酩酊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它似蜜
“肇事大明星不来瞧瞧你啊?”她有意跟儿子逗逗咳嗽。
“您别说肇事这么难听,”吴酩一脸兴奋,“他要来呀,这不还没到时候呢吗,人家忙完这两天要陪我去讨房租!妈,咱这受气日子要到头了!”
确切地说,是他的受气日子要到头了。他老娘生在书香门第,是某北字头大学考古系的老教授,四十多岁才生他,如今已是六十又五,人老心不老,从大学退了休还经常去帮人家拍卖会坐个镇啊,给谁鉴个宝啊,跑古董市场淘换点好货啊什么的,全国各地跑,基本不管家里事。这房租的重任,自打吴酩上了大学开始,就撂到了他肩上。
于是,也就从他上大学开始,街坊四邻都知道吴酩跟他那死于非命的老爹一样,是个不敢找人讨房租也不学正经专业不考公务员的怂包独生二世祖。
吴酩心中对此类非议总是不屑一顾:央美好歹也是艺术院校里的985,您家小孩儿,211都考不上吧。
不过他的确在租这件事上有很大的心理阴影,家里一堆房子往外盘着,中介代理的那些还好,但是某些不规范的历史遗留问题,人家不主动交,他还真是很少去要。
毕竟吴酩十七岁那年,他那做惯老好人的爸爸,彻底证明了好人没好报这个歪理。老爷子就是在过年前带着媳妇上门要房租的时候,被一个同样十七岁高中女孩给硬生生捅了一刀,连第二天大年三十都没撑过去。从那之后,吴酩妈妈表面变化不大,甚至在葬礼上都没狠哭,可是再也不愿管老吴家那些乱糟糟的房产了,好像那不是财源是累赘。
吴酩固然比谁都清楚个中因果,甚至不敢在母亲面前,碰一碰这件事。因为他有完全相同的感觉。
那位拖租子的“爸爸辈老朋友”,租的是张自忠路上的一个小院儿,装修得跟格格寝宫似的,种了花养了猫弄了红木家具,开家饭店美其名曰“会馆”,再进点高大上的食材,跟网上做做宣传弄个“网红”名头,管他做成什么口味,都能吸引人傻钱多一堆文青儿讲究人,卖出一位一千五的好价钱,还得高冷地限个量,预定着卖。
门口挂着铜锁和招牌:燕南苑。祝炎棠一边催命似的敲门,一边仰头看着那块牌匾,面露嫌弃,身上木槿紫色的防晒衫在拂拂小风中飘着衣摆。
“祝先生,还是我们来做吧,您亲自下场……”苦命助理brit领着三个高壮保镖,在他身后面露难色。
“小吴是我的朋友还是你的?”祝炎棠头都不回,继续拍门,再下一步他好像就要踹了,他进入情绪真是非常之迅速且自然,声音底气足得就像是故意说给院里人听,“天天看见朋友受欺负,我可不想被烦死,其他的,不要脸的东西,我管他死活!”
吴酩则在一边拄着拐,从侧面看着口罩上方烧着熊熊大火的那双秀眼,自言自语:“……这就非常因缺斯汀了。”
祝炎棠转脸看了他一眼,乐了,这纯良笑容在他再次看向大门时消失,又换回那副爱他妈谁谁的嚣张气焰:“锁什么门啊,大白天不做生意啊!”
brit似乎已经认命,愁眉苦脸到后面试图把围观群众请走去了。
“来了来了,吵吵什么呢,”终于有人开门,是个穿老式对襟短褂的矮胖男人,五十多岁的样子,他眯着一双明小眼,把目光从祝炎棠身上扫过,终于锁在了最好捏的软柿子身上,“哟,小吴,这是干嘛呀,光荣负伤啦?”
祝大明星被活生生无视,那自然是极为不习惯极为不爽,他盯着那人道:“老郑,有够可以啊,装作不认识我?”
“不是,你谁啊?”老郑狐疑退后半部,“小吴,这人谁啊?”
吴酩说着事先定好的台词:“先进去再说吧。”
话毕,祝炎棠就往前一步,保镖们和brit训练有素地跟上,还搀着一脸菜色的瘸腿儿吴酩。
“嗯,进去慢慢聊,你不接待客人怎样好好做生意嘛。”祝炎棠背着手,踱着步,身形笔直修挺,双目盈盈地笑起来。
殿后的保镖关上了那朱漆金钉的大门。
一行人走在满园芳菲中,开得最多最盛,却薄了香味的,就是那一
酩酊 分卷阅读8
树又一树的西府海棠,还真是这么稀奇,尽管不是花期,这几株也是簪花戴叶,还挂了不少刚冒出尖的小果儿,好不热闹。
“嘿,祝老板,祝大哥,”吴酩在这花树堆儿里,蹦着凑近祝炎棠,用气声悄悄道,“是不是显得咱太欺负人了?”
“能欺负人的时候,你不抓紧机会,”祝炎棠也用气声道,“等别人来欺负你?”
吴酩眨眨眼睛:“反正,我妈说,把老赖这事儿解决了要请你吃饭,就今天中午,去我家,她自己下厨,八百年不遇。”
祝炎棠轻轻搡了他一下,声音照旧刻意压着,他还在死盯着前面被保镖要挟着带路的胖子,对惊恐路过的几位服务员置若罔闻:“小吴同学,不要讲题外话,我现在要演一个泼妇,你打扰我状态!”
吴酩心中一乐:嘿,爱豆这是入了戏了。
眼见着老郑骂骂咧咧莫名其妙地被这一行“稀客”怼进了自家待客厅,往那八仙桌边上一坐,缭乱秀色也被房门关在外面,祝炎棠直接把口罩一摘,又扔给老郑一个薄薄的本子,开门见山道:
“四年零五个月,一次也没交过房租,这里面仔仔细细写了你欠了多少,每个月都有记录,有疑议可以提出来。至于利息,就按照银行标准计算吧,老一辈朋友嘛,小吴还是很讲仁义道德的。”
他脸很小,先前口罩严严实实遮住大半边,虽说那双眼睛确实抓人,但总体上是比较有隐蔽性的。可现在,他把面孔亮在人跟前,纵使那油里油气的老郑都惊呆了,抖着嘴唇:“这、这不那腕儿吗!小吴,你不学美术的吗,啥时候改行拍真人秀了!”
“不是真人秀,郑叔叔,我只是觉得你该还钱。”吴酩继续说着事先定好的台词,用余光瞥向身侧的祝炎棠,又给自己加了点戏,“我最近发展了点高级爱好,烧钱,这不是正经济状况紧张吗。”
“什么高级爱好啊?”老郑一跟吴酩说话,就放松下来,完全不把他当回事儿似的,甚至翘起了二郎腿,还点了根烟,“你从小就成天没个正经的,捣鼓什么水墨丹青文玩花鸟,哪个不烧钱?还缺我这边一点儿?”
吴酩痞痞赖赖一乐:“追星啊,真情实感地追。”
祝炎棠闻言,挑眉,眼神闪了闪,在他脸上不轻不重地,剜了那么一下,吴酩直觉,这人倘若不是演戏状态,应该会哈哈大笑。
当然现在没笑。这家伙,不笑的时候就喜欢抿着薄唇,略显刻薄,有种猫相。“人家烧钱也是烧自己家的呀,要说不正经,还是欠债不还更加过分一些吧。亏小吴还喊你一声叔叔。”祝炎棠说着,在老郑惊得冻住的目光中,按着伤员吴酩在椅子上坐好,同时另一把沉甸甸的红木椅也被brit挪到他身后,正对着老郑的方向。
他就那么一落座,一条腿自然而然地翘起,搭在另一条上,可谓是行云流水,纤直的腰杆好比一把竹尺,又正又稳地把他整个人的气神带了出来。
放古代,这哥们绝对是唱大戏的料,不过现在也差不多一样。吴酩看着他琢磨,忽然很想要手中有点纸笔。
祝炎棠悠闲道:“这可是动辄七位数啊,老郑,你不说话,就是全部承认了?”
“不是,我还是没整明白,”老郑身边是两位人高马大的保镖,他左瞅瞅,右瞅瞅,最后求救般地看向吴酩,“这是真腕儿还是假腕儿?就那祝炎棠?”
吴酩道:“真的。”
祝炎棠挺不耐烦的,皱眉道:“你管我真假,我今天只是来帮我的好朋友讨公道,还是你要雇我演戏?什么厂牌啊,一小时给多少啊?”
“我说……祝大腕儿,这和你有啥关系,你和小吴俩人又是咋回事,”老郑坐不住了,“我这一拍你马上就上头条信不信?”
“我信,来,我等你拍。”祝炎棠惬意地挑起眉梢。
第08章
保镖咳嗽了两声,老郑根本不敢拿出手机,brit则公事公办地打开文件夹,把一支笔和两张合同递给他,上面写着有关于还款、正规租赁和欠债抵押的条款,还有律所的公章,以及吴酩的签名。
祝炎棠懒散道:“我算是看出来,吴酩就是个包子性格,他没有吃过苦,当然不懂怎样对付赖皮,居然傻傻地把居住用房租给不,现在的情况是,白借,就这样借给一个赖皮开餐厅。”他支着下巴,笑笑地看着吴酩,“小吴,你知道他营业执照和卫生许可证在哪里?如果哪天被查办,哪天把客人吃死了,你不会跟着遭殃?”
“啊?”吴酩立刻作吓一跳状,接着扮他的傻子和红脸儿。虽然差不多是本色出演。
“不过,我的律师说,就算有谁去工商局举报,吴酩也是这件事的受害者,最多就是交罚款,也不怕啦,郑叔叔不总是讲,反正你不缺钱,他把这当作不交租的借口嘛!”祝炎棠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又去看捏着笔的老郑,“只是开店的那位也许就不是赔钱那么简单了,老郑,虽然你同样不缺钱,这个小会馆每天赚好多,对不对?”
“还成,还成,”老郑的整张胖脸已经完全耷拉了下去,他仿佛已经记不起自己以往是怎样凶吴酩,怎样瞎耍赖的了,“我签,我签,别举报。”
“嗯,有关期限和额度,这个合同上面很完整,签过之后,再拖欠,就会有法院管了哦。”祝炎棠贴心地补充。
“我还,我还。”老郑冒着冷汗。
合同一式两份,祝炎棠也不多话,拿回属于吴酩的那张,递给他,带上口罩就准备推门走,却又驻下足,平淡道:“我突然想起来,以前非常非常穷的时候,找人讨债总是很急,因为要不回钱,我就会饿死。我对他们说,你赶紧给我还钱,要是我突然死掉,你岂不是不用还了?我还说,我死之前你不还给我,我一定拉着你,一起死。死相比我饿死还难看的那种。”
他又回头,看着老郑,看着自己的助理保镖,也看着吴酩:“现在这样讲好不吉利,吴酩当然不会突然……倒是你,郑先生,抓紧时间还吧,不要哪天出什么意外,”忽然,他神经质地笑了笑,那副笑容又艳丽,又阴沉,“你有两个孩子吧,那只能让他们替你还我试过帮父母还债,一连好几年,那可真是,痛不欲生呢!”
说罢他清清爽爽地推门而去。
门外还是那样阳光明媚,鸟儿尚在啼鸣。
吴酩把合同夹好,一颠一颠地越过门槛,匆匆忙忙追上去,见祝炎棠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越发觉得,他刚才说的那些或许并不是自由发挥,而是真实叙述。他也从没在网上看见过任何有关祝炎棠父母的故事,而有些东西做得太干净,反而不对头。
一时半会儿,他竟说不出什么安抚人的好话来,又
酩酊 分卷阅读9
觉得勾起爱豆伤心记忆,自己真是罪孽深重,垂着脑袋道:“其实,我本来也没这么包子,小时候谁欠我钱,五毛我也和人打架。”
祝炎棠扶了他两把,一同走到胡同青石路上的树荫里,笑道:“现在别人欠你五百万,你都习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怎么说呢,这确实是我的问题,可能也是因为没压力吧,我越往大了长,就越怕面对挑战,越不会自己去争取什么,”吴酩身残志坚地不要他扶,在他身侧蹦着拄拐,认真道,“但我也不是要推卸责任,就是,我一和别人起冲突,金钱方面的,或者再麻烦一点,爱恨情仇方面的,就都会想起我老爹的事儿。”
此时已经快到饭点,方才围观群众被请走之后,这旧胡同里清清静静的,一个闲人也没有,吴酩那几句话,显得尤为抓耳。祝炎棠少有地怔了一下,出于那种善于察言观色的敏锐,他示意跟在后面的助理保镖离远点走,自己则拍了拍吴酩的肩膀:“愿意同我讲?”
“你是我缪斯嘛,又帮了我大忙,刚才你说的话,也给了我不少启发,”吴酩把脸埋在自己被拐杖架起来的大臂上,擦了擦眼窝,才继续道,“我愿意跟你说。我爸爸应该是把性格遗传给了我。他就是那种,打他骂他都不跟人急的类型。和他相处过的都说老吴是个怂包,但也是个好人。就这样,他居然还不能寿终正寝,是被人给捅死的,租子的时候,被一女高中生。当时判的时候未成年,又是冲动犯罪,前两年她就从少管所出来了,还去复读考大学了呢。”
“……法律有时候就是这样。”
“嗯,我知道,其实出事儿那段时间我光顾着忙艺考,成天把自己关在一老屋子里画画,画完一幅老师评了分我就撕碎,都魔怔了,削铅笔割到手也不觉得疼,接到我妈电话,听到我爸死了,也没特别悲伤,就头一天觉得慌,画不成画儿而已。包括现在,最大的感觉是,特别不真实。”
祝炎棠眼神暗了暗:“我明白。我想起父母也是这样。”
吴酩没有多问,只是继续道:“我妈是和我爸一块去要的,我爸好像保护了她,给捅在腰子上,但我妈不愿意提具体情况,只是说逼太急,那姑娘可能也是走投无路了……也对,她是亲眼看见的,她肯定不愿意回忆。”
“对不起,”祝炎棠突然道,“我没想到这种情况,刚才那种正面冲突,你一定很难过。”
“还成,真的还成,”吴酩笑了笑,“挺解气的。反正房东都是恶人。对了,我家就在这胡同最东头,说好请你吃饭,有空吧?”
“刚才西头也是你家的,现在东头也是你家的,”祝炎棠也适时地活跃起气氛,想把两人从方才奇怪生硬的话题中拽出来,“别告诉我这一整条胡同都是。”
“不至于,”吴酩突然脸红了,提着拐往前大大地窜了两步,“可能几百年前是的?现在剩下三成吧。”
祝炎棠被他这别扭样子弄得扑哧一乐:“你家到底有多少套房子啊?“
“我算算,”吴酩扬脸望天,一只蝉落到他脚边,哆嗦着鸣了两声便再也不动了,“楼房平房加起来统共三十来套?主要是回迁房多。”
祝炎棠揶揄道:“不会吧!”
吴酩也笑了,他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祝老师,不对,祝炎棠,你还真别不信,我祖上自打雍正年间,就是这皇城根底下的一霸,乱七八糟小院儿少说几十来套吧,还有王府呢当时。”
“你是满族人?贝勒爷?”
“哈哈,我祖宗是,”吴酩脸上挂着点自嘲,“后来解放了,我们家是重点改造对象,地主一打,又过几年,文革一革,损失惨重。但它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呀,我家十几口人,革到最后还剩那么十几个杂院儿,这新时代新北京了,一股脑全要拆,地主活该断子绝孙,一大家子也就剩我和我妈了,可不就成土豪了吗。”
“厉害,厉害,八旗子弟,生来就不用考虑赚钱的事情,”祝炎棠走在前面,微微低着脑袋,马丁靴轻飘飘地,一脚踩上一块树荫楼下的阳光,“你满族姓是什么?”
吴酩反问:“我一直很好奇,祝炎棠是你本名还是艺名?”
“本名。我是炎字辈,棠字是爷爷取的,棠棣棠棣,莫如兄弟是想让我和我哥哥相亲相爱。”
“真好听,我家长怎么就没这水准呢。”
“你的名字也还好啊,吴酩,无名,有点……大隐隐于市,”祝炎棠掐着腰杆,走慢了点,“别转移话题,你本姓不是吴吧?”
吴酩停下蹦,挠了挠头:“嗯,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是正白旗,乌拉那拉氏。”
“干!”祝炎棠停步回头看着他,不顾远远跟在后面的,brit责备的眼神,笑意在口罩后飞扬起来,声音也朗朗的,“甄传?”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但我真不是蒙你,这可是满族八大姓之一呢,很有历史底蕴的,后来改朝换代,不是家道中落了吗,我家就移风易俗,适应新中国,改姓吴啦。”
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两人就绕过堆着纸箱和桑树苗的胡同腰子,到了这胡同的最东头,一座四平八稳的青灰色院落就在眼前,周围荫着茂密的古槐。和其他住家那种市井嘈杂不同的是,它显得干干净净,平平朴朴,连门口的两尊石狮子都少了怒气,多了平和。
祝炎棠在心里总结,这就是少了人气。
“你家?”
“嗯,”吴酩拄拐上台阶已经非常熟练,他往前一步,立在门前叩了叩,“最近两年住在这儿,老房子我妈说睹物思人。”
“檀香味?”祝炎棠吸了吸鼻子。
“我妈熏香呢吧,她一会儿弄藏香,一会儿弄东南亚香,”吴酩又叩了叩,抬高了嗓子,“妈您干嘛还把门锁给挂上了呀?”
祝炎棠则回身把跟来的助理和保镖推走:“附近好吃的很多,自己找找看,两点半来接我。”
brit屹立不倒:“我需要和您一起进去。”
“哎呀,他又不会绑架我,我们不要吓到人家长辈了,”祝炎棠乐呵呵地拍拍他的肩膀,“帮我在明夷哥那里保密哦。”
brit递上一个小包:“那个胃药”
“我会记得吃的,又不是每天都痛,而且吃一顿也不会长胖,我最近休假要放松嘛!”
祝炎棠终于把忠实跟班们暂且打发走,开开心心地跟他们挥手告别。
这厢屋里也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你这孩子也不记得带钥匙!妈呛羊肉呢,火候儿不能错,你俩先等会儿啊!”
祝炎棠闻言,似乎心情很不赖,耐心也多得很,仗着周围没人,直接把口罩摘了下来,舒舒服服地吹着那槐树叶儿漏下的清
酩酊 分卷阅读10
风。
“很久没有这样在家里吃饭。”他说,好像真把这里当自己家了似的。吴酩则往后退了两步,跟他肩并肩站在阶下,抬头看着那冒了几根狗尾巴草的,青黛色的屋檐。
“这院儿当时挡着马路规划,差点拆,这不是风水好,保存好,政府留着要当传统文化保护,就没拆成,住着感觉也不错,”他轻声道,“我爸死了之后,我妈非要自己去养老院待着,要么就去全国各地大学搞考古讲座,平时根本不鸟我,我就一个人住。我也老长时间没吃她做的炙子肉了。”
第09章
那顿饭刚撂下筷子,吴酩还在因祝炎棠喂猫似的饭量感到惭愧呢,那人就匆匆接了个电话,神情忽明忽暗,好像觉得什么很烦,又好像觉得什么很好玩似的。
“抱歉,我要走了,”挂掉电话,祝炎棠一边套防晒衫,一边跟吴酩妈妈礼貌道,“菜非常好吃,谢谢阿姨招待我,下次我回请。”
吴酩妈妈倒是完全没把他当明星看待,她也算个大家闺秀,喜欢穿旗袍挽髻子,也不佝偻驼背,把自己拾得利利索索,待人接物也有种云淡风轻的随和。她拾着碗筷,抬眼笑吟吟道:“小祝就是嘴甜,阿姨这两年手都生了。”她又挑着下巴把吴酩往外支,“小瘸子送送人家去。”
祝炎棠仍旧客气:“您让他坐着休息吧,车已经在外面等。”
“不用,我正好得消化消化食儿。”吴酩架着拐站起来,带他进到院子里,侧脸看着核桃树头挂的酸枝木鸟笼,又去看祝炎棠,“还想让你听听八哥背诗呢,来不及哄它了,这家伙外号枣爷,几年如一日就爱吃金丝大枣儿,拽得很,轻易不开口。”
祝炎棠也去看那只偏着脑袋左右蹦的,乌黑油亮的大鸟,道:“等下次,又不是没有机会。我还想玩那个秋千呢。”他指了指藤架下面拴着的摇椅。
“刚才突然是导演叫你去补镜头?”
“嗯,最后一个,”祝炎棠推开院门,等吴酩出去了,他才往外跨,“以后导演再犯强迫症,也没办法找到我了!”
吴酩立刻道:“那个综艺要开始录了?你要去湖南农村?”
“在衡东附近。明天出发,三天后开机,”brit已经拉开车门,祝炎棠却不急着进去,胳膊肘支在玻璃沿上,防晒衫的阔袖拉出好看的弧度,他扶着半边脸蛋,笑笑地看着吴酩,“你都知道?”
“你也太小看追星狗了。”吴酩讪讪道,“虽然具体在哪儿我原先不清楚,就看见他们有人在卖信息,我没买。衡东不错,菜好吃。”
见有溜小孩的路人走过,brit立刻把墨镜往祝炎棠脸上箍,那叫一个风驰电掣,祝炎棠则毫不在意,把它往下拨了一下,从圆形镜片上方看吴酩,“买的人都没有脑子。”他说,“马上要忙起来了,等这个档期结束,九月初,我要去伦敦看一个秀。”
“巴宝莉。”
“你又知道!”
“我本来就准备去看,克勒肯维尔设计周,我们画画的也得学习,”吴酩害臊似的,睫毛闪了闪,“而且你不是他们品牌挚友吗,肯定邀请你了啊。”
祝炎棠笑:“会遇到吗?”
“遇到了我也装没看见,”吴酩笑得促狭,“不然我冲上去犯二,跟革命小将见了毛主席似的,被谁给拍下来,人都以为我是脑残粉打扰艺人生活,我非得被你那群女友粉姐姐粉人肉出来殴打一顿不可。”
“哈哈,也对也对,”祝炎棠耸耸肩,终于在brit的坚决压迫下坐进了车里,“秋天还要回香港拍两个广告,录一首歌,十一月底开始全国跑首映。”
“你还真是,把行程都告诉我,”车门已经被brit干脆利落的关上了,吴酩隔着车门吼,“不怕我也去卖啊!”
“就是想告诉你啊。十一月初有空,说过要过来找你看八哥背诗,”眼看着保镖踩油门的架势都出来了,祝炎棠却把车窗摇到最低,趴在上面,一脸的天真烂漫,那双眼尾上挑的眸子中,跟灌了绵绵春风似的,那样温柔,“而且如果你哪天落魄,要卖这种东西的话,我大概也不会生气。”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