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点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颂偃
李言蹊被溅了一腿的水,震惊地看着他。
贺忻又重复问了一遍,“是给我的吗?”
李言蹊压着声音,语速很快,“给你的给你的,特地绕了二十几条小巷给买的,为了报答您的救命之恩,行了吧满意没?”
贺忻朝着篮筐丢了个球,也没说满不满意,玩了一把后转头看着他,“打不打?”
李言蹊本来想趁着午休还没结束回去睡会儿,然而被他们拖住打了半小时的球,说是要提前开始训练起来,培养默契,令他意外的是,六班的冯斌瑞也是这次的球员之一,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继续跟贺忻较劲才来的。
这一场球打得很畅快,最后上课铃响了,一群人才急急忙忙冲进教室,冯斌瑞在路过他们五班教室时,往贺忻怀里塞了瓶柠檬味的脉动。
李言蹊瞟了他一眼,“他居然成了你的迷弟?”
贺忻转开水瓶喝了一口道,“怎么,嫉妒吗?全校第一帅的塔哥地位不保。”
李言蹊破天荒地没有反驳,转头看着贺忻被雨打湿的短碎发,他眼尾微微上扬,嘴角挂了点很淡的笑。
李言蹊拍拍他肩,“是挺帅的。”
贺忻舀了一勺柠檬奶冻,眯着眼睛回看他,“要商业互吹吗?”
李言蹊有种微妙的预感,他刚想说并不需要,就听见贺忻把他那句雷人的台词说了出来,“你也挺漂亮的,长得比小姑娘漂亮。”
“.......”李言蹊几次张开嘴想说点什么挽回下自己帅气而非漂亮的个人内在,结果呛了一嘴的风,以至于打嗝打到了上课开始。
贺忻脸冲着墙,没绷住笑了起来。
下午三节历史课和地理课,老师是两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声音特别轻柔,全程附带催眠效果,混着窗外的雨声,简直能两眼一抹黑睡到底。
贺忻睡得胳膊有些酸麻,翻了个面继续闭目养神,被打断后却没什么睡意了,一抬眼就能看见李言蹊脖子后面一丛干净黑亮的头发,顺着脊梁骨下去,到腰间的那一段脊背线条,有着不同于少年的刚直,仰头拉伸的弧度却很流畅漂亮。
在贺忻拍杂志的时候,他遇过不少可以用漂亮这个词形容的男生。或妖或媚,或清纯或性感,致的五官比例和纤细的瘦胳膊瘦腿,跟他站在一块儿显得特别小鸟依人。
但李言蹊很明显不属于这一挂的,长相跟柔美不搭边,身材也并非娇小,更不会扮可爱卖萌,时常端着一张“我是好学生不要打扰我学习”的正经脸,实际骨子里又倔又硬,气场跟自己旗鼓相当,俩人豁出去打架他半点好都捞不着,像他这样的人,用漂亮这个词形容实在太过分了。
但贺忻想了一天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昨天看见他笑,第一反应就是漂亮。
然后除了漂亮就词穷了。
看来他语文水平确实太次,夸人只有帅和漂亮两个词,帅他自己占了,漂亮就拱手让人吧,太完美的男人容易遭嫉妒。
贺忻想起冯斌瑞突然脑抽给他献殷勤,却全程不敢看他的样子,拧着眉头啧了一声。
怕不是有病吧这人。
下课期间李言蹊还在看书,为了晚上能打工赚钱,在每个他睡清闲大觉的课间,这人见缝插针地写题算题,活得像是拼命三郎。贺忻有点无聊,环视了班级一周,发现今天劲没有来上课。
去外面上了个厕所,碰见了跟几个男生躲厕所里抽烟的廖枚。
贺忻问他,“劲昨天来了吗?”
廖枚猛吸了一口,摸摸脑袋说,“没来吧,好像,这几天在家陪他妈妈呢,毕竟案子要重审了。”
“哦,这样。”谈话没有再继续下去,贺忻沉默了一会儿,摸出一根烟叼着,凑过去示意他借个火。
“你平时不都打火机不离手吗?”廖枚点着了问。
他不提还好,一提贺忻才发现,以前一天一包烟,现在三四天才抽掉一包,有些还是他抽了几口觉得没劲丢掉的。
“你叔叔是好学生。”贺忻朝他喷了个烟圈,“侄子学着点儿。”
“就我奶奶认错人的屁事您要说到什么时候啊。”廖枚掸掸烟灰问,“我塔哥还在写作业么。”
贺忻说,“是啊,境界非常忘我,我打了他一下他都没抬头。”
廖枚叹了口气,“估计在释放压力呢,这几天他心理压力特大,你不要招他啊,不过说句实话,自从你来了以后,我发现塔哥爱笑了许多。”
贺忻把手揣回兜里,“他以前见你都哭呢吧。”
廖枚扯了扯脸皮,“他以前都这么笑,特假,跟我们呆一块儿跟抠图抠上去似的。”
贺忻笑着没说话,上课铃霎时响了,一群人手忙脚乱脚步匆匆冲回去,只有贺忻闲庭信步踩着铃声,在老师的目视下大大方方踏进了教室。
这节课自习,教室里非常安静,全程都是唰唰唰写题声,李言蹊坐在讲台上监督,拿着一支笔划着背诵重点,贺忻想溜出去转转,刚走到后门口,就被李言蹊清清嗓子点了名。
贺忻走到他跟前,敲了敲讲台桌。
“不行,还有二十分钟下课。”李言蹊头也没抬地说。
贺忻好笑道,“以前经常溜号的你,没资格不让我走吧。”
李言蹊抬头看着他,“有本事你考个双百分试试咯。”
贺忻顿了顿,又想了一招道,“柠檬哥哥,你昨天是不是这么叫我的?”
李言蹊捂拳咳嗽了一声,没有答话。
贺忻说,“我比你大,你喊我哥正常,但.......”
李言蹊把笔一转,顺着话茬,调侃道,“哪儿比我大?”
贺忻保持着手撑桌面的姿势没动,震惊地看着一下把逃课话题拐到了少儿不宜方面的李言蹊,缓了两秒钟才说,“明天我们学校论坛的头号新闻就是,万万没想到,17岁少男正经的外表下,居然是这种人!”
李言蹊说,“阐述事实而已。”
贺忻盯着他看了会儿,眯起眼睛笑道,“嗯,敢于挑战权威,勇气可嘉。”
李言蹊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他放松了管制,“你出去溜达是瞎溜达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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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跟人约好了打球?”
贺忻回答,“街上逛逛,去哪儿都一样。”
李言蹊把眼镜摘了,用袖口擦了擦,“那你能帮我去接一下李岸吗?他们应该放学了。”
贺忻比了个ok的手势,背起书包准备闪人,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给我两颗糖,万一小奶泡哭了怎么办?”
李言蹊从口袋里摸出他随身都会带的奶糖,放到贺忻手心里。
贺忻跑下楼的时候才摊开手掌看了看,四个大白兔奶糖里还夹着一颗酸柠糖。
他拨开糖纸,往嘴里丢了一颗进去,有点儿黏牙有点儿酸,一看就不是什么高级糖果,但含久了还挺好吃的。
李言蹊下课后匆匆地拾东西赶往打工地点,这两天劲没有来上课,让他有点分神,虽然理智上认为官司结果跟他无关,却总是控制不住会想起这件事来。
还是太容易被影响了,李言蹊摇摇头,将脑海中的杂念连同昨晚到的那封信一并剔除了。
走到公交站台处,他看见了叼着根烟站着的蒋志鸣和那群经常去他家要债的小流氓。
以一种“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就是来挑衅的”恶霸姿势,紧紧盯着李言蹊。
果不其然,没过一分钟蒋志鸣就走到了他跟前,手里拿着一张陈年老旧的欠条,字迹他很熟悉。
“没想到我在我爸的高利贷催款单里发现这玩意儿,很有缘分啊我们。”
李言蹊侧身躲开他,冷静地笑了笑,“白纸黑字不是我的名儿,你找错人了。”
蒋志鸣哟了一声,“撇得干干净净啊。”
李言蹊没说话,把手伸进裤兜里摸出了一个硬币,准备上车,蒋志鸣身后的两个人把他往回一扯,恶狠狠地看着他。
“啧,别这么冷酷嘛。”蒋志鸣说,“今天没打算找你麻烦,只是跟你知会一声。”
李言蹊抬头看着他,攥紧了拳头。
“我跟你,跟劲那事儿,过几天开庭,法律自然会站在我们受害者家属这边,对付你,我还用不着在这儿光明正大地堵你。”
李言蹊皱着眉头说,“既然这样,咱们就别废话了。”
蒋志鸣突然神色一转,伸手指了指他背后那几个瘸胳膊瘸腿的男人,“今天我没看见贺忻,听说你俩住一起是吧,啧。”他笑里带着点恶心人的意味,也不知道戳哪门子污秽的想法了,“既然住一起就好办了,他打伤了我们家那么多兄弟,之前还他妈弄我,这口气如果不出我蒋志鸣三个字得倒过来写,所以,我要你转告一下贺忻,是男人的话就跟我们在西潭比一场。”
李言蹊甩开他,径直往前走。
“西谭是什么地儿你知道吧,他那辆小摩托看起来价格不菲,不知道能不能豁出去跟我们比比呢?”
李言蹊脚步顿了下,控制好情绪,深吸一口气转身道,“何必拉另一个人下水呢,我跟劲家欠你的,这几年哪一年没有在还?”
蒋志鸣摆摆手说,“跟我哥的事情无关,我就是单纯的看他不顺眼,想看他被我碾压无法嚣张的样子。”
李言蹊冷笑着说,“如果你真的那么想找贺忻干一架,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呢?我相信以贺忻的性格,绝对光明正大接受你的挑战,而且不只你后面那十个,二十个也一样照打无误。但是你选择来找我,如此间接委婉地挑衅他,是真的要跟他比一场?还是为了激怒我,从而达到对我们两个人的心理压制?”
蒋志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了会儿,神情有些崩裂,片刻,他压了压手掌,胳膊一伸,挡住了李言蹊的去路。
“话都被你说走了,我还能说什么,不过我看你不太希望我主动跟贺忻说这事儿啊,毕竟他听完一定会同意的,毕竟西潭是个非常有趣的地方。”
李言蹊压抑着情绪,没出手揍他,只是顺势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折过去,蒋志鸣操了一声,回头狠狠瞪着他。
“别惹他,也别惹我。”
蒋志鸣脸疼得泛白,但嘴还贱着,“那我只能惹你弟弟了。”
李言蹊用力把他手往后一压,身后那几个男的冲上来按住他的肩膀,李言蹊在地上捡了个木棍,往墙上狠狠一砸。
“蒋志鸣,你要是敢碰我弟弟一下,我绝不会放过你。”
蒋志鸣在一群人的帮助下挣脱了李言蹊的钳制,他活动了两下抽筋的胳膊,往墙上踢了一脚说,“那就有劳你跟贺忻说一声,后天西潭不见不散。”
李言蹊坐上了公车,手里还紧紧攥着被他打断的半截木棍,直到司机师傅看了他很久,他才缓过神来,把东西丢进了一侧的垃圾桶里。
李言蹊打开窗,外面吹来一阵潮湿的风,混着雨丝,挺冰凉的砸在他脸上。
过了晚高峰,公车为了准时到站开得很快,周围的树木房屋一直往后退,盯得久了,李言蹊有些头晕,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看见了一抹淡黄的光,在尽头深处,离他很远。
贺忻的电话偏偏这个时候打了进来。
“我把小奶泡安全接到家了。”
李言蹊嗯了一声,“谢谢。”
“哦,没事儿,你上班了?”贺忻把小家伙抱在腿上,捋了捋他的头发。
李言蹊说,“还没,在上班的路上,堵车呢。”
司机猛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李言蹊睫毛向下一敛,并不在意地扯谎道,“今天非常堵,百伦街从街尾堵到了街口。”
司机十分质疑地看了一眼下个公交站点,那才是百伦街。
贺忻跟他随口扯了几句,赵叔准备开饭了,正欲挂掉的时候,李言蹊喊住了他。
“嗯?”
“你手好了没?”
贺忻低头看了看手,骨骼那儿一片红,他今天打篮球打过火了,又崩裂了伤口。
“挺好的,怎么了?”
李言蹊沉默了一会儿,不过不长。
“没事,想跟你说一声,药箱在我写字桌的第三个抽屉里,你要闲着无聊,别忘了换药。”
小奶泡在一旁补了句,“对啊,哥哥说的对,伤口多换药才能好得快。”
李言蹊笑道,“那你有乖乖吃药吗?”
李岸默默做了个拉链式缝上嘴巴的动作,“你们聊吧,柠檬哥哥有很多话想跟你说的。”
贺忻啧了一声,扣住他软乎乎的小手,把他揽在怀里,闹了一阵。
李言蹊能听见李岸咯咯地笑,他能感觉到李岸是真的非常喜欢柠檬哥哥,比廖妹妹哥哥还喜欢。
“诶,我挂电话了。”贺忻说,“饭点儿了。”
“嗯。”李言蹊说,“吃完好好写作业。”
贺忻往听筒上拍了两下,“你是不是尽给我添堵呢,问我手伤好没好就是让我写作业?”
李言蹊笑了笑,然后改了口,“吃完好好的开心的认真写作业。”
“我去你大爷的。”贺忻果断撂了电话,过了半天给他回了个信息,“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天色暗了很多,李言蹊把手机放进口袋,将视线从窗外转了回来,感到没由来地烦躁。
这种烦躁准确来源于内心某种未知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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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蒋志鸣要做什么,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生存让他成熟,让他变得比同龄人强大,这七年里,他撞了无数南墙,摔了无数跟头,从一开始哭着希望有人拉他一把到现在云淡风轻地正视这些疼痛,并平静的以此为戒。
他被生活打磨成了永远都不可能沸腾的温水,安静且认命。
原以为自己不会再有冲动的时刻,却无端因为贺忻那一句话,有了想要豁出去搏一把的念头。
他无法揣测这个念头生根发芽的理由,是早就根植已久还是猛然灵光一现。
只是不想要再这样下去了,他很想改变。
往前走哪怕微小的一步,他也可以在漆黑的隧道里,朝着有光的地方爬。
第二十八章 泥沼逃脱
学校周边新开了个桌球室,是贺忻这几天中午消磨时光的地方,自从小奶泡上学以后,他也就没必要跟着李言蹊一块儿回去吃中饭了,但习惯成自然,每回看见李言蹊拎起书包往外走的时候,他都忍不住跟着一起迈腿。
俩人一时相视彼此沉默,李言蹊回家吃饭的理由是赵叔准备好饭菜了,他能省下不少钱。而贺忻饭卡里充了足足一千块,吃到明年都吃不完,他回去干什么?
这个问题还是许澜问他的。
你回去干什么?跟我一块儿打球不好吗?
贺忻说,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许澜大大咧咧地露齿笑道,“当然有关系了,这取决于你更愿意跟谁呆一块儿玩。”
跟李言蹊待在一起,经常是各做各的事儿,偶尔聊起来也是互相伤害个七八百回合,但他觉得踏实和自在。
跟许澜打球,一块儿在球场上肆意狂奔,他什么都不会想,出了一身汗后再大吃一顿,他觉得愉快和轻松。
后者跟他和吴睿的相处模式很像,从神经大条这一方面来说,吴睿和许澜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跟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一样,心大且傻黑甜。
但李言蹊和他们都不一样,他是贺忻遇过最难以捉摸,彼此性格最南辕北辙,生活方式最背道而驰,却破天荒地有点儿欣赏的类型,假设换一个别的人,脾气跟他这么犯冲,早被他实力碾压一百遍了。
归根结底还是这人长得好看吧,贺忻自我怀疑地叹了口气,这他妈是从他脑子里蹦出来的玩意儿么。
许澜打完球,用球杆戳戳贺忻的大腿,“哎哟我去,跟我出来委屈死你了吧,还叹上气了!”
贺忻睁开眼笑了一下说,“非常委屈,目睹了你烂上天的球技,我很后悔没回去吃李言蹊的菠萝炒饭。”
“你俩不是住一起么,天天吃你不腻歪啊。”许澜摆正了球杆,这才听出他话里的重点,“我球技哪儿烂了?哪儿烂!”
贺忻从沙发上站起来,抢过他手里的杆子,弯腰瞄了瞄,轻轻一拨弄,几个球互碰撞着落入了球袋,抬眼笑道,“哪儿都烂。”
许澜瞪着眼睛看他,不大撂得下面子,贺忻拍拍他肩,倚着墙说,“也没天天吃,这几天都没吃。”
许澜说,“所以是他没满足你,你才焉了吧唧的?”想了想又觉得这话哪里不对,笑了笑改口道,“他没满足你的胃口。”
贺忻抽着烟被呛到了,他把烟头往烟灰缸上一按,“你的脑子是不是被你哥打成过豆腐花啊。”
许澜义正言辞,“我哥只把我打成过筛子,豆腐花太高难度了。”
“牛逼。”贺忻朝他竖了竖拇指,“我服。”
许澜说,“我哥一单身老男人,每天力旺盛,只好靠揍我消耗体力,作为青春期的我非常能理解。”
贺忻笑笑说,“简直是新世纪好弟弟。”
许澜转头看着他,“跟你说实话呗,我外头再怎么混,回家对我哥必须得服服帖帖,我哥特别辛苦把我拉扯大,为了给我买玩具让我不被同班同学笑话,他熬夜打了一个月的工,最后还进医院了,反正一想起这事儿,我就觉得我哥再怎么揍我,再怎么管我,我都心甘情愿。”
没等贺忻说话,许澜挠挠头笑道,“哎,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家的事儿啊,我吧,是我哥一手养大的,我爸妈都死了,车祸死的,这情况跟李言蹊他们家应该也差不多。”
贺忻心里想,小奶泡可没你那么混蛋,人乖着呢。
许澜突然很感慨地叹了口气,“所以这次篮球赛咱们一定要赢,万把块奖金平摊下,再算上我的那份,你的那份,一同给李言蹊的话,应该能让他们好过点。”
贺忻没想到他动了这心思,觉得对他没心没肺的评价也并不是很准,这破脑袋还能想那么深远呢。
许澜兴冲冲的劲儿他不好打击,但是贺忻很清楚,如果直接把钱给李言蹊的话,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的,他有他的自尊和骄傲,是外人没法触碰和施舍的东西。
贺忻下午逃了课,漫无目的地在小镇上溜达了几圈,拍了点秋景。
秋天是一年四季里最短暂的季节,它既没有春天的朝气,也没有夏天的热烈,冷得不够彻底,所以还不比不上冬天玩耍的乐趣。
但贺忻最喜欢秋天,看着落叶飘摇着坠地,把地面铺成了金黄色的一片,踩在上面发出扑扑簌簌的声响,他会有种归家的归属感。
这玩意儿在语文课本上叫什么来着?
寄情于景。
贺忻趴在栏杆上,找了个角度拍对面的河畔和树叶,沉默地笑了笑。
突然触到了心里矫情的开关,感觉整个人空荡荡的。
他会羡慕跟哥哥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的许澜,也会羡慕生活多舛,只放值得的人在心里的李言蹊。
记得曾经有个暗恋贺忻的姑娘表白失败后跟他说过一句话。
她说,我一直觉得你挺可怜的,没有爱你的家人,同时漠视自己的人生,捧着一颗残破不堪的心还以为它很酷,它一点儿都不糟糕。
他虽然记不清那人的长相了,却一直记得这句话,现在想来她的讽刺并不是毫无道理。
贺忻,你一点儿也不酷。
所以你有什么资格去同情比你更努力生活着的李言蹊呢?
贺忻在桥上呆了会儿,拍了几张光晕下的小镇照片,打开手机发现一个小时前李言蹊给他发过条信息。
今天中午我大扫除,要帮你晒晒被子吗?
贺忻那时候正打着桌球,没有回复,现在刚回了一句“晒吧,谢了,做好事不留名的塔先生”,很神奇的是,他在两秒内听见身边有个“咔咔咔”的笑声。
贺忻吓了一跳,立刻站起来四处环顾,刚才的笑声他非常熟悉,是李岸给李言蹊录制的信息铃声,笑得跟鬼似的,还破了音,绝对独此一家。贺忻转头,果然发现桥栏杆上放了一个手机。
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贺忻想也没想立刻蹿到了墙后,等到李言蹊抱着一个大箱子走到桥上站着的时候,他才猛地反应过来,他躲个屁啊?
贺忻看了看手表,现在两点二十,第二节课才刚开始,李言蹊居然也逃了?
在他的印象中,李言蹊平时不会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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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顶多自习课早走半节课,现在抱着个箱子待在桥上吹吹冷风,你们学霸逃课也逃得太特么有情调了吧。
贺忻默默缩回脚,放弃了打算走出去跟他打招呼的想法,贴着墙根往他那里看。
距离不过十几米,李言蹊穿着一件黑色帽衫,跟被定格了似的一动不动盯着湖面看,侧脸没在阳光里,眉头是紧蹙的,想来表情应该很凝重。
过了一分多钟,李言蹊终于动了,他从箱子里掏出一把老旧的玩具枪,一辆布满灰尘的小赛车,一根小时候贺忻也买过的弱智金箍棒,一个皮筋断了的弹弓,他蹲下来把他们摆放得整整齐齐,然后又从箱子里倒出了一叠信。
贺忻视力不错,一下就看出了那是李言蹊爸爸给他寄过来的信。
他要干什么?把这些东西都丢掉吗?
李言蹊把信摊开在地上,按照日期一封封排列好,然后又一分钟没有动。
贺忻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是光晕的关系还是他眼睛酸了,总觉得站在桥上的李言蹊是朦胧的,像是独立于这个世界而存在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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