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蚍蜉传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陈安野

    这些人精明强干,只用眼神交流一番,便四散开来,隐没在了溪畔树林之中。

    不多时,果有一骑涉水而来,那马通体紫黑、极为神骏,品类绝非当地矮小的西南马可比,周文赫藏在树上看得眼直,暗自称奇,想着能有如此宝驹,怎还来做这种偷偷摸摸的营生,想看看马主人样貌,一看之下,好生失望。那马上骑士戴着个短幕离,四面有黑网遮住了大部分脸面,从他这里看不清楚。

    “呸,真以为自己是江湖大侠怎地”周文赫最看不惯这般装腔作势之人,心想把这人打翻,拿他的马献给都指挥又是大功一件。

    待那那骑士乘马走近埋伏圈,周文赫目视左右,正欲动手之际,那骑士忽地发觉了异常,拨转马头就要走。

    周文赫怎容他走脱,大喝一声:“动手!”刹那间,五个人身影晃动,分别从五个不同的方向攻向那骑士。

    那骑士显然吃了一惊,胯下骏马也不安跃动。他却很快冷静下来,扬手一鞭,抽在了冲在最前的周文赫脸上。他这一鞭势大力沉,更兼十分精准,不偏不倚击在双眉之间。周文赫脑子一昏,趔趄向后退两步,手上腰刀都几乎把握不住。

    “好鞭法,是个练家子!”等周文赫反应过来,不由自主说出这句话时,那骑士早从破绽中跃马而出。那马不但生得雄劲,能力亦是超凡,骑士稍微安抚,就恢复精神,浑然不惧面前那些明晃晃的刀剑,愣是从一人的头上凭空跳过。

    周文赫等本意是一击中的,将马都拴在了别处,步战围拢,岂料风云突变,竟是要被那骑士逃去。再想回身取马,却是来不及了。

    眼见功亏一篑,一声呼喝猛然在脑后炸起,赵当世也不知从哪里冲出,挥舞马鞭,口中大叫着“闪开”,周文赫等情急中向两边扑去。赵当世马速极快,他们只觉衣衫都被风带了起来。

    赵当世径朝那骑士追去,他的马是在李自成军中求得的,爆发力很强,单这一冲刺,并不逊于那骑士坐下的紫黑马。及周文赫等从从草堆中灰头土脸起来,两人两马早已不见了踪影。

    追了半晌,一个仗着马力在前、一个拼死鞭策在后,距离始终没有拉近。赵当世自忖:“那马素质惊人,不是寻常人家能有。马上那厮来头不小,说什么都不可轻易饶他去。”

    又追一阵,紫黑马慌不择路,地势逐渐起伏起来,双方的距离也渐渐缩小。赵当世又想:“是了。那马虽骏,却是养尊处优惯了,不适应这种不平地形,没吃过苦,耐力也不行了。”如此一思,更坚信马上骑士大有文章。

    前边那骑士显然也发觉有些不妙,一边不住催马,一边尽挑些弯道曲径,意欲以此甩掉追兵。可赵当世已下定决心一追到底,半分退意也无。他流寇出身,连续一两百里的路也赶过,身体早已适应了颠簸,越追反倒精神越好。

    两骑信马由缰,前后奔驰至夕,都不知跑了多久、离蟠龙溪多远,终究是那紫黑马脾气差,忍受不住,焦躁起来,开始原地疯狂跳跃。那骑士显然没经历过这种情况,极力安抚无效,正想下马,那紫黑马却赌气般将身子一挺,将那没防备的骑士直接甩了下来。

    这一甩可要了命,不远便是山崖,那骑士在地上滚了几圈,意识模糊,忘了山崖所在,一个不小心竟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赵当世大惊下马,走到崖边一看,那骑士已然躺在坡底,其时红日西沉,坡面朝东,瞧不清那人死活。赵当世不打算一走了之,就牵着两匹马,沿着小路走下山坡探看。

    坡面不是特别陡,坡上也有好些灌木树枝,那骑士的外衣被撕扯地破破烂烂,但好在这样,他的性命当无大碍。

    赵当世站在他边上想道:“眼下天将黑了,得先找个地方过夜。周文赫老道,不会离开蟠龙溪。等天明了再去寻他们。”瞥了眼那骑士,“得把他也带上,醒了好问问来路。”

    然而一将那骑士扶起,却总感有些不对劲:“这人怎么如此轻盈”那骑士一路跌下来,挂拉拖带,头上戴的幕离竟是未掉,依旧遮着面庞。按理想,此人胆敢一追六,不说是郝摇旗那般的大汉,也得是个精壮的,怎么拎起来手感倒似个小姑娘般不过夜幕即将闭合,赵当世急于寻觅栖身处,没再多想。将那骑士放在马上驮了,牵马离开。

    所幸运气甚佳,很快便找到个不深的洞穴。穴口不远还有火堆灰烬,想来往日里此地应是本地猎户的休憩所。

    多年的打熬令赵当世的野外生存能力得到了极大的锻炼。他拾了些干柴,用随身携带的松明点了篝火,还外出逮了一只野雉拔了毛洗干净架在火上烤。坐骑鞍鞯旁有水袋,赵当世自己喝了两大口,想到那兀自昏迷不醒的骑士,就拿过去想给他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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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活水(三)
    覃奇勋有三子一女,长子覃进孝,次子早夭,幺子尚幼,现下与赵当世围坐篝火边的就是他唯一的女儿,覃施路。

    覃施路,名源施南忠路,比大哥小了十多岁,今年不过十六。但她自小读书,又兼修武艺,所以瞧上去,比同龄女孩多了几分睿智稳健。只是在比她年长,且深谙世事的赵当世面前,才彻彻底底成了个只懂耍横玩赖的小女孩。

    赵当世长相俊朗,身材高大,又因戎马多年,眉宇中更是透着一股子的果决坚毅。外形不赖,加之语言诙谐,不一小会儿,覃施路对他就已亲近多了。问出了名字,覃施路顾忌少了许多,赵当世又问了她诸如为何女扮男装、尾随众骑等等后,她老老实实原原本本将事情始末和盘托出。

    原来她生性外向,其母却掌管严厉,少许她外出走动,时间一长,忍受不住,就偷偷溜出去。头前几次都很顺利,岂料一朝露馅,被逮个正着,其母大怒,关了她近一个月禁闭。数日前,她才被放出,偶然间听得父亲与兄长谈话,里头似对一个人物颇为看重。在她十余年的印象中,父兄称雄一方,极少赞誉他人,话里头这姓赵的便引起了她的好奇心。再加之闷了一个月百无聊赖,心痒难耐下,她故技重施,趁人不注意,尾随父兄而出。

    本以为他们只在忠路一带活动,孰料一路追随,直跟到忠州地面。途中她数次萌生退意,但都被天性打败。到了聚云寺,行踪却给大哥覃进孝发现。覃进孝怜惜她,瞒着父亲放她入寺。她才得以目睹赵当世真容。

    但凡妙龄少女,多少会对英雄人物心驰神往。覃施路长于将门,对军旅兵戈耳濡目染,此念更盛。先见赵当世英武不凡,已有三分合意,后见他只身入寺、智斗巨汉、对父兄进退有礼,更添喜欢。

    及双方告辞,她兴之所至,便撇下父兄,独追赵当世。虽想见,却害羞;虽害羞,却不想离去。就这般纠结着追了一阵,眼见离忠州愈来愈远,本想到了蟠龙溪就回,岂料周文赫猝起发难,只得夺路狂逃。接下来的事,便不必说了。

    当然,对于自己的小心思,她还是竭力隐藏,赵当世心知肚明,也不点破,只微笑着听她讲完。说到最后,她抽冷子道:“原以为你是个大大的英雄好汉,不料反是个蛮不讲理的恶霸!”

    赵当世苦笑不得:“我给你吃肉,怎生又成了恶霸”

    覃施路撕了一块野雉肉细细嚼着,道:“你就是。只不过念在你还有心将肉给我,我还是原谅你啦。”

    她轻嗔薄怒间,双颊泛起潮红,双唇更是艳如樱桃,赵当世胸口一热,暗忖:“有此佳人相伴,这一夜耽误也是值得!”如此想着,笑着说道:“那可谢谢你。但是,你瞒着母亲出来这两天,她想必已经发现了。你怎么办”

    提到“母亲”,覃施路忽地担忧起来,肉也不吃了,秀眉深蹙道:“我出来第二日怕是已经露馅。多一日,少一日结果都一般。”转念一想,脸色立缓,“倒不如在外多玩几日,也不枉此行。”

    赵当世续道:“你一个小女孩子,孤零零在外边,不怕被坏人欺负”

    覃施路嘴角一扬:“这倒不用你担心。我一个人跑出来十几次,也有几次碰上坏人。可都给我三拳两脚打跑了。在这一带,只有爹爹和大哥能胜我。”

    白日里蟠龙溪畔,周文赫等五人皆为赵营中精锐,细心设伏,打个出其不意,却还是给她逃了去。这份武艺和机灵,也只有身为忠路覃氏嫡女的覃施路才能拥有。赵当世合计,若论单打独斗,自己未必能轻易将这个看似纤弱的少女制服。

    正自想间,忽闻覃施路幽幽道:“没想到这次竟然栽在你的手里,你还真是,还真是……”接下来“还真是”什么,她却迟疑不说,而是怔怔盯着火焰出神。

    “我有个好玩的去处。你想不想去”赵当世突然道。

    “哪里”覃施路闻言抬头,直盯着赵当世,眼波流转。两人对目,赵当世竟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十分丑恶。

    对于赵当世来说,现在放在首要的永远是赵营的利益,而不是他一个人的形象或是儿女情长。与覃奇勋聊得投机是一码事,保证赵营不会被欺诈是另一码事。言清行浊的人他不是没有见过,防人之心不可无,要是能把覃奇勋的爱女抓在手里,势必能取得双方间的主动。

    覃施路自己游荡在外,将之带入营中后,只要做到严格把控消息,覃奇勋未必便能猜到女儿会在自己手里,只会认为她畏惧家法,依旧在外头漂泊,如此,于双方合作的关系并不会产生什么消极影响。一旦局势稳定下来,赵当世自会偷偷送覃施路回家。对方毕竟只是个半大丫头,以她为挡箭牌于情于理都非大丈夫所为,只有到最紧要时刻才会考虑。

    赵当世打定了主意,故作轻描淡写道:“赵营你要不要去”

    “赵营是什么地方”覃施路手托双腮,怔怔地望着赵当世,“好玩吗”

    “可好玩了。”赵当世嘴角一扬,开始天花乱坠地描述赵营中的种种好处,直讲到口干舌燥,却见覃施路并未多少动容,心中叫苦:“糟了。这丫头生在将门,我赵营尽是些个兵甲器械、马匹勇士,对她来说又有什么稀奇只可惜她又是个女子,否则倒能以美色诱之……”

    他一边担心,一边绞尽脑汁搜括记忆中赵营中的珍贵物什,心中已经开始做准备一旦覃施路拒绝,就用强的。他心怀鬼胎,两眼不自觉地瞟向对方,恰好撞上覃施路的目光,勉强一笑,以来掩饰自己内心的起伏。却见覃施路转看火焰,拿着一根木棍拨弄着篝火边上的灰烬道:“赵大哥,你若应允一事,我便跟你去。”

    赵当世忙道:“你尽管说。”

    覃施路粲然一笑,将木棍扔到火里,说道:“你答应我,到了赵营,在和我比一比骑马,看是我的阿紫厉害还是你的黄马厉害,如何”

    看着她纯真烂漫的模样,赵当世没来由的生出一股自责,他心道:“这小姑娘清纯无辜,将她搅入这种事实是不该,但如果纵她去了,日后生变,免不得又要遗恨终生。”左思右想,久久定计不下。踌躇间,两人各自沉默无言,小小山洞内,只闻“噼噼啪啪”的草木焚烧声。

    久之,终究还是公事占了上风,赵当世狠了狠心,道:“就依你,到了赵营,咱俩再比过。不过你可得有所预备,切莫又输了哭起鼻子。”

    覃施路听他答应,欢悦非常,一张小脸便如芙蓉初放,观之令人心旌神摇,她清了清嗓子,学做赵当世声音,粗粗道:“你也可得做好准备,否则到时候是欲哭无泪。”言毕,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

    赵当世



52活水(四)
    当下马张氏哭得梨花带雨,赵当世苦劝无效,但见她楚楚可怜模样,心热间就将她一把揽在怀中。

    马张氏小声惊呼,又带着几分喜悦,乘势也搂紧了他。她用头摩挲赵当世宽厚的胸膛,渐渐止息哭泣,似怪非怪:“既是众人面前,你怎么又轻薄奴家。”声音极尽娇糯甜柔,有若童音。

    赵当世美玉在怀,只觉触碰处无不是柔软如絮,已是神摇意夺,自责道:“是了,是了,我不该如此。”

    正欲放手,马张氏“嗯啊”一声娇喘,将身子贴得更紧道:“不,我要你抱紧我,永远都不撒手。”两人此刻均感对方身热似火,若非睽睽众目下,只怕就要入帐缠绵。

    马张氏续道:“我要你答允我一件事。”

    赵当世细嗅幽香扑鼻,已然神魂飘荡,道:“你说。”

    马张氏甜甜一笑:“从今往后,别人面前另说,只你我二人时,不准叫我什么夫人,要叫妙白儿。”

    赵当世心想:“马乾的休书就在我手中,他那边实质上已经不把这张妙白视作家人。她一个女儿家孤苦伶仃,随我漂泊,不过是想要个依靠,我便收了她,也没什么不妥的。”如此想通,温声道:“妙白儿,今后你便是我的妙白儿。”

    张妙白闻之,喜不自禁,更添幸福,又娇嗔几声,恨不能现在就与赵当世寻地温存一番。

    便在此时,忽有一声传至:“赵大哥!”

    这清若银铃的声线顿时将赵当世从温柔乡中抽出,他放开张妙白,急视那人,可不就是覃施路,如今正红着脸,怔怔地看向这里。

    与她共来的还有王来兴,亦是面红耳赤,不敢直视赵、张二人。

    外人到来,张妙白整了整衣衫,接着对赵当世与王来兴分别福了一福,乜视覃施路一眼,施施然而去。

    王来兴等她行远,走上前来锁眉道:“当哥儿,你怎么和她混在一起。”张妙白的做派,他耳闻目见,又因为后司长官,平日里更是多与这个女人打交道,深知其能。他自从独领一司后,心智成熟的很快,自我主张也多了起来,现下见此光景,心里开始担心一向正直不阿的赵当世会被狐媚之术所迷惑。

    他面有不悦,仍顾忌自己这个大哥面子,不再继续说下去。赵当世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微红着脸,半晌不说话,看着不远处的覃施路,她也是神情复杂,不肯挪到自己面前。

    几人都在尴尬,一个破锣嗓子冷不丁飞了出来:“哎呀,都指挥大驾到临,属下未克远迎,罪过罪过!”不用看人也知,定是何可畏到了。

    何可畏自辅佐王来兴坚守大获山后,自知在营中站稳了脚跟,这段时间来端的是意气风发。前些日子整编军队,他又带领一帮各地投诚的文士儒生大大出力,立了不小功绩,赵当世因此实事求是当众表扬了他,他便俨然成为了赵营中文臣第一人。除了侯大贵等少数几名高级军官外,营中兵将都开始对他恭敬有加,尊称一句“何先生”。

    早前任职官府中,何可畏是下吏中的下吏,不要说差遣别人,衙门里只要有官身的,哪个不是对他颐指气使。就同僚小吏,欺他形单影只,也合起伙作弄他。反观现在,名义上他依然只是王来兴的副贰,但实质上,他已经成为了营中文士的头领。赵当世入川以来,各地搜罗强迫,积累至今,后司中亦攒了有个一二十人的儒生文人。这些人虽大多才不堪用、品行不端,可好歹识字会使笔墨,这些活,是那些武夫们万万比不上的。凭借这一点,何可畏开始逐渐插手军务,就说之前整编军队一事,若无他居中统筹,任命文员编籍造册,是绝不可能进展如此神速的。

    赵当世深知其中关窍,一方面庆幸于自己坚持网罗文士的计划产生好的效果,一方面也开始隐隐担心营中文士团体内何可畏一家独大。看来有必要再提拔一人,不说与何可畏分庭抗礼,也得暗中作为掣肘牵制。

    君王权术不是一蹴而就,而是慢慢磨练滋生的。赵当世身在其中,自不知自我的逐渐蜕变。眼下倚仗何可畏的地方还多,对他便也亲切些许,挤出个微笑道:“何先生,几日不见,倒是更显年轻啦。”

    何可畏弯着腰,偏头摆手道:“老身子老骨,和‘年轻’二字全搭不上界喽。只是见都指挥到来,喜从心生,容光焕发罢了。”

    “哎,都是老相识了,整那一套繁文缛节作甚许久没来后司,今日特来看看。”赵当世说着边走。幸亏这姓何的出面,否则气氛还真难活络起来。

    走了一阵,赵当世偷眼看到覃施路闷声不响远远跟在后面,有些懊丧,悄悄招近王来兴道:“你去陪陪她。不要让她不开心了。这里让何先生作陪即可。”王来兴与覃施路年纪差不多,他俩相伴,当不至于寂寞。

    赵当世吩咐完,朗声道:“王把总,你事务繁忙,不劳多陪。有什么事我问何主簿便可。”王来兴应命而去,领着覃施路转向他处。覃施路走时,不时回望赵当世,赵当世心中有些惆怅,狠心不顾。

    何可畏不明内情,在他听来,赵当世打发把总,只要自己相随左右,那是大大的恩荣,不由得心花怒放,一路引着赵当世,不断介绍讲述,煞是卖力。可赵当世神不思属,唯点头敷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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