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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澜记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闲相饮
拓跋岐思量片刻,道:“泰王能不能成事,本就不是结盟的筹码。说实话,便是你当时自尽了,尸身也会被带走,只要扣在我们手里,死活都是一样。不过,只要稳当到了北面,我能保你性命。”
潘濯慢道:“哦,那要多谢拓跋将军照拂。敢问,北面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拓跋岐看他似笑非笑的神色,顿时有些心惊,干脆不再隐瞒,“你猜得没错,靖王的确未回西疆。只是昨日西疆守军突袭祁岭,俘了岭东两王,并王妃王子十余人。带兵的几个将领里就有那个靖王的侍卫。”
潘濯眼神闪了闪,将酒碗举到肩膀。墨阳低下头,几下就饮了干净,还意犹未尽地拱着潘濯的手指。潘濯拍拍它的腮颊,又倒了一碗凑过去,转言道:“怪不得你方才怒成那样,下了马就四处踹人泻火,原来是有人要谈生意。”待墨阳舔完了酒,将空酒囊抬手扔回去。
酒喝完了,话就说得差不多了。
拓跋岐接了酒囊,见他右臂一直垂在身侧不动弹,想起自己踢的那脚来,想必是伤了骨头。起身塞好囊塞,又从怀里掏出个小木盒扔过去,“回营帐里上点药,明天还要赶路。”说罢转身离开。
潘濯接住,道声“谢了”,看着拓跋岐远了,便慢慢屈了屈腿,卷起裤管查看。那处原本就有旧伤,在帐里的时候,宇文查拓经不起言语相激,有几杖落在膝上,此时已经瘀了血,肿得老高。
墨阳轻嘶一声卧倒下来,潘濯伏在它肩胛上,一下下抚着它的脖颈。然后骤然抬手,猛地将那药盒扔进身后的林里。黑马扭头望他,大而亮的眼睛忽闪忽闪。
潘濯将额头贴上它的黑亮的皮毛,手臂从马颈上颓然垂下。
良久,再无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内啥,快完结了……
大家有兴趣的,可以点播番外otz||||
狂澜
天刚亮,陆含章一路快马疾驰砸开了白府的大门。
白琚正坐在伏案疾书,前面立了一名普通江湖人打扮的男子,站姿上却显出几分严整干练,见陆含章进来,抬手见了礼。陆含章略一点头,疾步走到桌前。白琚也不抬头,笔下仍是不停,左手指了指桌上的一张皱纸。
陆含章拿起来迅速看了,骤然变了脸色。
白琚起身,将写好的信笺伸手递过去,朝那男子道:“蜡封之后,你们快些启程,路上小心。”陆含章看着那信笺递过自己眼前,扫了两眼纸上的字,一把捏住白琚的手腕,将纸撕扯了出来。
白琚冷然道:“你作甚么。”
陆含章闭了闭眼,稍冷静了些,“你好好看清楚,潘濯写的甚么!”
秦州来的飞鸽传书,字迹潦草,说的是自己已经脱险,不日返京,叫白琚转告诸人,不必担忧。陆含章捏了捏手里的信笺,“你又写了些甚么。”
白琚一把揪住他的领口,“你看不出他在胡扯么!秦州发信之日正是泰王府放出消息的那日,他哪里来的时间脱险!说什么‘勿有所忌’,欲盖弥彰!”
陆含章看着他的眼睛,里面各种情绪已经混作一团,吐出口气,“君瑜,他让你把这个消息告诉该知道的人,告诉他们,他很好,有人失算了。”
白琚的嘴唇在抖,“不能……我们不能扔下他不顾……”
陆含章拍拍攥住自己领口的手,放缓了语气,“潘濯说的,你还不信么,他说可以脱险,一定可以。快把消息发出去,不要枉了他一番嘱托。”
“你以为靖王会信!”
“你以为他不明白潘濯是什么意思!?”
白琚缓缓松了手,闭了眼僵立在案前。陆含章取了新纸,立刻另写了一份,将抄录的日期延后了一天,问那男子道:“靖王大约到何处了?”那男子上前一步道:“约剩半日路程,便能入城。”陆含章吹了吹纸,让墨迹迅速风干,递给他,“见到靖王立刻呈上,多带些人去路上接应。”
男子接了纸笺,行礼后疾步去了。
陆含章将那张秦州来的原笺捏起来,取了灯罩,凑到案上烧了整夜仅剩一点残焰的蜡烛上,颤抖着手指将它点燃了。已经快要熄灭的火苗沾着了纸,忽地拔高变亮,将剩下的一小块蜡瞬间燃尽,化作了烛泪从台上缓缓流淌下来。
白琚睁了眼,木然看着。
突然,门口跑进来名小厮,躬身递出张名刺,叫道:“少爷!刑部张亭柳张大人拜见!”
白琚闭目几番吐息,渐渐恢复了神色,吩咐道:“备茶,我即刻便到。”小厮应声跑去了。白琚离了书案,走道陆含章身旁,低道:“多谢你。”
陆含章叹口气,抬手扶上他肩膀,“说甚么呢。我得先去了,你小心。”说罢转身出了门。
白琚目送他离开,挺了挺脊背,又是那个一派凛然的尚书省右仆射白大人。
早晨时,沿江两岸起了些雾,灰蒙蒙地笼在天地间。
潘濯就在马旁呆了一夜,早晨的时候,向看守的兵士借了把胡刀,割开膝上的伤处放了些血消肿,这才勉强站起来。





挽澜记 分卷阅读39
启程之前,拓跋岐见他腿脚不便,踩不牢马镫,手又不好控缰,便要他坐车。潘濯摇头,“无妨。”当即从衣摆上撕了长布条下来,让人帮忙将他双腿缚在鞍鞯的皮带上,果然稳住了身形。
时近日中,蜿蜒绵长的队伍终于来到了江边。
此处是金川与洵江的交汇处,自从金川一役炸开了河面,江流就没再冻结过,反而提前开了凌汛,浑浊的江水携着冰块翻滚向前。这一段的江面又格外狭窄,河道向东一段后陡然转弯流向东南,所以江流格外汹涌湍急。
岸边还残留着几具乌库士兵和马的尸体,残缺不全的腐肉一半陷在泥里,一半被江水冲刷。
江这边连着一条铁索桥,粗大的锁链铺了木板,一直延伸到茫茫雾气中。看不清前路,狭长的桥身在江水的雷鸣怒吼中微微摇荡。
人马开始渡江。
木板在脚下咯吱作响,原本数列的队伍此时只能排成狭窄的两列。潘濯身旁数个看护分列在前后,只有宇文查拓一骑监视在身侧,与自己并排前驱。拓跋岐回头看了一眼,继续领军向前。
行到江心的时候,前后茫茫不见桥端,只有脚下江水的怒响轰鸣在耳边,数尺之下就是浊浪翻腾,看着便让人不禁心惊,只小心拉住缰绳,专心看顾着脚下。突然,一声惨叫压过了浪涛声,穿破浓雾直撞上人的耳膜。
拓跋岐迅速回身人马起了骚动,桥身猛烈地摇晃起来。
身后不远处,宇文查拓捂着脖子剧烈抽搐,鲜血从他指缝间激射而出。瞬间,惨嚎着的身体从马背上跌落下来,撞上铁索护栏滚落桥下。
受了惊的坐骑扬蹄嘶鸣,在狭窄的桥面上冲撞起来。下一瞬,一支雕翎子箭穿脑而过,马匹未及挣扎,就原地倒下没了动静。
拓跋岐再次拉满了弓,迅速转向另一边。
箭尖所指处,潘濯正稳稳坐在马上,左手握了柄染血的匕首,血液犹自滴落。他脸色一派淡然,虽是溅了鲜血,仍是平静自若,仿佛刚刚只是喝了杯茶。胯下的黑马亦是四蹄沉稳,丝毫未被方才的变故惊吓,只微俯了头颅静立着,诡异的平静。
拓跋岐握弓的手背上青筋暴突,冷声喝道:“潘濯,别忘了我昨日的话!弓箭无眼,我便是现在一箭射死了你,死尸也要运去江北!”
潘濯微微笑了,一个染了血的笑,在阴晦的雾气里就显得格外虚幻,“你也该记得我昨日说的,我舍不得……”
没错,我舍不得数载谋划经营得来的局面,舍不得自幼以来想看北地归复的梦想,舍不得从洛京城里到边疆沙场的一众至交挚友,舍不得二弟大仇未报、老父年迈无养,舍不得从此与他生死永隔,再不能耳鬓厮磨患难与共。
可是,我更舍不得看他受制于人,舍不得他为此落败而死,舍不得我们数年心血毁于一旦,舍不得让寸土寸血得回的疆土再失去一分。血已经流了,却不能白流。
拓跋岐见他不语,提声喊道:“别再乱动,安稳随我们过江,我保你不死!”说着一夹马腹,胯下坐骑朝他步步走来。桥面上的羯卑士兵已经镇定下来,纷纷举刀相向,一时间,浓雾中冷光闪闪煞气逼人。
潘濯笑意更深。下一秒,他忽然丢了匕首,猛地一抖缰绳。
静止仿若木雕的黑马骤然扬蹄,顿地跃起,浑厚的嘶鸣回响江面拓跋岐狠狠咬牙,手中一松,雕翎箭带着疾风破空而出。
箭声呼啸,转瞬而至,不出所料地钉入潘濯的左胸,在茫茫白雾中爆出一朵鲜红的血花。
拓跋岐猛地瞪大了双眼,他终于明白自己又中了计。
意料之外地,铁箭带来的冲力并没有将潘濯带落马下,就在早晨,他被牢牢捆在了鞍上。这样的冲力让人与马都向一侧倾斜了过去,可是仍然不能阻止猛然爆发的腾跃。
拓跋岐眼睁睁地看着那匹黑马带着主人腾空而起,越过半人高的拦索,直投进了浊浪滔天的江流。
他愣愣看着桥下的江面,半晌,突然回过神来,一把揪住身边的兵卒,吼道:“快去祁岭大营!形势有变,撤军!”
兵士心惊胆裂地策马疾驰去了。
清平
二月十四夜,洛京城。
潘府内。陆含章道:“形势危急,事不宜迟,请潘相快些动身随我离开罢。再晚,就来不及了。”说罢深深俯下身去。
潘素问看着座前的年轻人,半晌叹道:“也罢,也罢。我去取些物什,略等片刻。”说罢缓缓起了身,朝卧房去了。
陆含章带着几人候在卧房阶下。良久,屋内一丝声响也无。陆含章刷地变了脸色,带两人几步跨上了台阶,撞向房门。没几下,门开了。
床边的鼓腿彭牙凳上搁了个小瓷瓶。潘素问衣冠整齐,交叠了双手躺在床上,已经没了气息。床内另一只玉枕前平卧着一座牌位,遮盖的葱绿绸巾掀开了一半,显出“潘云氏”的名字来。
是夜,潘府突然走水,偌大的府邸火光熊熊,照得暗夜亮如白昼。同时,禁宫之内白刃相接,血气冲天,京畿三卫倾巢而出。
瑶光苑西面的芳蕙馆是三皇子生母兰妃的住所,馆内挂满了通明的琉璃宫灯。白琚进去的时候,就见一路上伏着许多尸体,有蒙面穿着夜行衣的,有穿软甲带令牌的,也有宫娥太监的。光滑的地面积了一滩滩粘稠的血迹,在灯火的映照下反着光,刺着人的眼睛。
芳蕙馆的最里面,是兰妃的卧房。房门口趴伏着一个华服的女子,身子朝外堵住了门口,云鬟散乱,钗环满地,连同头脸都浸泡在血水里。白琚跨过她,快步迈进去,朝北面的屋角走。围住那一角的侍卫们回头行礼,退到一旁。
屋角摆了一张大檀木桌,桌上供了尊金佛,犹自香火缭绕。桌旁躺着个黑衣人的尸身,桌下满满塞着两个人的身体。靠外的是个宫娥模样的妇人,面朝里死了,背上插了把利刃,流了满地鲜血。里面被那女尸紧紧搂在怀里的,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浑身筛糠一样乱抖,染得鲜红的小手里死死攥着个小瓷瓶,已经拔了瓶塞。
景明无限惊恐地看着白琚在桌前慢慢跪下去,嘶声叫道:“滚开!你们滚开!不要过来!”说着将小瓶儿往嘴边凑。
白琚跪在那里,也




挽澜记 分卷阅读40
不动作,平静地问道:“三殿下为何想喝那瓶里的东西呢。”景明瞪大了黑亮的一双眼睛,里面滚出泪来,“娘说了!没处逃了就喝掉,那样能见到她了!我要去找我娘!去找梅姊姊!”说着另只手抓紧了那宫娥的衣衫。
“三殿下,瑶光苑里的牡丹又快开了,那年琼林宴的时候,陛下还夸奖你来着。三殿下喝了,就再也折不到花儿了,也吃不了糯米糕,放不了纸鸢了。”景明愣愣地听着,眼睛里仍是不住淌下泪水,“喝了它,就再不能长高学骑马了,再见不到你二哥了,也再不能走出这禁宫,看看外边是甚么样。”
白琚跪着向前膝行一步,朝景明伸出手臂,“三殿下,到这儿来,臣带你出去。带你看看宫外边是个什么样……”
景明突然狠狠抽噎一声,扔了药瓶,奋力推开了宫娥的尸体,一头扎进白琚怀里,小胳膊紧紧抱住他脖颈,放声大哭起来。
白琚抱起他,用手将孩子的脸护在怀里遮住眼睛,立刻起身向外走去。
一路踩过漫延的鲜血,来到了馆外。侍卫牵过马来,白琚将景明抱上马去,自己也翻身骑上,一手持了缰绳,一手揽紧了他,轻道:“臣要让马快些跑,三殿下乖一些。”景明止住了泪,大力点了点头,紧紧贴住白琚的前胸坐稳。
一声清脆鞭响,骏马扬蹄,带领着数十名凤阙卫飞驰而去。
黎明时分,幽暗的地牢里重新有了动静。
景熙挣了挣身上捆缚的锁链,徒劳无功。终于狠狠地抬眼看向铁栏外的人。景昭通身浴血,静静站在外面,神色沉寂而漠然,双眼虽是赤红的,却成了潭死水,一丝光亮也无。
“哈!你为了与我争这把椅子,连床上伺候你的那位也抛下不顾了。如今终于到手啦,二弟,恭喜啊!恭喜你!如何?欢喜至极吧!哈哈哈!”
景昭却不动怒,“皇兄,你不明白。”语气说不出的平缓。说罢转身,拖着脚步慢慢走出地牢,冰寒彻骨的声音从石道传来,“我不杀你,耐心等着罢……”
景熙怔怔看着,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启佑十一年二月十六,天子龙驭归天。泰王景熙意图弑君夺位,大逆不道,终被京畿卫擒获。
二月二十一,清明节气,大行皇帝梓宫移入皇陵。
靖王顺天承命,登基为帝,改元清平。
登基大典结束,正是午时。月上中天的时候,颜公公坐在重光殿的丹墀上,捶着肩膀。远远看见一个朱红的宫灯摇摇摆摆地过来,不多时到了阶下。
颜喜站起来,伸头看。却是三皇子提着衣摆跑上来,后面跟着个气喘吁吁打着灯笼的太监。颜喜慌忙迎上去,伸手道:“哎哟喂我的小祖宗,皇上吩咐了,谁也不让进去!”
景明被生生阻了脚步,登时怒道:“你个老阉货,也敢拦我!”说着横起脑袋,一头撞到颜喜的肚子上。颜公公被撞得四仰八叉倒在地上,唉唉我的腰哎叫起来。景明立刻夺了灯笼,直往殿里跑去。小太监不敢跟着,只得赶紧去掺颜喜。
沉重的木门打开后,只剩一片寂静与黑暗。脚步踏上去,就是一声声空洞的回响,震得人心中发虚。景明小心翼翼往殿中央的龙椅那处走,小声叫道:“二哥?”声音消失在漆黑的大殿里,没有任何回应。
快走到殿中央时,突然脚下绊了个东西,景明哎哟一声摔倒,灯笼翻在地上,燃烧起来。借着火光,看见绊倒他的是个帝王冕旒,串串珠玉在火光下熠熠生辉。
突然有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唤道:“景明。”
景明循声望过去,什么也看不见。不过还是回答道:“二哥!”立刻爬起身来。想了想,又将地上的冠冕捡起来抱在怀里,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小心走去。十二冕旒在他手中叮铛作响,清脆动听。
一直走到墙边,才隐约看见。景昭靠着墙璧,屈膝坐着,身上还穿着登基时的帝王冕服。肩挑日月,背负星辰,十二章纹细无比地绣在上面。
景明走过去,也挨着他靠墙坐下,将冠冕递过去。景昭接了,随手放在地上,又抬手慢慢摸了摸他的头。景明仰脸看他,“二哥,你生病了?”
景昭看着他,半晌道:“很疼……”
景明伸手过去,“哪里?我帮你揉揉。”
景昭愣了愣,将他的手握住,按在心口上,轻声道:“这里。”
景明想了想,明白了,于是将头靠过去,“二哥,是不是有什么人离开你了。”景昭沉默了一会,“一个我喜欢的人,我找不到他了。”
半条江,从上游到下游都找遍了。不是没有结果,只是下游尸骸堆积如山,都已经面目全非,哪里分得清。
景明又靠了靠,道:“我都喜欢我娘,梅姊姊,还有小福子他们,他们也走了。二哥,现在我最喜欢你,你不要走。”
景昭抬起胳膊搂住他,没做声。兄弟两个就在黑暗中静静坐在。
一个多时辰后,景明已经睡着,挽了小髻的头枕在肩膀上歪来歪去。景昭轻轻起身将他抱起来,一步步走出殿外。
三月,新帝病笃,危之时,召先皇三子,立为皇太弟。诸臣阶下跪谏,数日不起,传有近臣破门强入,怒声詈叱,死,降职罚俸。其后,帝疾渐愈,四月,临朝听政。
新帝即位不久,便开始蠲荡朝中陈腐旧气,褫夺一众旧党官职。朝中有能臣白琚、周未、张亭柳等尽忠力助,废三省,设内阁,开科举,清田地,变税法,数年,天下大治,史称中兴之主。
此外,后宫不立后,朝堂不设相,人言此为新帝独揽大权。
清平二年,御驾亲征北疆,大败羯军。后四年,北地复,羯卑大将军率众归降。自此,江北失地尽回中原。
清平六年,还都雍京,重开盛世朝纲。
幽会
雍京的春月,比江南的稍冷一些。
凝澜阁外,几枝粉白嫩绿横斜,将窗边妆点得格外清新动人。除了重光殿,皇帝最常呆的地方就是此处。
常侍卫长奉命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皇帝正立在窗口的书案旁,淡漠地看着窗口的春景,瘦削孑离的侧影看去只觉孤寒。
凝澜阁全盘依照昔日靖王府的书房布置,甚至是从前的旧物摆设,也一件不漏地搬来,还照着原来的位置摆放着。只里间拿屏风隔开




挽澜记 分卷阅读41
设了软榻,墙上悬一柄凤尾琵琶,皇帝时常亲手调弦擦拭。
书案两边面对面摆了两张圈椅,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案上还是一柄茶壶,两只影青瓷茶盏。此时一只正袅袅冒着热气,就搁在案边上,另一只还是与茶壶一道搁在盘里,从来没有用过。
门口的大太监颜喜道:“陛下,常大人到了。”常予溪进门行了礼。
皇帝闻声,从思绪中抽出神来,转身回到案边。春寒未消,他手里却拿着一把乌骨折扇,扇骨已经磨得光亮。将扇子轻轻搁回沉香木盒里,终于开口道:“今日,是二月十四罢。”
常大人道:“圣上圣明。”
皇帝又道:“楼里的事办得怎样了。”
常大人答:“诸多事项已经办妥了,不日便可开张。”
雍京里新近起了座高楼,匾额上提了“玉人楼”的名字,听闻是江南临洛的名楼,也在京城里开了一家。楼门前一对鎏金楹联,“千金何沽倾杯乐,百岁堪纵玉人歌”。据说还是礼部尚书,当年的状元郎陆大人的手笔。
皇帝点头,“朕想南巡一回,你着人准备准备罢。随同的人少些,只当游访便是。”
常大人领命去了,凝澜阁又只剩下一个人。
桌上摆了一沓诗笺,大小材质不一,都有些破损了。旁边有本誊写装订好的,薄薄的一册,封面上却是白的,空无一字。
从前的故都洛京城里有个诗书通绝的才子,又是簪缨子弟,还是与陆尚书同榜的探花,当得起人物风流。如今将他诗文旧作整理起来,也不过是这样寥寥数十篇。
可笑这些残存的,还多是从章台地勾栏舍里,寻得的红巾翠袖的唱词。
除了遗在风月场里,赠给诸多红粉知己的,剩下的本来都在临洛府中的书房里。只是六年前临洛宫变,整座府邸都烧了干净,连一件旧物也不曾留下,更枉论些纸张。
皇帝拿起那本诗笺,拈住扉页掀过去。头一页是首《点绛唇》的小令:
绿鬓朱颜,瘗香辞镜也无计。春风词笔,写尽寒凋碧。
何必消磨,两处相思意。恁多情,不如别去,常会梦云里。
指腹摩挲着纸页,慢慢闭上眼睛。可是,一别至今,唯梦闲人不梦君。
一月后,銮驾南巡,驻跸汤泉宫。
临洛城里的汤泉宫,如今从禁宫又变回了行宫。褪去了血腥肃杀气,又回复到一派风光旖旎的模样。
三月春夜,汤泉宫的瑶光苑里,仍旧是曲水蜿蜒,烟气朦胧。水畔的牡丹团团簇拥,魏紫姚黄,千娇万态,显尽了倾国颜色。
景昭在椅中坐下,侍卫宫人两侧侍立。座前一个鹤麾长衫的年轻道人,颈上一个细细的紫金圈儿,行礼道:“陛下,已经准备妥当,只消子时便可作法了。”
曲水北面置了条神案,上面香烛等事物一应俱全。案旁立在几杆魂幡,在夜风中鼓荡着。
天上正是圆月当空,清辉自夜空倾洒下来,锦绣花团都笼上了淡淡的银辉,苑中水汽缭绕,将这人间的宫苑映照得如同琼楼仙域一般。
景昭看着,不由就想起启佑九年的琼林宴,彼时的瑶光苑也是这般春光无限。那还是先皇在的时候,就在这空地上设了宴席,一众人饮酒行令,欢喜又团圆。记得那时候,还与他吟诗相戏,有兴致也有胆子。如今,那一席长辈里,父皇宾天,王大人已去世,周大人也退了职。同辈里,更是生死离散,景熙甚至至今仍被囚在天牢里。
只剩了自己一人,独坐在这偌大的瑶光苑,对着满园的好韶光,只觉得痛彻骨髓。
又想起从前还是靖王时,抽了闲暇与潘濯一道去洛京的雨灵寺。两人花了许久爬上山,便在山顶四处游赏。到了大殿前,潘濯却停了步,只道自己心中不诚,不敢污了净地。两人便在殿外,对着法相庄严的三宝佛金身拜了拜。
当时年少,知不可为而为之,全凭一股韧气,所以不敢一心托了神佛保佑。忽而到了今日,却又想着托借鬼神,这才许了道人,在这故地试上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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