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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总之,任弘犹如沉寂多年后,长安城里忽然炸响的一声惊雷,只要不是聋子,都会被他吸引注意。

    霍光善于识才,认为此子未来不可限量,唯一的问题是,霍光不知自己能否看到他大放异彩的那天。

    所以霍光希望,能将这块美玉为己所用,最方便的办法,自然是联姻招婿。只要成了自家人,若是好好栽培,便能确保霍氏在自己去后,也能长享富贵。

    可就像过去那样,霍光的好意再度被拒绝了。刘德也好、隽不疑也好,一个两个,都想刻意要和他家保持距离,好似霍氏是个火坑!

    但相比于前两次让霍光不太愉快的退婚,任弘的理由,霍光竟觉得可以接受。

    当然不是信上的那些空泛的借口,而是今日一早,任弘本人亲自登门伏谢的口头陈述。

    “下吏有疾!”任弘对霍光承认了他那在中原人看来,有些奇怪的性取向。

    “下吏好色,尤好西域胡姬。”

    这是任弘三顿首后的话,倒是成功将霍光逗笑了,他确实听过一些流言,说西安侯与乌孙公主关系不错。但以霍光对任弘的判断,还以为这个内心潜藏野望的年轻人,不会选择这种对他将来仕途有害无益的婚事。

    但霍光也没资格抨击任弘,谁在二十出头的年纪,不曾满脑子都是女人呢?要说癖好之怪,他也挑了容貌不算出众,出身也低微的夫人显,不管那个女人做了多少蠢事,霍光仍下不了休妻的决心,只能凑合过着。

    如此一来,霍光眼中的任弘,终于是个完整的人了。

    “与终军相仿的年纪和胆量。”

    “像晁错一般的眼光和学识。”

    “再加上张汤般的圆滑世故。”

    “但也有少年的好色冲动啊。”

    霍光只觉得有些可惜,既然没法将任弘拉入霍家,那就只能继续将他排斥在决策核心之外。在霍光的大肆清洗下,朝中只剩下两种人:

    “自家人,还有……”

    “外人!”

    田延年、赵充国、杨敞、蔡义等从大将军幕府就追随他的旧吏,亦或是霍禹、范明友这样的子婿,都被视为霍氏一党。

    对自家人霍光照顾有加,对外人则用而不信。任弘做不了第一种,就只能当第二种。

    “可十年二十年后,他与霍氏,又会是何种关系?友乎?敌乎?”霍光开始认真思考这件事。

    曾几何时,霍光是个喜欢交朋友的人,曾与李陵相善,他战败投敌后才彻底斩断联系。而与上官桀、金日磾亦是数十年的交情,结为亲家,霍光每逢休沐离开未央宫,上官桀常代他入宫决事。

    最初那两年,霍光也曾一度相信,二人能如周召二公一样,共治天下,名留青史。

    可再牢固的友谊,也经不过权势的侵蚀,权力的巅峰,只能容得下一个人。随着旧友反目,亲家相残,上官氏尽屠,从此霍光再不相信政治上能有朋友,大权独揽的他,也不再需要朋友。

    而敌人?也太过夸张,一个将所有异己推向对立面的人,执政终究无法长远。

    霍光将任弘奉上的陈情书扔进炭盆中,任它们化为灰烬。

    “虽然你不识好歹,放着康庄大道不走,但老夫并非心胸狭窄之人,且先容你在狭小路埂上走着吧!”

    ……

    霍光去了已迟到许久的宴飨,子侄女婿们都各自用椒酒、柏酒向他敬酒,举杯祝寿,一片欢乐。只可惜霍光举樽后放目看去,亲儿子霍禹,喝得满脸通红的女婿范明友,怯怯的金赏,不论是子侄还是女婿,无一人才干能与任弘相提并论,心中又道了一次可惜……

    他这个年纪,确实要考虑如何功成身退,引退后霍氏一党的权势由谁来继承的问题了。

    “良人,那任弘登门所为何事?”

    而宴飨结束,女儿女婿们各自散去候,显便多疑地问了起来,她隐隐感觉不对,若任弘答应了婚事,会请一位德高望重的媒人登门纳采问名,为何要亲自登门?

    霍光没好气地说道:“为何?自然是登门伏谢前事。”

    谢这年头有两个意思,显会错了意,没往“拒绝”上面想,只以为是那孺子感激涕零呢,冷笑道:

    “我听说任弘与明友政见相左,可性情倒是挺像,明友当年也是急冲冲地就亲自来了,一点不懂礼数。任弘果然是敦煌边郡来的鄙人,看来明年家宴,又要添个位子了。”

    霍光没有说话,翻过身去。

    隔了良久,显絮絮叨叨说完女儿女婿们的事,再一回味,却觉得不对劲,立刻起身追问道:

    “良人,那任弘登门伏谢,是哪个谢?”

    霍光语气平淡,似乎那点小小的怒意也彻底消失了:“当然是敬谢不敏之谢。”

    ……

    敬谢不敏,敬谢不敏,这个词,让显气得一晚上没睡着。

    第二日鸡鸣过后,霍光早早离开府邸去未央宫处理政务,显便红着眼睛起来,先将一个为她梳头发时手抖的奴婢打得半死,又找了正要出门的霍云,将那任弘登门退婚之事与他说了一遍。

    “竖子敢尔!竟拂了叔祖父好意,此乃奇耻大辱,断不能忍!”

    霍云是霍光兄长之孙,二十出头的年纪,在朝中任中郎将。前段时间因制风筝玩耍之事,与任弘家打过交道,可今日一听此事,登时大怒,便自告奋勇道:

    “叔祖母,我这就上门打断那任弘的腿,再让他脱了衣裳,来府前跪着负荆请罪。”

    显倒也知道此事不能声张,否则吃亏的还是女儿,便咬牙道:“我家成君,哪怕是诸侯王都高攀不起,任弘区区一个敦煌驿卒,竟不识好歹,何止要赔礼,杀了他都不足弥补其罪过!”

    “但将军不欲与之计较,此事不可明着来,只能暗暗下手,叫他吃亏却喊不了冤,汝等快想些法子出来,为我,为成君出气!”

    ……

    ps:第二章在中午,第三章在晚上。




第206章 只要我速度够快
    腊日后第五天,御史中丞于定国一早来到兰台,便在自己案几上发现了厚厚一摞简牍。

    御史中丞乃是御史大夫下属,在石渠阁旁边的兰台单独办公,专门受理公卿群吏章奏,察其违失,举劾按章。弹劾官员本是份内之事,但今日却不太寻常,因为于定国一打开奏疏,便发现十五名侍御史,竟同时弹劾了一个人。

    “西安侯任弘?”

    于定国将弹劾奏疏又看了一遍,这些侍御史字迹有些匆忙,而其中几份内容之愚蠢,真叫于定国不忍卒读。

    他将那些犯蠢的侍御史们一个个叫来,将他们痛批了一番。

    “任弘强买某位关内侯在霸陵的土地?可有真凭实据?若是没有,这可是诬陷要反坐的。”

    “在朝中鼓吹胡风,带头使用香料奢靡,汝欲置用孜然香料最多的大将军府于何地?”

    “于尚冠里大摆宴席,生活奢靡,这一点就不必说了,尚冠里中哪家不奢,哪户不侈?”

    “平日里常骑马上朝没有威仪?律令里说必须乘车?”

    一连否了好几道奏疏,最后只有三道逻辑上没太大毛病的通过了于定国的审核,他明白,这三份,才是针对那西安侯的真正杀招。

    第一封还没将罪名定多重,只认为任弘身为典属国丞,却传出与乌孙公主关系暧昧,有勾连外国之嫌,不宜再在典属国任事。

    第二封就有些恶毒了,将乌孙公主比成淮南王刘安的女儿刘陵。认为她本该在上林少府安心学习礼乐,却蛮夷之俗不改,招摇过市。而任弘与之关系不清不楚,二人时常同游,收受礼物,当依照当年岸头侯张次公“与淮南王女奸,及受财物罪”的旧事,废除侯爵!

    最狠的还是侍御史王子方所奏,这王子方乃是霍云好友,与霍氏关系莫逆,他在奏疏中将任弘比作孝武皇帝时的庄助。

    庄助乃是汉武时的中大夫、会稽太守,且长期为内朝侍中,淮南王刘安来朝,曾送给庄助厚礼,两人私下交往,议论朝政。到了刘安谋反暴露后,庄助也被牵连,孝武皇帝本想放他一马,却被张汤力谏,最终判了弃市。

    王子方给任弘定的罪名,与当年的庄助一模一样:“弘身为中常侍、典属国丞,出入禁门,腹心之臣,而外与蛮夷诸侯交私如此,不诛,后不可治!”

    这奏疏字字诛心,仿佛不杀任弘不足以正朝堂,于定国看了都冷汗直冒。

    对这三份奏疏,于定国没有做任何批示,只是让侍御史们先下去,自己则从案几下拿出一个小壶,倒了一盅,不紧不慢喝着酒,思索起此事来。

    于定国乃是东海郡郯县人,字曼倩,但他又有一个绰号,叫“于三石”。

    这来源于他那令人称奇的大酒量,据说连饮数石也不会醉,而且别人是越喝越糊涂,他却越喝越精明,尤其是这寒冷的深冬时节,非得喝点温酒才能开始办公。

    品着小酒,于定国知道,此事绝不简单。

    “西安侯前段时日在乐游原上擒了紫电,风头一时无两,怎么风气忽然变了,尽是要推倒他的人?”

    “会不会是……霍家的意思?那王子方平日里不怎么出面,只有在举骇霍氏政敌时,才会下狠手。”

    按照大汉朝堂程序,一般是先举骇,再案查,若确有其事,则将被弹劾者下狱审讯。

    尽管不太清楚任弘是如何招惹到霍氏的,但于定国知道,这件事自己万万不能插手。

    于定国在酒后曾有一句笑言:“侍御史们,便是长安城里嗅觉最灵的狗,谁起谁落,都最先察觉。”

    “但鼻子再灵的狗,也会有闻错的时候啊,大将军态度叵测,谁敢乱猜?”

    于定国吐着酒气:“这些奏疏是否要送往尚书台,就交给御史大夫为难去吧。”

    ……

    自打为大将军说媒未成,杨敞就总是提心吊胆,总觉得此事不会轻易结束。

    而这一天,他如往常般在御史府办公,在御史中丞于定国送来那三封弹劾的奏疏时,杨敞就知道,果然还是出事了!

    “我就知道,哪怕大将军心胸豁达,霍氏的子侄亲戚们,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杨敞表面镇定,手里却只感觉这三份弹劾奏疏是烫手的火炭。

    不送,肯定会为霍氏子弟女婿们所恶。送吧,回家后妻子那又交待不过去,毕竟这奏疏太过恶毒,不仅想让任弘丢官失侯,甚至还想置他于死地。

    更让杨敞欲哭无泪的是,放在过去,他还能将球踢给比自己高一级的丞相定夺。可好巧不巧,丞相王欣十天前死了,大将军要御史大夫府代理丞相府事务,杨敞一下子成了百官之首,左顾右盼竟无人能够为他分忧,这可如何是好?

    “夫人说得没错,百僚之首,确实是当不得啊,我只是假丞相之权就遇上这等麻烦事,若做了真丞相,那还得了?”

    他踌躇了半天,最后竟找了个绝妙的理由。

    “汉家制度,举骇案查时,亲故应当避嫌,我家与西安侯有故,此事老夫做不了决定,还是御史丞、御史中丞来定夺吧!”

    一边是前途一片大好的西安侯,一边是不敢得罪的霍氏,御史丞和于定国哪里肯做那坏人。于是皮球便在御史府的一把手、二把手、三把手间踢来踢去,最后还是于定国出了个主意。

    “既然无法抉择,不如让三名侍御史绕过御史府和兰台,以各自的名义,自行上疏!”

    ……

    腊月二十五这天,是腊日后的第一次常朝,王子方等三名侍御史卯足了劲,将衣冠清洗得干干净净,朝食吃得饱饱的,做好了与维护任弘之人当堂吵嘴的准备。

    “御史大夫、御史中丞皆为无胆之辈,这种取富贵如探囊的事都不肯做,还是得由吾等来牵头。”

    王子方确实是得了霍云的嘱咐,要他带着侍御史们网落任弘的罪名,定要叫西安侯落不得好。哪怕不足以让任弘像庄助那样被杀,也足以叫他如张次公一般失去官职侯爵,身败名裂!

    霍云拍着胸脯保证,事成之后,加官进爵不在话下,朝会前王子方遇上霍云,霍云还冲他点了点头,暗示一切顺利,这让王子方再无后顾之忧。

    而等朝会开始后,三名侍御史冷眼看这殿门,可那西安侯任弘却迟迟不见踪影

    直到大将军霍光到来,典属国苏武身边,依然没有那个往日里夺目的年轻人。莫非是提前得到消息,怕了?

    霍光做事雷厉风行,在陛下坐定后,先宣布了两件事。

    “侍御史王子方。“

    王子方心中一喜,出列下拜,却不料霍光却让人先将那弹劾的奏疏读了一遍,却又宣布道:

    “侍御史王子方,于奏疏中胡言乱语,不知所云,竟将乌孙等同于淮南叛国,欲离间汉乌昆弟之情,妄言诛杀有功大臣,今撤去侍御史之职,下狱待罪!”

    王子方没料到霍光高高举起的板子没落在任弘身上,却打中了自己,不由张大了嘴,连忙看向唆使自己的中郎将霍云,岂料霍云也很吃惊,竟不敢出面保他。

    他一下子恍然大悟:“霍氏莫非是在利用我?”

    王子方在喊冤声中被拉拽下去后,另外两名侍御史冷汗直冒,头都贴到了地面上,生怕落了相同的下场。

    霍光扫视噤若寒蝉的群臣,却没有再将另外两份提议将任弘撤职、夺爵的弹劾奏疏念出来,也未处置两名侍御史,只留中不发,却宣布了另一件事。

    “西安侯任弘前日上书自陈,言欲与乌孙公主瑶光结亲,事涉外邦,不宜在典属国任事,请辞官职!”

    “书上,陛下准西安侯辞去典属国丞之请,然不许其欲归田园之辞,迁弘为光禄大夫,秩比二千石!”



第207章 一晃眼半年过去了
    冬去春来,夏日又尽,一晃眼半年时间过去了。

    元凤六年(公元前75年)秋七月,长安附近天气闷热,一众骑从过了渭桥,往霸陵附近的白鹿原而去,领头的少年君子打扮与汉家士人无异,唯独那一头晃眼的红发显示他异族身份。

    他们的目的地在白鹿原西边,与浐水相邻的平坦地域,那儿有一座占地广袤的庄园,这半年来此处可出了名,因为这里的五六百亩土地,种的不是寻常作物,而是从西域移植的各类名贵植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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