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蚍蜉传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陈安野

    因为徐珲的人还在清点战利品,赵当世就准备先去拓攀高营中瞧瞧,但想起高迎恩的乞求




107孟流(三)
    从高营出来后,赵当世颇感迷茫。随着历练的增加,他已经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渐渐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然而,对于一些触碰到他底线的事,因为天性刚强,他实在是无法忍受。

    他答应了高迎恩的请求,薛飞仙却辱其妻杀其女,令他的信义毁于一旦。若非韩衮与孟敖曹抢先一个抱住自己,一个架走薛飞仙,想来一场火并在所难免。等逐渐冷静下来,他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薛飞仙是自己的部下不假,但是和侯大贵等人比起来,他独立性很强,以至于可以带着自己部众脱离赵营。对于这样的部下,以暴制暴只会适得其反。韩衮说的不错,赵营新近扩充人马,稳定为上,如果为了一个败将而使自家部众离心离德,实非明智之举。

    由此出发,赵当世想了很多,其中最重要的是如何在扩张的同时保持住自己对部队的绝对权威。如果不能做到一令既出,全军皆服,那么盲目地扩大化对赵营来说,其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尤其是近一段时间,覃进孝、韩衮等部的陆续加入虽然有效增长了赵营的战斗力,但赵当世对赵营却越来越有一种陌生与距离感。再这样下去,赵营迟早会走上绝大部分营头都会走的老路,即鱼龙混杂导致的凝聚力脆弱、军纪败坏乃至战斗力失衡。他暗自思忖,接下来势必要采取一些行动,以便将这些个新附之军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高迎恩那里,只能将他的妻子送回后加以抚恤。对于这个人,赵当世还不准备杀。毕竟是高迎祥的亲弟弟,杀了影响差,也得不到什么实际的好处。

    高、拓二营战败后,崩溃的速度之快,委实难以想象。那些原本信誓旦旦支持着二者的营中宿老们树倒猢狲散,各自率部离去,根本没有半点义气情谊可言。赵当世看在眼里,心思若自己手下都是这样一帮人在辅佐,简直令人不寒而栗。同时又想,以这样的御下能力统率着一群离心离德的乌合之众争名夺利,无怪高迎恩、拓攀高二人会很快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中,籍籍无名。

    反之自省,此次薛飞仙的这件事,或许并非全是坏处。能敲响警钟让自己清醒认识到胜利之下赵营潜在的危险,实在是收获到的最大战果。居安思危,至理之一,只有做到这一点,方能及时避开祸端,稳固发展。

    这些想法在没有相对成熟的解决思路作支撑前,赵当世不会和任何人说。回到现实,毕竟是大胜深有沉淀的闯营余部,实打实点计出来的战利品还是很快将赵当世心中的阴霾冲淡。

    首先是二营的俘虏。在兵将脱离逃窜大半后,二营中被看押起来的零零碎碎加在一起还有二三千人。赵当世不准备全部吸收,只是挑选了一些精壮的补充营中缺员以及将个把有手艺技艺的工匠、大夫等留在后营。其余的全都打发给了张妙手,也算是对他出手相助的报答。

    虽然闯营的精锐马军在马朝所一战中土崩瓦解,但说到底还是有着闯营的积淀,高迎恩与拓攀高两营中着实有着不少甲械物资,光火药一项的缴获,就让徐珲难得地笑得合不拢嘴。

    可惜的是,粮秣不多,这倒也在赵当世的预料中。数万大军麇集一隅大半个月,方圆百余里间都被掘地三尺,那还有什么余粮积蓄。通过后营方面的清点和统筹,以剩下的粮草支撑起最近几日赵营整顿的缓冲期还是可以的。能坚持到这个地步,赵当世已经满意了。

    军队整顿期间,赵当世召开了一次军议,把总以上者悉数参加。目的是确定下一步的动向。经过对斥候回报信息的汇总,赵当世等大概知道了目前陕豫等省官军、流寇两方的基本态势。

    总的来说,眼下官贼双方斗争的焦点地带有三处:陕北、豫西和楚豫交界。

    陕北不必多说,闯将李自成、过天星惠登相、混天星周清三部与洪承畴僵持。洪承畴全部家底现在都在围困他们,双方你来我往,乍降乍叛,局势扑朔迷离。二者拉锯日久,其实不但李自成等狼狈,洪承畴以及樊一蘅、左光先、曹变蛟、贺人龙等官兵也是焦头烂额。

    豫西是老回回马守应、混十万马进忠、扫地王张一川、兴世王王国宁合着张四天王、整齐王、瓦背王等等十余家贼寇与豫抚陈必谦、豫按杨绳武以及豫将左良玉、陈永福、申如裕等等混战,难解难分。

    楚豫交界则为西营八大王张献忠与曹操罗汝才领着射塌天李万庆、左金王贺锦、乱世王蔺养成等一票小弟四处攻袭。李自成擅长伏兵,张献忠擅长奔袭流动,这会儿就体现了出来。卢象升近段时间受诏调任宣大总督,流寇弹冠相贺。没了他统一调派,楚北一带的杨世恩、许成名等部官军对付踪迹飘忽不定的张献忠,几乎可用疲于奔命形容。

    除了这三个地方,还有几处的情况引人注目:陕西的商洛山区有着革里眼贺一龙,听说其部有去河南会合老回回等营的打算;郧阳、襄阳一带闯塌天刘国能、张胖子还在四处流窜,与秦翼明、邓祖禹等捉迷藏;蝎子块拓养坤前不久又在西安复叛,被孙传庭击败,退向东面;汉中小红狼等部收容各地残兵,势力日张。

    以上林林总总,都是近期些较大规模的势力分布,其余遍布各省的大大小小流贼数目浩如星海,数不胜数。

    其实赵当世的本愿,是很想找个地方作为根据地,安安心心经营和积蓄。不止他,没人愿意成天流来流去,惶惶不可终日,然而形势比人强,在各路官军的步步紧逼下,并无哪家流寇有足够的实力与条件蹲下来种田。顺势而为,是在自身弱小时的保命符,按赵营现在的力量,远没到能够逆天改命的地步。也因为看清了这一点,结合自身对于时局的敏锐洞悉,赵营才能在赵当世的带领下成功避开几次较大的打击与灾祸,持续发展壮大至今。

    眼下不比以往,可供选择的去处很多,与会军将各抒己见,最后基本上形成了三种主要的看法。

    第一种,主张向东,先藏入群山连绵的商洛地区,然后择机出山,进入河南,与正和官军打得火热的老回回等部会合。之所以提出这个建议,主要是考虑到安全性。联营而动,是流寇间常见的自保之策。现在河南诸寇以混十万马进忠为首,老回回马守应为



108孟流(四)
    赵当世吃痛,往后推了半步,摸着脸朝对方看去。那人也正看过来,发现是顶头上司,忙赔礼道:“属下不长眼,冲撞了都使,请都使责罚!”

    此人身型与杨招凤相仿,都是瘦瘦长长的,年纪二十五六,赵当世认识他,乃是与薛飞仙、孟敖曹并称韩衮手下“三骠骑”的廉不信。

    和孟敖曹、郝摇旗一样,廉不信的本名已经没人记得了,只因此人生性诙谐幽默,又爱将“老子不信”挂在嘴边,故而得“不信”为名。他倒无所谓,坦然受之。比起骄横跋扈的薛飞仙,他算是比较听话守礼的,赵当世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出言责备。

    赵当世挥挥手,露出微笑道:“无碍,廉把总这急匆匆是要去哪里”

    廉不信大大咧咧道:“还不是老孟,个没断奶的芽儿也似,放个屁都要我给他捂着。说是几匹战马得了马口疮,要我给看看。”

    赵当世好奇地打量他道:“瞧不出,廉把总还有这种本事”

    廉不信“嘿嘿”笑了几声道:“都使不知,家中老头干一辈子的兽医,我不肖,没能继承他的衣钵。但看的多了,皮毛还是懂一些的。”

    二人正说话,却见一名女子迎面走来。那女子年纪不大,十六七岁模样,皮肤白皙,瓜子脸、新月眉,身着一袭素色衣裙,手里提着一把短剑,脚步不急不缓,给人一种清丽脱俗之感。

    赵当世此前从未在营中见过此女子,心中疑惑,不等他问,只听廉不信道:“阿流妹子,你怎么在这里”

    那女子似乎不认识赵当世,走到近前,直接回道:“营中戒严了十多日,今日才不再禁足,我在帐里待得闷了,出来走走。”这时瞥见赵当世,秀眉微动,一脸疑惑望向廉不信。

    “老……我才不信你能在帐里安安稳稳待上十余天。”廉不信口头禅还是没忍住脱口而出,只是碍于赵当世,称谓上及时调整了过来。他将这句话说完,才十分神清气爽,继而介绍:“阿流妹子,这位就是赵都使。都使,她是孟把总的妹妹,随军在营。”

    听到“赵都使”三字,那女子看上去没什么反应,浅笑道:“赵都使,幸会……”话到一半,突然瞄到廉不信在对自己不断挤眉弄眼。她本下意识以为“赵都使”是这个年轻将领的名字,此刻心里“咔噔”一下,这才回过神,悄悄吐了吐舌头,硬着头皮往下说,“我……小女名叫孟流……见过都使。”

    赵当世观察力很好,孟流的小动作尽收在眼底。不知者不罪,且他本来就没什么架子,所以没有过多把注意力放在对方的窘迫上,岔开话题道:“你可知我现在心中后悔”

    孟流纳闷地看向他,两个梨涡稍现,甚为可爱:“什么,什么后悔”

    赵当世爽朗一笑道:“若早知营中有佳人,禁足之令安出”

    孟流闻言,虽知其言为调笑,但得间接赞誉,双颊也是淡红微微,不好意思地看向别处。赵当世但见她眼波盈盈,容色娇艳如芙蓉初放,忽然心有感召。

    “老孟豁牙一个的,妹子却这般美貌,都使,想不到吧。”廉不信装模作样,不失时机地“啧啧称奇”。

    平心而论,孟敖曹模样不差,只因笑起来磕碜,减分不少,但比起长一张驴脸的廉不信,不知周正到哪里去。孟流月眉一竖,嗔怒道:“你俊俏!”

    廉不信哈哈笑道:“小妮子好厉害,护哥哥都这般卖力,往后跟了老公,我再多说两句,岂不是要给你砍了”

    孟流说不过他,脸上飞红,赵当世轻咳两下,替之解围:“孟姑娘要去哪里今日营中虽暂解禁令,但有些地方还是不去为好。”

    廉不信眼力见不错,乐呵呵附和道:“是啊。营中禁区颇多,阿流妹子你不明形势,若误闯了禁地,恐有凶险。”他一心想极早脱身,不等孟流说话,赶紧又言,“还是让都使带着你转转。”言讫,快速对赵当世行个礼后飞步离去。

    孟流的本意是跟着廉不信,然而对方眨眼就没了影,又气又急,赵当世对她道:“孟姑娘想去哪儿,我带你去。”

    “不,不必了……多谢都使好意,小女还是回帐歇一歇。”孟流神情忸怩,慌慌张张拒绝了赵当世的邀请,因为害羞,那脸颊比起方才,更添红晕。赵当世劝说的话未出口,孟流就匆匆忙忙对他行个礼跑了。

    “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

    陕西自不是南国,但赵当世看着孟流渐行渐远的窈窕身姿,没来由的心生一句感叹。他不知道自己因何突然多愁善感起来,戎马倥偬中,百事缠身,他没时间想个人问题,而一旦闲下来,有时候,他就会颇感孤独。

    三十而立,赵当世没到三十,今年二十六,对于“立德、立言、立身”已有很深的感悟,但诚如覃奇功曾言,这个“立”内还应该包含“立业”与“立家”。可以很自豪的说,赵营就是赵当世的“业”,只是那个“家”,至今还是杳无音闻。

    记忆的深处,赵当世在十八岁那年本来都该结婚了,未婚妻不是旁人,就是王来兴那个与自己指腹为婚的姊姊。只可惜,送亲队伍行至半路,为乱兵冲撞,那些官兵也不知是何处的客兵或是逃卒,不分青红皂白,将所有人杀了个干净,掠财而去。甚至连王来兴的姊姊,也被砍了脑袋,用刀划烂了脸,作为“寇首”之一充数。

    赵当世的父亲当牛做马数十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为自己的孩子操办好婚事,风风光光将媳妇接进赵家门。飞来横祸,一生的希望成为泡影。老实巴交的农民,又不敢找趾高气扬的官军理论。悲恸之下,卧床不起,没几天便一命呜呼。赵当世到现在还忘不了父亲临死前那双蕴满无限失落与悲愤的浑浊双眼。从那双眼里,看不到半点的希望与期盼,有的只是空洞与死寂。

    所以,赵当世后来义无反顾从了贼。即便每日每夜都要忍受提心吊胆、将性命摆在刀锋上的过活,即便因为战斗无数次身负重伤以至于奄奄一息,即便从贼后失去了原先所有的亲人朋友、只余王来兴一人陪在左右,他还是没有半点后悔。那时,他只想为自己讨一个公道,哪怕这个公道可能永远都讨不回来。

    而现在,随着实力的日渐增强,他的思维也开始慢慢转变



109玉皇(一)
    九月的陕西,日头很毒,强烈的阳光晒在人身上,很快就会诱出如浆的汗水。因此,偌大的官道上,人踪绝迹,人们要么躲在家中纳凉、要么下水游泳消暑,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没人愿意大正午的出门受这份苦。

    郭名涛望着前路蒸腾着的气浪,不住地撩起衣摆抹着额头鬓角的汗液,身后不远,路行云叫道:“斯文,郭兄斯文不要啦”

    对方的戏谑显而易见,郭名涛却没有和他拌嘴的意思。因为自己这个说话的好兄弟现在已是完全没了读书人的形象,和六名护卫的差役一般,都赤膊了上身,将衣服系在了腰间。论起斯文,他才是“斯文扫地”。

    “走了大概有十多里了,腿脚乏力,不如先坐下来休息。”路行云见郭名涛对自己的调笑无动于衷,于是换言。

    “是呀,郭大人,小人等着实遭不住了,还是缓一缓再走吧!”跟在二人身后的六个差役也叫苦不迭。

    郭名涛想了想,驻步回头,问道:“这里离下个驿站还有多远”

    一个差役在太阳下睁不开眼,眯眼回答:“贼乱迭起,前不久闯贼肆虐,府北的所有驿站都毁了,据此不远倒有个玉皇寺,咱们可以去那里借宿。”

    “多少路”

    “五六里路光景,日落前必能到达。”

    眼见路行云已是在道边寻了个荫蔽的所在一屁股坐了下去,郭名涛也不好拂了众愿,点头道:“那好,就歇一会儿,大伙儿吃点水,给马也吃点水豆,等日头小些再走。”和众人一样,他也热得不行,后脑勺就像有口大锅在煮一般,又烫又疼,听说今夜落脚有着落,就不再逼迫强行。

    六个差役三三两两,牵着两匹马,各自找阴凉地方休息。郭名涛在路行云身畔坐下,听对方苦笑:“老郭,咱俩可真是难兄难弟,原以为监督修工已算是格外委任,不料这来瑞藩府里交涉的活儿,也得接。”

    郭名涛摇头道:“你也不必旁敲侧击埋汰军门。军门锐意进取,衙门里张罗开了无数事务,人手不够,咱们当下属的,也得体谅一二。”

    路行云拿过水袋“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酣畅淋漓,说道:“话是不错,若不是军门铁腕,早前对付闯贼的那一役,怕是凶多吉少。”说着,话锋一转,“只要能杀贼安民,多苦我也不在乎。只是咱也得替自己考虑,走前军门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说得瑞王相助,谁想瑞王却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只肯拨出几百两银子,我等回去,如何交差”

    郭名涛闻之,沉默无言。孙传庭为了扩军,对于粮草军费的搜括力度很大,其中一个重要举措,就是向分封陕地的各个藩王宗室乞求助饷。西安的秦王就在眼皮底下,被孙传庭日夜催逼,好歹拿出了不少财产资军,同时又派人前往距离稍远的平凉韩王、汉中瑞王等处。而这郭名涛与路行云哥俩,就是被孙传庭委派前去汉中瑞藩府交涉的。

    明代藩王们在洪武时期具有极大的权利,尤其是军权。明太祖朱元璋设立亲王护卫,每个王府都有护卫都指挥使司,编制规模较之普通卫所,有过之而无不及。亲王若委任到地方,基本上是军政一把抓,充当方面主帅。

    靖难后,明成祖朱棣着手大规模削藩,以解除藩王军事权利为核心,诸王权利一落千丈。虽然他在位时尚有许多藩王依然保留有王府护卫,但随着后来告发藩王案件的不断增加,皇帝们还是逐渐加紧了对兵权的控制,到了明宣宗朱瞻基任内,通过征调王府护卫、恢复府军卫所、着力削弱楚秦等强藩之类的手段,彻底收回了各地藩王的兵权,使他们都不再拥有独立的武装。王府内属官,也从一开始的武多文少上升到了文官占据压倒性的数量优势。

    有明一代,虽对分封各地藩王的忌惮显而易见,但历代君主囿于太祖皇帝定下的祖制,并没有最终决心消灭这个阶层。藩王们就像是笼中鸟,享受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却无法飞出笼子一寸。

    实质上,这些藩王除了行动受限,并在军政方面没有发言权外,能干的事也为数不少。对于宗室内的礼仪、秩序他们都很有发言权,甚至能够干预到太子的选立、新皇的登基事宜。同时,他们也有权利对本地区的军情、政事进行评论,直接上奏皇帝,甚至有时连奏请官员任用、为官员请功进爵这样的事也能掺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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