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相养妻日常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九斛珠
怒气和不满积攒了多日,韩镜花白的胡子都在颤抖。
韩蛰神情渐渐冷沉,最终躬身行礼,沉声道:“祖父息怒。孙儿去傅家,是怕傅盛惹事,特地告诫,让傅家严加教导看管。靖宁伯府虽荒唐,在金州却仍有地位,金州紧邻京城,顺路去一趟,并无害处。且傅家虽弱,跟他家往来密切的宋建春却颇强干。”
说罢,瞥了韩镜一眼,径直引向他最关心的事,“招揽宋建春,于我们只有益处。”
“宋建春?”韩镜果然怒气稍敛。
三朝相爷屹立不倒,朝中半数官员他都知道,宋建春跟韩墨曾是同窗,为官的政绩口碑也都很好,年初才升了长史,也算是个干吏。且为政一方手握实权,比同品阶的闲散官员又厉害几分。
韩镜沉目不语,显然是在斟酌。
韩蛰续道:“宋建春在潭州为官,颇受百姓爱戴,跟当地的带兵将领处得也融洽,这在别处很罕见,可见他的才能。他膝下无女,对傅氏视若己出,年初来拜访父亲,显然是有意修好。祖父教导孙儿胸怀天下,这等能臣干吏,何不结交?”
一番游说,韩镜果然略有松动,半晌才沉声道:“宋建春若有用,是该招揽。但府里走的路艰难凶险,不能有半点闪失,更不许有片刻松懈。”
“孙儿明白。”
“那个傅氏……”韩镜想着这些天查问的事,毕竟不悦,“她若安分守己,养在银光院就好,你肩上担子重,绝不可分心!”
“嗯。”
“别跟我置气!”韩镜瞪了他一眼,冷声道:“我过问内宅的事也是为你好。现成的两个例子摆着,若傅氏搅扰了府里大事,我定不饶她。你克妻的名声在外,多她一个无妨。”
韩蛰神色微变,“那两人是咎由自取,傅氏却不同……”
“优柔寡断,妇人心肠乃是大忌!”韩镜打断他。
韩蛰分毫不让,“祖父教我读书为政,这条路固然要权谋狠厉,但若事事斩尽杀绝,对无辜妇孺也下手,如何成为明君?有罪有过之人,孙儿自不会有半点手软,但傅氏从无过失,昨日长孙敬偷袭时,还是她引开长孙敬救了孙儿性命,岂能以怨报德?”
韩镜一愣,“她引开长孙敬?”
“是她。祖父若不信,可查问在场的羽林侍卫。”
韩镜万分意外,将他盯了片刻,知他不是说谎,才稍缓怒色,道:“她能有这份心,倒也难得。但温柔乡是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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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冢,她若蛊惑于你,带累府中大事,我一样不饶。为着这件事,府里府外,多少人战战兢兢,苦心筹谋,我决不能容忍你因妇人而出半点岔子。”
韩蛰声音略微生硬,“若因耽于私情误了大事,孙儿自会写和离书,送她出府。”
“好!记着你今日的话。”
“但是”韩蛰话锋一转,“祖父也须答应孙儿,不伤傅氏性命。”
韩镜未料他竟会提出这种条件,心中微诧,对上韩蛰执拗冷硬的目光,半晌颔首,“好。”
两人各自不悦,书房里沉默了片刻,韩镜才道:“用过早饭了?”
“还没。”
“去吧。”
“孙儿告退。”
韩蛰告退出门,韩镜仍旧站在紫檀长案后,皱眉沉吟。
……
走出藏晖斋,韩蛰神色冷凝,连韩征从不远处打招呼时都没留意到。
日头已上三竿,府中亭台屋舍皆笼罩在阳光下,树荫浓绿,松柏高耸。韩蛰脑海中一时是长孙敬的事,一时是韩镜的威胁,一时是昨日携手游山时的风清日朗,一时又是令容那晚噩梦惊醒,说梦见有人想杀她。
易地而处,他明白韩镜的担忧。
但明白并不代表认同。
韩镜的脾气他最清楚,在朝堂摸爬滚打数十年,又手握相权劳心劳力,眼瞧着皇帝代代昏聩,人心渐散,百姓遭难,哪能视若无睹?这些年不止府中走在刀尖,舅舅家也是战战兢兢、苦心经营。谋逆的事韩镜志在必得,也因此苛求万无一失,不愿出半点差错。
但令容又不是唐解忧那样不知轻重、肆意妄为的性子,前后两回遇险,还都是她帮着渡过难关。
韩镜认定她是祸水,未失于偏颇。
这份偏颇却又不容忽视。三朝相爷久居高位,手握实权,行事多少刚愎强横,在未扭转态度之前,若不想伤及牵连无辜,冷静理智地行事是最好的选择。
无非是少去银光院,专心政务,有何难处?
虽如此想,心里却仍觉得烦闷,不知不觉走到一处院门前,抬头一瞧,是银光院。
他顿住脚步,想回身去书房,却听身后有人道:“夫君,你回来了?”
转过头,就见令容轻衫浅衣,笑盈盈走过来。
韩蛰“嗯”了声,问道:“吃过饭了?”
“吃过了,方才去散步消食。夫君呢?”
“还没。”
“正好,我叫红菱留了一份。”令容只当他是为昨日刺杀的事烦忧,也没多打搅,待红菱端来糕点小菜,利落摆在桌上,陪着他又吃了半块糕点。她今日穿的衣裳宽敞,吃饭时也小心翼翼,尽量不让身体碰到桌沿。
韩蛰忽然想起来,“昨日走得匆忙,你在山洞可曾受伤?”
“没有,都很好!”令容当即否认。
韩蛰遂放心,吃完饭才道:“刺杀的事一出,近来会很忙,我打算歇在书房。”
“好,那我晚上就不等夫君了。”令容含笑回答,神情中竟有一丝如释重负的味道。
韩蛰觑着她。
看起来她很乐意让他留宿书房,比老太爷还乐意。
不过,留她在后宅安稳度日,确实比在外涉险的好。韩蛰没再多说,吃完饭搁下碗筷,回内室换了套干净衣裳,吩咐宋姑将血污的官服浆洗后送去书房,便带剑回锦衣司去了。
第41章游玩
行宫刺杀的案子审得很顺利。
长孙敬并非于权谋的人,心怀不忿便伺机刺杀,事败后原本想从僻静处逃走,既然被韩蛰捉回,又吃了刑部一顿凶狠的鞭子,遂没半点隐瞒,将罪行尽数认了,要杀要剐听凭裁决。
他认得干脆,省了许多麻烦,刑部很快呈文奏禀案情。
永昌帝乘兴而去败兴而归,龙体还被射伤,怒气未消,朱笔一圈,案犯尽数斩首,待秋后处决。
这消息迅速传遍京城,令容得知后,倒是对窗出神了许久。
前世傅家被卷入谋逆案,起因也是长孙敬的这场刺杀。不过彼时韩蛰不在场,长孙敬逃匿无踪,田保挂着羽林卫将军的头衔,受命督促刑部审理此案,因主犯在逃,便借机构陷斩除政敌,以一场莫须有的谋逆案牵连了许多人,也令傅家几乎家破人亡。
而今世事不同,她虽嫁入龙盘虎踞的韩家,羽翼被缚,家人却都安然无恙。
细算起来,还是值得欣慰。
令容将盘中最后一粒杏肉吃了,叫枇杷进来研墨铺纸,给傅锦元和宋氏写了封信。
其实也无甚可写,不过聊寄思念而已。
写罢了,随便翻出本书,觉得无趣,去厢房时,红耳朵闹腾了半天,因天热气闷,也正阖眼睡觉,理都不理她,索性往丰和堂去。
……
时近晌午,杨氏正在午歇,院里静悄悄的。鱼姑带了几个小丫鬟坐在廊下,正在打络子,见了令容便站起身来,“夫人正歇觉呢,少夫人是有事吗?”
“我来找瑶瑶。”令容手里撑着把小竹伞遮阳,“今早听见母亲咳嗽,那梨汤管用吗?”
“梨汤熬得很好,夫人喝完,咳嗽果然止住了。夫人睡前还叫我派人去银光院再讨些,只是忙着预备络子耽搁了。”鱼姑笑吟吟的,“这会儿打发人去取,少夫人那儿方便吗?”
“天气正热,不必劳烦姑姑。枇杷”令容回身吩咐,“去将吊着的梨汤都送来,再吊一壶预备着。姑姑且忙,我去瑶瑶那儿。”说罢,自往跨院里去。
跨院里,韩瑶坐在廊下躺椅里,正抱着那只小白猫昏昏欲睡。
令容蹑手蹑脚地走进去,也没叫丫鬟仆妇出声,悄无声息地走到廊下,将遮阳的伞随手递给丫鬟,走至韩瑶身旁,将那只小白猫粉嫩嫩的爪子握着,轻捏了捏。
“喵呜。”小白猫轻唤,爪子一伸就想往令容怀里爬。
这动静闹醒了韩瑶,她眯开眼睛,瞧见近在咫尺的令容,懵了片刻,“你……来多久了?”
“大半天了。”令容神情认真地指着她脸侧,“怎么你睡觉还……”
“啊?”韩瑶只当是睡觉流了口水,忙伸手一摸,别说口水,连压出的痕迹都没有,猛然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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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豁然坐起身,“你又诓我!”
令容笑着闪开,韩瑶身边的丫鬟自搬了躺椅给她,又取消暑的绿豆汤备着。
两副躺椅并排,小白猫趴在韩瑶膝头,任由两人揉爪摸头。
韩瑶神情懒懒的,“每年到了这时候,总是最难熬。天气热得蒸笼似的,练武看书都没劲。哎外头的案子结了,不像前几天风声紧,咱们去别苑避暑怎样?在那儿住几天,白天去林子打猎,晚上就烤野味吃。那天劲打的猎物都没能带回,想想就可惜。”
令容嗤的一笑,“整天就知道玩。”
“别说你不想去!”韩瑶觑着她,挤挤眼睛,“我可看得出来。”
令容一笑,取了旁边的小瓷碗,舀甜滋滋的绿豆汤来喝。
她确实想出城去消暑。往年在金州时,因城里比郊外闷热些,傅锦元早早就会带她和宋氏去别苑,住在金州城外小有名气的清泉附近,取水烹茶,沿溪赏景,十分惬意。如今嫁为人妇,虽说杨氏疼爱照顾,上头毕竟压着太夫人,还有对她心存不满的韩镜,她纵然想出去溜达,也不敢提起。
这样想着,心中毕竟遗憾。
谁知杨氏午歇醒来,韩瑶撒着娇提了此事,杨氏竟也有这意思。
傍晚杨氏去太夫人那儿,顺口提了此事,太夫人竟也意料之外地爽快答应了原来是唐解忧近日因挑选夫家的事心情烦闷,整日躲在屋里不见人,太夫人怕她闷出病来,有意让杨氏带出去散散心。
这也算歪打正着,当晚杨氏便命人备下车马,又问了二房婆媳一声,次日清晨,除了怕劳累的太夫人外,韩家女眷便往别苑去。
……
韩家的别苑在京城南边,那一带山水奇秀,瀑布清泉,河流湖池俱全,是京城高门贵户最爱的消暑之地。
马车一路晃悠,到别苑时正是晌午。
管事早就派人骑马递信过来,别苑的厨房准备了午饭,都是从附近找的新鲜菜蔬,做一桌清淡的绿菜,倒也清爽可口。
后晌歇了歇,傍晚天气稍凉,韩瑶便迫不及待地带人去林中射猎。
杨氏知道女儿的本事,怕晚饭没着落,来时已带了鹿肉,又安排家仆到附近猎户处买了些野味回来。连同韩瑶射来的斑鸠等物洗剥干净,切成小块备着。
当晚在别苑的凉亭里架起铁炉、铁叉、铁丝蒙,众人围炉烤肉来吃。
杨氏和刘氏年纪大了,不喜烟味儿,梅氏怀着身子,也怕吃多了烤的野味难以克化,便陪她们坐在敞厅里,等烤好了端过去些即可。
令容跟韩瑶年纪相若,又都爱闹腾,在别苑没了束缚,围炉而坐,一块块肉烤上去,滋滋冒油,香气四溢,光是瞧着就让人垂涎欲滴,待稍晾一晾送到嘴里,一口咬下去,满口香气,又好吃又有嚼头。
两人先烤了一盘送到杨氏和刘氏跟前,剩下的才烤熟便抢着吃,笑语不断。
唐解忧自出了桃花笺的事后,这个月几乎没跟令容和韩瑶说过话,原本被刘氏安排过去一道烤肉玩耍,坐了会儿,见韩瑶虽客气,却甚少理会她,自觉无趣,只说闻着烟气不舒服,也到亭里坐着,听长辈闲聊说话。
到最后,便是令容和韩瑶肆意玩闹,难得的畅快,饱腹而回。
次日众人躲到山林里游玩,又避暑气,又赏美景,也颇快意。
第三天薄云遮日,天气稍觉凉快,因附近有片雁湖,便叫人备船游玩。这湖占地极广,南北绵延十数里,当中一座孤岛形如葫芦,上头林木阴翳,蔚然成画,因一年四季都陆续有高门贵户来赏玩,岛上建了座酒楼,手艺出众、风味独到,虽比别处贵了三四十倍,仍旧生意兴隆,顾客不断。
韩家今日的午饭,也是订在这雅间里。
前晌从别苑出去,泛舟游湖,晌午时恰好到湖心的葫芦岛。
女眷们在仆从环绕下登船上岸,才进了葫芦酒家,迎面便碰上了熟人。
杨氏和刘氏驻足招呼,寒暄未罢,外头一群豪奴闯进来,众人见来势汹汹,便避让在侧,不过片刻,衣装鲜丽的侍女拱卫下,高阳长公主昂首而入。她向来喜爱奢华,衣裳用的是天底下最好的绸缎绣锦,首饰也无不贵重,赤金宝石、玛瑙美玉嵌在堆叠的云鬓中,富丽堂皇。
众人未料长公主驾临,皆齐声行礼。
高阳长公主随意扫了一圈,随意颔首,随便道了句“礼”,脚步都没停,径直往二层雅间去,底下众人也各自散开。
韩家女眷在伙计躬身指引下缓步上楼,因出价颇高,订的雅间位置也好。雅间内两副花梨木的雕花桌椅,设了绣锦屏风,四周窗扇卸下,有微风徐徐。外头是数丈宽的观景台,两侧林木茂密,正面视野开阔,掠过湖面,正好瞧见湖畔矗立的七层佛塔。
众人游湖都累了,各自入座用饭。
饭毕,杨氏和刘氏婆媳坐在窗畔椅中慢慢喝茶,韩瑶好动,拉着令容去外面观景台玩。
唐解忧也出来散心,站在高耸的一树流苏下摆弄枝叶,瞧着姑嫂二人的亲密姿态,真是越看越刺眼。
志在必得的囊中之物被人夺走,她连番受责,更被勒令外嫁,心中岂能不恨?再一想这个月受的委屈,想到那只知吃喝玩乐的傅氏要在府中继续得意,跟韩瑶臭味相投,心里更是气闷不平,手下力道稍偏,折断了树枝,恨恨丢下去。
几人闲站片刻,忽听环佩叮当,隔壁雅间的门扇推开,却是高阳长公主缓步走出。
两下里瞧见,各自诧异。
令容和韩瑶离得近,便屈膝行礼,高阳长公主抬了抬手,随意散步。
经过唐解忧身旁时,唐解忧行礼格外庄重,“民女拜见长公主殿下。”
高阳长公主随意一瞥,觉得眼熟,又想不起来,“你是?”
“民女唐解忧,是韩相的外孙女,从前公主驾临府邸时曾见过的。”唐解忧笑得温婉端庄,“那回奉命给殿下泡茶,殿下还曾夸赞民女手艺不错,赏了两盒好茶叶。不想今日竟又能遇到殿下。”
这事儿高阳长公主并不记得,不过韩镜的外孙女她倒有印象,挑眉道:“你是韩蛰的表妹?”
“正是。”
“起身。”高阳长公主骄奢惯了,难得到这湖山毓秀之地,听她提起泡茶,忽然来了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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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口道:“再泡一回?”
“悉听殿下安排。”唐解忧觉得意外,面露喜色。
第42章意外
这酒楼惯于招待高门贵户,泡茶的器具自然是齐全的。
唐解忧跟杨氏和刘氏说了一声,便随高阳长公主走向观景台的角落。
这一趟茶泡下来,总得两炷香的功夫,杨氏闲坐无事,便带人令容等人先动身观赏岛上景致,只留两个仆妇在此照应。
这观景台修得整洁,周遭半人高的护栏也都雕刻花纹,古拙巧。伙计搬了十六扇山水紫檀屏风搬出来围在角落,又设蒲团矮案,跪坐在上面,一侧是屏风上的名家山水,上嵌沉香雕刻的灵芝仙鹤,香气幽微,另一侧则是现成的湖山美景,碧波荡漾,凉风清爽。
倒颇有几分清幽雅致的趣味。
唐解忧生于书香之家,虽心术不正,天资却不愚钝,读书习字都胜过韩瑶,学东西也算灵透。在相府住了八年,她常跟着出入高门贵户,对装点门面的雅致做派格外留意,加之韩镜喜好泡茶,这套技艺学得颇齐全。
茶炉烧着泉水,因水还未沸,她便先摆弄茶叶。
正思量该如何开口,偏头见阁楼外杨氏等人正缓步往远处的林风亭走,便暂且按住。
果然,高阳长公主瞧着那一团人影开口了,“你一直住在韩府?”
“回禀殿下,是的。”唐解忧态度恭敬顺从。
“韩蛰娶亲了?”
“是去年腊月的事,娶了靖宁伯府傅家的二姑娘。”
高阳长公主“嗯”了一声,又没了下文。
茶炉上的水已开始冒热气,唐解忧不愿错失良机,只好主动提起,“说起这位傅氏,也是个厉害人物呢。我表哥性情冷硬,刀尖上滚过来的人,到了她跟前,满身冷硬竟全都化成了绕指柔。”
“哦?”高阳长公主微微皱眉。
她自幼便是满京城捧着的明珠,皇帝嫡出的公主,长得又明艳美貌,骄奢傲气,行事向来霸道急躁,不喜拐弯抹角,见唐解忧慢吞吞的半遮半藏,便道:“怎么个绕指柔?说清楚。”
唐解忧微微一笑,遂挑了几件事,添油加醋地说出来。
先说韩蛰平素如何冷硬沉厉,再说娶了傅氏后如何疼宠爱护,步步退让,竟将浑身的脾气尽数起,将她捧得无法无天。又说傅氏瞧着乖巧和气,实则尖酸刻薄,因听说韩蛰曾跟旁人定过亲事,还贬低那两位无辜丧命的姑娘,说是她们福薄,不配嫁给韩蛰。还说天底下的女子,除了她,没人配得上韩蛰。
半篇话说完,高阳的脸色已颇难看。
当初她以金枝玉叶的身份想招韩蛰为驸马,苦等了两年,却被断然拒绝,至今仍是心头扎的一根刺。那日初见令容,无端盘问,便是为这数年来的意难平。及至韩蛰赶来,带走那傅氏,心中不满愈增。
今日唐解忧所言,虽无从对证,却也有些事对得上
譬如那日她跟范香同行时,范香就说韩家的人太过倨傲,竟嘲笑那两位未能进门的姑娘是没福气才被克死,想来就是出自那傅氏之口。
靖宁伯府无权无势,那傅氏算什么身份,也敢如此倨傲,说天底下唯她配得上韩蛰?
当初召驸马的事傅氏必然知道,说出这种话,将她这长公主置于何地!
妒意与怒火交杂,想起那日韩蛰半眼都没看她,带着傅氏就走的情形,高阳长公主更是跬怒,猛然竖眉拍案,“来人!”
片刻就有仆从赶来,跪在屏风外。
“去将韩相府上的傅氏召来!”
唐解忧诧异,忙跪在地上,“殿下这是做什么?”见高阳长公主脸上陡然生怒,跟盛夏突然降临的雷雨似的,心中一跳,忙道:“是民女口无遮拦,罪该万死。殿下今日为赏景而来,岂能为这点事伤了兴致?”
高阳长公主却没耐性,看都不看她,斥道:“还不叫来!”
仆从应命而去,唐解忧脸色骤变,就地跪着,没敢再起身。
她并不知行宫中的事,原本是想进几句谗言,给高阳长公主心里埋个嫉恨的火种,将来碰见傅氏后发作为难,横竖与她无关。谁知高阳竟如此急躁,不过几句话而已,竟当即要叫傅氏过来?
唐解忧隐隐觉得事情不妙。
……
令容匆匆奉命而来,就见高阳长公主面带怒容站在栏边,唐解忧跪伏在地。
茶炉上水已沸了,滋滋冒着热气,却没人去碰。
她不知是为何事,小步走到唐解忧身后,亦屈膝行礼道:“殿下见召,不知是为何事?”
“傅氏?”高阳长公主瞧着她,满脸怒气,“谁借你的胆子,敢说这样的狂言!”
令容愕然,“长公主这话从何说起?”
“天底下除了你,没人配得上韩蛰?”高阳长公主骄纵横行惯了,从不知忍耐二字,心中含怒,便不隐瞒,只瞧着令容冷笑,“好大的口气!”
令容猜得这必跟唐解忧有关,心中虽恼怒,却只能躬身恭敬道:“长公主明鉴,民妇自知身份寒微,从未说过这样狂妄的话。”
她没说过,那唐解忧的话又从何说起?两人之中,必有一人说谎!
且其中一人,还是韩蛰捧在掌心疼宠的妻子。
气怒嫉妒一起涌来,高阳长公主没耐心分辨,急躁的脾气发作,抽出腰间软鞭,随手便甩过去,怒道:“还敢狡辩!”
她急躁时行事素来如此,从前恼怒时还曾打过永昌帝不受宠的嫔妃,仗着长公主的身份没受重责,而今怒火攻心,宫外之人更不会放在眼里。
那软鞭突然飞来,令容下意识往后闪躲,唐解忧也忙往侧旁躲。鞭子扫落唐解忧头上金钗,落在她肩头,鞭梢甩落,扫过令容躲闪不及的手腕,扫断腕间红香珠手串,继而落在茶桌上。
香珠四散,桌上茶杯咕噜噜滚下,从栏杆缝隙中掉落。
两人同时呼痛出声,观景台下也传来一声惊呼“少夫人小心!”
接着底下传来砰的一声重响,像是有人摔倒在地,伴随着惊慌的呼喊。
“少夫人留神!”
“少夫人你怎样了?”
“快叫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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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底下呼喊声乱做一团,令容又惊又气,顾不上看腕间伤痕,转过身扶栏望下去,就见观景台下的空地上围了七八个仆妇丫鬟,中间躺着二十来岁的少妇。从上面瞧,那少妇的腹部微微隆起,此刻身子蜷缩,双手护在腹部,神色十分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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