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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头歌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卜做人了
博陵王世子骏马轻裘,意气风发,嘴角挂着一成不变的轻蔑微笑,“我当时谁呢,急急忙忙的鞑子,你来做什么?”数年倏忽而过,他已长身玉立,着锦衣配长剑,建康城有名的翩翩佳公子。宇文彻望一眼他靴尖的花纹,昂首道,“我找肃王。”口音几乎与齐人无异,若不是看长相,仅凭口音,万万听不出他居然来自异邦。
高玢闻言,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将他来回打量,语气格外讥诮,“找肃王?”
宇文彻道,“没错。”
高玢眉头挑起,凉凉道,“我劝你死了那条心。”
宇文彻也学他挑眉,“我哪条心?”
高玢一声冷笑,“你什么腌心思,你自己知道。”
宇文彻最讨厌高玢阴阳怪气,懒得理他,高玢又道,“月奴喜欢干净,你也不看看你满腿的泥点子。”
宇文彻质子身份尴尬,仅得温饱,自然没有华服加身。乍暖还寒时候,昨夜突降小雪,后巷满地泥泞。他低头一瞧,果然靴子上星星点点,登时僵住。高玢晃晃马鞭,俯下身,手掌在鼻前扇了扇,“啧啧,死番狗,又脏又臭,月奴让你进门才怪。”
“高玢,”宇文彻再也按捺不住,他来见陈望之前,特意洗了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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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
高玢翻身下马,“哦?让我闭嘴?我倒要看看,今日是谁闭嘴”说着抽剑迎面就砍,这一下可不是玩闹,他眼神冷厉,显然动了杀心。宇文彻侧身躲过,他是西凉质子,不能随身携带兵器,高玢追在后面,刷刷又是三四剑,口中喝道,“你个番邦杂种,龌龊心肠,本王不把你舌头剁了,誓不为人!”
正闹得可开交,肃王府门霍然洞开,陈望之披着大氅,朗声道,“石奴,住手。”
“月奴。”高玢一见他,立时满脸喜色,愈发来劲,“你等着,我先剁了这狗的脑袋!”
“行了!”陈望之咳了数声,他肩伤未愈,吊着左臂,脸色苍白如纸。高玢见他动了气,赶忙还剑入鞘,三两步跨上台阶,手搭在陈望之细瘦的腰间,柔声道,“莫着急,我不打他便是。外面冷,咱们进去说。”
陈望之低声道,“你先进去。”
高玢道,“我不。”向宇文彻挑衅地投去一个蔑视的眼神,“那条汪汪叫的脏狗还没滚,我护着你,可别脏了你的衣裳。”
“高玢,”陈望之表情冷了下来,“你听话,进去。”
高玢无奈,便道,“那我进去等你,你赶快打发了他。滇国进了些新药,据说对外伤极有用的,我带了来,一会儿试试。”
陈望之笑笑,道,“知道了。”
高玢又对宇文彻冷哼一声,方施施然进了肃王府。陈望之尚未开口,宇文彻率先出声,道,“听说,你要去北线。”
“对。”陈望之走下台阶,“你来找我,有事么?”
“我没事不能来找你么?”宇文彻硬邦邦道。
陈望之两道英挺的眉微微皱起,缓缓道,“不是不可以。”
自从风雪中初见,已经五年多过去了。宇文彻的目光在他脸上晃了晃,也不多言,把带来的小小包裹塞进陈望之怀里,扭头就走。他这次专门向人请教,用攒下的月例买了块像样的布料做包袱皮。陈望之连唤几声“宇文彻”,但他脚下不停,咬着牙,始终没有转身。
宇文彻结束了客居齐国的生涯,回到西凉。离开建康那日,烟花三月,柳条柔媚,繁花烂漫,似是挽留远行人。陈望之大败土浑左贤王,消息传回建康,举国振奋。宇文彻折了一枝柳条,默默想,他应该和陈望之还有重逢的那一日,但一定是作为敌人,在战场之上。
怎知世事难料。三四年功夫不到,陈望之就被削爵幽禁,宇文彻听闻消息不禁愕然。又过两年,肃王死讯传到凉国,已为摄政王的宇文彻黯然良久,宇文隆摸着脑袋,疑惑道,“那个肃王死了,难道不是好事情?”
宇文彻道,“没错,是好事情。”
“那您干嘛愁眉苦脸的,”宇文隆拍拍肚皮,“他可厉害着呢!杀得土浑哭爹叫娘的,都说他特别心狠手辣。”
宇文彻淡淡道,“陈望之是个极厉害人物。”
“您见过他吧?”宇文隆很是好奇,“据说啊,他模样标致,是真的吗?”
“嗯。”半晌后,宇文彻轻声说道,“他是我生平遇到过的最好看的人。”
陈望之哭得累了,沉沉睡去,头靠在宇文彻胸口,一手还抓着他腰间的穗子。这样睡会不舒服,宇文彻将人打横抱起,轻柔地放于榻上。香炉燃尽,袅袅青烟散去,仿佛一个怅然的春梦。
“松手。”宇文彻握住陈望之的手腕,哑声道,“睡罢。”
陈望之眼角残留着稀薄的泪痕,茫茫然半睁开眼,模模糊糊道,“你要……走么?”
“不走,我也睡陪你睡。”
陈望之露出一点满足的笑意,松开了紧握穗子的手指。宇文彻脱了鞋袜上榻,罗衾已冷,他用那件白狐裘将陈望之裹住,再盖上被子。“你睡罢,有我在。”
“你来救我吗?”他忽然道。其实他不记得宇文彻是谁,但是一见到他,悬在半空的心就有了着落。他笃定这是个好人,会来梦里救他。“要是我做噩梦……”
“谁欺负你,我就将他们全杀了,人也好,蛇也好,什么也好,一个都不留。”
“好。”
得到了保证,陈望之放松地合上了眼皮。
第15章
腊月二十四日起,依照惯例,天子辍朝。宇文彻数年来终于得了一刻安宁,放下心来酣然入梦,不知睡了多久,只觉有熹微的光亮,又忽然脸上作痒,似是小虫,便下意识一抓,握住了一只凉如玉石的手。
陈望之惊喜地咦了一声,“你醒了?”
“几时了?”宇文彻将手抱在胸前,喃喃道,“好冰。”
那只手动来动去,指尖搔过寝衣,酥麻如春雨。“我也不知道。”脸上痒痒的,陈望之用另一只手摩挲他的颧骨,小声道,“程清问了好几次了,我就说,‘君上在睡。’他就出去了。”
“来了好几次?”
“嗯。你的脸是软的。”
宇文彻登时失笑,觉肯定睡不成了,他松开陈望之的手翻身坐起,“谁的脸是硬的?”
二人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色寝衣,陈望之身形瘦削,衣带松垮,露出小片胸前白皙的皮肤。宇文彻别开眼神,“起来了。”唤来程清一问,居然已经过了午时。他鲜少如此放纵贪觉,颇为羞愧。陈望之钻进被子里,裹成一团,两只眼睛转转,表情十分认真,“君上,你今日不用去前面么?”
“前面”,指的乃是太极殿,宇文彻新朝行政的正殿。“一直到正月十五,都不去了。”伺候更衣的内侍奉上圆领袍,宇文彻接过,抖开正要穿,却如芒在背,转身去看,陈望之愣愣地望向他,又是好奇,又是不解,“你穿的衣服,与我不同。”
“这叫‘恰布’,就是袍子,领口圆的,叫圆领袍也行。”宇文彻道,“我穿惯了的。”
“那我呢?”陈望之问,“我不喜欢穿那些大袍子带子的,拖在地上,昨日差点绊了一跤。”
宇文彻背过身去,将圆领袍套下,内侍奉上蹀躞带,他围着腰绕了小半圈,“月奴,这万寿宫,你可住的习惯?”
那日宇文彻要与陈望之商议的事情,便是搬到万寿宫居住。章士澄进言,太液池畔的阁子虽然可观风景,但毕竟靠着湖水,冬日不过于潮湿阴冷,于病体无益,不若别处而居。宇文彻正有此意。那阁子景色优美,毕竟离着太极殿有些距离,不便往来探视。于是问程清,“台城我不熟,有合适的地方么?”
程清道,“臣愚见,万寿宫极好。”取来旧时修筑台城的图纸与宇文彻端详,指着太极殿后侧的一处宫殿道,“此处便是万寿宫。”
“离着太极殿倒是近。”宇文彻动了心思,“名字也吉庆。”
程清微笑道,“臣推举万寿宫还有一个理由,”说着指向西山,“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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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请看,前朝开凿西山,忽然有温泉自地底涌出,状如涌轮。匠人就修建沟渠,使温泉水流入台城。这温泉传说可医治百病,延年益寿,故而得名寿泉。”
宇文彻讶异,“真有此效?”
程清道,“臣不敢妄言,但泉水温热舒适,且为活水,殿下体质虚弱,三五不时来泉中泡泡,不能治病,也可舒筋活血。最不济,洗澡……很是方便。”
宇文彻笑道,“好,确实方便洗澡了,不用烧水。”第二日同陈望之商议,陈望之对住在哪里没有意见,只抓着他的袖子问,“我住在那里,离你近了,你来陪我睡么?”
“我……”宇文彻哑口无言,喉咙里仿佛塞了枚硕大的桃核。陈望之眉睫低垂,“我想起来了,你是天子,你是不是有妻子,所以不能陪我睡?”幽幽叹气,“也对,你是男人,我也是,睡在一块不成体统。”
“我没有妻子。”宇文彻连声否认,“男人也可睡在一起,在军中时……呃,你和我,便睡在一个帐篷里的。”
陈望之喜道,“真的么?”
宇文彻撒这个谎,原本口不择言,一时慌了手脚,信马由缰说来令陈望之开心。他最不忍见到陈望之失落失望,心想反正现在陈望之失忆,到方便了哄他,“真的,你和我睡在一起,所以不碍事,不必放在心上。”
“你没成亲么?”陈望之道。
“没有。”宇文彻小陈望之两岁,以前做质子,父亲对他不管不问,自然不会注意他的婚事。他地位卑微,也没人愿意将女儿嫁给他。后来虽然做了摄政王,然而忙于夺嫡,也没有成亲的心思。此外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
“你比我小罢?”陈望之疑惑又惆怅,“你肯定比我小,你没成亲,我肯定也没有娶妻。不然,为什么我没有家人来瞧我呢?”
“你的家人,本来就很少。”宇文彻后悔不迭,早答应陪他睡,也不至于引得陈望之伤心,“他们生了病,你也生了病,所以,所以……”
“所以你留我住在宫里,请章先生给我看病。”
宇文彻嗯了声,“我陪你睡。你做噩梦了,我摇醒你。”
陈望之道,“好。”
“我喜欢万寿宫,暖和。”陈望之裹着被子,却偷偷伸出手,去勾蹀躞带上的悬挂的小袋子。宇文彻道,“喜欢就好,怕你住不习惯。”
“你陪我,我就习惯了。”陈望之羡慕地盯着蹀躞带,“我也想要。”
“这个?”宇文彻把铊尾塞入腰后,“我有好几条,你想要,送你。”
“可是,我没有你的袍子。”陈望之小心翼翼地说道,表情像偷吃糕点的幼童,宇文彻笑道,“你想穿?好,过会儿给你量尺寸。我这件镶了灰鼠皮的边儿,穿两年了,给你做件最好的,镶白狐狸毛罢。”
陈望之大力摇头,宇文彻奇道,“不要白狐狸毛?你中意哪种?”
“不要白狐狸毛,别的也不要。”陈望之从被中钻出,“我就想穿你这件。”
第16章
陈望之眼神晶亮,令宇文彻好生不自在。“我这件没什么好的,”他翻过袖口,那里的灰鼠皮镶边经年累月磨损,皮毛几乎磨损殆尽,“穿得久了,又旧又脏。我给你做新的。西域诸国的使臣过些日子要进京来,朝贡的单子里有上佳的氆氇。或者你喜欢缎子?丝绸?”
“可是,我喜欢布的。”陈望之露出些许困惑的表情,“不对,我想起来了,我不应该问你要东西。”
“嗯?”宇文彻正用手指抠那块光秃秃的灰鼠皮,“怎么不该了?”
“你是君上。”陈望之嘀嘀咕咕,“我又忘了……记不住,又忘了。”说一句,打一下自己的额头,宇文彻觉得好笑,赶忙抓住他的手腕,“越打记性越差。不就是件旧衣服,也不是舍不得给你。我还有新的,你若喜欢,先送你件……你喜欢蓝色的么?”转头唤程清,“去,找件蓝色的来。”
“这个……”程清犹豫,低声道,“似乎不妥。”
“衣服有什么妥不妥的?”宇文彻不以为意,“他喜欢,给他穿新的。”
程清张了张口,董琦儿捧着陈望之的衣服上前,笑道,“君上的新衣服自然是好的,只是绣了龙纹,我们殿下穿了,岂不是僭越了。”
宇文彻恍然大悟。西凉人无论男女老幼皆着圆领袍,不分尊卑贵贱。夏穿单袍,春秋夹袍,冬季有钱人穿皮袍,没钱的便穿棉袍。宇文彻称帝后依旧喜欢穿这种窄袖贴身的袍子,方便舒服,沈长平等前齐的臣子劝了许久,才在腰间佩了玉佩,衣服绣龙纹。其实他心中很是无所谓,陈望之就在宫中穿穿,能碍什么事。但看着程清等宫人战战兢兢的样子,便道,“既如此,我这件旧的没绣,就给他穿,你们拿件别的来罢。”解开蹀躞带,将袍子兜头脱下,递与陈望之,“喏,给你。”
陈望之连连摆手,“不能要。”
“送给你了,我穿别的。”宇文彻又道,“这根带子,你要不要?”
陈望之眼神游移,一会瞧瞧袍子,一会瞧瞧蹀躞带上镶嵌的玉石,眼角偷偷瞥视董琦儿,目光转回,复在宇文彻脸上停留片刻,活脱脱想要糖吃的幼儿。“我教你穿。”宇文彻假作不知,抖开袍子,笑着说道,“董琦儿她们都是齐人,想来这袍子是不会穿的。我来教你。”
陈望之又偷偷望向董琦儿,“这样不好。”
“有何不好?来。”宇文彻扶着他的肩膀,让陈望之慢慢地将胳膊伸进袖子,露出脑袋,再站起抻平袍子下摆,卡着腰绕过蹀躞带,竟然绕了两圈,“你太瘦,须得多吃些。”
“我吃了。”陈望之左看看,右看看,难掩兴奋,手抓蹀躞带,“大了。”
当年宇文彻结束质子生涯,离开齐国前去见他最后一面,就比陈望之高了差不多小半头。陈望之身形细瘦,说是将军皇子,倒不如说更像文人雅士。来回走了几步,程清送上另一件圆领袍,宇文彻自行穿了,干脆放纵到底,索性连蹀躞带也不系,对陈望之道,“月奴,给你做新的……你要什么颜色?”
陈望之拎着袍子下摆揉搓那圈灰鼠毛,头也不抬,“什么都好。”
宇文彻道,“蓝色如何?”
陈望之道,“我想要黑色。”
“黑色?”宇文彻一愣,“你不喜欢蓝色么?”
“蓝色?”陈望之打开蹀躞带挂的小袋子,一个个检视,掏出几枚铜钱,“我喜欢蓝色么?”
“以前见你,你常常穿湖蓝色。”宇文彻感慨,“罢了,你喜欢黑色,就做黑色罢。”
西凉人崇尚黑色,婚丧葬礼时必须着黑。用过午膳,宇文彻让程清招尚衣房的管事到太极殿东厢,命做黑色的圆领袍。绸缎等布料他不甚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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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应用最好的。”又叮嘱道,“用黑色的狐狸毛镶边。再做一件白色的,白狐狸毛镶边。”
管事道,“那尺寸……”
除非章士澄诊脉,其余时间,宇文彻不愿别人碰触陈望之,就道,“比我的小一点。”
管事满头大汗,“小一点,究竟是”
宇文彻不悦,“小一点就是小一点。”但他也知做衣服必须丈量尺寸,泄气道,“要不……”
程清出了个主意,“臣觉得,不如让李管事去量量小谢将军的身材?似乎差不许多。”
谢渊兄弟身量清瘦,与陈望之十分相似。今日谢沦值守,宇文彻松口气,那李管事擦掉额头汗水,领命而出。脚还没迈出门槛,宇文彻忽然想起一事,喊住他,问道,“朕的衣服绣了龙,那这几件新作的,也绣些花样罢。”
管事道,“绣花样,绣花还是松鹤?快过年了,讨个头。”
宇文彻道,“松鹤延年么,好是好,不过,朕觉得,还是绣凤纹。”
“凤纹?”李管事大吃一惊,“可是,君上尚未”
“让你绣,你就绣。”宇文彻摆摆手,“下去罢。”
李管事战战兢兢退下,宇文彻抓了镇纸在手中颠了颠,问程清,“宫里是不是有个乐班?”
程清道,“有的。”
宇文彻道,“问他们有会吹笛子的么?带过来,朕有事问。”
前后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回到万寿宫,陈望之已经写了四张字。“不错,”宇文彻鼓励道,“这个‘为’字,写得特别有神韵。”
陈望之活动手腕,满意地眯起眼睛,“今日手稍微有了力气。”
“恢复需要时日,哪能一蹴而就。”宇文彻顺手拿起他搁在书案上的茶,抿了口,“程清告诉我,库里有玉碗玉杯什么的,我让他去找了,你用那个泡茶喝。”
陈望之道,“你对我这样好,我都要舍不得走了。”
“走?”宇文彻放下杯子,“你去哪里?”
“我现在病着,你留我在宫里,等我病好了,我就不能在这里啦。”陈望之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一道歪斜的横线,“我想了,待我恢复完全,就去给你做事。我以前也是为你做事的,这样,我替你去打仗,这样报答你,你看好不好?”
第17章
宇文彻的脸缓缓冷了下来,“不好。”
陈望之不解,“你不希望我替你打仗么?那我可以做别的,比如……”支支吾吾半天,却想不出自己可以胜任的职务。墨迹干透,虽然尽了全力,上一字与下一字仍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对齐。他折了格子,然而手指总也不听使唤,笔画斜飞。“也对,我这样字写不好的人,还能做什么?你留我在身边,也是担心我出去了,就会饿死罢。”
宇文彻道,“快过年了,不要满嘴死啊活的。”腊月与春节中,齐人最是忌讳,他在齐国多年,对风俗甚是了解。况且陈望之久病未愈,即便平日提到“死”字,也能让他的心跳快三分。
陈望之把几页纸揉成团,袖手而立,“君上,你生气了?”
宇文彻捡过纸团,闷声道,“我不需要你报答,说过好多次,你不是我的臣子。”
“可我总不能长居宫中……”
“台城这样大,你住着又能怎么样了?”
“这是你的家,”陈望之双指捻起一页纸,对折,再折,“说起衣裳来,我才突然想起,这是宫里,你是帝王。以后你会有很多很多妃子,我住在这里,总是不像话。”
宇文彻骤然抬头,警觉道,“是不是什么闲言碎语?”
将陈望之留在宫中,沈长平就很是为难。宇文彻登基以来,别说广纳后宫,就连一位正经的王后都没有。无论西凉出身的臣子,还是前齐的旧人,皆曾进谏数次,希望年轻的开国之君早早成婚,以安天下,俱被宇文彻拒绝。宇文彻认为,他成不成婚,与天下是否安宁并无直接关系。再者,土浑频频南侵,边境不安,他也没心思立后纳妃。不但如此,他还将前齐的宫女悉数放出宫去自行婚配。现下土浑已灭,可宇文彻仍然没有选后的意思。沈长平左右为难,硬着头皮道,“君上,殿下他去宫里,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了?”宇文彻一心想要接回陈望之,“宫里有的是地方,还有些老宫人不肯出宫的,服侍了几十年,手脚心思都灵便,照料月奴最是妥当。”
沈长平张口结舌,拿不准他的君主究竟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可、可他是男子……虽然……”
“有什么‘虽然’、‘但是’的!”宇文彻了然,仍坚持己见,“朕说可以,自然就可以了。”
“那以后”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把他身子养好是正经。”
虽然满嘴冠冕堂皇,不过宇文彻心中明白,接陈望之进宫养病,是有自己的私心。
十四五岁时节,三月间,春意萌动。建康中质子居住的小小院落,一株巨大的梨花开了满树,暖风吹拂,落英纷纷如雪。宇文彻在氤氲浮动的梨花香中做了一个梦,梦中的陈望之对高玢不理不睬,唯独对他微笑。宇文彻大起胆子,上前拉住他的手,陈望之毫无怒色,居然笑的愈发迷离,柔声唤他,“阿彻。”
“你真好看。”宇文彻激动万分,结结巴巴,“我、我”
“你喜欢我么?”陈望之眼含春水,嘴唇红艳,他贴上宇文彻胸口,“我晓得,阿彻你是很喜欢我的。”
宇文彻大喜过望,“是了,我谁喜欢你,那月奴喜欢我么?”
陈望之忽然只穿着中衣,垂下眼睛,解开衣带,“喜欢。”
春梦无觉,宇文彻醒来后,恍惚了好一阵,才怅然地发现这只是一个梦,旋即发现亵衣和腿间恼人的黏腻。他又羞又愧,在梦中竟然对陈望之做出那种事,其实,那时的宇文彻不晓人事,梦中也不过二人赤条条地搂抱亲吻。第二日去太学,望见陈望之笔挺的背影,恨不得自掴数掌。然而夜间辗转,却忍不住去回味那个梦,梦中的陈望之温驯而放浪,嘴唇温暖,身体结实柔韧。回味着回味着,腿间那讨厌的家伙便硬了起来,宇文彻气急败坏地自渎,暗暗大骂道,“宇文彻啊宇文彻,陈望之是什么人,你竟然对他生出那样肮脏的念头!”强忍着不去想那人,可心思哪能按捺得住。很长一段时间,他都羞于直面陈望之,生怕那双清澈的眼睛看出自己的罪恶。“高玢是对的,”宇文彻泄气地坐在梨树下,梨花已落,结了小小的梨子,既酸且涩。“我是坏人……我怎么可以这样亵渎他?”他捡起被鸟啄掉的梨子,用力抛出,喃喃道,“可是我、我喜欢他……假使他对我笑一笑,恐怕我死都甘愿罢?”
“没有闲言碎语。”陈望之摸摸腰间的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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