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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奴阿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长安小郎君
我听到这里不禁心中一倾,把方才的情绪顿时抛却,只有无限仰慕:他这番言论委实奇巧,侃侃而谈,独出机杼,真不负他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清拔之气。
“好!这言论妙哉!果然不负才名!鄙人佩服,佩服!”
“是啊!萧参军好才情!好见解!”
我这里倾慕之至,那一群少年自也是啧啧称道,再没有像刚才那般露出轻视的神色。而我也觉出来了,他那一阵子的颓然失意,已经过去了。
“真娘子,那亭中有你相识之人吗?”
不知是我太专注,还是玉练脚步太轻,她话音响起时好似已经站了一会儿了。
“没有,随便看看而已。”我摇摇头,浅笑道。
“那咱们走吧,小婢看过了,该往南走。”
“好。”
我随玉练而去,临转身最后看了那亭中之人一眼,不知今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这一天,我们游至日落西山方才返程。应郎玩得满身大汗,疲累得在车里睡着了。虞娘子问我先前都去了哪里,还抱歉地说为陪应郎慢待了我。她不知,我这一趟,其实大有获。
倏忽已是四月。
我在虞家过着有生以来最闲适的日子,有幽静的卧房,宽敞的寝床,致的妆台,俱全的用物,然而内心的愧疚不安亦与日俱增。于是,即使他们不让我干活,我也每天私下里清扫一遍屋子,使之整洁如新,一尘不染。这才令我稍觉心安,也有事可做些。
便这日做完清扫,就伏在桌几上发了呆,手中仍习惯性地拿着那幅白绢。思绪断断续续,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但左右都离不开那个人。
“那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吧!我救下你时你便死死攥着。”
无意间,虞娘子踏了进来。轻盈盈的衣裙,笑盈盈的脸,令这屋子都瞬时明亮了许多。我也知她见过这白绢,并不觉得尴尬,只一笑将其入袖内,起身迎她一同坐下。
“是吗?我有好几次都见你握着它发呆。”她拉起我的手,眉眼弯弯,柔煦中带着一点探问之意。
“这是一位……一位故人之物,阿真留作纪念的。”我心里也坦诚,只是在想此物主人该如何描述,用不得“朋友”,也不好说是“公子”,许久才用了“故人”一称,其实也不大准确的。
“我猜一猜,恐怕这故人不是故人,是心爱之人吧!”
“啊!没有!不是的!”
虞娘子一句话打了我个措手不及,只觉浑身汗毛一凛,几乎是惊叫而起,待反应过来时,则更觉自己欲盖弥彰了。
“呵呵呵……呵呵呵……”她用袖捂口笑得前仰后合,我自认识她,还未见过她这样大的动作,可见是我表现得过头了。
“嗯……不是的,真的不是。阿真以前区区小奴,哪里敢想这些。”我故作镇定,复又坐回去,给自己圆场。
“好了,我不过看你无聊逗你两句,不说这个了。”她长舒一口气,果然转为寻常温和近人的样子,又道:“阿真,你是不是每天都在打扫这房间?玉练都同我说过好多次了,每次她来打扫总觉得这屋子里异常干净,又不好直接问你。”
“……我,我啊,我就是随便……随便打扫了一下。”我本想以这微薄之力求个心安,却不料被她这么一提又好像自己是做了错事,立刻变得十分心虚。
“你……你真不必如此的!”她眉头微蹙,带着叹息,“你伤重卧床近两月,到前不久才断了汤药,怎可做这些粗活劳体力?若不好时,岂不白我的一片心了?阿真呐,我真心拿你作小妹看待,这府上就是你的家,凡事要放轻松些,不要过于拘泥,好吗?”
她一字一句情真意切,却越发让我陷入了难堪的境地:我为了我的心安,倒难为了她的一片心,这是我没想到的。
许久,我轻轻颔首,口中也拿不出什么合适的话。终究觉得,无法真的将虞家的一切视若自有,也无法承受她无私给予我的亲情。
我愿意顺从,愿意奉献,愿意旁观,却实在不太擅长。我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吗?大概这一生都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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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来如春梦不多时
仲夏时节,蝉鸣阵阵,往年从不以为吵闹,如今在僻静处居住,就觉得这声音好似放大了几倍。每欲午憩,那鸣声便更加此起彼伏,扰的人心神不宁。是以,我只索性不去休息,常趁着此时人静,往府上西院的凉亭小坐,那里沿着院墙栽了一圈翠竹,微风一过沙沙作响,闭目听音,亦得几分意趣。
这一日我又来到西院,想是平常无人,可一眼便见小公子应郎独自坐于亭中,面前摆了一张几案,像是要习字。走近看时,却发现这孩子神态不对,眼眶红红的,似是刚哭过,不由心生关切。因问之下,原是他父亲让他以千字文前四句书写练字,他总写不好,便被罚在此处习字,不得午休。我听来倍觉这孩子心中委屈,可生在如此门第,要求自然严格些。又自忖度了片刻,觉得此时反正无人,不如细心教他一教,我亦如他这年纪开始习字,总是有些心得的。
故此,我便先宽慰了他几句,说或许能帮他除责罚,让他先写一遍与我察看,而应郎到底小孩子家天真未泯,听得“罚”二字,眼睛一亮,立即提笔写去。我细细观看,他这四句十六字,“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写得已经算是很有骨架了。只是终究年纪还小,臂腕不协,行笔不稳,每写一划,腰脊都会随着笔势动摇,以致字迹斜偏,不成气韵。
他罢笔看我,问我如何,我不说话,只笑着拿过他手中的笔,在他的笔迹之侧端端正正写了“天地”二字,而后说道:“但凡习字,看似是笔下最重要,实则首要为坐姿,坐姿不正则全身不定,全身不定则气息不稳,气息不稳则落笔不实,落笔不实自然字迹不雅。我方才看你写字,便是过于关注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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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的本身,而忽略了坐姿。要知道,自己的身子,自己的气息才是决定字迹好坏的根本。”
我这番话毕,他盯着我微咬嘴唇半天不说话,我以为他未听懂我的话正要再作解释,他便忽地坐正身体,对着我恭恭敬敬揖了一礼,然后换了张新纸重新书写了起来。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但看他果断认真的样子又觉十分欣慰。再看他的书写,竟明显提高了许多,可叹这孩子天生的悟性极高。
他就这么一直写到了申时,丝毫未动,案旁堆积了一大摞纸张。我静静作陪,将他每一张习字都整理过目,记下他的不足之处,想稍待与他讲解。而这情景也令我想起自己年幼时,每每习字,老家院也是这般对待我的。往事如烟,恩义再难报还。回转心神之时,却见应郎早已停笔,笑着看我,又将几案挪到了我面前,而这几案之上又铺了新纸。
“请为应郎将此十六字书写一遍,应郎想再看一次,”
我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一笑,遂执笔写之,一边说道:“应郎聪慧,这一下午已经进步许多,你父亲见了定不会再罚你。我写得不好,你可不要跟我学,只看看就罢了。”
“呵呵呵……你写得好哇!”
我正与应郎轻言交代,身后蓦然响起一阵笑声,惊觉回首一看,竟是永兴公站在后面,那样子似是默默观看了许久。这令我霎时羞愧不已,将手中笔杆也扔了,恨不能遁地而逃。
“拜见祖父!”
应郎见状只是欣喜,速作一礼便即贴到祖父身边去了,而我只剩难堪,不知该说什么,心想事已至此,定然无法逃避,就也伏身下去,硬着头皮先见上一礼。可未及我伏于地上,便被永兴公一把拉起,他抚着长髯看向我,笑得十分慈蔼。
“呵呵呵……好孩子,你不要害怕。”
我不敢违拗,只点点头站到一旁,但心里倒真不是害怕。想这永兴公虽皓首白眉,看似严正,却老而矍铄,性情最是开朗,待人一向和善,我此刻只是惭愧得万分心虚。
“好字啊!真是好字啊!”
永兴公径自走到几案旁拿起我方才书写的字细看,时时发出赞叹,倒让我又迷惑又惶恐,我实在不信这当世闻名的大书法家能看得上我的几笔小字。
“阿真呐,其实你和思礼常来我书房,我早就看出你这孩子留心书墨,没想到你写得这样一手漂亮好字,当真是天赋极佳啊!”
原来我自以为是暗自观察,却早就被虞公看出来了,不更觉羞惭,说道:“阿真顽钝之辈,幼年是开过蒙,但遭遇变故,也未勤加研习,如此劣作实在不敢承老爷夸耀。”
永兴公听了我的话只更摇头,仍是满目的赞许之情,我再想谢辞倒也无味了,便尴尬地笑了笑,低下头去。
未几便是夕阳西下,公子的一名庶仆来传话接走了应郎,我想着永兴公也该放我走了,却谁知他竟叫我随他去书房,再书写给他看,我心怀忐忑,却也不敢不从。到了书房,永兴公亲自为我铺纸研墨,令我以自己的笔体写下了方才的那十六字。及至罢笔,我已是一身虚汗,仿佛用尽了所有神,这“班门弄斧”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你这孩子小小年纪,笔体中却透着一派古意劲,煞是少见,非寻常气度,你可否告诉我,你师从何人?本家又是哪户高门啊?”
我本想虞公再怎么赞叹,无非是他酷爱书法,感兴趣罢了,却不料他语态之间好似看出了什么,竟问起我的家门来了。
“阿真出身低贱,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先生也是随便请的。而况习字,多是临摹古贤的墨宝,或许阿真学得有几分像,但实在不敢称‘古意劲’,是老爷谬赞了。”
我自然不会提及,思索着寻个借口掩饰了过去,而永兴公也只笑着颔首,继续看字,到底没有再问。
这一天过后,不出意料的,阖府上下都知道了此事。尤以虞娘子见了我那几笔字后,直说我是深藏不露,日日拉着我切磋文墨,顺带着应郎也常来请教,还唤我“女先生”,委实羞得我无地自容。可另一面,永兴公开始让我帮他誊抄文章,整理书阁卷册,俨然将我当成了他的助手。这倒令我大为宽心:总觉得在虞家白白吃住没有报恩的机会,这不就有了吗?是故,我每每尽心尽力,勤恳细致,把一腔心意都付诸行动了。
时日很快到了六月,梦魇虽还是如期而至,却奇迹般比往年轻了许多,只偶尔闪现在午夜的梦境里,并未太过影响我的神。然而,就在我为此改善感到一点慰藉之时,一场天降的遭遇却又令我难以平静起来我又看见十八公子了,正面,直直相对。
这天,正是我担下虞公助手之事后,第一次出门为府上采买文房用物,独自乘了马车,带着两个小厮。抵达西市一条遍是书墨肆的街道后,我便下车挨家店肆挑选。与十八公子的相遇,正是在第三家店肆的门前。我摘下幂蓠,抬眼便看到了正要上马离去的他,而那匹马我亦熟悉,是齐光。
我先想避开,可不知哪里窜来一股劲头促使我大胆地,放肆地盯住了他。而他也同样注意到了我,只是面无表情。自然了,我这样子他肯定认不出的。也不知看了多久,直到身后小厮提醒,我才猛地回目光,揉了揉干疼的眼睛,疾步走进店内。
店堂客人很多,店家与伙计忙得无暇兼顾,我也想缓缓心神,便先随意看了起来。离我最近的台面上摆得是一块块形状各异的墨。
“这店里无有好墨,娘子若想要,在下家中倒有一块,乃是取庐山之松烟,代郡之鹿胶十年以上坚如石者制成,当是绝佳上品。”
我的目光刚刚落在第一方墨块,身侧便忽地响起这极其熟谙的嗓音他为什么又回来了?他是在和我说话吗?
我的胸口顿是一阵狂跳,连气息也好似停止了,余光里瞥见他袍服的一角,却再没有了方才直视的勇气。
“娘子意下如何?”
他又问起,他确实是在同我讲话,可他这是什么意思呢?料他必认不得我,难道要凭白送如此贵重之物与一个生人吗?
许久,我虽不回应,他却也不离开,无奈之下,我只得强作镇定,先遣开了身后小厮,终究转过了身子,只是低着眼帘并不看他,说道:
“十年以上之松烟鹿胶,自是世间珍品,小女与公子不过路人相逢,既不敢受,亦不可受,多谢公子好意。”
“娘子当真不要?”我话音未落,他紧接着又问一句,且语气加急了些,似是铁定要给我一般。
“嗯,当真不要。”我点点头,亦坚定地回答道。
“呵呵,我劝娘子三思再定,这好墨恰如有缘之人,可遇而不可求,可求亦不可多得。这样吧,明日未时,灵花寺西南梅园,在下携墨静候,娘子若想通了自来一会!”
他竟约我相会?!我被他此语惊得神思俱乱,顾不得一下子抬起了头,所见到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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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然深邃的目光。
“呵呵……”
他盯着我又笑了出来,却不是寻常简单的样子。我忽然有些害怕,觉得这张早已铭刻在我脑海里的俊逸容颜竟突然陌生了。
“记住了!明日未时,灵花寺西南梅园。”
我心中惘然,已是被动不已,他却更凑近了我的耳畔,丢出了指令般话语,然后转身阔步走出了店门。
此时,店堂人声嘈杂全不入耳,只一遍遍回荡着他的话,脑子里模模糊糊有了个意念:他是不是认出我了?
于是,这日的采买草草结束,直到入了夜,我也未能缓过神来。想在萧府的那些日子,我虽与十八公子多有交集,却终归是主奴之分,他对我从未有过特别的看待。如今他猛地这般关注于我,还是一个改头换面“全新”的我,若是他没认出我,那他此番行为委实轻薄,太不像他的人品,若是认出了我,依着他以前对我的态度,又怎会如此心思约见?直接戳穿我不就好了?这一个个疑问,既是千丝万缕,好像怎么都说得通,却又是虚无缥缈,好似什么都摸不透。
次日,我到底没有赴约,而是辗转几天之后才借口独自出门,去了那远在城东常乐坊的灵花寺。这样做的原因我自己也讲不清楚,只是觉得放不下,游散一会儿也罢。
夏伏天气,闷热难当,我一路抵达,已是汗流浃背,便问一名僧人讨了水喝,又在他的指引下来到了寺庙西南隅的梅园。此园地处偏僻,只有一道小门通过来,方不过十数丈,当中一座名曰“霞亭”的竹亭,四围栽种着许多梅树,有几条小径交通而过。这时节梅花不开,也无可赏之处,只是着实极静,想素日也该没什么游人。
我走到那霞亭中坐下,手边摸到一块小石子,抓住便在地上不自觉地划起字来,不知是因事思人,还是触景及情,我写下的,是“春日迟迟,卉木萋萋”几个字。反复写了许多遍,微风儿也将身上的汗湿吹干了,内心却愈发不能平静,我解不开那一个个疑团,又更好像弄不懂我自己了。便念及此,一股恼怒从胸中窜起来,令我猛地,狠狠地,将手中石子掷了出去。
“来且来了,何故烦恼?”
我掷石子的胳膊还没回来,身后便猝然响起一个本不可能响起的声音,一霎时我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可那声音的主人忽而已绕到了我的面前。
他呵,霞姿月韵,神采奕然,只鬓边挂着汗珠,显得几分行色。
“你迟到了,而且迟了好几天,你是如此不守信的人吗?”他说道,正声端色,目光直直冲过来。
“我……我并不想要公子那方墨,也并未答应公子要赴约。”我退后几步,将头低得不能再低,心中犹若擂鼓。
“那你今日来,不会是游园赏景的吧?呵呵呵……”
“我……我……”
我也知自己言行不一,已是理短,任说什么都是枉然,便再无对策,脑子一空,转身拔腿就跑。
“阿真!你站住!”
离了霞亭不过三两步,他一声大喊便像铁钉似的将我钉在了地上这声阿真,他唤得着实刺耳。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啊!你真的没有死!”他匆匆又来至我的面前,瞪着那双骄傲而明澈的眼睛。
“……是我,是我……”此刻万念俱倾,却又有一种久悬巨石落下的轻松之感,我瘫倒下去,伏在他的脚下,就像以前惹怒他时给他跪下一样,“小奴本是死了,可又被人救活了,但自身不慎致使萧府马儿全部病死,还是罪孽深重,公子如今亦可取小奴性命。”我一字一顿地从心底说出这番话,泪水也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地上。
“谁若取你性命,我先要了他的命!快起来!”
我只道他来认我,必要追究马儿之事,却不料他竟将我一把拉起来,还说了这样的安慰之语,抬眼看时,也只从他的表情里看到关切二字。又未及我问,他便轻揽着我,将我扶回了霞亭之中。这突如其来的亲近举动,让我又怕又不适应,只迅速退站一旁。
“三月间在灞水长亭,驻足观望许久的那个人也是你吧?虽戴着幂蓠,又是女子模样,身形却令我十分熟悉,直到那天在西市见到你,我才明白过来。我约你见面也是为了最后证实你的身份,虽你未如约而至,我却坚信你会来,便嘱咐了看护园子的杂役,但凡见个女子往此园中来,就快马报我。果然,你真的来了。”
他缓缓道来,轻皱眉头,带着几分沉重的意味,无论是这情态还是那话语内容,都又教我大吃了一惊。却原来,他早就注意到了我,也早就有所安排,我竟还自顾自地做着梦呢!
“阿真,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你原本的家在哪里?怎会到萧家做了马奴?如今又是怎样生活?”
“小奴……”我一时为难迟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阿真,事已至此,难道还有什么不好讲的?是不是还在害怕?你放心,出你的口,入我的耳,再无第三人知晓!”他向我投来笃定的目光,言语间期盼万分。
我注视许久,终究抵不过他眼里的殷切之情,长舒一口气,点了点头,心想只把当初对虞娘子所言加上虞家之事说一遍也罢,“小奴武德元年生在长安,九岁那年家遭变故,流落街头之时遇到忠叔,他便将小奴带回了府上,教授养马。改扮男装是当初流浪之时为了方便行走,也未曾想刻意隐瞒什么,只是一直也不好改过来。至于如今,小奴寄居在崇贤坊永兴公府上……”
“你说哪里?!”正专注听我述说的公子蓦然一惊,倒打断了我。
“崇贤坊永兴公府上,怎么了?”我不解,又重复了一遍。
“哦,没什么,只是我身在仕途,也听过的。”他一笑,神色恢复,再无痕迹,又问:“你怎会到了那府上?”
“也是机缘。小奴被管家杖责之后几乎身死,被丢到了山郊,可终究还有一口气。一场大雨将小奴冲到了官道上,恰逢永兴公一家驾车路过,他的女儿虞娘子便将我随车带回了府上,小奴这才捡回一条命。他们待小奴极好,日常都与娘子一样,小奴也算有了个着落。”我平静地说完,嘴角挤出一丝苦笑。
“原是这样,也算老天有眼,不忍教你遗珠沧海,潦草一生。”
“啊?”他感叹也罢,倒用了“遗珠”一词,不令我一慌,赶紧回道:“小奴卑贱之躯,不过一场造化,不敢承公子此言。”
“呵呵……你这谦虚倒是和从前一样的。”
他朗声笑开,移步走近,投下一片温存的影子将我整个人罩住,我便浑身一紧,心里突突起来。
“阿真,那马儿之事就不必想了,是管家草菅人命,私刑于你,兄长知后大怒,将他遣至有司法办了。只是我那段时间没有回去过,待知悉此事已经是正月里了。”他向我解释着,话语中却透出一层惋惜之意,“阿真,以后别再自称小奴了,前尘尽散,你我自当以朋




马奴阿真 分卷阅读36
友相处。”
我一直是慌乱的,听到他说和我还有“以后”,听到他要和我以“朋友”相处,更觉不可思议,恍若梦境一般。便细细忖量他今日的种种情态,竟不禁迷离了。
“想什么呢?这般出神!”只听清脆一声,我抬头,原是他屈起食指敲在了我的额上。
“没……没想什么!”我直摇头,又是怯怯。
“呵,阿真,其实你还有没告诉我的事情吧!”他突然抬高调子,神色亦不同,好似要探问什么。
“……何事?”我自觉无事隐瞒,便反问道。
“我记得我第一次去马厩时,问你识不识字,你一口否认,但我西市见你那次,你逛的是书墨肆,而刚刚你扔石子前,也在地上写字。可见你是知书识字的,这个不就是你没告诉我的事吗?”
“原来公子指的是这个啊……”我只当他要提什么大事,不料却是这识不识字的老话题,这话题如今于我,倒也很平常了,“阿真幼年是开过蒙的,识字罢了,知书却不敢说。那日与公子相遇,也不是闲逛,只不过目前在虞府帮衬永兴公做些书房里的事,出来采买文房用物的。”
“哦?”他眼眸一亮,很惊讶的样子,随即笑道:“这永兴公可是书法大家,他能叫你书房侍候,想来你的文墨一定不错,哪一日也写幅字给我看看?”
我笑笑,不置可否。便想起那时徐道离知我识字劝我自荐于他,我因隐讳身世十分逃避,如今却与他坦然言及写字,两相对比,多少令人唏嘘。而况,他亦不知,我早有一幅字在他那里了。
这场出乎意料的见面一直持续到日头偏西的申时。总是公子主动问,我思量着回答,或是两人都沉默一阵子,很像以前同他在马厩里,他问起什么我便努力回答,他不说话我便也悄悄。只是,心境终究大不相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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