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相养妻日常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九斛珠
看动静,必定是被方才落下的香珠或是茶杯滑倒的。
这一带水气重,本就青砖湿滑,易生青苔,脚下踩了东西更容易打滑。青石地砖后市冷硬,这孕妇的身子又沉,平白无故地摔下去,绝非小事!
令容心中慌乱,见高阳长公主也正探头望下瞧,顾不上旁的,忙飞奔下楼。
底下已围了许多人,那少妇被人扶起来,地下留着红豆大的一点血迹。
令容心里咚咚直跳,迎面就见杨氏匆匆走来,“出了什么事?”
“有人滑倒了……”她尚未解释,旁边就已有丫鬟气道:“这谁扔的茶杯,害我家少夫人滑倒!我家少夫人怀着胎儿,若是伤着了可怎生是好!”又是着急又是不忿,话尾已带了哭音。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往高处瞧,就见高阳长公主眉目倨傲,怒气未消,冷声道:“是我。”
她的旁边站着脸色苍白的唐解忧,发髻半乱。
这湖心小岛上当然没郎中,好在富贵人家带的仆妇里,多有会些岐黄之术的,便都跟着围拢过去,看那少妇的伤势。
酒楼的掌柜亦派了伙计帮忙,腾出地方,又找些素日常备的药材,看能否派上用场。
令容看着散落满地的香珠,虽听那丫鬟说是踩了茶杯摔倒,心里却仍旧砰砰直跳。
她没怀胎生育过,却知道怀孕的艰难,半点马虎大意不得,方才那一摔结结实实,地上既已见了红,又没有可靠的郎中在此,胎儿怕是保不住的,只不知那少妇能否熬过去。
这般焦急担忧,听杨氏问起缘故,便如实回答:“我过去时,唐家表妹跪在地上,长公主像是很生气,质问我为何口出狂言,没等分辩清楚,她就拿鞭子打人,这些珠子和茶杯都是从上面掉落的。”
杨氏眉心一跳,看那珠子眼熟,抬起令容手腕,便见上面一道红痕醒目。
“瑶瑶,带她擦些药。”杨氏叫来韩瑶,又拍拍令容肩膀,“别慌,我会问清楚。”
令容忍着手腕疼痛,指了指地上血迹,“这个不急,先看看那边如何吧。”
“也好。”杨氏携着她和韩瑶,听着里头声声痛呼,眉头愈皱愈紧。周围聚了许多高门贵妇,对着观景台指指点点,高阳长公主也终于缓缓下楼,手里仍握着软鞭,横眉怒目地将在场众人扫了一圈,竟不理会有人摔伤的事,扬长而走。
她的后面,唐解忧躲在公主府仆从中,趁着无人注意,混入人群。
杨氏当然瞧见了,冷然横她一眼,暂时未责问.
旁边众人见高阳长公主这般反应,都只悄悄议论,等她走远了,身边有人恨声道:“我是看得真真的。她原本走得很稳,那茶杯掉得突然,没提防踩上去才滑倒。这样大的事,那位问都不问一声,跟她没半点干系似的,可真是……”
“她从小就做派蛮横,半点不把人命放在眼里,一向如此。”
“就盼着别出大岔子。那肚子也不小了,平白摔一跤,险得很!”
……
一声声议论入耳,杨氏瞧见躲在人群里的唐解忧,脸色愈来愈难看。又跟旁边相熟的人打探,才知道那少妇是吏部员外郎裴家的少夫人,淮南盐商巨富的女儿,姓冯。
第43章偏信
酒楼内忙乱了两炷香的功夫,裴少夫人的痛呼声也越来越弱。
周遭人群的议论声随之低落,渐趋寂静,岛上风声飒飒,树影摇动,里头的挣扎痛呼已微不可闻,丫鬟仆妇焦急的声音却带了哭腔,最终,就在众人心神紧绷之际,传来丫鬟撕心裂肺的声音“少夫人,你醒醒呀!”
里头的惊呼痛喊此起彼伏,令容脸上唰的一下变得苍白。
她紧贴在杨氏身边,双手不自觉地将杨氏手臂越攥越紧,听见周遭人群的低声议论。
“怕是血崩了。”
“怀着身子摔得那么重,又没郎中,唉!”
“可惜了,好好的来游玩,却遭这样的祸事。”
……
纷乱的言语入耳,令容眼前晃来晃去的全是方才从观景台瞧见的一幕,是裴少夫人被抬走后地上红豆般的血迹。前世活了二十年,她经历了祖父的急痛过世,承受了父亲死在流放之地的噩耗,眼睁睁看着病容枯槁的母亲溘然长逝,甚至自身也经历过生死。
然而乘兴游玩的孕妇骤然遭到变故,母子俱亡,这般消息依旧令人心头巨震。
她甚至在后悔,方才倘若走得慢些,让那恶妇的怒火发作得迟些,两条人命未必会骤然消失。但这一切已成事实,没有半点挽回的余地。
愈是如此想,心中便愈发难过。
泪水不期然地掉落,渗入衣袖。
肩膀被杨氏轻轻揽住,令容靠在杨氏怀里,沉默不语。
杨氏纵然见惯风浪,声音中都是惋惜叹息,“可怜的。”
裴家仆从的哀哭透窗而出,罪魁祸首高阳长公主却早已不见踪影。围在酒楼前的人群里,有跟裴家相熟的,都过去劝慰,不熟的,便叹息着走开。
里头情状必定甚惨,杨氏没敢让韩瑶和令容过去,只请后面赶来的刘氏照看着晚辈,她进了酒楼,去寻裴家夫人。
半晌后走出门来,见唐解忧站在刘氏身旁沉默不语,怒气直往上涌。
方才长公主的人来召令容时她就觉得不对劲,因不放心,特地带了韩瑶过来瞧,谁知一到酒楼跟前,便见裴少夫人摔倒在地,长公主在观景台盛气凌人,唐解忧站在身侧。她怎会不知这外甥女的恶习,平素尚能忍耐,而今两条人命骤然离去,怒气便再难压制。
杨氏眼底阴云密布,狠狠瞪了唐解忧一眼,过来牵着女儿和儿媳的手,声音冷沉。
“先回府再说。”
……
乘船回别苑时,众人都缄默不语,甚至回府的路上也沉默。
杨氏带着令容和韩瑶同乘马车,脸色都不太好看。
令容固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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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低落,却也知道这事儿很快便会传遍京城,府里定会查问此事,遂打起神,先将详细经过,连同各自说的话,全都说给杨氏听。
杨氏听罢,沉默颔首,握着令容的手,只叫她别害怕。
回到府中,刘氏婆媳自回住处,杨氏安排仆妇去准备给裴家吊唁的东西,又让人陪着令容和韩瑶回去,她连马车都没下,让车夫驱车前行,也不知是要去哪里。
令容心情很沉闷,高阳长公主的无端责问已无关紧要,甚至连腕上的伤痕都不像平常那样疼得厉害。同韩瑶一起回到银光院,女郎中过来擦了药,两人便并肩坐在廊下,一道发呆,等杨氏回来后再处置白日的事。
挑唆长公主生事,累及无辜性命,这种事自然非同小可。
挑起事端的唐解忧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看到裴家少夫人摔倒时,她也同样吓得傻了,没想到几句谗言竟会引起这样的祸事。肩膀上固然受伤疼痛,却远不及杨氏那刀子般剜过来的目光令她心惊。
在相府住久了,她知道杨氏对她不满,却也知道杨氏顾忌着太夫人,从未流露过。
今日却截然不同,那目光锋锐如刀,裹满了怒气,像是要将她千刀万剐似的。
唐解忧心里咚咚直跳,在岛上时吓得六神无主,回府的路上才渐渐寻回镇定。
她回到庆远堂,片刻都没耽搁,径直去找太夫人。
太夫人正在小佛堂里念佛珠,见她进来时发髻微乱,肩膀衣裳稍散,登时一惊。
“好好的去游玩散心,这是怎么了?”太夫人搁下念珠,病中苍白的脸上满是诧异。
唐解忧泪流双目,几步走上前,扑跪在太夫人跟前,便哽咽起来,“外祖母。”
太夫人捧着她挂满泪珠的脸,心疼而担忧,“出了什么事?脸色这样难看,快起来,当心跪着伤了膝盖。”
“今日去葫芦岛时碰见了高阳长公主,她让我去泡茶,后来提起表哥娶了表嫂的事情,便召来见见。结果……”唐解忧仍旧跪着,紧紧抱住太夫人的胳膊,泪水掉得愈来愈疾,脸色也愈发苍白,“结果她不把长公主放在眼里,出言顶撞,长公主盛怒之下拿鞭子打人……”
“伤到你了吗?”
“打在了这里。”唐解忧将肩膀递过去,掀开单薄的衣衫,便见肩头上一道紫青的淤痕格外醒目。
太夫人最是疼她,见了那伤,眼泪就掉了下来,“傅氏怎么如此可恶!”
唐解忧哭得更凶,“这也无妨,终归是我先泡茶,才让长公主想起傅氏,生了那场气,我受着就是了。可当时咱们在观景台上,长公主将桌上的茶杯打落,被底下裴家的少夫人踩着跌倒了。外祖母……”她滚进太夫人怀里,身子微微颤抖,“那少夫人怀着身子,跌了一跤,没多久就血崩死了。怎么办,解忧好害怕,怎么办……”
她这言语虽有不实之处,惊恐害怕却都是真的。
太夫人将她护在怀里,忙忙地帮她擦眼泪,一声声儿安慰,“不怕,不怕。都是那傅氏可恶,失礼顶撞才招来此时。外祖母在这儿,别怕。”
唐解忧只管哭,风中落叶似的颤抖不停。
太夫人等她哭够了,忙叫人来给她肩上擦药,心里满是气怒,趁着唐解忧在内间上药的功夫,当即让仆妇去叫令容。
……
令容赶到庆远堂时,太夫人就坐在低矮的短榻上,脸色难看。
而今时气仍旧很热,众人穿上半袖薄衫躲着消暑都来不及,太夫人自正月里染了风寒后,身子便不太康健,病情时好时坏,到如今暑热天气,身上仍穿着里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最外头还是厚实细密的料子。
因她坐得太低,且满面怒气,令容为被挑刺,便跪在蒲团上行礼。
“太夫人见召,不知是为何事?”她垂着头,声音平静。
“今日葫芦岛上长公主盛怒,你也在场?”
“是。”
“长公主为何生气,你可知情?”
“孙媳妇过去时,长公主就已有怒容,不知为何生气。”
“呵!”太夫人冷笑,那微垂的嘴角弧度更深,拍案斥道:“长公主游湖赏景,原本兴致正好,才会叫了解忧去泡茶。原本是让人高兴的事,平白无故的怎会生气!还不是你不知礼数,出言顶撞,才会惹怒了她。你总归也是伯府出身,难道不知尊卑有别,长公主若是见责,就该赔礼认罪,岂能出言顶撞!你在家时,难道你母亲没教过这些礼数!”
这一通指责不分青红皂白,令容原本就因唐解忧挑唆生事气恼,见裴家母子俱损,又是震惊又是惋惜,如今听见太夫人这般斥责,还牵扯母亲宋氏,心中也恼了。
她直起身,对上太夫人的眼睛,“母亲不止教我尊卑有别,还教我长幼有序。”
“放肆!”太夫人自然知道这是暗骂唐解忧的教养。
令容不为所动,心中坦荡,说话也底气十足,“当时长公主召见,我赶过去时,也有旁人看见。到了观景台,长公主便怒气冲冲地责问我为何出言狂妄,我只辩解了一句,长公主就动手打人,茶杯滚落,让裴家少夫人无辜丧命。前后就那么点时间,在场的人都是见证,尽可查问。若没有前情铺垫,我如何能一句话就气得长公主动手打人?孙媳妇向来愚笨,自问没有那样巧舌如簧的本事。”
太夫人早已偏信唐解忧,见她这般顶撞,气得身子微颤。
“谁教你这样随意顶撞!长辈教导你,你就该反思错处,往后引以为戒,乖顺行事。哪有人像你,长辈还没说几句,你却顶撞这样一堆!”
“孙媳妇只是禀明情由,并非顶撞。”
令容连着碰上这些麻烦,又气又恼,声音生硬。
太夫人自觉丢了颜面,将茶杯重重拍在案上,“这还不是顶撞!我如今还病着,你就敢这样说话,夹枪带棒的,难怪会惹长公主生气,误了人的性命。这就是你的贤良淑德,这就是傅家的教养?我韩府是诗书礼仪之家,容不得你这种目无尊长的人!”
她做了半辈子相爷夫人,膝下儿孙成器,又有诰命在身,在府里霸道惯了,最不喜的就是晚辈不将她放在眼里,恼怒之下双目倒竖,盛气凌人。
令容满腔怒气,听见她这般指责,反倒冷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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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确实无才无德,不配做这少夫人。太夫人既然见责,我愿自请下堂。”
声音不高不低,虽委屈恼怒,说得却颇沉静,字字分明。
太夫人万万没料到令容会说出这种话来,满腔气怒责备噎在喉咙里,愣住了。
令容跪得笔直,向来娇丽含笑的脸上也笼了薄薄冰霜。
屋外,韩蛰脚步匆匆地赶来,听见这话,掀帘的手霎时顿住。
第44章啪!
庆远堂内片刻沉寂,太夫人保持着拍桌的姿势,愣愣盯着令容。
令容气怒的话脱口而出,反倒平静下来。
跟太夫人这种人硬碰硬无济于事,她肩膀微松,道:“当初奉旨嫁来府里,我就知道才能德行有限,当不起尊府少夫人的位子。去岁腊月至今,虽小心行事,终究难以令长辈满意。而今太夫人见责,我无可辩解,也惭愧惶恐,愿自请下堂,绝无怨言。”
她缓缓说罢,垂眸不语。
这大概是最好的时机了。
成婚大半年,韩蛰虽性情冷厉,但令容也看得出来,他分得清轻重,并非外间传言的那样悍厉无情。行宫里误打误撞地帮他解围,救下性命,韩蛰想必还记着,且他答应过会护着她,韩家密谋的事她也半点不曾沾惹,此刻和离,韩蛰应当不会再克妻,伤她性命。
心中虽遗憾,更多的却是解脱。
杨氏那样好的婆母,她怕是毕生都难再遇见,能遇见韩瑶那样性情相投的小姑子,也算她运气好。
如今自请休妻,终究是辜负了杨氏待她的苦心。
然而韩家龙潭虎穴,夫君对她并没多少感情,即便有过美好的时候,终究抵不过风波磋磨、霜剑相逼。
两相权衡,此时抽身退出,怕是最好的选择。
令容端端正正跪着,浑身积蓄的怒气、不满、惊惧、惋惜,仿佛都随着那句话抽离。
屋内安静得针落可闻。
片刻后,门帘轻动,脚步微响,紫檀屏风后转出韩蛰的身影,玄色官服贵气威仪,腰间悬着长剑,神情冷凝肃然。
太夫人未料他会在这当口过来,神色一缓,道:“你怎么来了?”
“回来的路上碰到母亲,她说祖母近来身体抱恙,让我多来问安。孙儿近来繁忙,行事疏忽,还望祖母见谅。”韩蛰躬身行礼,见令容仍旧跪着,伸手握住她手臂,轻轻松松地扶起来,“母亲说有事要商议,叫孙儿先等着,陪祖母说话。”
太夫人还在为令容的话惊愣,见韩蛰神色不对,并未多说,只道:“先坐。”
韩蛰依命入座,见唐解忧站在帘后,面色微沉,“表妹也过来。”
唐解忧知道躲不过,慢慢挪过来,红着眼睛坐在太夫人下首。
丫鬟奉茶上来,太夫人和韩蛰各自喝茶,唐解忧没敢动,令容虽不想喝,却仍伸手接了下。皓腕伸出,衣袖滑落,霜白的肌肤上,那一道层层裹着的细纱便格外明显。
韩蛰目光一紧,见她要缩,伸手按住,“受伤了?”
“被鞭子扫了下,不碍事的,夫君不必担心。”令容抬头,对上韩蛰的目光,深邃冷沉,却分明有关怀,又夹杂旁的复杂情绪,跟最初成婚时的冷淡迥异。
这样的目光让她觉得有些难过,忙垂首避开,就势回手臂,拿衣袖盖住。
她不知道韩蛰有没有听见方才的话,见他肃容不提,便也没再出声休妻的话虽是气怒之下说给太夫人听,最终的休书却须韩蛰来写,此刻若提,只会令韩蛰难堪。葫芦岛的事还没闹清,旁的回屋后关起门来慢慢商议也不迟。
毕竟这会儿,韩蛰显然是听了杨氏的话,来庆远堂照看她的。
……
众人坐了有两炷香的功夫,杨氏才匆匆赶来。
杨氏年已四十,暑热天气来回赶路,快步走入时,额头上有层薄汗。她的脸色甚是难看,进了屋,也不避讳太夫人,逮着唐解忧便狠狠瞪了一眼。
唐解忧如遇针芒,缩了缩头,往太夫人身边坐得更近。
太夫人便搁下茶杯,皱眉道:“总算回来了?”
“裴家少夫人无辜丧命,虽是长公主的茶杯所致,到底也跟咱们府有点干系。媳妇方才去了趟裴家,耽搁了会儿,叫太夫人久等。”杨氏朝婆母行礼毕,便坐在太夫人下首,喝茶解渴。
太夫人神色冷沉,“裴家那少夫人当真是没救了?”
“在岛上时就没救了。唉,那是裴家的嫡长孙,人送回府里,裴老夫人哭得伤心。”
太夫人也叹口气,“回头她家办丧事,你亲自过去一趟。”
“媳妇知道。”杨氏欠身。
这事说完,太夫人便看向令容和解忧,“当时就只你们在场,究竟怎么回事?”
令容起身欲答,唐解忧却已红着眼睛抢在前头,将方才跟太夫人说的话讲了一遍,“……长公主心高气傲,哪会容旁人顶撞,这才生气训诫,谁知不慎扫到茶杯,掉下去伤了人命。”
“果真如此?”杨氏眉目一沉,“你跟长公主泡茶时没说什么?”
“解忧不敢撒谎。长公主游湖时心绪甚好,跟我说了些泡茶的事,听说表嫂跟表哥处得和睦,所以召见。没想到表嫂出言顶撞……当时我也吓坏了。”她红着眼睛,瞧了令容一眼。
太夫人接过话头,“解忧肩上被打得淤青,可见长公主生了多大的气。”
杨氏不理,只向令容道:“你呢?”
“媳妇奉命见驾,到观景台时长公主已满脸怒气……”
太夫人打断她,“无关紧要的不必说了!我只问你,你可曾顶撞?”
“只是辩解,并未顶撞。”
太夫人冷嗤。
杨氏道:“令容被召,我也跟了过去,她到观景台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她有多大的本事,两句话就能惹得长公主动怒?解忧,当着你外祖母、我和你表哥的面,你老老实实说,长公主是何时生的气、为何生的气?”
“是表嫂顶撞之后。”
“令容过去之前,长公主没半点怒气?”
唐解忧已无台阶可退,咬牙道:“没有半点怒气。”
“那你可真瞎了眼!”杨氏勃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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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色,厉声斥责,旋即看向太夫人,“长公主生气,或因解忧,或因令容。方才媳妇出去时,也去了趟长公主府,给她赔罪,顺带问了事情经过。她告诉我的跟我方才听到稍有不同。母亲,我叫鱼姑详细说说可好?”
太夫人相信唐解忧,见杨氏步步紧逼,也自不悦,冷声首,“叫她进来。”
杨氏应命,扬声叫鱼姑进来。
鱼姑遂将高阳长公主的话如实复述。
高阳长公主虽骄纵霸道、无法无天,惹得民怨无数,性子却爽直,做过的事,不论对错都敢承认,不屑推诿。因杨氏去赔罪时态度和气,她也没隐瞒,将当时生气的缘由直白说了,连那一丝醋意都没掩饰。
观景台上的对话经鱼姑的口说出,唐解忧只听了几句,脸色就变了。
她完全没料到,闹出人命兵荒马乱的时候,杨氏竟然会抽空去长公主府上。
更没想到,杨氏竟然能从那骄横的长公主嘴里问出前后情由。
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摆在那里,高阳长公主既然抖出来,她就再也没有了欺瞒抵赖的余地。从长公主命人召傅氏时开始,后面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全然出乎所料。让她措手不及。
她听了半天,脸上最后一点血色褪去,终究没能住,哭着跪倒在太夫人跟前。
“是解忧的错,当时我确实说了这些话,但我只是跟长公主诉苦,并没旁的意思。”她攀在太夫人膝头,泪落如雨,面色惨白,“我没想到长公主会生气召见表嫂,更没想到后面的事……我没有恶意,就是想诉苦。”
她哀哭不止,太夫人的脸色却已铁青。
好容易忍耐着听鱼姑说完,太夫人垂头看着最疼爱的外孙女,脸色阴沉如腊月寒冰,“所以长公主生气,是为你的那些话,而不是你跟我说的,为傅氏的顶撞?老实说,不许半点隐瞒!”
她从未如此疾言厉色,唐解忧吓得一抖,嗫喏道:“是。”
啪的一声,太夫人抬手,重重掴在唐解忧脸上。
年过六旬的病弱老人浑身都在颤抖,那一巴掌扇下去,手抖得格外厉害。
“你连我都骗……解忧”她盯着跪在跟前的外孙女,声音嘴唇都在发颤,“你连我都骗?从小到大,你说的话我一直都信,教导你,维护你,给你开脱,结果你竟然连我都骗?”
唐解忧身子晃了晃,愣愣盯着她。
被老人家捧在掌心八年,她一向被捧为珍宝,太夫人半句重话都没跟她说过,这一巴掌扇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唐解忧缓缓地回攀在太夫人膝头的手,哭声反而停了。
“我能怎么办呢?”她看着太夫人,泪水蒙住的眼睛里,露出掩藏已久的愤恨与决绝,“我没了盼头,我被罚跪祠堂,被罚嫁出去,脸都丢光了,前面的路也都断送了。我连抱怨一句都不能吗?我哪知道长公主会那样急躁,我哪知道那茶杯掉下去,竟然会害了两个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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