手,竟说要为我梳洗妆扮。我一时便有些发懵,想自己病中虽还了女子身,却早在九岁那年就断绝了红妆,刚要推辞,她却已将那衣裙放到了我手中。于是,我只得心怀忐忑地应承下来。
这身衣裙,上是一件霜色如意纹窄袖襦衫,下是浅碧烟罗齐腰长裙,玉色帔子轻轻扬扬更是点睛之笔。可便是这般漂亮的衣裳,我也穿得极慢,怕弄坏,怕弄脏。好不容易穿好,亦不敢照镜相看。
“瞧啊,如此清姿,我还怕这衣裳不配你。”
虞娘子缓缓推我到妆台前,扶着我的肩,在耳畔柔声劝我。我犹且踟蹰,许久才一点一点抬起了头,可这一看,竟令自己失神了半刻即使长发未理,面色憔悴,我此刻亦有了些想不到的美丽。
“多谢……多谢娘子。”我有些激动,依旧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硬生生想到了个“多谢”。
她揽住我,轻摇了头,眼睛里都是关切。我不大好意思,低下头去,这才注意她的穿着,水色绸衫外罩一件藕荷对襟半袖,齐胸系着条天青簇蝶裙,淡雅温婉,更衬得她风姿婀娜,楚楚动人。
稍待,她让我在妆台前坐下,替我挽起发来。我并不懂,只看她的纤手拈着把梳篦在我发间上下跃动,将我的头发分股拧盘,交叠于顶,成了一个别致生动却不繁琐矫揉的发髻。
“此为朝云近香髻,我看适合你的脸型,衬着别有风度。”她轻轻拨过我的身子与她正对,然后上下打量,面颊上泛着温柔的笑。
“是的,很好看,只是小奴不值得娘子如此心。”我微垂着眼帘,心里紧张未解,也更含着愧疚。
“我说了,你不是小奴,以后莫要这样自称。我救你回来,是我们的缘分,况你这般,必是有隐衷的,你若愿意,就将你的名字告诉我,你的身世也说与我听。”
我听这话心中蓦然暗惊,这才想来,自醒转半月有余,虽与她有过谈话,却从未提及自己的往事,真难为她对一个一无所知的外人这般无微不至。
“我自幼流落为奴,这样的自称真是习惯了,请娘子莫怪。”我缓缓说来,心中一边量度着话该怎么说,不是想骗她,只是太多顾忌,身不由己,“我叫阿真,武德元年生人,到六月便十四岁了。九岁那年家遭变故,为谋生计,乔装到了一家富户做了马奴。娘子救我的那时,我正是犯了大错,致使马厩里的马儿全部病死,被主人杖责六十。他们以为我死了,便将我埋到了山里。其实我也以为自己死了,从未想过天降大雨将我冲了出来,还遇到了娘子搭救。”
“这是什么人家!马生病了竟都怪到你一个人身上!这雨下得好,冬日的长安何曾下过那么大的雨,真是老天爷要为你平冤呢!”
我只道她如此善良的女子必定会为我的身世伤怀,却不料她秀眉一横,竟生了怒气。可见她并不是一味柔弱无骨的闺阁女子。
“那件事确是我的疏忽在先,既死过一次,便也两相抵消吧。”我苦笑着说道,心底拂过一丝凄凉,我自小视马为友,最寂寞最无助的时候都是它们在陪我,我却没有照顾好它们,纵未身死抵命,今后也无颜去养马了。
“也罢,往事不提。阿真,你可知道,家父还有意要你继作螟蛉,你可愿意?”
她突转的话锋教我一时难以接过来,只愣住看着她那剪水般清亮的双眸,心潮暗涌。
“呵呵……家父年过古稀,家母早已过世,他们只有我和阿兄两个孩子,且阿兄要比我年长十五岁,我虽与他互相敬爱,可到底不如有个年龄相仿的姐妹。如今你来了,父亲他有这个想法,我也很赞成。你若愿意,我现在就带去拜见家父,你改口唤父,亦叫我一声阿姐!”
她那里越是欢喜期盼,我这里却越是窘迫苦恼。若认了,虽是我天大的福气,可我此生,从来没有叫过谁“父亲”,我不敢叫,也不敢想。昔日崔氏那“克父克母”的咒语,实在令我害怕了,我怕自己的厄运真的再延续到恩人一家。
“娘子,阿真生来卑贱,不敢有此奢望,虽娘子心善不以阿真为奴,但阿真只愿侍候左右,请娘子恕罪。”我摆正身子朝她跪着,简简单单,却说得断然。
“阿真,你又何必……”她双手扶我,眉间轻蹙,有些失望,但也不乏温情,缓缓又笑开:“傻丫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何须看得这样严重,还罪不罪的。你我以后还是作伴,什么称呼的都不重要。还有,莫要再提什么卑贱了。前几日家里人来看你,都对你甚为怜爱,我也说了,这是缘分。”
“是,阿真一切都听娘子的。”我不住点头,差一点落下泪来。
她复又为我妆扮起来,我也比之前大方坦然了许多。午后的春阳透过素净的纱窗在妆台铺下朦胧温和的淡影,不一会儿,花钗簪发,脂粉轻拂,整副妆扮便成了。我静静坐着,小心翼翼地看着全新的自己,偶一恍惚,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只是闺阁间寻常的女子。
“只是你这伤疤……”她说的是我颈右耳后的那道疤痕,如今换作女装竟更明显了。
“这伤疤今生已难去除,可娘子为我心妆扮,已遮去许多丑了,阿真一点也在乎。”我淡淡笑道,脑子里一下子闪过那人的脸庞,又瞬间暗去。
“那这样吧!”她一笑,好似想起什么主意,抬手从自己头顶的发髻上解下一根丝带,又系在了我的发间,“你将它撩至胸前,看看能不能遮住这道伤痕。”
“遮……”我这才明白她的意图,不能拂了她的好意,便点头照做,将丝带从右耳后撩至胸前,向镜中一看,果真不见那伤痕,亦不觉突兀。
“呀,正好呢!呵呵呵……”她巧笑嫣然,比我还要开心。
无论如何,我今后要过的又是另一种人生了。




马奴阿真 分卷阅读32
……
阳春三月,桃李争妍。
与虞娘子相伴的时光愈长,我便越佩服她。她的学问很深,更写得一手绝妙的隶书,我每每在她书房观看,都要在心底赞上几百遍,当真不愧是大家之后。而至于永兴公的书法,我跟着娘子,亦有幸常见。公虽诸体皆善,却犹偏行草,那笔致非功力深厚而不得,圆融冲和却又遒劲有力,颇有东晋二王的风度,着实如神。
便在这样的气氛下,纵然我不像以前那般刻意隐藏自己识字,却也不敢轻易像以前那样乱写,怕的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只趁机默默地看,偷偷地记。诚然,这也令我感到快乐。
然而,这温馨融洽的虞府也并非没有半点枝蔓。
那日,我从府上东厢的廊屋前路过,偶听到一阵声音,便随意抬眼一看,却是娘子的两个贴身侍婢玉缨、玉练。她们站在不远处的墙根下,言谈间充满愤懑。我一好奇,走近几步侧耳听了下去。
“老爷那样的声望,连当今陛下都尊敬三分,老爷的女儿,又是那样出众的才貌,却被那人如此怠慢!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迟婚期,亏得娘子还能忍!”
“就是!他还是老爷的学生,这也太违背礼节了吧!我看娘子每天像个没事儿人,恐怕心里不定怎么委屈呢!”
我只听了这两句,便心下了然,亦同她们一样,为娘子不平。想来,是从未在娘子脸上看到过任何忧虑的神情,或许是她心性隐晦,也或许是她沉于这诗情画意的生活,又有大家闺秀的气度,并不与世俗同见,根本不在乎。
有此思绪,后来再见她,竟越发觉得她眉眼之间有一种超脱年纪的从容。到底,还是我浅薄多了。
下旬的一天,娘子欲带她那五岁大的侄儿应郎外出踏青,亦叫上了我。去的地方,叫做灞水。那可是长安城外有名的景致,也是出长安城东去的必经要道,故而一年四季,游玩赏景,迎宾送客,都不会冷清。其两岸长堤数里,垂柳几万,当中一道河水浩浩汤汤。每临春季,水雾夹杂着纷扬的柳絮弥漫天空,犹如一场大雪,风情尽致,蔚为壮观。所以,我心中也是很乐意去的。
“应郎,你如今已经做了长兄了,要更懂事了。现在弟弟尚在襁褓,父母亲自然多分些心思在他身上,但你不要觉得没人管你,就一味调皮,姑姑我可是时时刻刻都盯着你呢!”
“应郎没有调皮!应郎每日都练习祖父交代下的课业!”
“呵呵……这才好!所以姑姑今日是为了奖励你,才带你出来的。等下到了地方,要跟好姑姑,不能乱跑知道吗?”
“应郎明白!”
马车里,娘子怀抱应郎,对他谆谆教导,而应郎虽则幼冲,却浑身透着一股机灵乖巧。姑侄言笑之间有说不尽的温情欢欣,令默默坐在一旁的我看在眼里,羡慕得心中阵阵泛酸。大概,血缘亲人之间本就是如此,只是我命凉薄,没这个机会。
已而抵达灞上。下车后玉练捧来一顶幂蓠要为我戴上,我只霎时愣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凡有些身份的人家,女子出行时,总是要戴上幂蓠来遮隐容貌身姿的。我不经意,倒攀了娘子的家世,不赧然,进退皆非。
“不习惯吧?”娘子撩开自己幂蓠的纱帘向我微微一笑,然后将应郎交到玉缨手里,走过来亲自替我戴起了幂蓠,“你第一次这样出门,以后就好了。这帘子能挡飞虫风沙,又无碍视线,极好的。”
“其实阿真从前粗鄙,如今也不用的。”我还是拘束,心里觉得怪怪的。
“怎么又说这个了?走吧,应郎那孩子都等不及了,你看!”
随娘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应郎果真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若不是玉缨牵住,怕是早就跑没了影。我这才觉得,自己的为难在此刻反显得矫情,便忙点头,随他们一起往那游人熙攘处去了。
灞水,上次来时,还是流落为乞儿的时候,正是武德九年。那时我看到心里去的,不是花柳美景,也不是穿着各色华服的游人,而是一幅幅吟鞭东指,挥手天涯的离别之景。我羡慕这些人离开长安还有地方可去,羡慕他们有追逐理想的洒脱的心。我就像个井底之蛙,既无识见,又无本领,更无气魄,只求饱食而活。直至今日,我的人生都是被动的。生在教坊,便自带卑贱;长在敬府,便甘受□□;流浪街头,便苟延残喘;遇到忠叔,便学为马奴;受恩虞家,便寄食偷生。我就这么顺从着命运而活,从未想过与之抗衡,于是,偶有那么一瞬,我也会这样想:到底是前缘误了我,还是我误了自身。
触景伤情,感慨万千,不觉,我的眼眶已经潮湿。
“阿真娘子,你怎么了?哪里不适吗?”
恍然回神,身旁只剩了一个玉练,她轻扶我,满是关切。我便赶紧压了压心绪,未叫她再看出更多。
“多谢,我没事,看这风物有所感怀罢了。”
“真娘子,你重伤初愈,还是不要心事太重的好,今日出门本就是来散心的。那边就是灞水长亭,小婢扶你去亭中休息吧!”
这玉练随娘子日子最长,亦习得百般灵巧贴心。自我醒来,她便似被派给我一样,晨昏都来相伴。我对她自是极敬重的。当下便应了她,来到长亭中寻了一处临水拂柳的地方坐下。暖风迎面,纾怀不少。
“对了,虞娘子他们呢?”我才想起来问。
“方才小公子闹着要去前头,我家娘子拗不过,只好由他。但见你观景观得入神,竟未打搅,才留下小婢侍候。”
我微笑着点点头,未再多言。只想着未妨碍到他们游乐就好。
“绿草蔓如丝,杂树红英发。”
“王兄此句乃是出自谢的王孙游,果然佳句。那我……有了,鸟弄欢新节,泠风送馀善!”
“哈哈哈……才思敏捷,才思敏捷啊!”
此刻静坐少趣,便看亭外不远处的小径上走来了三五少年郎,他们个个楚楚衣冠,翩翩相貌,行走间谈笑风生,正接对颂春的诗句。
“真娘子,看那边有人要过来,也不清静,我们走吧。”
我倒有意听上一听,玉练却忽然提点了一句。我这才想她到底是诗礼大家出来的人,总很注意仪礼分寸,便就颔首起身,同她从另一端的小道走出了长亭。至小道岔路,便可在丛木之间观见长堤,玉练说去前头辨一辨方向,留了我原地等候。再望那长亭,已是被那群少年站满了,朗朗欢笑不断传来。
“原来你们在这里啊!害得我好找!”
骤不及防,一阵清澈温和的声音从身后飘然而起。是他!十八公子!他这嗓音我一下都不用多想!我心中愕然,方寸全无,遮蔽在幂蓠纱帘下的面庞早已清泪两行,双手相握,攥得指节发白。
终于,曾经百般迷恋的熟悉的身影从我身侧悄然擦过,我于他来说,只是一个路人。
他阔步走去与那亭中少年会合,仍着了一身他最爱的白色袍衫




马奴阿真 分卷阅读33
,矫矫身姿,英英仪容,一如当初。此时,胸中万丈波澜已趋平静,只是徒然在想:我的“死”,可曾令他有过一丝丝的怜惜?
“萧参军,你也来说说这咏春的佳句,给大家助助兴。听闻你在弘文馆读书时,便是文采斐然,我等都想听听你的高见!”
那一边,尚未落座的公子被其中一个少年叫住,几句话将他推到了众人中间,好似有考问、作难他的意思,但他的神情倒一成未变,只轻轻一笑,将手背到身后,略昂起头说道:
“古贤今人的诗赋多有咏春佳句,然而,萧某只认一句最好。便是《毛诗》中的‘春日迟迟,卉木萋萋’。夫子曾说,诗三百,思无邪,是言彼时诗歌思想纯正,不掺杂念,而后人诗赋善绮丽辞藻,强加感情,常为情状而咏景色,偶有两句写景,后面便跟着长长的咏叹,实在显得矫揉无格。如这‘迟迟’、‘萋萋’,虽则简单,但已把景物写尽了,朴实又通透,这才是最高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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