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虔至深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叶遍华
他说着就递上了一张名片,霍启渝不好推辞,只得接过放一边的酒架上。聂梁顺着他的手看到了一瓶红酒,有些惊讶地低叹道:“1985年的sassicaia(1),好东西。”
“我小舅子94年带回来的,我妻子喜欢,一直没舍得开。”霍启渝说。
他主动提到了沈乔,聂梁便刻意把话题往沈乔身上引:“我前些日子在香港还想找沈乔,谁知道有人说他到年底都没空。”
“艺术家都这样,拍起戏来几个月都不见人影。”霍启渝说,心中却下意识嘀咕:据他所知聂梁跟沈乔应该只见了一面,怎么听他的口气,两人似乎还挺熟?
现在的情况,他可不希望沈乔跟聂梁扯上关系。
沈芸晚上九点回来。霍霖扑到妈妈怀里撒了会儿娇,母子两人笑闹一会儿霍霖就乖乖回了房间睡觉。
安顿好孩子沈芸这才坐在丈夫旁边,问:“今天聂梁来讲什么了?”
“没什么。”霍启渝笑了笑,侧头凝视着妻子的容貌,状若不经意问道,“聂先生跟沈乔有没有什么来往?”
“joe?”沈芸微怔,“他们五月份见过面,当时聊得还不错,后来还是他送joe去的机场。”
沈乔到了香港就开始准备电影,按他的性格应该也不会和别人有什么交流。霍启渝略略放下心,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过几天,我想带小霖去一趟纽约?”
“有什么事吗?”沈芸问。
“他教父马上过生日,说还没见过小霖,让我带过去看看。”
“去就去吧。”沈芸也没多在意,随口应道。
(1)世界顶级葡萄酒品牌,1985年的西施佳雅价值尤高。
第七十三章:
1996年8月24日,美国,纽约。
“godfather!”
七岁的尼克洛克特穿着白t恤与黑色休闲裤,兴奋地冲向vip通道口,霍启渝一手拖着箱子一手抱着霍霖,实在腾不出手来,乔治洛克特快步上前拉住小儿子,“别闹。”
尼克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教父的衣角,乔治拿过箱子,凑过去看着霍启渝怀中的霍霖。马上两岁的孩子早在飞机上就睡熟了,还不忘紧紧抓着父亲的衣领。
“长得不像你。”乔治说,语气似乎有些惋惜。
“他像妈妈,你看他长得多好看。”霍启渝不在意地笑笑,“像我不好。”
乔治早习惯了他的说话语气,招呼尼克过来,四人一起离开机场。
真正的朋友无论多久没有联系,再见面时的隐隐隔阂也能在开口的一瞬间消失殆尽,车窗边,尼克拽着教父的手向他介绍他离开后纽约的变化,副驾驶座上乔治已经接替了抱孩子的义务,时不时回头望向至交好友与小儿子,常年冷硬的脸孔似乎也柔和许多。
霍启渝认识乔治洛克特后就住在他家里,直到现在洛克特的家宅也仍旧留有他的房间。两天后是乔治的生日,庭院中已经有了一些宴会的装饰。
“西德尼少爷!”
女佣抱着一卷丝带,惊叫呼喊着前边正在花园里乱跑的小男孩。西德尼洛克特正想拿刚刚抢来的剪刀去折腾秋千旁的矮灌木,余光却瞥见了身后的人影。他急忙站好,叫了声:“父亲。”
他有些力地抬起头想观察父亲的神情,却看到他正抱着一个他不认识的黑发孩子,并没有第一时间理会他。跟他差不多的视线上,他的双胞胎弟弟提着父亲的背包,朝他做了个鬼脸。
女佣追了上来,朝西德尼伸出手:“西德尼少爷,剪刀很危险,请把它还给我。”
乔治和霍启渝这才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乔治只以为西德尼又在恶作剧,随口道:“按玛丽说的做,西德尼。”
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怀里的孩子身上。西德尼悻悻还回剪刀,有些不甘心地朝尼克做了个鬼脸。尼克低哼一声,拽了拽父亲的衣角:“爸爸,我也想抱
至虔至深 分卷阅读81
charlie。”
“那你可得小心些。”乔治笑了笑,越过西德尼坐在了秋千上,尼克不管是出于真心喜爱还是存心气西德尼,表现出来的样子的确是非常喜欢这个漂亮的弟弟。把西德尼晾在一边,倒像得他是个外人。
西德尼眼神微有怨愤,本来对孩子隐有的几分喜爱也消失殆尽。他别过头,假作看不见这番景象,自己悄悄回了房间。
“charlie睡了?”
“刚刚醒了一次,声音轻点。”
房间里,霍启渝靠在床头,凝视着儿子的睡颜,北京时间现在是凌晨三点,他常年习惯熬夜倒还好,孩子却经受不住。
乔治站在旁边连呼吸都敛许多,好半天,霍启渝才起身,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北京的事我听说了一些。”
“连你都知道了。”霍启渝望向窗外,“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可以来纽约。”乔治说,“不一定留在我身边,但只要你在纽约,你和你的妻子孩子都能平安。”
“来美国,纽约怎么看我,联邦政府怎么看我?”霍启渝冷笑,“我还不如去死。”
乔治洛克特没有说话。
他们十一年前在黑市的医院相遇,在纽约最混乱无序的时间相互扶持建立自己的基业与家族,他曾以为他们当真至亲至近,直到那年他去香港运送军火,却转手将船开向了大陆。
那批军火是运送去阿富汗战场的现役设备,代表着世界上最顶尖的国防科技,这已经不是一个纽约的家族争斗所能闹出的乱子。他在书房里用枪抵着他问他为什么要背叛他,他脸上毫无惧色:“beacuseiambolshevik(1)!iamchinese!”
他是布尔什维克,他是中国人,他不会永远留在纽约,心中最看重的也从不会是他与他的洛克特家族。这一切,在他得知他与那位最高领导人的关系之后,更加坚信了这一点。
可这些年北京的争斗愈发强烈,已经成为联邦政府倍加重视,甚至想要利用的一点。他同政界有交往,又时常留意着北京的动向,自然格外清楚些。
他在通电话时问了几句,电话那头霍启渝沉默片刻,忽然说今年他生日,他带儿子一起过来。
即便多年相交,他也肯定霍启渝是真心视他为朋友,可现下的状况,他发觉自己根本插不上嘴。他的身世、他的过去、他来纽约与离开纽约的原因,他似乎知道,却着实了解得并不完全。
而哪怕只是些许的信息落差,认知出现的偏差也会天差地别。
两人坐在窗边,许久未发话,直到天边隐隐现出落日金红,霍启渝才开口:“去吃晚饭,之后别叫我。”他语调微松,似乎还有些调侃意味,“你的生日会上,我可不敢打哈欠。”
(1)意为布尔什维克,即gcdy
第七十三章:
九十年代的纽约黑帮曾经有一个令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洛克特家族的霍与乔治洛克特,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从乔治洛克特崭露头角开始,那个中国男人就始终陪在他身边,哪怕是他的妻子都无法动摇他的地位,有人猜测过他们有不为人知的交易,甚至想他们会不会是同性情人,就在后者几乎要成为默认事实时,霍突然脱离了洛克特家族,回中国结婚生子,而乔治洛克特对此没有表示一丝一毫的不豫,他参加了他的婚礼,还做了他儿子的教父。
三年足以让纽约的局势天翻地覆,很多新涌上来的中下级头目对霍并没有多少印象,但真正执掌着纽约局势、传承百年的五大家族,对这个令他们头疼不已的男人一直不敢放松丝毫警惕。哪怕在生日会上他只顾着逗自己的儿子和乔治洛克特的小儿子,充斥着警惕与打量的目光也从来没有离开他。
“早习惯了。”面对好友的关心霍启渝的回应相当散漫,“我是不是该感谢你的形象包装,好莱坞真该向你取经。”
“也许。”
霍启渝有个习惯,他心情不好时极其喜欢讲冷笑话,乔治甚至怀疑他现在跑来纽约就是因为不想在家烦妻子。他没有再问他什么,把霍霖抱过来喂他喝果汁。
“我们明天回家吗,爸爸?”
房间里,霍霖一面玩着今天乔治送给他的玩偶,一面问霍启渝。霍启渝捏了捏玩偶的脸:“是。喜欢这里吗?”
“喜欢!”霍霖用力地点点头,“我喜欢教父,也喜欢尼克哥哥。”
“那留在这里愿不愿意?”霍启渝说,“不过爸爸会回去。”
“不!”霍霖拼命摇头,“那我不喜欢这里了!”
“你教父听了会伤心的。”
“伤心就伤心。”霍霖气鼓鼓地说,“我更喜欢爸爸妈妈,还有舅舅。我们才是一家人。”
仿佛有什么瞬间通透,霍启渝弯下腰,抱住霍霖:“是。我们才是一家人。”
霍霖咯咯地笑,亲了亲父亲的脸。霍启渝把他放下来,心中涌上一丝酸涩。
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曾经梦寐以求的家庭。
他那么爱他们,他说过会保护他们,可到了要取舍的时刻,那些全无保留信任他、深爱他的,才是被他舍弃的人。
沈乔回北京时已经接近年关,照例他得先回家打声招呼。已经满了两岁的霍霖许久没看到舅舅,立刻上前张开双臂要沈乔抱。沈乔陪霍霖玩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沙发上的沈芸:“姐姐,姐夫呢?”
“他最近都不回来。”提到丈夫沈芸的语气依旧冷淡,仿佛那人与她毫无干系,“最近有什么安排吗?”
“要去金马奖走红毯。”沈乔说,《上海青帮》入围了金马奖九项提名,作为最佳男主角的提名者他也势必要去趟台湾,“我之后想在香港住一段时间,等金像奖颁完再回来。”
“随你。”
沈乔似乎暗松了一口气,抱起霍霖正准备上楼,沈芸却突然叫住他:“joe。”
“姐姐?”
“你脖子上怎么回事?”
沈乔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下巴边一个烟头烫出的圆形伤疤正露在外面。他拍这部电影身上多了很多小伤,怕沈芸看到,进了门也戴着手套穿着大衣,衣服领子高,本以为能遮完,却没想到百密一疏。
“拍戏时受的伤,过段时间就好了。”沈乔笑了笑,“这很正常,我拍上部电影受的罪更多。”
话是这样说,某种意义上也没有错,沈芸却敏锐地发觉了沈乔语气中一丝隐隐的心虚。她是斯坦福大学的心理系硕士,这一套用在商场上是察言观色,同时家人的异动也很难瞒过她的眼睛。
不自觉间,她看沈乔的目光就要犀利许
至虔至深 分卷阅读82
多。本就心里有鬼的沈乔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匆匆抛下一句先带小霖玩就上了楼。
霍霖兴致勃勃带沈乔参观完这半年来他新买的玩具,就抱着一盒积木在床上玩。沈乔有些意兴阑珊,摸出手机下意识想拨一个号码,手又停了下来。
几番犹豫还是不管不顾地拨了。电话很快接通,响起的是赵文彦清冷的声音:“沈乔?”
“是我。”沈乔靠在窗边,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怕赵文彦等急,就没敢多停顿,“现在你有没有休息的时间?”
“有,星期天香港会休息。”
“那以后星期天下午,我能不能来找你?”沈乔有些小心地试探道,“我跟我姐姐说了,会去香港住一段时间。”
“好。”赵文彦语气仍旧没有太多波动,“我会来找你。”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沈乔听着电话的噪音,想挂掉,却似乎连这个动作都懒得做。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觉得有休息时间就和男朋友在一起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他现在忽然觉得,没有谁是该理所应该什么都迁就自己。
他一直期待和赵文彦真正意义上合作一部电影,就像郑耀国和宋一一样,彼此成就、互为援引,可他现在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怀疑,也许他并不是那个能和赵文彦契合的人。
这种认知让他惶恐不安,连带着也开始怀疑自己:他能感受到,整个拍摄过程赵文彦都不怎么满意自己的表演,如果他是碍于他的名气和他们的关系勉强用了他的戏,这种连累就完完全全是自己的责任。
他一直认为,他在拍戏时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发挥得最好,他可能无法成就一部电影,却一定不能是电影的败笔。而这恰恰是他现在最害怕的事。
他很清楚,他从前不会这样患得患失,现在的情况是他扮演角色所带来的的后遗症,他必须尽快出戏,尽快让自己明白他与叶宏的区别,他是沈乔,他什么都有,他的亲人陪着他,爱人也不会像电影里那样离他而去,他必须要用近乎类型化、模式化的方式重新扮演“沈乔”这个角色,强化一些他曾经习以为常导致并不在意的行为。
鉴于他的想法实在有些疯狂,才必须要跑去香港,天高皇帝远,沈芸也管不到他。
第七十四章:
郑耀国在2016年的一月去世,是个下雪的日子,最后的时刻陪在他身边的是他曾经的御用女演员,有“亚洲影坛第一夫人”之称的宋一,那个向来清冷镇定的女子从病房里出来时脚步错乱,环视了站在病房外的众人一圈后,忽然伏在张姨怀里,泣不成声。
没人知道他们如何相识,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何一同息影,他们的真实关系在娱乐圈中也是令人困惑的秘密,可谁也没办法否认,在郑耀国心里,宋一永远有无可替代的位置。
郑耀国的父亲是刚建国的那批导演,和文化部关系向来深厚,现在正当盛年的人几乎都是看着他的电影长大,消息一经传出立刻举国震动,不论是官方喉舌还是私人网站,乃至平素总喜欢博人眼球的各大营销号,这次都不约而同地用真正贴合人心的笔触去缅怀这位伟大的导演。
他是中国的荣耀。
大部分文章都在文末附上一则消息,根据郑耀国生前遗愿,他的葬礼由赵文彦和沈乔共同主持,这个消息在许多人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在葬礼上见到在门口招呼宾客的沈乔时,来人们也并不意外。
整场葬礼沈乔和赵文彦都站在一起,火化仪式时一同注视着躯体成为朽骨。殡仪馆的人从炉灶里拉出骨架,用工具把已经脆弱不堪的残骸碾磨成灰,沈乔忽然开口:“我以前握过那个东西。”
赵文彦微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姐姐和姐夫火化时,我看到他们拿那个东西来碾,突然就冲上去了。”沈乔幽幽道,“我没见过别人火化,不知道还有这个步骤。我想他们怎么可以那么做,我那么爱他们,那么想他们活着,他们的手指、肩膀、脖颈都曾经是温热的,可他们碾碎那一切时什么都不想,什么感情都没有。”
他没说后来是聂梁把他拉回来,他怎么拍打他他都没有松开手,他死死盯着那两具,或者说三具骨骸渐渐成为真正的灰烬,再被装入骨灰盒。那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他深爱的亲人,一直在庇护他的人,他真的就失去他们了。
“我都不知道。”赵文彦说,沈乔的脸孔有些僵硬,像是早已不知道该如何挪动神情,“你那时在医院,当然不知道。”
他那时在医院,也许还在昏迷,也许神志不清,等他出院时,葬礼已经结束,沈乔已经去了香港,再无音讯。
有一瞬间,他忽然想起霍启渝曾对他说过的话,他早已忘了他说这话时的情形,只记得他侧脸隐隐有阴翳,口气也不比往常:“我死了,你不要来参加我的葬礼。”
那样的口气,那样的话语,仿佛他早已知晓他大限可期。
他忽然有一丝极其强烈的预感,仿佛这句话才是谜团的关键与中心,他所有不解的,所有似解非解的事物,其实根源,都在这句话里。
正式入葬时宋一捧着骨灰盒将其放进墓穴,再亲手盖上黑色大理石的石板。这个墓园地段好,所葬不乏名流显贵,他们也许光明磊落,也许私德有亏,但所有的,那些只有他们知道的秘辛,都埋葬在这方墓园中,尘归尘,土归土。
葬礼雅克德斯坦也参加了,沈乔曾以为他见到他会有什么激烈的情绪波动,到最后却也不过视其为再寻常不过的宾客。
他和赵文彦的关系,他曾经想深究,现在却实在没有了兴趣。他爱赵文彦,他做过什么他都不会真正怪罪,那他爱过谁,跟谁有过纠缠,他又为什么要去弄清楚?
他拿赵文彦,有什么办法?
他这段时间没有处理公事,葬礼结束后忙碌许久,二月,他要回家时,顾勤忽然通知他,孙先生来了。
“孙叔?”
孙泱是当年沈乔父亲扶持的亲卫,沈嵘去世后离岛沈家由霍布斯家族接管,也是他负责掌管余下势力,蛰伏等候。多年来若无要事,绝不离开离岛,毫无预兆地来到北京,还是这些年来的头一遭。
沈乔回家时孙泱已经在客厅等候,沈乔脱了外套急忙上前:“孙叔。”
“家主。”孙泱还是依着在香港的称呼,也没再卖关子,“您可还记得贺璇?”
“贺璇?”沈乔微怔。
“是。”孙泱语调仍旧平稳,“当年家主把她交给程先生审,之后程先生想灭口,被我拦下了。我本来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起了家主说过,程先生生性阴狠,所言不可尽信,就拦了下来。”
“当年贺璇说,小姐和霍先生
至虔至深 分卷阅读83
的死不是意外,虽然没有说全,但她当时的意思,应该是说,凶手是聂梁。”孙泱语调微微阴狠,乃至并未对聂梁采用尊称,“聂梁昔日钳制家主,依仗家主昔日信任掌管离岛上下,若是因为同家主决裂一时兴起,我断断不信。他早有筹谋,只是后来他远走美国,我心中疑虑也按下不提。”
“我听家主说过,程先生与聂梁先前有私交,若是他替他隐瞒,也合情合理。我留下贺璇,瞒着九龙那边秘密审问,前不久她终于说了一个秘密,只是前段时间听闻家主繁忙,才没有来打扰。”
沈乔嘴唇颤抖,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孙泱根本不给他阻拦的机会,自顾自继续道:“聂梁身边那个叫谢焓的心腹,跟秦家颇有渊源,小姐和霍先生,当年正是为秦家暗杀!”
第七十五章:
孙泱的话迎面向他砸来,避无可避。沈乔瘫倒在沙发上,只觉大脑发晕。
当年程望跟他说贺璇不过是在强烈刺激下说出了臆想中的“事实”,他当时并未完全相信,只是想到过往种种,宁愿接受这个看上去没有疑点的真相。
可现在孙泱告诉他,这不是事实。
他知道他现在不该犹疑,孙泱对家族的忠心没有任何人能怀疑,他只该顺着这条线索去追查真相,如果他有仇人,就加紧报复那个人。
“阿勤。”沈乔从沙发上站起来,吩咐道,“准备飞机,我去见谢臻。”
他的目的地是白沙屿,那个东南亚最有名的杀手家族,总部就在那里。
秦家本是沪上人氏,民国时期便黑白通吃,支系在南洋也颇有经营。临近抗战胜利时家主身死,彼时的当家主母带着尚在襁褓中的两个女儿迁居南洋重整家业,八十年代因结怨过多一夜之间灭门,数年后自称秦家人重整旗鼓的,除了那个曾经令整个东南亚闻风丧胆的秦弦,就只剩四岁被掳走,后来才被救出的谢臻。
他很晚才知道他们的关系,他们的母亲是同胞的姐妹,连容貌都宛若一人。相认后谢臻一直对他不错,他却委实不喜欢这个亲戚。尽管他一直声称他不会伤害他这个仅有的血亲,但按谢臻的信用,他的话能信上几分已经抬举。
见面时谢臻坐在轮椅上,半边脸孔埋没在夕阳的阴影中,他早年被子弹击中过尾椎,导致双腿瘫痪,曾经绝佳的身手也自此蒙尘。他看着他,一双凤眸微微上挑:“稀客啊。”
“你和谢焓是什么关系?”沈乔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谢臻微怔,沈乔眼眸微微眯起:“你有没有为他办过什么事,或者杀过什么人?”
“是说你居然肯亲自过来。”谢臻说,他平素总带着一层显而易见的,闲散甚至有些轻佻意味,同他总是清冷且满含戒备的眸子格格不入,“还是被你发现了。”
他这话就是显而易见的默认。沈乔心头一震,动了动嘴,艰难问道:“为什么......”
“谢焓是我的堂兄,在遇到你之前,秦弦一直以为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提到那个名字谢臻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柔和,但很快又换回了往日的神情,只是语调略显沉重,“97年他曾经委托秦弦帮他杀一个人,据他叙述是因为北京的政治斗争。具体原因,你在北京知道该问谁。”
“那我姐姐呢?她从来没有参加那些斗争。”沈乔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有大脑还下意识地寻找着疑点,想从谢臻身上问出所有他知道的事物,“你告诉过我,秦家的人不会杀自己的亲人。”
“我说过,他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你们就是小姨私奔后生下的孩子。”谢臻低低道,他是看惯了生死的人,人命于他着实不算紧要,也许是知道逝者与自己的血缘,语气才带了些沉重,“他说过,他毕生所求不过家人与自由,他爱他的家人,却总是对不起他的家人。谢焓也是奉命行事,你们的身世他之前也不知道。”
奉命行事。他奉谁的命,又行什么事?
“如果我不来问你,你打算瞒我多久?”沈乔问,他下意识咬住自己的嘴唇,说的话都有些口齿不清,“我还以为------”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