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酩酊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它似蜜
他在吴酩面前坦白,也不是为了什么倾诉或自我解脱,他只是想让这个对自己好的单纯家伙多多知道些自己的事情,至于结果,他不去想。但吴酩听了,非但没讨厌,没幻灭,看这样子,还在为他不平?
所以那些,都不是我的错?祝炎棠不禁这样小心翼翼地猜想。
两人一时无话,头顶乌黑油亮又高冷的八哥却突然开口,并且一鸣惊人:“祝炎棠!”
吐词太清晰了,祝炎棠立刻反应过来,拨了拨鸟笼:“你好你好,你的主人是不是经常会念叨我啊?”
吴酩脸都快绿了,堵在祝炎棠和鸟笼子之间:“……没有,不至于,这家伙太老了成了就嘴欠,它还老念叨我初中班主任名字呢。”
他说的也不算假话,他只是在几次琢磨祝炎棠到底喜欢谁,自己又该怎么入手时,钻进了牛角尖,自己嚎了几嗓子而已。
八哥却仿佛真成了,黑豆眼转来转去扫视二人,又一次大叫起来,反驳吴酩的控诉:“祝炎棠!祝炎棠!祝炎棠王八蛋!”
气氛一时尴尬到极点。
吴酩无话可说,简直要给这位枣大爷跪下他向毛主席发誓,方才那句,他只说过一次!
以前背诗没见学这么快呀!
祝炎棠也有点无措,倒不是因为被骂了王八蛋,只是,他忽然很想问一件事,他知道此时此刻,在自己坦白那些过后,突然去问吴酩这个,自己简直不是人,可他又觉得,一直这样下去,自己一直不问明白,更不是人。
“本来我尽量不去做对我有利的妄想……”他拍了拍身侧那正因羞耻而微微发抖的肩膀,“吴酩,你说自己是直男,是不是在骗我?”
“啊?什么?”吴酩忪然转脸,看向他,木偶似的,整个人都石化,肩膀在他手下一颤,好像马上要稀里哗啦碎成渣。
“你……是不是喜欢我?”
吴酩脸又白又红,身上又僵又软,他大张着眼睛看了祝炎棠几下子,转身就跑。
第24章
也许现在追上去再问,脸皮就有点太厚了,可祝炎棠早就脱离了介意这点薄厚的段位,那一刻,倘若吴酩推门溜走祝炎棠也会去追,墨镜口罩狗仔?去他的吧。不过吴酩似乎还没惊吓到那种地步,只是进到堂屋,祝炎棠便默默跟着他。
屋里很暗,也凉,没了骄阳和秋风,四周一下子显得很静。
吴酩像钉子一样坐上了一只楠木的双人长椅,扶着膝盖,还是那样怔怔地望着他。
祝炎棠回望过去,背对着大束的阳光,看见自己的影子打在他的身上。那条白胳膊上有道界限,那样分明,甚至耀眼。
“我的意思是……”他开了口,竟语塞了,出乎意料。意思是什么呢?意思就是想问你,喜不喜欢我。
他很少对什么事情如此迫切地想要答案。
却见吴酩微微低下头,揉了两下眼角祝炎棠明白他这是又紧张了。
“你坐下,”吴酩哑着嗓子道,“坐我旁边。”
祝炎棠乖乖照办,害怕自己哪个动作不对头,又把这人吓跑。他初次试镜都没这么焦虑。
吴酩也不比他好到哪儿去,握着膝头的手,指尖都发白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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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喜欢你,我还想过两种可能,”他瞪着祝炎棠,“一种是你一直习以为常所以干脆没发现,一种是你发现了装作没有然后永远不跟我提这件事”
两种情况我好像都很人渣。祝炎棠默想。
“但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直接问出来!”吴酩气性倒是不小,连珠炮似的说,“没错儿,我不是直男,小时候和女孩谈恋爱都夭折在亲嘴那一步了,长大点,明白自己喜欢男的,可他妈的一次正经恋爱也没谈过,就被人给甩了,你都知道了,开心吧?”
“我为什么会开心?”祝炎棠皱起眉,“吴酩,我没有你想的那么王八蛋。”
吴酩一愣,忽然笑了,笑得又甜,又有点无奈,身上紧绷的力气也松下来,“我知道,祝老师,我也不会真去喜欢一个王八蛋对吧,”他手肘支在八仙桌面上,转脸看着祝炎棠,“但怎么说呢,我现在也不想和你在一起。”
“不想和我在一起?”祝炎棠只能呆呆地重复,这对他来说实属少见。
“确实,我一点这个念头都没有,就比如现在,”吴酩忽然顿住,脸都憋红了,咬了咬唇角才又开口,“现在就算你直接脱衣服来亲我,我也绝对不会受诱惑的!”
“……你发烧了?”
“没有,只是刚才听你跟我说那些事,我的灵魂得到了升华,”吴酩一脸严肃,却又藏不住那点轻飘飘的少年味,这也导致他给人一种极其真诚的感觉,“现在那个姓谢的,他还在你心里,我可不想跟他挤。我就问你,是不是还没甘心?是不是一想他就会特难受?”
祝炎棠一时没有接话,他在心里质问自己这两个问题,最终放弃了挣扎,“的确。”他点头。
“那你就该去表白,当着他面,看着他眼睛,说你喜欢他,你不要搞什么默默陪伴啊意有所指啊那些虚头巴脑的玩意,他给你压力,你就给回去,”吴酩说着,眼睫闪了闪,眸子里泛起波光,“虽然,我可能没资格这么劝你吧,或者你觉得我脑子起泡了?但你只有这么做了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遗憾,他要是拒绝你,那也是板上钉钉,你用尽全力问心无愧,”他说不下去了,很丢人地,又开始抹眼角,“……要是没拒绝,那就,皆大欢喜。”
“先等等,”祝炎棠率先冷静下来,“你不是在讲气话吧?”
“好吗,你果真觉得我脑子进水了!”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是这种反应……”祝炎棠斟酌着,至少他是绝对无法对喜欢的人如此宽容大度的,“你说刚才那些话的时候,没有伤心?”
吴酩抽了抽鼻子:“没有!”
那就是有。祝炎棠想。我万万不想让你因为我伤心啊。
他安静地看着吴酩。和人抵死对视并绝对笑到最后的基本功,此刻派上了用场。
吴酩也盯回去,好像跟他拗着劲儿,不过很快就毛了,认输般捂住眼睛,道:“实话跟你说吧,单恋直男的经历我也有过,我高二的同桌,他跟女朋友分手后我就冲上去表白了,然后居然也在一起了一段时间,我跟个傻缺似的,成天给他买东西,请他吃饭。可直男他就是直男,后来一去开房,他就自己溜了,我一个人去前台退房,请了一个星期假不想上学。”最难启齿的一段经历,居然就这么说了出来,吴酩横生出一种悲壮的勇气,他笔直地对上祝炎棠的眼神,好像在等待一个回应。
“他这种算是什么东西?”没想到祝炎棠还真有点怒,“你现在和他还有来往吗?能不能把他叫出来?”
吴酩眯起眼睛一乐:“你想帮我报仇?比如,装成我现任男友把他秒成渣渣?”
祝炎棠认真得很:“你需要的话。”
“不要,反正早就互删了,我现在也没什么不好受的,”吴酩还是笑着,看向地面,“我举这个例子就是跟你现身说法一下,一方面,我本来以为自己能掰弯他,甚至成功了,可事实上是,能掰弯的都不是直男,直男都是大狗熊。”
祝炎棠觉得着实在理,道:“自己是直的还答应你,又因为不想承担责任就临阵脱逃,那更是大狗熊。”
吴酩点点头,继续道:“还有另一方面,我觉得我现在想起他一点波动也没有的原因是,我面对面表白过,虽然结果不怎么地,但我一点遗憾也没有,假如当时一直憋着,谁知道那狗东西会不会一直是我心头白月光呢?就这么一人,虚无缥缈的回忆把他美化成神仙,我一辈子神魂颠倒,亏不亏?”
一时间,祝炎棠被他这一连串严密又脱线的逻辑所深深震撼,仔细琢磨,却越琢磨越像那么回事。所以要他和谢明夷,当面对峙,说出那几个字?疯了吧!那样恐怕连雇佣关系也维持不下去了,祝炎棠绝对不想丢了饭碗。
可又转念一想,难道就要继续憋下去吗?会不会真的如同吴酩所说,拖着拖着,谢明夷就变成一个咒语,让自己永远愤愤不平,郁郁不甘,永远得不到解脱?
吴酩刚才甚至斩钉截铁地说,“我现在不想跟你在一起”自己现在的状态,放任自流只是埋葬问题,而不是解决问题那自己是不是再也没有资格得到并给予其他感情了?
那种不寒而栗,那种时不时就随着“谢明夷”这三个字而到来的狂压,此刻又一次找到了祝炎棠。他沉下心,血管中涌动的那种,斩断这一切的念头,却越来越狂躁。
恐怕是因为他脸色实在太差,吴酩沉不住气了,忽然问:“你觉得你老板颜值几分?”
面对此跳跃性问题,祝炎棠尽管莫名其妙,还是秉持严谨态度:“给个标准。”
“你十分。”
“他五分吧。”
“那我有七分吗?”
“不止。”
吴酩立刻神百倍地站了起来:“这不就得了,从小欣赏我这张脸的的确不少。祝炎棠!你掂量掂量,自己这样成天跟个死人似的,进一步也不成,退一步也不愿,还说什么不想当演员了,你那明夷哥,就一颜值五分的臭屁直男,还成天皮笑肉不笑跟人没句真话的,真那么有魅力?”
祝炎棠也站起来,他心中着实感觉怪异,可又十分委屈,“我也不想!这种黏黏糊糊,我也觉得很烦很烦!”
吴酩绕着他走了小半圈,又踱回去,一脸的可悲可叹:“唉,世界如此广阔,你却因为某某人,走进悲伤的墙角。你要是不跟他把话说清楚,一辈子别想走出来。”
……这是在开导我?祝炎棠居然冒了点冷汗。虽然吴酩这家伙素来不按常理出牌,也经常给他一种单纯得可怕的感觉,可现如今这走向也太惊人了点,如果自己站在吴酩的位置上,绝对做不到这种地步。
拂袖而去并耿耿于怀才是他的作风。
所以,你就这样想帮我走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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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屏住呼吸去看吴酩。你强颜欢笑,你揭露自己的疤……祝炎棠已经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就是王八蛋的事实。
他心口紧紧皱缩,看着昏暗室内,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睛。“我真的要去同他讲?”言语已经匮乏到了一种让他困惑的程度。他意识到,这种低落不仅源自于谢明夷的事,更源于吴酩的态度。无论他是努力装潇洒,还是真正不在乎,那似乎都不是祝炎棠想要的。
某种程度上,他甚至盼着吴酩眼巴巴问自己:你离谢明夷远点,你再也不喜欢他了好不好?
甚至再任性一点似乎也无所谓。可现在有理有据地劝自己表白的还偏偏就是这个人。
吴酩却仿佛完全平静下来,仰脸看了看老房子的木梁,道:“算了,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来很正常,我也不想看你消沉下去,我知道,你是真喜欢演戏的。什么时候开始跑首映?”
“十一月二十三。”
“干脆这样吧,我前段时间在大觉寺帮人修复墙壁瓦檐什么的,那地方风景挺好,现在也不对外面游客开放,清净得很,也比这儿封闭安全,”他长长呼出口气,“你要是愿意的话,就跟我去那儿待一段时间,好好把问题都想明白,等工作开始了,就跟自己老板坦白,把那些事儿都捋清楚。”
“捋清楚之后呢?”
“之后,你就会变成完全自由的人,”吴酩垂下脑袋,胡乱捏了两下鼻梁,“之后谁也不能让你那么痛苦了……”话还没说完,他就蹲在地上,要把自己打进地底似的,“然后我,可能的话,想跟你在一起。”
尽管内心仍被惊诧、疑问以及恐慌充斥,祝炎棠还是敏锐地从这声线中察觉到异样,他也蹲下去,吴酩果然在手臂间埋着脸蛋。他在流泪,无声地。这是祝炎棠的直觉。
他心口猛地松动了一下,用力把人往自己这边拽了拽,几乎是掰着人家的下巴,他看见吴酩泪水纵横的脸。人在短短几秒内,就能流出这样多的眼泪吗?哭戏演过不少,真正痛快流泪的感觉却忘干净了,这一刻祝炎棠内心那点乱七八糟似乎都灰飞烟灭,而心脏本身,却要软得不成形状。他没有理由,他甚至没空去找一个合理的理由,“我可以抱你吗?”他放轻手劲儿,揩掉那些泪珠,低声问。
“不能!”吴酩瓮声瓮气地大叫,呆愣着,直往后退,都快一屁股坐地上了。
“好啦,好啦。”祝炎棠则执着地挪近,伸开双臂,把他的肩背拢在怀里,手掌则小心谨慎地顺着他后颈轻抚,摸到薄薄的汗,就和吴酩抵在自己锁骨上的那团挂着泪的脸颊一样,烫烫的,湿漉漉的。
这是一个点到即止却十分长久的拥抱。
在这雾气般的飘摇的拥抱中,他们似乎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或身份去容身。
可也正是在这拥抱中,祝炎棠终于生出一种决心,他的确不能再逃,再自怨自艾。无论结局是一刀两断,还是什么,他都要直面。他不能比高二的吴酩还没有勇气,他更不能,优柔寡断地拖拽现在的吴酩,只是因为人家对他怀有真挚的、甚至甘愿牺牲自我的心意。
倘若那样,同谢明夷有什么区别?还不如谢明夷!
“吴酩,你在听吗,”他专心致志地叫着这个名字,“我的确是一个王八蛋,但我要改。你需要……给我一点时间。”
第25章
吴酩最近在学习俄文,就算白天忙完累得直打哈欠,他也要喝杯浓茶,坐在桌前认真读读写写,至少半个小时。这是祝炎棠在寺里住下之后才知道的。据吴酩自己说,是偶然看到一张海报被迷住了,因为上帝不创造直线,所以他觉得西里尔文字有一种刀削斧劈的人工美。
艺术生说话,总有点神神叨叨,从来不愁吃喝的那种尤其不切实际,至少之前跟他一块踩着梯子趴在墙上干活的诸位是这么认为的学那些让人眼晕的俄文有什么用呢?看原版托尔斯泰还是在远东买块荒地种菜?他们这样问他。
不过祝炎棠没有。他只是夜跑回来,擦着汗,看着吴酩进展颇慢的厚本俄语教材,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才道:“我会唱俄语版的《喀秋莎》。”
吴酩立刻明白过来,也不困得想头悬梁锥刺股了,“我知道,《三万里风》里头那小知青,革得最厉害那会儿还从垃圾堆里刨外文书看的进步青年,”想到这个角色最后就是在这首歌的背景音中跳崖的,他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问:“都五年了,还记得吗?”
祝炎棠微笑,放下书本,背着手走向窗边。
一段浅浅的吟唱也就这样从窗边传来。
由于最近经常听课文正音,吴酩对发音什么的极其敏感,他仔细捏着课本听着,发觉祝炎棠这人说俄文,就跟他说普通话、粤语以及英语一样,标准得有点让人害怕。
更何况,祝炎棠只是学过这首歌,而不是系统地学习了这一门语言,却还是能够几年过去毫不走形。
又更何况,祝炎棠的旋律也毫不走形。他嗓音干燥,不高不低,有点垮垮的,平时唱歌带一股子上世纪港圈鼎盛时期的靡靡味儿,好像他在拥着麦克风跳舞。可现在这首,他唱得清澈又昂扬,这么旧的歌儿都不乏味了。只要闭上眼,他们就置身那高原透明的碧空之下,呼啸的风绕着年轻的理想主义者们,转着圈。
鬼使神差地,吴酩关上台灯,一曲终了,他下意识鼓掌,这才转身去看祝炎棠。僧寮改成的宿舍有着雕镂整齐的门窗,此刻月光含蓄地透过它们,照进来。
我敬爱的劳模祝老师吴酩想,“您是伟大的人民艺术家!”他冲祝炎棠乐。
那人也笑了,貌似还挺不好意思。职业素养的原因,祝炎棠平时行端立正,颈背总是撑着一副修洁的硬骨,从来不像自己那样,没骨头一般看见墙就想靠,遇着柱子就想扶,这是吴酩早就观察出来的。可此刻,他却虚虚地倚在窗棱上,神情慵懒,“要演一个喜欢苏俄文学的学生,总不能只死记硬背几个单词,连基本文法都不懂。当时学得我着魔一样,晚上半梦半醒都是这些,现在快要忘光啦。”
“您可一点也不像要忘光了,演个戏就学门外语,这也太硬核了吧。”吴酩其实很想腆着脸说,干脆教教我呗,可他固然没能开得了口。虽然祝炎棠距离开工跑首映还差一阵子,可吴酩有充足的理由推测,眼前这一个月,他绝对不会待满祝炎棠把手机掰成两半之后就没弄新的,仅仅是一个多星期没登录微博,那些无论昼夜都紧跟哥哥何时上线的粉丝们就已经快要挨不住了,一抓一大把的留言,全都是在问近况。不知道具体原委的粉丝尚且如此,那么,怀着“自家台柱子异国跑路下落不明”的经纪公司,又会是何种疯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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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酩甚至不敢去往细了去想象,就像他不敢想象brit在秀场的准备室外等急了冲进去,却只瞧见地上零落的大衣衬衫时的表情。
祝炎棠倒是始终很淡然,吴酩先前让他静心想事,他好像还真就这么干了,每天清清闲闲地锻炼身体愉快吃素,午后溜达到没人的院落,演话剧似的练台词,还不带拿台本的,心情好了就跟僧人聊聊天,在吴酩抻着胳膊给檐角的瑞兽描漆时,喊他下来洗手吃水果。
他俨然是把这大觉寺当成自己家了,当成新鲜开辟的容身之处,正如此刻此刻,他就像要回自己家睡觉一样自然,推开吴酩宿舍的门,准备往隔壁自己屋去,“唱过这首歌,又要梦见背歌词,”他打着哈欠,“晚安。”
“哈哈,”吴酩看着他脸侧的那几缕白气,在这寒夜中尤为明显,“晚安祝老师。”
房门掩上的“喀拉”声后,吴酩才把台灯打开,盯着面前的白墙呆呆地出神,起风了,屋前的银杏在响动,要把叶子落光。祝炎棠在此时,此地,能够心安,那当然是好的,吴酩也不是害怕担什么风险,哪天穿了帮,倘若公司和那位谢老板要拿他是问,他知道祝炎棠也肯定会给自己撑腰……所以现在,为什么会心烦意乱呢?
或许是因为那个过分漫长的拥抱过后,祝炎棠就十分自觉地杜绝了一切身体接触,连正常的拍拍肩膀都没有,和他说话也都很注意分寸,甚至客气;又或许是因为他明白,现在再怎么和谐社会,祝炎棠也迟早要走,回到万众瞩目中去,当然也要回到五分直男身边,去表那个不知结果的白。
可这些不都是他要求,他想要的吗?
吴酩总扔下课本,倒在床上打滚,床太窄,他滚也滚不畅快,都要搞不懂自己了。
半夜睡不着觉是注定的,他加了不少烟雾弹,把自己的窘境真假掺半地说给那位仍在城里逍遥自在的丁纵蕊听,对方正在泡吧,躲进厕所隔间,对此做出了客观严肃的评价:“你这就是……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是甜是苦,总得有个结果,这结果来得不比吴酩想的早,也不比他想的晚也就十一月中旬,那是个颇晴朗的上午,大门紧闭拒不相迎的寺里来了稀客,一点骚乱争执也没起,他们甚至是被小沙弥带进来的。
这也导致一切都显得猝不及防,当时吴酩正蘸着金漆,给正殿的一只瑞兽描胡子,听见声响传来便往下一瞥,差点没一头栽下去
祝炎棠穿着一身纯黑的跑步运动服,从正门路过,抱着双臂,步子走得极快,正往自己这边来。身后跟着又憔悴了不少的brit,身边那人则是春风拂面,笑呵呵地跟一言不发的祝炎棠说着些什么。
吴酩屏息凝神,他在网上查过无数遍“谢明夷”这三个字,他当然一眼就能认出来,他此刻最大的愿望是自己变透明。假装闷头描漆,却又忍不住偷偷用余光去瞅。眼见着大罗神仙从自己的梯子下走过,他几乎快要松口气了,却忽然听见一声“你下来”,祝炎棠扬着脸,看着他,面上无风无雨,“吴酩,你下来。”
“哎,好。”吴酩灰溜溜地答应,灰溜溜地下来,在三人面前站稳,衣服和手上还沾了金漆道道,这简直公开处刑。
“我要走了。”祝炎棠也没解释,只是目光笔直地钉在他脸上。
“我看出来了……”吴酩觉得自己不能在情敌面前太露怯,又颇为豪爽道,“这寺庙里头条件也不好,这段时间”
祝炎棠突兀地打断他,其余两人分外安静,他也就当他们不存在,仍然盯着吴酩:“审核原因,《夜奔》差一点点不能上线,我以为我不需要跑首映了。很好的一个故事,如果不能让观众看到,还蛮可惜的。”
审核?这叫什么事儿?这样主创团队得多难受啊?吴酩目瞪口呆,不等他说什么,那谢明夷终于开了口:“刚才告诉小棠这件事,他难过得眼眶都红了呢!”
对于此番拆台,祝炎棠并无反应,只是跟吴酩继续解释:“但是公司又争取到公映了,大概不会临时被撤下来,只是要推迟到十二月底左右。”
“那还挺好的,”吴酩松口气,用袖口擦了把汗,“但你接下来肯定还有别的工作吧,”他笑了笑,忽然看向谢明夷,“把他藏在这个小地方,你们找得也挺劲吧。”
“是呀,最开始还担心他被绑架。”谢明夷点着头,不见丝毫“拿他是问”的意思,只是伸出手臂,“你就是‘那个朋友’?上次真人秀也是?”
吴酩指了指手上的油漆,没和他握手,自我介绍道:“您好,我姓吴,是祝老师的粉丝。”
谢明夷回手,暖融融地,很有修养地微笑:“应该讲是朋友吧?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小棠交什么朋友。你有带他吃斋念佛?”
“没有啊?”
“哈哈,我以为小棠被我烦得准备阪依佛门,”谢明夷拍拍祝炎棠的大臂,那气氛,简直可以说是慈祥,“总之休休假也好,交这么一个有趣的朋友,对小棠也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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