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蜉蝣卷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落日蔷薇
自沈府回来后,卓北安的心绪就没宁过。心绪不定,黄氏那案子查得就慢,审了半天也没有头绪,他只将沈从远先放回去。
那日他眼睁睁瞧着秦晕倒,却什么都帮不到,如今也不知她怎样了?镇远侯的消息已传得沸沸扬扬,听说侯府在着手准备丧事,她应该很难过吧?
每每想到她痛不欲生的眼神,他就无端心疼,痛到呼吸都难。
提笔写了两个字,他又将纸揉成团扔到地上,地上已满是纸团,他正要再取新纸,外头衙役忽然跑进来:“大人,镇远侯夫人求见。”
很快,卓北安就在厅中见到秦。
秦脸色很差,他从没见到她这般模样,像一身活力都被抽空,透着死气。
“夫人,你……”卓北安迎上前去,心脏像被人用力掐紧。
秦尚未开口,便要跪下,将卓北安惊得忙伸手托着她的手腕将人硬生生拉起。
“不可!”卓北安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受她这一拜,“夫人有话便说,只要卓某办得到,卓某一定替夫人完成。”
他知道,秦有求于自己。
“北安叔叔,我求你,带我去找他!”秦反手拽住他的衣袖。
卓北安未料竟是这样的要求,他不由蹙紧眉头,道:“秦……去不得,泰岩一带很不安全,又有人要置你死地,你出了京城,会很危险。”
“我不在乎,不就是死,我也不是没死过。”事已至此,她也不管自己的话会不会叫人惊讶,只管说,“我和他一起回来的,要死,我就和他一起死。反正我没亲眼看到尸骨,我绝不承认他死了,求你带我去吧。”
一句话,说得卓北安和跟来的何寄都失神。
用情至深,她没给自己留后路。
一时间百味杂陈,分不清喜怒忧愁痛,一世所求,都叫那人得走了。
“我……”卓北安心中大恸,情绪起伏剧烈。
“要是你不方便,那求你派两个人带我去,去找到他车马和随扈尸体的地方,我自己找,好不好?我求你。”秦仍在哀求,瞳里是被碾碎的光芒,像渴求,又像希望,寄在他身上,“你当初说过,会帮我带回他,我就求你这一件事,帮我找回他,不管是生是死,好不好?”
“好,我……亲自带你去……”卓北安托起她。
他一辈子没踏出过京城,为了她,冒死走这一趟,他愿意。
可这决定刚下,屋里便有人惊声叫起:“大人!你怎么了?快,快请大夫。”
秦刚刚有了点期盼,那星火突然又黯淡。
卓北安唇间沁出血色,染红他浅淡的唇,一滴、两滴、三滴……滴滴落在素白衣襟上,像绽开的红梅,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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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怔怔看着,心里陡然一阵尖锐地疼,他却在笑着,说:“好,我带你去。”那笑渐渐消失,山峦一样的男人倒下,她伸手去扶,却扶不动他,跟着跪倒在地。
“北安”
意识陷入浑沌前,他只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
没有“叔叔”两字,更加动听了。
作者有话要说:京城看腻了吧,新地图读取中。
今日有事,提前更新。
第136章离京
大夫很快被请来,连卓北安的兄长也被请来,屋门紧闭,病势危急。秦被隔绝在门外,满心不安歉疚,神情恍惚地盯着屋中灯火直看。
暮色已沉,窗纱下人影晃过,却迟迟未见人出。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何寄轻声劝她,她已在这里站了近一个时辰,谁劝都不走。
“是我的错,我若不作此过分之求,他不会……”秦心中难安,沈浩初的事与卓北安的病,忽似两重沉峦,压在肩上,叫人透不过气来。
是她太自私,忘记他宿疾在身。
要是卓北安有个三长两短,她……她万死难辞其咎。
门终于“吱呀”打开,卓北安的兄长拱手送走大夫,转眼看到秦,沉步行来,朝她行礼:“侯夫人。”
卓北安的兄长与卓北安只有三分相像,生得比卓北安粗犷些,浓眉阔额,内敛沉稳。
“北安叔叔情况如何?”秦却顾不上礼节,急问。
“急怒攻心,凶险非常。”他如实相告,看到她露出内疚忧心,方又缓和口气,“施过针,用了药,情况暂时稳定,只是一时半会还醒不过来。”
秦方松口气,待要再说,却听对方仍在继续说话,语气颇为严厉。
“舍弟自小身染顽疾,从未踏出京城半步,跋山涉水、周舟劳顿会让他的病情加重,若路上再有急险……他根本就……夫人,在下知你记挂侯爷,本不该阻止此事,但舍弟实在无法……”
“卓叔叔,你不必再说,秦明白。”她叫卓北安一声叔叔,自然也该唤他叔叔,“是秦的要求过分了,还望叔叔见谅。我不会让他涉险的,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对方轻叹,缓和语气歉道:“多谢夫人体谅。”
她勉强笑笑,往半掩的门里看去,目光仍是担心,他便侧身,请她入内探望卓北安,她回目光,摇头淡道:“既然他已脱险,秦也不便再留,侯府事忙,就此告辞。”
语毕她欠欠身,转身走出几步又回头朝卓北安的兄长道:“若北安叔叔醒来,烦请代为转告他,泰岩之行不必放在心上,是秦鲁莽了。侯府之事我自会解决,只望他能好生保重身体,来日再叙。”
“好,夫人也多保重。”
秦便不再回头,一路直出大理寺。何寄单手按在剑上,沉默地跟在她身边,及至马车前,见她面色发沉,不由问道:“接下去你打算如何?”
她脱口回答:“自己去。”声音未落,人已钻进马车,厚帘甩落,不见人影。
马车抵至镇远侯府门外,两盏白灯笼仍旧是高高挂起,黑漆的“奠”叫那白光衬着,悲凉沧桑。“秦,冷静些。”何寄见她跳下马车后就呆呆地看着灯笼,生怕她又似白日那般暴躁疯狂,不由劝道。
秦只道:“我没事,你回去吧。今日之事,多谢了。”
何寄觉得她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可哪里不同却又说不出来,便只这恍神的功夫,秦已大步进了侯府。
出去的时候,她没带丫鬟,回来时也只身一人,秦去了丰桂堂。夜色已沉,丰桂堂里灯火明亮,有啜泣声响起,沈从海、宋氏与沈浩文正在厅间坐着商议沈浩初的后事,老太太倒在榻上,紧闭着眼,呼吸粗重,痰音浑浊,对他们的话置之不理。
“这秦也太不懂事,浩初都已经……她身为妻子,身为镇远候夫人,却在这个时候任性发疯,还私自出府,搅得这后事也办不安宁,我们浩初可怜哪。大嫂,她是你的儿媳妇,你怎不管管?”宋氏抹着泪哭道。
“她行事自有分寸,今日这般行径,肯定有她的主意,老太太,还是待她回来听听她的解释吧。”小陶氏正在老太太身边替她揉背。
宋氏帕子一甩,用肿得核桃大的眼睛看她:“大嫂这是在替她开脱?当着外人的面在咱家大门口把奠物砸个稀烂,又拆了灵棚,这就是她的分寸?可怜我们浩初,人都走了还不得安生。大嫂,就算你不是浩初的亲娘,那也是你姐姐的儿子,是你从小看到大的,你怎不心疼心疼,反倒纵容她的行径。”
“大嫂也说她是我儿媳,我如何管教她,不需要大嫂在这里指手划脚。你又怎知我不心疼浩初,莫非只有像大嫂这般哭天抢地方是心疼?”小陶氏停下动作,转眼冷瞪宋氏。纵她是个怯弱的人,这时候也被激出几分怒气来。
“老太太,我不过一片好心,你看……”宋氏哭得更大声了。
“母亲,别说这些了。”沈浩文见老太太蹙起眉头,便打断宋氏的话,“我们过来是商量如何给二弟办身后事的,不是来吵架和告状的,弟妹也是心里悲痛难抑才会如此,又何忍责怪于她。”
“后事,如何料理?”老太太这时方开了口,声音虚弱不堪。
“明日恐怕就有人上门吊唁,灵棚我让人今晚连夜搭起,白绫也已经扯了几匹赶制丧服,寿棺我找我朋友先匀了副上好的楠木棺,已经将浩初衣冠放入,其余香烛纸马这些,明日再说,还有超渡的和尚,对了,最好还要请几个招魂的道士,毕竟浩初他客死异乡……”这回却是沈从海开口。
听到“客死异乡”这四字,老太太情不自禁又老泪纵横。
“不必了。”清冷声音传来,秦在帘后听到一切,踏进堂间。
“秦!”小陶氏见到她,忙从榻上下来,“你回来了?怎么一个丫鬟也不带在身边?”
秦木然走到厅中,二话不说便先跪下,只朝老太太道:“孙媳妇求老太太一件事,求老太太让我去泰岩。仅凭他人三言两语,若不能亲眼见到他的尸骨,我不相信他死了。若生,我与他同归,若死,我也将他尸骨带回,亲手安葬。”
纵是黄土十丈,她也要将他刨出带回。
“你又发什么疯,这事打发下人去做不就成了,你一个妇道人家跑那么远去到底要做什么?”宋氏歇了泪道。
沈浩文却道:“是要亲自去看看才好,我……”这事本应他去才对,可他那自顾不暇,两个孩子仍旧没有消息,邱清露已担心到要崩溃,他根本走不开。
“浩文,你陪她发什么疯?”宋氏拍案,她自不会让儿子去泰岩,那地方山洪爆发成灾,死伤无数,流民纷杂,必不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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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叫我亲自跑这一趟,我绝不承认他走了,便是闹到皇上面上,我也还是这样说。我是他的妻子,朝廷封的镇远侯夫人,我不承认,谁敢说他死了?!”秦抬头,盯着宋氏。
二房心思她如何不知,沈浩初若死了,她又没有子嗣,爵位空出来,即便夺情降等袭爵,也是落在二房身上,他们自然盼着沈浩初死。
宋氏被她恶狠狠的眼神吓得言语一滞。
秦又朝老太太拜倒:“求老太太成全!”
沈老太太已经睁开双眼,按着小陶氏的手坐起身来,踉跄走到秦面前,道:“你真的能把浩初给我带回来?”
秦只看到老太太趿的鞋:“孙媳妇一定把人带回来。”
不论生死。
“好!”苍老的声音长叹一声,“把灵棚撤了,告诉外边的人,我孙子没死!我等你回来!”
这话说到后来,只剩嘶哑。
“谢老太太成全。”秦叩头。
焚了把宁神的四雾香,淡雾缭绕而起,氤氲满屋,屋中烛色明亮,所有烛台上的蜡烛都被点起,将夜晚照得如同白昼。秦坐在书案后,像沈浩初从前那样,端端正正坐着,手执狼毫沾墨,字斟句酌地落笔,在纸上写下娟秀字迹。
这信,一写就是三封,从天黑写到天明。
“拾得如何了?”罢笔之时,秦问秋璃。
秋璃带着两个丫鬟拾了一宿的行囊,正在犯愁,总觉得带得再多也还是缺这少那,她没有出过这么远的门。秦扫了两眼,淡道:“咱们不是去玩,那地方如今洪灾肆虐,必引得流民四乱,不安宁,这些东西都别带了,挑最朴素的衣裳,要最普通的马车,水和干粮多备些,轻车简从吧。”
她拣去了一大半东西后,方又叫来奉哥奉嫂。
“这里有三封信,分别是给我父母、哥哥及北安叔叔的。你们待我走后一天,先把我父母的信送过去吧。”秦将三封已封了火漆的信放在桌上,给卓北安的信是最厚的。
沈家出了这样大事,她父亲母亲怕是忧急不已,她却又在此时离京,累得二老担惊受怕,真是不孝,幸而兄长已回,纵她不在,家中也有人可依。
“这封,是给我兄长的,不过他现下不在京中,待他回京,你们就送过去吧。”
她既要离京,自要交托一番,故在信中将江南王的心思与秦家大房的心思并秦舒的亲事都提了提,以秦望的聪敏,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最后这封,是给北安叔叔的,不过你们务必要等到他身体好转,已无大碍再送过去。”秦推出最厚的那封信。
给卓北安的信里,她已将沈家的秘辛与她查到的所有事,并王新、陈三一案及瑞来堂的疑点等自重生到现在所遇一切都写尽。这封信花了她最长时间,希望能助他勘破黄氏之案,也希望能救回沈嘉敏与沈泽念……
“是。”奉哥奉嫂拿信退下。
秦又叫来蝉枝,将家事仔细叮嘱一遍,又吩咐自她离府起,蘅园便闭园谢客。
如此这般,待到出行前要准备的事全部妥当,时已过午。秦摘去簪环,换上布衣,前往丰桂堂拜别沈老太太。
此番离京,也不知何时能归。
午后,骄阳似火,蝉鸣震耳,两辆马车并五个护卫自侯府驶出,往泰岩行去。
兆京东城门外的三里坡上,一人一骑正在树荫下站着,马儿正轻甩尾巴啃着树下长的草,马的主人漫不经心地抚着马鬃,目光却落在坡下的官道上。
阳光灼热,便是树荫也凉快不了多少,那人脸上的汗珠子滚过双颊,自下巴滴到地上。他取出水囊,随意饮了两口,眼角忽见官道上驰过马车与随从,他一眼便认出。
“果然……你就这么喜欢他?”他自嘲笑笑,把水囊起,翻身上马。
那话,问的是秦,也问自己。
你就这么喜欢她?
天越发热起来,连风吹来都是烫的,人稍动动就是身汗,粘得难受。提着桶热水的小厮已被水温熏得大汗淋漓,将热水倾入铜盆,又兑些冷水,书童试试水温,这才抽下巾帕在水中搓揉,要给在床上晕迷了四天的擦身。
绞干帕子,他转身却是一惊:“大人,你终于醒了。”
卓北安已醒,眼里有三分迷茫,正力地从床上撑起,声音沙哑地开口:“这是……”
“这是咱们家,大人你的屋子。”小厮忙先倒了水过来,一边解释道,“你那日见镇远侯夫人时旧疾复发,晕了过去,被抬回家中了。”
卓北安饮了两口水,才渐渐想起发生的事。
秦苍白的脸与乞求的神情似还在眼前晃动,他想起自己答应了她要带她去泰岩找沈浩初。
“我晕了几天?”
“到今天是第四天了。”小厮又将湿帕递予他。
“四天……”他迷茫地嚼着天数,忽然一醒,挥开小厮的手,掀被下床,趿了鞋就往外走,脚步仍是虚浮,身形不稳。
“大人,你要去哪里?”小厮大惊,忙抢上前扶人。
“把越兴叫来,备马车,拾行囊,你去请镇远侯夫人……”
“大人!”小厮打断他的话,“镇远侯夫人已经走了。”
“走了?”卓北安喃喃着停步。
“是啊,她带着镇远侯府的人去了泰岩,已经走了两天,大人,赶不上了。”小厮见卓北安失神的模样,不由红了眼。
卓北安怔怔踱回床榻坐下,一动不动,仿如入定,眼中没有波澜,似古井沉水。
片刻后,有人捧着汤药进屋,小厮便将药端到他榻前:“大人,该喝药了。”
卓北安无意识地接下他递来的碗,习惯性低头饮药,却见碗中汤药漆黑如墨,十年如一日的苦涩,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绝望。
“大人……药已经凉了。”小厮见卓北安失神,不由轻声劝道。
回答他的,是一声裂瓷。
“砰”碗碎药洒,漆黑的汤汁溅了满地。
“大人!”小厮惊道。从前卓北安病狠了也发脾气,但没像这回这般砸过药碗。
“出去。”卓北安冷道。
下人都不敢动,他发狠重捶床板:“给我出去!”
“大人,你别激动,好好,我们都出去……”那小厮见状不敢刺激他,只能顺着他的意,挥手让屋里的人通通出去。
屋中顿静,卓北安倚在床上,看着青帐子出神,想秦走到哪里了?
两天,应该快到东水吧……
良久,他自嘲笑起,眸光绝望。
这辈子,他真是恨透自己这副无用的躯体。
什么都做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为亲妈,我是最心疼北安叔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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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村为坟
泰岩离京城约有六日车马路程,秦走了四日,已抵东水城。越往南边走,路况越差,暴雨冲坏了不少官道,官府还来不及派人来修,天气也不好,天色总是阴沉,不时下起绵绵细雨,道路一片泥泞。
车厢被连日雨水冲涮得犯潮,被褥枕垫都潮,空气闷得烦心,撒了两把散香都驱不散。秋璃拿着罗扇驱赶车里的蚊虫,这时节蚊虫刚生,正是最凶狠的时候,秦那脖颈小臂上已被咬了好几处,奇痒难耐,一抓就红了一大片,抹了药都不顶用。
秦倒没多抱怨,她呆得发闷就掀帘看外头的景色,越近泰岩,路上的流民就越多,都是背着行囊举家迁移的百姓,三两成群地走着,神情委顿,看到他们的马车会打量几眼,然后继续赶路。
很少有和他们同方向的人。
“夫人,何寄公子还跟在后面。”崔乙负责全队人的安全,早在两天前他就发现何寄的行踪,对方并没刻意掩藏。
秦脑袋钻出车窗往后张望,她看不到何寄,这人也不知道藏在哪里。
“随他去吧。”她回目光,又问,“东水城到了?”
“前面就是城门,我们今晚在东水城住一宿,补充点水粮再上路。”崔乙勒紧马缰让马停在马车旁边。
“好。”秦应了声便放下帘子钻回车里。
半个时辰后,崔乙回来,脸色不好。
“夫人,东水城进不去。因为山洪的关系,泰岩一带的灾民都往东水逃难,大批人涌至东水,东水太守为引起城中□□,所以下令关闭城门,禁止流民进入。”崔乙回道。
“你没与他们说我们的身份?”秦从车上跳下来,放眼望去。
城门果然就在不远处,两层高的阙楼,楼下朱红城门紧闭,门前站着几个佩刀的守兵,满面煞气地盯着门外聚集的一大批人,那些人衣衫褴褛地或站或坐,目光空洞地看着紧闭的城门,等待它开放的时间。
“说了,但是没用,他们还是不肯放我们进去,说奉太守之令,只出不进。”崔乙跳下马,跟着秦往前走。
“不走东水城呢?”秦看这情势,料想东水城门一时半会不会打开。
“那要从城西的五寿山绕路,多的时间倒是另说,只是这五寿山原就不太平,眼下流民又多,恐怕不好走。”崔乙回道。
秦想了想,道:“再和城守说说吧,使点银两,不管多少,求他们放我们进城过一宿就好。”
崔乙道声“好”,又往前去找守城的士兵说道。秦便在人群后站着等他,只是站没多久,便发现四周越来越多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她低头看看自己,并无不妥之处,便觉古怪。看她的都是流民,男人居多,眼神不善,秦心生不妙,转头就往马车处走,不料她一动,流民们就跟了过来,竟是步步逼紧。她慌忙碎步跑起,马车处的护卫见势已然冲来,不过还是晚了些许,流民们的动作更快,已将秦半围住。
秦被他们的目光看得头皮发紧,好似被沙漠上的秃鹫盯紧般,已有流民朝她伸手,正是心跳剧烈之刻,旁边忽有重物疾飞而至,砸到其中一人身上,那人被砸得退后数步,捂胸直咳,流民皆是一惊,剑光又至,劈在了流民与秦中间,将流民生生逼退。
“滚。”何寄将剑震出一片剑花,沉眉怒目满身煞气。
流民被吓得止步,何寄方转身看秦:“你下来做什么?”
秦见是他,心中一定,道:“城守不肯放我们进城,崔乙过去交涉,我下来看看罢了。”
见她对自己的出现毫无惊讶,也不问缘由,何寄便知他们早已发现他一路跟随了。一边护着她往回走,他一边又道:“路上流民太多,你没事少下马车。”
“为什么?他们要做什么?”秦不解,回头望去。
“不要回头!你太打眼。”何寄声音低沉。
“可我已经换过装束了。”如今她的打扮与普通百姓无异,都是朴素布衣,头上扎的也只是块花头巾而已。
何寄看她一眼:“有些东西,光靠衣着也没用。”皮肤、容貌、仪态举止,全都能泄露她的出身,“前两天也有个富商乔装打扮要逃去京城,刚出泰岩就被流民袭击,车马银钱被抢不说,人也落个身首异处。”见秦脸色有些白,他又安慰,“东水城这里应该还好,刚才那些人应该只想问你要吃的,不过往后在外头你还是少下马车为好。”
“知道了。”秦乖乖点头。
“看紧你家夫人。”何寄把人送回到秋璃处,叮嘱一句,又道,“我去崔乙那看看。”
语毕他便转身离去,秋璃看着人离开,朝秦问道:“夫人,何公子……”
秦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就上了马车。
不多时,崔乙回来,催促众人进人,秦便隔帘问他:“疏通好了?”
“嗯,不过是何公子出面的。他有燕王铁鹰军的鹰令,东水城守将原是燕王麾下,所以就放行了。”崔乙回道。
秦便又默不作声,进城时引发一阵骚动,外面的流民见城门敞开想要挤进城去,却被守城兵死死拦住,起了冲突。秦只听到喝骂声与推搡打闹的动静,她却不再探头出去。过了一阵子,动静小下去,马车窗边的声音换成何寄的。
“进城了,已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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