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砚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沧海惊鸿
为何呢?
云睿顺着段炎的思路,拧着眉头细想。
“因为他们心中有大道,有执守支撑啊!”段炎一语道破。
“执守……”云睿喃喃重复着。
“正是啊!”段炎凝着她认真的模样,“孔夫子以一生之心力奔走、周游于列国之间,提倡王道。他呕心沥血兴办私学,使得寒门子弟亦有机会读书习学,有机会通晓大义。他又编检《春秋》等诸般典籍,使得我中华文化不至于湮没于历史荒尘之中。再说周文王,他苦心钻研演周易,为后人留下一门极深奥又极有用的学问。更为了黎民安康、子孙后代立志讨伐商纣,还天下以康乐平和,最终在武王手中实现愿望,此举让天下百姓少遭了多少罪,少吃了多少苦?”
云睿越听越是被吸引。她往日读书,父亲也罢,女学中的先生也罢,哪里有人为她讲过这等道理?
“所以,圣人之所以为圣人,乃是因为他们心中有为大道之执守。”段炎做了结语。
眼见这小殿下双眸放出光,段炎欣慰得很,总算,自己的一番论说入了她的心了。
云睿见他停住不说了,尚觉不过瘾,她急急地拉住段炎官袍的衣襟,仿佛要他接着教给自己更多的道理似的。
“那……圣人小的时候,心中就有……唔,就有执守吗?他们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大道是什么吗?”
段炎微微一笑,面露慈爱,道:“恰如臣方才所言,圣人非神,也是肉|体凡胎,非生而知之,乃是经过后天的刻苦习学,渐渐确立自己的大道执守。”
云睿闻言,大松一口气,接着又不放心地问道:“那,圣人的执守都是要……唔,要很大的吗?都要为国为民,能流传千古的那种吗?”
段炎眉尖一挑,“为国为民、万古流芳自然是好的,但也不绝对。”
云睿听罢,约略放心。
她眨了眨眼,眼中含着笑意,看向段炎,“阿嫂说,要给我请师父,教我读书,还要让别人陪我读书……段大人,你做我的师父教我读书好不好?我也想知道自己的大道执守是什么。”
这场景何其熟悉?
曾经,若干年前,那个少年也是如此殷殷地望着自己
“段爱卿,做朕的师父,教朕读书可好?”
段炎忆及往事,心头一暖,又是一酸。
他蹲下|身子,单膝点地,让自己的视线可以微微仰视这未来的小皇帝,一腔热血直撞脑门,终是被理智束缚住。
他看着她,恳言道:“殿下,臣内心很想做你的功课师父,可是……臣已老迈,担不起重任了……”
见云睿登时灰了小脸儿,段炎心里一疼,忙道:“臣虽不能,但我大周人才济济,定有能者堪做殿下的师父。”
云睿有些失望,嘟着嘴,“可是……可是我只想让你做我的师父……”
段炎听得感动:“殿下放心,臣一定给殿下寻一位最好的师父……让殿下和太后、皇后都满意的最最称职的师父!”
“真的?”
“真的!”
寿康宫中,景砚面对着满桌子的吃食,其中包括自己爱吃的菜肴,却是没有一丝胃口。
被太后责备、误会,她不怕。可是回想起段太后的话语
阿睿那么小的人儿……
万一跪出病来呢……
景砚想着,脑中浮现出阿睿看着自己时那张可怜巴巴的小脸儿,更觉得食不甘味了。
段太后依旧恼她罚了阿睿,也正担心着会不会伤着那孩子。
两个人各想各的心事,一顿饭吃得静寂非常,沉闷的气息令侍候的众人都觉得呼吸困难了。
忽的一道清亮的童音划破了沉郁
“阿嫂!”云睿三步并作两步蹦跳着跑进寿康宫。
景砚一凛,忙抬头。见个小人儿生龙活虎地奔自己而来,脸上也不由得泛上笑意。
云睿笑眯眯地看着她,突地想到什么,转过身,朝着段太后行了个礼:“给母后问安!”
段太后一时间阴郁全被扫得一干二净,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我的儿!”
她又抚着云睿的小脸儿细细地打量:“可有伤着了?可有哪儿不舒服?母后传太医来给我儿瞧瞧!”
云睿笑眯眯地摇了摇头:“孩儿身子骨结实着呢!而且,也没跪多久……阿嫂说,孩儿知道错处了,就可以起身。所以,孩儿想明白就站起来了!”
景砚听得只想扶额。
段太后已然大笑出声,刮了刮云睿的小鼻梁:“我儿是个顶聪明的!”
景砚终是忍不住道:“阿睿,你可知错了?”
云睿一呆。
不等她回答,段太后将话头抢了过去:“皇后!哀家还在这儿呢!便是训教也轮不到你来训教!”
景砚窘迫起身,“母后,阿睿还小呢!常言道‘玉不琢,不成器’……”
“罢了!”段太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哀家难道还不及你会管教儿女?皇后,你可别忘了,你的夫君,便是哀家一手管教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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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景砚眼中一热,咬唇,沉默。
云睿将这一切俱都看在眼中。
就在段太后吩咐玉璧“快给睿殿下传膳”,又细细吩咐做些什么的时候,云睿抄了个空当儿,悄悄地伏在景砚的耳边。
“阿嫂,我知错了……你别生气……”
景砚娇|躯一震。
只听那细细的童音再次回响在自己的耳边:“段大人答应要为我找一位好师父。阿嫂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习学的!唔……我也很想知道我的大道执守到底是什么……”
第28章表白
有云睿在,殿中的气氛似乎缓和了许多。段太后的脸上重现慈爱的笑容,景砚也暗暗舒了一口气,方才发现席间竟有几样自己最爱的甜食。
服侍的众人,眼见云睿坐在后宫两位最尊贵的女人中间,大口大口地吃着二人布的菜,耳边时而回响那清亮童音回答两个人的问题,也都暗自感叹:亏得有睿殿下在。
“阿睿尝尝这个……”段太后夹了一筷,放在云睿的碟中。
玉看着段太后的一举一动,心中不由得啧啧称奇
一向喜洁的主子,竟然主动给别人布菜了?自睿殿下进宫之后,主子只要是和睿殿下一同进膳,就如此的……热情?便是当年陛下年幼时,也没见主子如此慈母情怀啊!
对于食物,云睿从来虔诚得紧,尤其,正长身体的小孩子,肚皮就像个无底洞一般,总是对食物有着别样的亲切感。何况,这御厨做出来的吃食,美味着呢。
云睿虽然吃得欢畅,听到段太后的话,却也没忘了从食碟上抬起头来,朝着段太后甜甜一笑:“多谢母后!”
段太后闻言,故意板起一张脸,“再和母后这般客气,母后要生气了!”
云睿嘻嘻一笑,也不再客套,埋头继续应付面前诸多“好吃的”。
景砚见这一老一小的互动,心中酸|软,可,阿睿的吃相,她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
这孩子对吃这件事倒是很感兴趣。不过,身为一国之君,该有的礼仪也是不能忽视的。
她正想着要不要在云睿的功课里加上一门“仪礼”,只见段太后情不禁自地轻抚着云睿的发旋。
“阿睿喜欢什么样的功课师父?”
云睿一顿,想了想,失望道:“我喜欢段大人做我师父,可是……他说他年纪大了,担当不起……”
说着,她失望地扁了扁嘴。
段太后叹道:“段大人的学问是极好的,只是,毕竟年龄不饶人啊!”
云睿忽的想到什么:“母后,尚书左仆射是什么官儿?很大吗?”
段太后轻笑:“自然是很大的官儿,那相当于我大周的宰相。”
相当于……云睿暗自咀嚼着这三个字。
常言道“学无止境”,这大周的官职,大周的一切,都有的她习学的。她内心里亦是想学得很,圣人不是说“学而知之”吗?不学何以明道啊?
她突地忆起段炎之前的嘱托,忙道:“段大人说,要我转告母后和阿嫂,明日兹事体大,诸多事宜,他只好不辞而别,请你们恕罪。”
段太后略略一想,旋即明了:段炎之前只听闻阿睿的名头,诸事自有一番安排。如今见到了阿睿,之前的计划自然要有变化。他如此请云睿转告自己,而不是直接令宫女回话,显然是对阿睿这位储君以示重视。何况明日……
她心里一疼,面上不由得露出痛苦神色。
“皇后。”段太后缓缓转向景砚。
景砚连忙停箸,正身道:“是,母后。”
“明日……明日是皇帝……大殓的日子……”段太后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情绪,“要好生准备。”
景砚亦是大恸。勉强定住心神,她抿紧嘴唇,道:“是,请母后放心。”
段太后叹息:“明日啊?有的磨折呢!”
叹罢,她揉了揉云睿的脑袋:“若是有不臣之人威胁母后……和你皇嫂,阿睿怕不怕?”
威胁?
不臣之人?
云睿一怔。她并不懂得段太后所言为何事,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映出一幅一众歹人拿着刀子逼迫皇嫂……和母后的图景来。
母后那么厉害,连段大人都听她的话,她肯定是不怕那些歹人
云睿并不知道段太后会不会武功,可直觉就是告诉她,“母后就是厉害,不需要被保护”。
然而,阿嫂……云睿可就不放心了。
阿嫂那么好看,没有了皇兄的保护,她已经很可怜了。
一想到“可怜”二字,云睿脑中涌上热血,似乎保护阿嫂就是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似的。
她于是肃然着一张小脸儿,攥紧了小拳头:“谁敢欺负阿嫂……和母后?我定要和他们拼命!”
入夜。
坤泰宫的寝殿内,灯烛散发着晕黄的光,柔和而温暖。
云睿刚刚被服侍着沐浴完毕,只穿着杏黄色的寝衣,墨色的青丝散在脑后,自肩头柔顺地披下,尚自氤氲着淡淡的水汽。
今夜,她还同往日一般,暂住在坤泰宫中。一则,她毕竟年纪幼小,又是乍入禁宫,景砚不忍心她一个人住。二则,储君一向住在东华殿,那里离寿康宫太远了,段太后唯恐委屈了她。是以,登基之前,得段太后的首肯,她可以住在坤泰宫中。用段太后的话讲,“方便皇后照顾阿睿”。
撩起明黄色的流苏,云睿手脚并用地爬上那张硕大的床榻,一顿
映入眼帘的,是景砚痴痴凝着床榻上雕花的模样。她也只着寝衣,散着乌丝,柔滑的衣料极好地贴附在她娇美的躯体上,将整个身体的线条勾画得玲珑剔透。
这样一幅画面甫一进入云睿的视线,便生生扎下了根,再也无法抹去。直到许多年之后,每每想到景砚,云睿脑中首先映出的都是这样的一幅画面。只是,随着年纪的增长,这幅画面,有了别样的意味。
此是后话。
单说此刻,云睿觉得阿嫂美得像画中的人物,可是,看阿嫂又和看画中的人物不同。因为,无论怎样的一幅画,都不会让她有如此赏心悦目之感,甚至,心里有一丝甜意泛上舌尖。
她不禁顺着景砚的目光看过去。看到的是曾经被她钻研过的“和合二仙”和莲蓬莲子的雕花。
云睿眨眨眼,明了阿嫂这是思念皇兄了。
“阿嫂?”
景砚惊觉,怔怔地看向她,眼中是难掩的迷惘与疼痛。
云睿实不愿看到阿嫂难过,于是拉出脖颈间的玉佩问道:“阿嫂曾说‘卿安’是高祖皇帝的字?”
景砚此时方醒过神来,“嗯”了一声。
云睿笑:“那阿嫂有字吗?”
大周风俗,子女到了进学的年纪,便由家中长辈或是学馆中相熟的师父赐以字,以示开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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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学。
云睿因着身份特殊,云世铎只按孝怀太子遗嘱为她起名为“睿”,却并不肯给她取字。
景砚盯着那张认真的小脸儿,想起自己开蒙时父亲说过的一番话:“当日你出生后,为父为你取名为‘砚’,即是取其端方、严正之意。如今,我儿进学,便是从此踏上通晓大义之坦途,为父就为你取字为‘端卿’,盼你行事端正,以之自警,无论何时,切莫堕了我景家的名头。”
“我字‘端卿’。”景砚淡道。
“端卿?嘻嘻,阿嫂的字倒是和高祖皇帝的有些像。”
景砚微微一笑,倏的想起哲初初听到自己的字时,也曾说:“砚儿的字好像高祖皇帝的啊!唔,那我以后就叫你卿卿吧!”
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唤自己“卿卿”了……
云睿却不知她此刻所想,而是憾然道:“我都没有字,父……唔,云大人都没为我取!”
景砚心中一动,“阿睿想要有字吗?”
“是啊!”云睿眼睛一亮,“要不然,阿嫂为我取个字吧!阿嫂取的,自然是好的!”
景砚迟疑了。
她并非阿睿的长辈……
然而,转念一想,阿睿于她和宇文哲而言,又何尝不似女儿一般?
望着对面那双大眼中殷切的目光,景砚不由得心软。她一时想到这孩子曲折的身世,想到她今日在坤泰宫中说要和欺负自己的人“拼命”,她甚至把自己放在太后之前,这孩子是十分在意自己的……
景砚大感欣慰,仿若自己养大的孩子懂得了回馈养育之恩一般。然而,她堂堂大周皇后,岂会轻易被人欺负了去?她不仅不会被人欺负了去,还会拼尽全力保护眼前这个孩子。她唯愿这孩子一生顺遂,无忧无虑。
“便叫‘无忧’吧!”景砚柔着声音道。
云睿一愣,继而一喜:“无忧好!就叫无忧!”
她说着,一时兴起,抱住景砚的手臂,兴奋地在景砚的肩头蹭了几个来回:“阿嫂以后便叫我无忧!我只要阿嫂一个人叫我无忧!”
景砚哪里经得住她这番折腾,忙无奈地笑着搂紧她。柔软的小身子,还有披散下赖的柔丝,趁上那张小脸,宛若活泼泼的小小仙女一般,连景砚都忍不住暗叹一声:这般模样,不知长大之后要倾倒多少世家子弟!
她心中想着,遂不由自主地如天下所有的父母一般,挂念起儿女的姻缘来。
“孩子话!阿睿将来有了自己的后君,便不做此想了。”
“是无忧!”云睿急着纠正道。
“好!无忧!”景砚耐着性子答应。
“后君是什么?”云睿好奇地问,“为什么有了后君就不这般想了?”
景砚笑:“后君就是无忧以后的夫君啊!无忧是皇帝,夫君当称为‘后君’。”
云睿的小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夫君?”
“是啊!”景砚轻轻搂着她,“等无忧长大了,阿嫂会替无忧寻一个全天下最好的男子,做无忧的后君,他会一辈子陪着无忧……”
“不要!”云睿大摇其头,她瞬间想到了吴骜以及和自己打过架的那些男娃们,顿觉嫌恶。
景砚被她抢白,一滞。
云睿鼻端沁满景砚身上散发的淡淡的气息,享受得很,耳中却要听到什么“后君”之类的伤心话题。她突然发现,或许某一天,阿嫂就不会像如今这般疼爱自己了,悲从中来,小小的心脏抽成了一团。
“我不要后君!我只要阿嫂陪我一辈子!”她呜咽着,脸深埋进景砚的肩窝中。
景砚哪知她心中如此波涛汹涌?淡笑道:“孩子话!陪无忧一辈子的人只会是无忧的心爱之人。”
她转念一想,无忧小小年纪,哪里懂得“心爱之人”是何意?自己倒自失笑了。
第29章柔软
墨蓝色的夜空中皓月高悬,点点忽明忽亮的繁星点缀在明月的四周,俨然一副众星捧月的局面。
夜风轻拂,不疾不徐。亮白的月光穿过风的隔断,投射在殿脊之上。其上蹲伏的脊兽正瞪着铜铃般的大眼,张着血盆大口,作狰狞状。
微风扫过,殿檐下的铃铛发出“丁零丁零”的脆响,衬得夜晚中的奉先殿更显寂寥。
“啾啾”,“啾啾”
几只未知名的鸟扑棱着翅膀各自归巢去了。
风停,声住,黝黑色的大殿在夜色中重又回复了寂然无声。
恰在此时,“嚓嚓嚓”,由远及近传来了有节奏的脚步声。紧接着,自殿前的甬道拐角处转出来一只亮着的灯笼。
灯笼的主人,约莫二十岁出头,穿着内监服色,脚步娴熟地靠近奉先殿。
庞喜是司管奉先殿的小内监,今晚上正是他当值。
如往日里一般,庞喜提着灯笼,轻手轻脚地推开奉先殿的大门,沿着大殿的四围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尤其是诸位先皇的神主前的香炉内,他唯恐有没燃尽的火星,又小心翼翼地查验了一番。
直到确定无异,庞喜才像每次结束之前那样,来到高祖皇帝的神主前,把灯笼放在一边,伏在蒲团上行跪拜大礼,口中犹自喃喃有词
“高祖老人家您在天有灵,奴婢日日夜夜恭敬伺候您,您可要保佑奴婢能得着荣华富贵啊,可要保佑奴婢的老娘和兄弟在家里平平安安的……”
祝祷完毕,庞喜又恭恭敬敬地朝着高祖神主磕了三个响头,才抖了抖衣襟起身。然后,提着灯笼,掩好殿门,一阵由近而远的脚步声过后,庞喜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他前脚一走,约莫不过半刻钟,黑暗之中,大殿侧柱旁的幔帐被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掌轻轻撩起。
一袭青衫,款制似道袍,又不似,裹着一具修长瘦削的身体,看那玲珑剔透的模样,显然是一个女子。
黝黑的大殿内,只有月光透过窗棂透射进来。女子的脸,因为光线照射不到而隐在暗处,看不分明。
她足踏青布绸靴,踩在殿内的金砖之上,一步,两步,三步……若非眼见那身形移动,绝听不到半分声响,显然是个轻功卓绝之人。
女子从幔帐后闪出身形,移至殿内诸神主前,顿住了脚步。
太|祖,高祖,武宗,仁宗……
她循着一个个牌位、一幅幅画像看了过去,脸上的表情虽然看不分明,双眸中却若有晶光闪动,暴露了她此刻的情绪。
游转了一个来回,女子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高祖皇帝的神主前,不由得神色一震。
她先是远远地看着,继而心中似有所动,向前疾走两步,却又不知因为什么,突地停住了
似是近乡情怯,又似犹豫不决;迟疑半晌,女子终于迈开大步来至高祖画像前。
高祖的画像,依旧是白日的模样,特别是那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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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气勃勃,英武的风致由内而外焕发出来。
女子的目光,游走于高祖皇帝的脸庞……
恰在此时,一道白亮的月光将将投注在高祖的画像之上,把她的模样映得格外鲜明。
皎白的月光中,高祖皇帝宇文宁银甲红袍、青丝飞扬,仿佛飘飘渺渺于仙境,不似在人间
正凝视着画像的女子身躯突地一抖,竟至发出一声难以克制的呜咽,在黑漆漆、幽静静的大殿之内,显得格外突兀。
她努力地深吸一口气。以她的武功修为,居然需要如此,才能强压下心中的哀痛。
情绪稍缓,她不敢再凝望高祖皇帝的面庞,而是把目光移向画像的偏下方。
那里,高祖皇帝的手中,正握着一对光锃亮的银枪。
女子眼中看着,雪色手掌不由得攥紧了青袍胸前的系带。
那是她身后所背枪袋的系带。
枪袋里,安安静静躺着的,正是画像之上陪伴高祖皇帝驰骋疆场的那对银枪。
也不知这般怔怔地看了多久,女子忽的轻笑失声,她喃喃的,语气中却听不出分毫的笑意。
“这许多年了,你竟成了神……”
她叹息着转头看向香案前面的蒲团,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庞喜虔诚的身影。
方才那内监打扮的人,跪拜、祝祷得那般虔诚。哪里像是跪拜这禁宫曾经的主人?俨然就是在跪拜寺庙内的神佛。
“他们崇你敬你,像跪拜神一般跪拜你……可,你当年又做了什么?”
女子低声自言自语着,说到此处,她的语调骤然黯淡下去了
“而我……又做了什么?”
思及往事,女子心潮起伏澎湃难抑。也不知是憎恶别人,还是憎恶自己,她恨恨地攥紧手掌,指尖倏的扣进了莹白的手掌中,展眼间手掌便血肉模糊。
时光流转,日月穿梭,不以任何人的意志而停留或改变。不知过了多久,月光已然转过殿角去,殿壁之上,高祖皇帝的画像重又回到了晦暗之中,而大殿之中,早已是空空如也。
坤泰宫。
云睿折腾得累了,加上白日里发生了诸多事,即使力再旺盛的小孩子,也是禁不住瞌睡虫的侵袭,她终于搂紧景砚的胳膊,嗅着景砚身上的气息,渐渐安静下来,呼吸随之趋于平缓。
她睡着了。
景砚轻轻地搂着她,鼻端散发着来自怀中人身体的气息。那是一种类似奶甜香味的独属于小孩子的气息。这味道令景砚瞬间想到了自己极爱吃的甜食,她不由得嘴角挂上一丝笑意。
唯恐夜深凉意重让云睿着了凉,景砚忙不迭拉过锦被,覆在云睿小小的身体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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